宁缺说道:“你不是说同意饶我一次?”
叶红鱼说道:“先前我已经饶了你一命,现在这是新的战斗。”
宁缺面色微寒,说道:“你什么时候变的这般无耻?”
叶红鱼说道:“我本以为自已在战斗中没有短板,直到认识你,我才发现原来我依然有弱项,所以一直在向你学习。”
宁缺说道:“难道你向我学的就是无耻?你为什么不学学我的宽仁与慈悲?或者学一下我的书法也不错。”
叶红鱼没有理他,看了一眼桑桑。接着说道:“稍后你们一道上路,免得孤单。”
宁缺想到死在自已手中的曲妮玛娣一家,沉默想着,那样惨淡的结局,从来不在自已的计划里,那再继续战斗吧。
他右手一直捂着不停渗血的左胸,不知何时指间却多了无数张黄色的符纸。那些符纸已经被血水打湿,斑驳有如命案的证物。
哗哗声响中,宁缺把所有的符纸都扔向了水潭之上,识海里的雄浑念力释出,极为精确地联系上每一张符纸。然后同时施放!
……
……
擅长战斗的人都很擅长从战斗中、从对手身上学习,叶红鱼如此。宁缺也是如此,叶红鱼从宁缺身上学会了无耻,宁缺的修行生涯里也从很多敌人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此时在水潭上空飘舞的无数张符纸。
这是当年在土阳城里,他刺杀夏侯麾下第一高手军师谷溪时学到的手段,后来在雁鸣湖畔的宅院里,他用这种手段对付过夏侯。
在极短的时间内,无数道符被激发施发,看似是同时发生的事情,实际上每一道符的施放顺序都经过精心的计算,从而让那些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符意,并没有因为在极小区域里施发而湮灭无踪,反而是如花开数十瓣,浪起数十道,愈发艳丽愈发狂暴,直到变成花的海洋,海上的风暴。
沼泽四周的天地气息,尽数被这些符纸召引到水潭上空,无数道湍流相依相偎相冲,不停地纠缠挤压着,直接切断了叶红鱼与天地气息的联系。
这是非常高妙神奇的符道手段,但对于境界深厚的叶红鱼来说,只能困住她片刻,却并不能致她于死地,所以她警惕却并没有什么惧意。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潭边,看着宁缺和叶红鱼说话聊天吵架打架阴险互杀、始终没有说话仿佛是局外人的桑桑忽然动了。
大黑伞已经撑开,她握着伞柄,把伞面转到对着叶红鱼的方向。
然后,她大放光明。
第三十三章 这才是战斗
圣洁的昊天神辉,从桑桑身上喷涌而出,然后经由大黑伞的伞面,向着水潭上空射去,瞬间把昏暗的世界照耀的一片光明。
叶红鱼震惊无语,她怎样都想不到,桑桑如今已经成为冥王的女儿,体内居然还有如此纯净的昊天神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是裁决大神官,西陵神术的造诣非常深厚,按道理来说,昊天神辉对她的杀伤力应该最弱,然而大黑伞喷出的昊天神辉,并不是直接落在她的身上,而是进入水潭上空的符意风暴海后,便开始不断折射。
幽暗的水潭上,仿佛多了无数面镜子,每面镜子都是一道符意,反射着无数的光线,渐浓渐盛,当最终来到叶红鱼眼前时,威力已经变成极为恐怖。
如果叶红鱼此时眼眸深处的神之星辉还在,那么她可以很轻易地用同源的神力,承受来自桑桑的昊天神辉,然而她眼中的星之神辉,已经在硬抗元十三箭的时候消耗一空,所以她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神辉击打在自已的身上。
一声清啸,迸出双唇,无数团火焰,从她身上神袍下方渗透出来,那些火焰没有温度,焰色竟是黑的,正是传说中裁决之火!
昊天神辉与裁决之火正面相撞,一声雷般的巨响,在水潭上空炸开,叶红鱼的身体被震的向水潭对岸坠去,血色的神袍在空中猎猎作响如旗,在穿过符意风暴海的过程中。瞬间被撕出无数道口子,洒出无数鲜血!
潭边岸上,桑桑握着大黑伞的伞柄,紧紧闭着眼睛,脸色非常苍白,待确认叶红鱼被击退后,心神一松。噗的一声,喷出一道黑稠的血水。
宁缺来不及担心她,甚至来不及拾起岸上的铁弓。双脚重重一踏潭底的淤泥,身体破水而起,向着正在坠落的叶红鱼虎扑而去!
叶红鱼摔进水潭后方的沼泽里。溅起一片微腥的水花,身体顺着苔藓滑出数丈才停下来,鲜血顿时染红了地面。
不等她站起,宁缺的身影便落了下来,就像老虎扑食般,冷静专注却显得极为残暴地压住她的身体,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
宁缺双臂搂住她的背,双腿从沼泽泥地里穿过,勾住她的膝盖,以一种非常亲密地姿式。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然后浑身骤然用力!
无论道法还是境界,他都不是叶红鱼的对手,只在身体强度和力量上占据优势,所以他决定凭借力量。直接把她全身的骨头尽数碾碎!
这种手法非常血腥,在修行界里却并不少见,比如武道修行者对付剑师时,面临死亡时也会采用这种方式,当年魔宗势盛时,更不知道有多少道门的强者。就是以这种凄惨的方式死在魔宗强者的怀中。
宁缺选择的手法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今天的对手是叶红鱼。
叶红鱼离开知守观,在天谕院读了很短一段时间,便直接进入了西陵神殿裁决司,她人生大部分的岁月,都是裁决司里度过。
裁决司,专司裁决人间罪恶,追杀魔宗余孽,她先任裁决司大司座,如今更是裁决大神官,对魔宗功法无比熟悉,哪里会没有应对的手段。
宁缺忽然觉得怀中的女子变成了一条鱼,一条连鳞片都没有的鱼,非常光滑,无论自已的手还是腿落在何处,都险些滑开,而且她的身体骤然变得非常弹嫩紧实,无论自己如何用力碾压,那些力道都被她弹开或是卸掉。
知不可行,他瞬间变招,左手紧紧抓住神袍的衣领,左膝下提,阴狠地踹向她双腿间的私处,然而叶红鱼的反应更是如闪电一般,在沼泽里一滚,身上神袍顿时松开,脱离宁缺的控制,又恰好避开他的膝击,双指疾探,隔空便是两道凌厉的剑意,直刺宁缺最脆弱的眼睛。
宁缺低头,用额头硬扛,双脚插进泥泞的沼泽地面,向前一蹬,一直用草绳悬在右手腕间的朴刀,随势而荡,狠狠斩向叶红鱼的咽喉。
叶红鱼双手插进泥地,借着左手用力再次翻滚,神袍全部散开,闪电般一提,把刀势卷入其中,右手抠出一团稀泥,蕴着道息便向宁缺脸上砸去。
宁缺避开泥团,刀势再进。
叶红鱼召来道剑,直刺他的后脑……电光火石间,二人在沼泽里不知交手多少个回合。
沼泽里尽是稀软的淤泥,对两个人都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宁缺依靠身体强度,拼命近攻,而叶红鱼则是完美地发挥着自已的战斗意识,没有错过任何机会,道门万法绵绵而出,每道法门都要制他于死地。
叶红鱼身上神袍脱落,早已变成了碎絮,宁缺上半身的衣裳也已经被道剑斩成碎片,两个**的身体纠缠着,扭曲着,时而分离时而靠近,似乎香艳。然而两个人的身上都在不停流血,又被污黑腥臭的湿泥糊住,刀风剑意凌厉相杂,随时都可能有人死去,和香艳哪里扯得上半分关系。
“你带着桑桑,你不敢和我一起死,所以今天你肯定先死!”
“连内裤都不穿,却不忘带着梳子!你还是在意自已这身躯壳,所以你还不够强大,至少不够强大到让我绝望!”
沼泽深处,有雾悄然而至,然后惊恐而散,积着浅水的泥泞苔藓间,两个浑身是泥的人不停地战斗,不停地喊叫,就像是两只细水豚在血腥的搏斗。
一道水镜忽然出现在宁缺的面前,水镜的材质来自地面,污水里混着碎藓,混浊一片,落在他的脸上,顿时断了他的五识。
借着这瞬间时机,叶红鱼两根纤细的手指。极为冷酷地深深插进宁缺的左胸,正是插进先前道剑刺出的圆形血洞里,剑意大作!
宁缺胸口处一阵剧痛传来,觉得自已的心脏仿佛下一刻便会裂开,一声痛嚎,把覆在脸上的水镜震破,右拳挟着浩然气狠狠向对面砸了过去。
叶红鱼左手看似随意一摆。却隐含着宋国清云观云手的秘意。
经历了如此漫长的战斗,如此凶险艰难才找到杀死宁缺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没有预备着防范宁缺临死前的暴击。
然而她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宋国清云观的云手道法,最强大的威力应该是蕴藏在衣袖中。是为云袖。
她此时浑身**,丝缕皆无,又到哪里去找袖子?
按道理来说,叶红鱼的战斗经验如此丰富,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只是她却从来没有过不穿衣服战斗、像孩子般在泥塘里打架的经验。
没有袖风,清云观云手的威力,顿时弱了一大半。
宁缺挟着浩然气的右拳,摧枯拉朽一般突破她的左手云势,威力稍弱。却依然有去无回地重重击在她的左胸上。
拳头落在她的胸上,湿泥震飞,露出白皙的肤色,弹嫩丰盈的乳肉,骤然被压扁如纸。边缘渗出血丝,数根肋骨喀喇断裂!
叶红鱼发出一声愤怒痛苦的啸声,插在宁缺胸口血洞里的手指剑意更盛,不停向着更深处插去,鲜血从她的手指边缘挤了出来。
宁缺心脏如遭雷击,脸色骤然苍白。身体里的力量快要消失殆尽,抬起左手死死握住叶红鱼的右手腕,右拳松开变击为握,狠狠抓着她的胸部,把她往自已的怀里拉,然后一低头咬到她满是泥水的脖颈上!
微显腥臭的沼泽积水味道之后,是微腥却有些甜的血的味道。
此时叶红鱼的左手随风而落,快要落到他的头顶。
一旦落下,他便会死去。
叶红鱼颈间传来清晰地被撕咬的感觉,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已的血水正在被吸走,她想起了数年前在魔宗山门里的遭遇,脸色骤然间变得极度苍白,被压抑了很多年的恐惧,从眼眸最深处生出,然后占据了她的身心。
伴随着颈间的痛苦,是识海的涣散以及身体的虚弱,她终于确信宁缺不是用这种方式在吓自已,而是真的会这种邪恶的魔宗功法。
然而她眸里的恐惧,忽然变成了绝对的宁静,明亮有如宝石。
此时叶红鱼的右手手指插在宁缺胸间,距离他的心脏只有半寸的距离,右手落在他的头顶,似在抚摸,宁缺的右手死死抓着她的左胸,似动情无比,头贴着她的脖颈,似在亲吻,画面很亲密,与冥王很亲密。
宁缺能够感受到她身上气息的变化,以为这个可怕的女人,又像当年那样,毫不犹豫决定强行堕境,也要换来自已的生机和对方的死亡。
所以他停止吸血,声音微哑含混不清说道:“我不是莲生,以堕境为代价杀死我,没有必要,不要再打了好不好?”
叶红鱼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漠然说道:“你居然学会了饕餮,我更没有让你活下去的道理。”
宁缺想起红莲寺前那场秋寸,想起自已学会饕餮的过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喃喃说道:“但我从来没用过。”
然后他的嘴唇缓缓离开她的颈,直起身体。
叶红鱼的手指缓缓离开他的心脏。
宁缺疲惫地向后倒在沼泽里,向后挪了半丈的距离,看着她说道:“我承认自已确实不是你的对手,等我休息会再来打过。”
他的唇间有泥水,有血水,还有一丝极细的金线。
叶红鱼看着他说道:“如果你先前继续咬下去,你已经死了。”
她手指微动,宁缺唇上那根金线飞落地面,嗤的一声深入地面不见。
宁缺这时候才注意到,叶红鱼身上的那些伤口里,有很多处都能隐隐看到金线,不由震惊无比,问道:“这是什么?”
叶红鱼说道:“当年从荒原回来之后,我在身体里埋了七十二根金线,每根金线都是一道剑,如果还有谁想在我的身上啃块肉走,他一定会后悔……
第三十四章 横行沼泽的嘎嘎
金线很细,很韧,要埋进人的身体里,只有一种方法,那便是用针生生缝进去,那个过程想必非常痛苦,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会这般自虐?
宁缺看着叶红鱼,说道:“看来西陵神殿果然真的重新接纳了隆庆。”
叶红鱼说道:“这和隆庆又有什么关系?”
宁缺说道:“只有隆庆知道我会饕餮,你才会在自已身上埋金钱。”
“隆庆知道你会饕餮?他没有告诉神殿。”
叶红鱼微微皱眉说道:“我说过,埋金钱是几年前从荒原回来后便做的事情。”
宁缺有些吃惊,说道:“那时候莲生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承受这么多痛苦,把金钱埋在身体里?”
叶红鱼说道:“因为我时刻准备着有人想要吃掉我。”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你真是个疯子。”
他向后方又挪了一段距离,确认胸口的血水渐凝,松开手掌,重新握住刀柄。叶红鱼用泥糊住肩颈处的血口,然后平静抬起头来。
二人的目光在昏暗的沼泽里再次相遇,都读懂了对方眼神里的意思。
哪怕是再强悍无畏的战士,像他们二人先前那般距离死亡如此之近后,必然会沉浸在强烈的恐惧和对活着的眷恋中,本能里产生避开对方避开死亡的念头,至少也需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次提起勇气战斗。
但宁缺和叶红鱼并不如此,他知道叶红鱼不会让自已和桑桑活着离开,叶红鱼知道他肯定不会束手就擒,所以愈发血腥激烈的战斗马上便要打响。
叶红鱼忽然望向自已身前。
她的双脚,踩在泥泞的水泽里,洁白如玉的脚指上涂着红红的色,此时被泥水泡着有些发白,而此时那些泥水正在轻颤,不停地洗着红指甲。
她脚下踩着一片湿滑的苔藓。苔藓此时也在震动,磨的她的掌心有些发痒,有些发酥,感觉就像是被人用羽毛在轻轻挠动。
宁缺也感觉到了大地的轻微震动,微感疑惑,望向沼泽西方,那边依然被水雾笼罩,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任何事物。
大地的震动渐渐加剧。沼泽里的浅水开始生出圈圈涟漪,然后开始跳跃起舞,浑浊的泥水。似穿着灰衣的舞女,不停跃起,然后落下。
沼泽表面的苔藓下。忽然出现一道拱起,从西方的水雾边缘,一直延伸到他们身前,嗖嗖黑影乱窜,原来是只光滑的细水豚。
紧接着,苔鲜湿原下出现了数十道甚至更多的拱起,无数只细水豚紧紧地贴着沼泽地面,惊恐地向东方逃窜,似乎它们的身后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然而奇怪的是,没有一只细水豚尝试着向沼泽深处的烂泥底钻去。
任何东西多了都会显得很可怕,更何况是覆着油毛烂泥、极为难看的家伙成群结队而来,更是令人心里发毛。宁缺和叶红鱼虽然不会怕这些有毒的水豚,却是下意识里向后退了数步,给它们让开了一条通道。
沼泽地表的震动越来越厉害,苔藓不停地翻卷。泥水不停地跳跃,烂泥浆子如鼓上的雨水一般,就没有安歇的时候。
当数百条细水豚惊恐地穿过之后,又有更多的野兽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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