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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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3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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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妮玛娣冷笑说道:“当年光明大神官判定冥王之子降生在长安宣威将军府中,如今你是那座将军府里唯一活着的人,你不是冥王之子,谁是?”

    “原来你说的是我妻子的老师。”

    宁缺说道:“但他已经死了,所以他不能当证人,而且就算你所说的这些话算是他的遗言,这份证词也没有任何效力……眼神再好的人,也有看错的时候,你不要忘记,因为这件事情,他被观主打落尘埃,被西陵神殿囚禁了十几年,和果你坚持认为他是对的,难道是说观主是错的,西陵神殿是错的?”

    曲妮玛娣一时语塞,就算她在佛宗和俗世里辈份再高,再受尊重,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指责知守观观主这样的世外高人错了。

    宁缺看着她摇头说道:“真是不知所得。”

    然后他望向程立雪,问道:“我不是挑事儿的人,也不觉得她有胆量对整个道门不敬,不过刚才我们是怎么说来着?什么****光?”

    程立雪苦笑不语,心想你不怕得罪人,自己可不想和那个老虔婆结下深仇。

    曲妮玛娣虽然不知道宁缺和程立雪之间那场谈话,但听着****光,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而这五个字又恰好触着她最大的伤痛,不由悲痛愤怒同时涌上心头,脸上的皱纹里满是怨毒的意味。

    宁缺看着她平静说道:“如果你不想替月轮国招祸,那便说些有意义的事情,你辈份虽然低,但年龄不小不要再像在荒原上那般乱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并不显得刻薄,然而字句之间,那股浓郁的长辈教训晚辈的味道,却是怎样也掩之不住。

    曲妮玛娣悲愤愈威,气的浑身颤抖。

    宝树大师微微皱眉,似乎对宁缺的表现有些不满。

    殿间争执的热闹,却实在没有什么意义,桑桑知道宁缺无论在刀口上还是在语锋上向来都不是肯吃亏的人,自然不怎么担心,甚至有些走神。

    她从观海僧的手中接过一杯茶。

    茶杯里不是歧山大师惯饮的清茶,而是花茶。

    桑桑低下头,闻着交融却不失分明的茶清纯花清香,看着在澄清茶汤里缓缓沉浮的那朵茉莉小花,觉得好生喜欢。

    宁缺忽然心绪不宁。

    桑桑端起茶杯,放到唇边,正想喝一口,却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安,眉尖微蹙,手腕轻动,便准备把茶杯放下。

    花痴陆晨迦,今天在佛殿里显得异常安静,低头不语。

    她虽然是月轮国的公主,又是西陵神殿的重点培养对象,但在这样的场合里,无论辈份还是实力,都只能排在末位,沉默是理所应当之事。

    而且她来瓦山后,一直都很沉默,便是神情也是那般的漠然木讷,所以殿内众人并没有觉得她有什么异样。

    然而在桑桑端起那杯花茶的时候,她抬起了头。

    陆晨迦的眼神依然冷漠,神情依旧木讷,就如在瓦山令宁缺都感到有些寒意的模样,然而如果仔细望去,可以看到她如花般的娇唇正在微微颤抖。

    那是紧张,也是兴奋。

    看到桑桑眉尖微蹙,似乎准备把茶杯放下。

    陆晨迦抿住微颤的双唇,脸上露出一丝凄楚而绝然的笑容,笼在袖中的双手十指微微用力,把一朵枯萎的小花掐断花茎,花瓣四散。

    一道极淡的气息,瞬间释出她的衣袖。

    桑桑手中的茶杯里,发生了令人震惊的异变。

    那朵在清澄茶水里缓缓起伏的茉莉花,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生命力,竟在茶杯之中威开绽放,数片花瓣脱离花茎,挣出茶水,带着强大的气息袭向桑桑的脸!

    茶杯刚刚离开桑桑的双唇,离她的脸非常近,近到根本难以反应。

    无论是西陵神术,还是刚学的佛法,都来不及反动。

    她睁大双眼,看着那些残留着茶水的茉莉花瓣,向着自己飞来。

    在这个时候,她只来得及想一下(第三章送上,第四章十二点前出来。)

第八十六章 一个花痴

    数日前在瓦山禅院里,宁缺与花痴隔墙交谈数句话,回到房内替桑桑穿衣时,递给她一个锦囊,说如果遇到什么事情,要记得在心里告诉他。

    在心里告诉他,便是想一下,所以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袭击,在什么事情都来不及做的时候,桑桑没有忘记想了一下。

    她一想,宁缺便知道。

    所以宁缺也想了一下。

    念动一动,便触发了桑桑藏在袖子里的那只锦囊。

    幽暗佛殿内的光线骤然变形,尤其是桑桑面前那片空间,被锦囊里传出的强大符力,扭曲成了无数道重叠在一起的镜面。

    从茶水里溅射而出的茉莉花瓣,落在那些镜面之上,两道气息的碰撞,让殿内狂风大作,砖缝里的积尘都被刮了出来,姆尘大作。

    花瓣落在镜面上,颤抖着向里面钻去,然而却只能穿透两三层,便变得颓然无力,凄哀扭曲,碾落成泥,挥散开来

    坐在角落里的花痴陆晨迦,眼神极为震惊,如花般娇媚的容颜显得极为痛苦,哇的一声吐出血来,打湿了衣襟。

    片刻后,在佛殿内盈绕着的符文气息渐渐散去。

    桑桑身前的无数重镜面守护也随之而敛,消失无踪。茉莉花瓣的粉末混着被撕扯成最细微水滴的茶水,轻柔扑打在她的脸上,有些微湿。

    宁缺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陆晨迦,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此行烂柯寺,在遇到那方佛辇之前,他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和桑桑的安全,正如曾经对冼植朗说的那样,如今这个世界上,比他强大的人会因为他的师门背景而不敢来招惹他,那些没有见识敢来惹他的人却惹不起他。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绝对理性的世界,依然有像隆庆这样的疯子,还会有很多人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变得极度疯癫狂热,比如丧子比如丧夫。

    宁缺很感谢隆庆在红莲寺前的秋雨里,给了自己近乎致命的沉重打击,这让他重新寻找回来了当年在岷山里的谨慎与冷静,在瓦山禅院里和陆晨迦几句对话,尤其是看到她的眼神,他便一直警惕这个女人会像隆庆一样发疯,所以才会把那个锦囊放在桑桑的身边。

    那个锦囊里,藏着颜瑟大师留下的一道神符。

    “虽然不能接受,但我勉强可以理解,你因为自己未婚夫的遭遇,一直很想要杀死我,但是这件事情和桑桑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宁缺看着陆晨迦问道。

    陆晨迦抬起手臂,擦掉唇角的血水,苍白而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丝有些痴癫的笑容,说道:“我很确认杀牙现在的自己,只能让自己解脱,而不能让自己痛苦,那么既然我是想要你痛苦,为什么要杀死你?”

    她怨恨盯着宁缺的眼睛,颤声说道:“你曾经杀死过对我最重要的人,你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吗?那是你整个世界毁灭在你眼前,过往的回忆越是美好,你现在便活的越痛苦,你杀了隆庆,便等于是毁灭了我的世界,你让我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每天都生活在痛苦里,在崩溃的边缘挣扎。”

    宁缺说道:“这种痛苦,很多人都经历过。”

    “不!你不知道!你永远不会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

    陆晨迦流着眼泪,凄楚说道:“没有失去过,怎么可能知道那种痛苦会把你的心撕成一丝丝的血肉,所以知道桑桑病重将死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宁缺看着她说道:“当你发现桑桑的病有可能被歧山大师治好,于是你再也无法继续忍耐下去,决定自己动手杀死她?”

    陆晨迦看着他,痴痴说道:“不错,我就是想要你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我要你感受那种痛苦。”

    宁缺说道:“很遗憾,我这辈子大概都感受不到你现在所感受到的痛苦,不过我更好奇,隆庆还没有死你的痛苦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陆晨迦听着这句话,惨淡一笑,极为痛苦说道:“是啊,他还没有死但他现在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像条狗一样被西陵神殿追的逃进荒原,他甚至背弃了自己坚守半生的信仰,变成了一个魔鬼,这样活着难道不是比死更可怕吗?和现在相比,我倒宁愿当年在荒原上他就被你一箭射死!”

    “在我看来,无论以何种方式活着,当然都要比死更好。”

    宁缺摇头说道:、‘我现在有些不明白’你到底喜欢的是隆庆这个人,还是拥有燕国皇子身份,藏在西陵美神子光辉外表下的那个象征。”

    “如果他真是你最重要的人,那么不论他身份如何变化,立场如何变化,是光彩夺目还是黯淡丑陋,是神仙还是妖怪,是圣人还是魔鬼,他都依然还是在你心中最重要的那个除非你喜欢的只是那层壳,然而如果喜欢的是那只壳,居然为了那层壳痛苦成这副模样,依然是不可理喻的事情。”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刻意嘲讽刻薄,然而……却是字字诛心。

    陆晨迦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说道:“没想到你居然有耐心和我说了这么多话。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想揭了你的皮,让你更痛苦一些。”

    平实质朴诚恳的言语,落在殿内众人的耳中,却是那般的寒冷。

    谁都没有想到,正在讨论冥界入侵之事时,花痴陆晨迦却忽然出手暗杀桑桑,没有人知道这时候应该如何处理,且不说桑桑在西陵神殿里的尊贵身份,便是宁缺肯定也不可能就此罢休,他会怎么办?

    佛殿内不是所有人都与宁缺打过交道,像程立雪那般清楚他的性情,但所有人都清楚书院入世之人的行事风格,想起当年的轲先生,有几人脸色都变了。

    歧山大师叹息一声,看着陆是迦怜悯说道:“世间多为痴情苦。”

    宝树大树看着宁缺,双唇微动,准备替花痴求情。

    毕竟陆晨迦是月轮国的公主殿下,而月轮又是佛宗在世间最重要甚至是唯一的世俗国度,佛宗中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宁缺没有给宝树大师开口求情的机会。

    呛咖一声,朴刀出鞘。

    他站在蒲团之前,隔空而斩。

    随着斩落之势,他手中的朴刀骤然间变得明亮起来。

    无数道金色的光线,从暗沉的刀身上喷薄而出。

    如出云之日般,照亮幽暗的佛殿,罩向对面的花痴陆晨迦。

    “神辉!”

    剑阁强者程子清,看着宁缺刀上喷出的金色光线,面色骤变。

    当初柳亦青在书院侧门惨败于宁缺刀下,事后传来的消息说宁缺学会了西陵神术,但剑阁方面一直不怎么相信,总觉得那件事情有蹊跷。直到今天,亲眼看着宁缺手中的朴刀燃烧着吴天神辉,程子清才知道,原来传闻是真实的。

    西陵神殿司座程立雪的神情有些复杂,当初他亲眼看到宁缺在书院侧门刀燃神辉,却没有想到,现在此人刀上的神辉竟然变得更加强大。

    佛殿里的强者们,看着这一刀,面色微凛。

    他们是在侧面观看,所以不用闭眼。

    但花痴陆晨迦被朴刀喷出的神辉正面相罩,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事实上在宁缺挥刀之前,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她早就不想活了,所以她在等死。

    但有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曲妮玛娣厉啸一声,自蒲团上弹起,来到陆晨迦身前,手中拐杖一横,一道老辣纯厚的佛家气息,由势而生。

    宁缺刀势,横穿佛殿,重重落到那根拐枝上。

    吴天神辉与杖上浓厚的佛家气息相冲,向着四处溅散,就似熊熊燃烧的火焰。

    曲妮玛娣紧紧闭着眼睛,脸上深刻的皱纹被神辉照耀的非常清楚,仿佛夹着无数道金线,又像是被烧融的岩浆,随时可能崩塌。

    只是瞬间,老妇人紧握拐杖两端的双手便剧颤地颤抖起来,脸色显得特别痛苦,伴着一声闷哼,倒掠而后撞到了墙壁之上,喷出一口鲜血。

    宁缺刀势已尽,抬起右脚,向着对面走去。

    曲妮玛娣倚墙而坐,身上尽是血污,看着行来的宁缺,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惊惧与痛苦,愤怒地尖啸道:“你还不出手!”

    殿内诸人并不知道这位老姑姑是力寻求谁的帮助。

    宝树大师轻叹一声,双手在身前结了一道手印。

    这道手印很奇怪,右手食指微屈,就像顽童弹石头的姿式。

    一道慈悲而肃杀的佛宗气息,向宁缺袭去。

    宝树大师乃是悬空寺戒律院首座,如果以修道境界来评判,一身惊人修为至少是知命中境,在殿内除了程子清无人能敌。

    宁缺的真实修为境界,与这位高僧依然有差距,在瓦山上能够震慑住对方,那是因为当时他的手中有元十三箭,而且他那一箭蓄势已久,有无上之威。

    今日在佛殿内,宁缺手中握的是刀而不是弓,但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惧意,丝毫不理那道佛宗手印的威势,疾掠而前。

    曲妮玛娣怒喝一声,勉力再次举起拐枝。

    宇缺一刀斩下。杖断,曲妮玛娣再次吐血。

    而那道佛宗手印,已至宁缺后背。

    宁缺眉梢微挑,刀尖微挑,自陆晨迦颊畔掠过。

    然后他左手在身侧拟了个鸟喙之态。

    那道佛宗手印气息微微一滞。

    宁缺飘然而回,站在了桑桑的身前。

    那道佛宗手印,此时才落在地上。

    一声簌然轻响,佛殿坚硬的石砖地面微微下陷。

    一络青丝,在陆晨迦的脸蝉断裂落下。

    一道血口,出现在她的脸上。

第八十七章 一块石头

    陆晨迦觉得脸上有些湿湿的,迈有些凉。

    她伸手摸了摸,摸了一手的血。

    看着自己染着血的手,她的神情有些恍惚,苍白的脸上艰难挤出一丝笑容,缓缓举起双手捂着脸,然后忽然大声痛哭起来。

    泪水和血水从她的指缝里不停向地面淌落。

    她痛声哭泣,不是因为自己的脸上多了道血口,可能被毁容,而是因为她发现面对如今的宁缺,自己很难替隆庆报仇。

    佛殿里的人们,看着捂脸痛哭泣血的花痴,看着被宝树大师手印碾至微陷的地面,看着默然持刀而立的宁缺,心生震惊。

    书院在修行界里威望极高,但那是因为书院有位令人高山仰止的夫子,和传说中的大先生二先生也有关系,却很少有人认为宁缺很强。

    不知道是从道痴还是从书痴那里流传出来的说法,宁缺是不可知之地历史上最弱的天下行走,人们都赞同这个说法。

    哪怕他去年在凛冬之湖正面挑战杀死夏侯,在修行界里的强者们看来,那主要还是因为夏侯将军事先已经在魔宗行走唐的手中落下了重所,而且光明之女桑桑在那场战斗里的表现太过惊人。

    这和悟性天赋没有任何关桑。

    在人们看来,宁缺入书院不过短短数年时间,就算连遇机缘晋入知命境,也是不久前的事情,面对佛法精湛的悬空寺高僧,怎么可能非但不落下风。更何况他在退回之前,还重伤了曲妮玛娣,在花痴的脸上割了一刀。

    那可是天下三痴里最以美貌闻名的花痴,宁缺居然忍心下此辣手,殿中诸人在震撼于宁缺展露出来的实力的同时,也为此人的冷酷无情而心生悸意。

    宁缺不会关心别人的看法。

    书院的规矩道理很简单,除了拳头硬度之外,最关键的便是对等原则,你想杀我,那我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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