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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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3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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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这番话,宁缺说道:“我必须承认手上染着少爷的血很不舒服,怎么洗都觉得洗不干净,手指缝里始终粘乎乎的,也许确实是有心理阴影吧,我第一次杀人用的是柴刀,后来便一直习惯用刀。”

    他看着夏侯说道:“不过那又如何呢?你说这番话有什么意义?”

    夏侯铁眉微挑,脸上流露出嘲讽轻蔑的神情,说道:“至少可以证明你的复仇并不像你想像的那般伟大与正义。”

    “伟大与正义?”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逃离长安城后,这些年我想像过无数次,将来有一天我在山中遇着奇人,继承了一身绝世本领,直闯军营要去杀你之前要说些什么。”

    “我会质问你为何如此冷酷好杀,我会说今天杀死你,是要替将军府里的冤魂、燕境村庄里的焦尸,所有无辜死去的人向你讨个公道,那个名单很长,最后还加上了我一个很好的朋友。”

    说到此截,他看着夏侯微嘲说道:“这些都是一些很正义凛然的话,很掷地有声的话语,但是……和我有什么关系?”

    风寒雪冷袭体,宁缺以拳堵唇咳了两声,然后把一口浓痰吐到雪地里,脓黄色的痰在洁净的白雪里很是刺眼。

    “我杀的人不比你少,我也做过很多旁人无法想像的恶事,我的双手从来不是干净的,我哪里是什么正义的使者。”

    他看着夏侯说道:“你杀再多的无辜者都与我没关系,只要与我无关,我甚至可以在旁边替你鼓掌叫好,但既然你杀了我全家,我自然就要杀你,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需要别的任何理由。”

    夏侯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说道:“有点意思。”

    然后他从椅中站起身来。

    便如一座坚可不摧的山峰,突兀出现在漫天风雪中。

    “来杀死我。”

    他最后说道:“或者被我杀死,结束你这痛苦的一生。”

    ……

    ……

    暮时的长安城,如堕永夜,厚实的雪云遮住了最后的余晖和满天的星光,雁鸣湖畔漆黑一片,只有远处那些火把,照亮了自天而降的雪花,把那些繁密呼啸的雪耀成了人间的星光。

    夏侯面无表情看着身前紧闭的院门,伸手向后,从亲兵手中接过那面军旗,走到院门之前,右手握着军旗向下一顿。

    他的动作很随意,院门前的地面是坚硬的石地,旗杆落下时,石地面却片片碎裂,溅起无数石砾,杆尾深插入泥。

    夏侯缓缓松开手掌,旗杆仿佛生在地面一般坚定,血红色的军旗在满天的雪片里猎猎作响,卷噬所有的夜色。

    这面血红色的王将旗,陪伴了夏侯很多年。

    无论是与燕**队交战,还是与左帐王庭的骑兵厮杀,这面将旗始终飘扬在大唐帝国东北边军的队伍里。

    数十年来,这面血旗从来没有倒下过。

    就如同血旗下那个强大的男人。

    雁鸣湖外围的亲兵们,那些警惕的大臣们,维持秩序的长安府衙役们,看着夜色中那面血旗,都生出一股强烈的感觉。

    今夜,这面血色的将旗依然不会倒下。

    夏侯走上了石阶。

    然后他推开了院门。

    于是他走进了夜色之中。

    ……

    ……

    宁缺并不在雁鸣湖畔的宅院里。

    他和桑桑这时候正站在湖南岸的雁鸣山上,俯瞰着遥远对岸。

    桑桑撑着大黑伞,遮着愈来愈暴烈的大雪。

    在世人眼中,宁缺一身修为境界最强大的便是符与箭二字,要与夏侯这样一位武道巅峰强者对战,理所当然要拉开战斗距离。

    夏侯虽然不知道这时候宁缺身在何处,但想来也能猜到这一点,只不过骄傲自信如他,根本不在意这一点。

    只是今夜风疾雪骤,夜幕遮星,凛冬中的雁鸣湖仿佛被冻凝的墨砚,即便是宁缺感观再敏锐,也无法看清对岸的画面。

    如果看都无法看到,那么元十三箭又怎么能射得中敌人?

    ……

    ……

    (今天没有了,我需要再理一下,删一些,明天两章。)

第二百七十九章 雪落

    ‘这场夜雪似乎对我不公平……实际对夏侯才是真的不公平……

    宁缺看着湖对岸,和湖上的风雪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阵眼杵被陛下取走,自然不会令我高兴,不过这也很公平。我的修为境界远远不如夏侯,似乎不公平,但实际上我准备了整整十五年,而他却并不知道世界上有我这样一个……人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他,所以这处的不公平也算是扯平。”

    “只要这场战斗局限在我与他之间,那么我便承认这是公平的。”

    桑桑紧握着大黑伞的伞柄,缩着身子,这样才能保证大黑伞不会被暴烈强劲的风雪所刮走,低声说道:“少爷你在担心有人会插手?”

    “夏侯毕竟在帝国王将之外还有道门客卿的身份,我总觉得有些人会来打扰这场战斗,先前握着阵眼杵的时候,我也确实感到了一些什么。”

    宁缺想着书院里的同门,说道:“但我并不担心,因为这里是长安城而不是别的地方,只要书院还在城南,那么谁都没有资格插手。”

    或许有些势力想要插手到这场战斗当中,但更多的人只是在沉默等待着雁鸣湖畔战斗的开始,比如离开小道观的叶苏。

    戏看一场战斗,最好的地方当然是高处,他这时候便在长安城的城墙之上,身上的素白衣衫在夜雪里不停飘舞。

    很多人以为西陵神殿不想看到这场夏侯与宁缺之间的战斗,事实上神殿的使臣确实已经向皇宫里提出了异议但代表昊天道门来到长安城的他,可以不用理会神殿的态友,他虽然也想看到夏侯平安归老,却并不介意这场战斗的发生。

    因为叶苏无论怎样推演,都想像不出宁缺可能获胜。

    夏侯能够获胜,这样很好。

    夏侯杀死宁缺,得罪书院,这样更好。

    因为这样他便再也没有可能留在唐国平静归老也不可能再在墙头摇罢,只有誓死效忠道门这一条道路。

    “道门的想法虽好但首先要确定夏侯能够获得胜利。”

    一道声音在城墙上响起,此人说话的节奏很缓慢,在满天风雪中却依然是那样的清晰,似乎能够让人们的心境安宁起来。

    大师兄走到叶苏身旁,向着城墙下方远处漆黑一片的雁鸣湖方向看去。

    叶苏说道:“晨时才相见你又来了?”

    大师兄说道:“是啊,来看看。”

    叶苏问道:“来看什么?”

    大师兄望向叶苏微笑说道:“你如今剑意澄静,除柳白先生再无第三人,长安城内没有你的对手,所以我要来看你。”

    看你,其实便是看着你。

    叶苏看着夜雪在城墙之前狂舞而堕,面无表情说道:“长安城内无人是我对手但奈何城外有间多院。”

    今夜风雪如怒,去那有很多人安坐在雪中。

    清河郡三供奉,坐在雁鸣湖东岸的冬林里。

    夜雪自天而降,他面色漠然,似不觉周遭寒钱

    从清河郡大姓和公主殿下的利益考虑他不能卉五许任何人打扰到这场战斗,然而先前他心有所感,所以他来到了林中默然等待。

    夜雪丰缓缓行来一名僧人。

    林中漆黑一片但偏生僧人身上的木棉袈娑和头顶的笠帽却是那样清楚可见,自然透着股光明正大的意味。

    三供奉看着风雪中行来的僧人花眉微微蹙起。

    数年前,他便已经是知命境的大修行者,然而此时却发现,自己竟是看不出这僧人的深浅,不由生出极大警慎与战意。

    强者相峙,争的是片刻辰光,不需要任何言语试探,也不需要问来历山门,三供奉伸手到背后,握住剑柄抽出。

    剑身与鞘口磨擦,发出极细微的声音,就如同雷花落在厚厚的积雪之上,然而剑身只抽出一半时,便被迫停止。

    三供奉的眉梢渐要飞起,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求,体内的修为尽数喷出。

    然而他身后的鞘中剑非但没有继续向外抽出,反而是缓缓收回鞘内。

    剑与鞘摩擦的声音静如落雪,却令他心悸难安。

    那名戴着笠帽的僧人在风雪中缓缓行来,距离他只有数丈距离。

    三供奉的身体无比僵硬,握着剑柄的手颤求的仿佛承雪的枯枝,看着那名僧人,往常骄傲的眼瞳里只剩下了惊恐。

    那僧人没有任何动作,雪林里没有任何天地气息的变化,他只是缓缓走来,便让一位知命境的大修行者剑不能出!

    三供奉震惊无比,他想像不出世间有哪个修行者能够拥有这样的手段,转瞬间便猜到了这名僧人的来历,眼瞳剧缩。

    悬空寺来人?

    三供奉看着越来越近的那名僧人,看着他温和而坚毅的眉眼,僵硬的身体因为惊恐而微微颤拖起来。

    他闷哼一声,脸色骤然变得潮红一他,枯瘦的五指骤张,遁着雪林里飘浮的天地气息痕迹……想要脱离对方的控制。

    僧人抬起右手掌立于身前,食指微屈,结了一个不知所意的手印。

    冬林里的风雪骤然加疾。

    万片雪似乎霎时间落到了清河郡三供奉的身上。

    那些雪片感知着僧人手印里的无上佛威,向着三供奉衣衫里沉降,变成了无数道无形的雪绳,缚住此人。

    僧人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满是慈悲与恰悯,然后便重新抬步,踩着厚厚的积雪,走过他的身旁,像冬林外的湖畦走去。

    三供奉落宾地盘膝坐在雪中,根本动弹不得丝毫先前潮红一片的脸颊早已变得无比苍白,眼眸里写满了羞恼与惊惧。他是清河郡备受尊崇的老祖,修行入知命境后,更是骄傲自信到了极点,即便是对书院这等传说中的不可知之地,也没有太多敬意。

    在这个,风雪夜里,他终于遇到了一位来自不可知之地的僧人,他才终于明白传说便是传说在对方面前,哪怕是知命境的大修行者也没有丝毫骄傲的本钱。

    三供奉想到先前在公主府里自尸还曾大言不惭,要在书院和昊天道门之间弄些纷争是非,此时被那僧人一个手印便束死在寒雪地里,他不由感到了无穷无尽的羞愧,恨不得就此死去。

    高高的城墙上叶苏挥手驱散身前五丈范围内的雪片,看着雁鸣湖醚那片漆黑的林子,神情冷漠说道:“那个清河郡的蠢物,愚痴到了极点,小小螟虫竟然也妄想涉身洪流,真是令人厌慎。”

    大师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叶苏说道:“我本想杀了那蠢物但既然哑巴出手,便罢了。”

    大师兄摇头说道:“我岂能看着你违背唐律。”

    听着唐律二字,叶苏微嘲一笑。

    大师兄看着雁鸣湖畔,想着正在穿过冬林向湖岸走去的那位僧人,说道:“小师弟与夏侯将军这一战在世间很多人眼中大概都是一场盛事,所以你们才会来长安城,而我只是希望小师弟不要出事。”

    叶苏说道:“你知道我来长安城不是因为这场战斗而是因为宁缺这个人,那哑巴自然也是为宁缺来的。”

    大师兄很清楚叶苏想点明拖是什么但他保持着沉默,没有接话。

    叶苏望着雁鸣湖,忽然感慨说道:“十五前,出现在黑线周边的那些人……除了唐以外,我们大家都到了。”

    大师兄说道:“其实唐也来了。夏侯将军身上的伤都是他留下的,所以说他的人虽然没有来,但他的拳头来了。”

    叶苏说道:“有道理,但即便夏侯身上残留着唐的无数个拳头,在我看来,这场越境之战,宁缺依然没有任何机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在担心什么,我尊重小师弟,所以我不会出手。”

    大师兄感慨笑道:“当然我更清楚,如果小师弟他知道书院的想法,一定会哭着喊着求我不要尊重他。”

    叶苏说道:“二先生在雪桥上拦着许世,这是何寒?”

    大师兄说道:“公平之意。”

    叶苏说道:“夏侯奂力远在宁缺之上,难道书院认为这也是公平。”

    大师兄说道:“老师曾经教过我们,公平是心意,与实力无关,只要双方都愿意这样去做,并且接受规则,那么便是公平。”

    想着这段是夫子的话,叶苏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看着雁鸣湖畔的夜林,微微蹙眉说道:“那哑巴如果要开。说话,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拦得住。”

    叶苏转身望向他,问道:“君陌在拦许世,你在看我,那谁能拦他?我不会拦他,而且在他开口那瞬间,便是我也拦不住他,难道需要惊动夫子?”

    大师兄望着凛冬寒夜里的那片湖,蹙眉不语。

    雪在飘舞,僧人在林间行走,向着雁鸣湖的方向行走。

    十五年前在那道黑线前,他微微一笑,嚼烂了自己的舌头,吞入腹中,便再也没有开口说话,修闭口禅至今。

    今夜他再次踏足红尘,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开口说话,他究竟会说些什么,人们只知道闭言十五年,一朝启唇,佛音必然清亮如雷。

    即便是强大的知守观传人叶苏,都不想面对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谁来与僧人对话?

    真的需要夫子下山?

    就在这个时候,一片极薄的雪从夜林上空飘落下来。

    那雪极薄,薄至透亮,仿佛是一片蝉翼。

    (马上要出门去接领导,然后和她一起回娘家,第二章更新应该会很晚,向大家报告一声。)(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蝉鸣

    夜林里风骤雪密……然而那片看似轻飘飘的薄雪……却没有被呼啸的夜风吹走,也没有混入密雪里消失无踪,而是孤独冷傲地自天而降,无视周遭的恶风与同伴,缓缓地飘落下来,落在了三供奉的肩上。

    清河郡三供奉被那僧人手印所缚,盘膝坐在雪中,根本动不得分毫,眼睁睁看着那片薄雪落在自己肩上,不禁有些困惑。

    当薄雪飘落下来时,僧人停下了向湖畔走去的脚步,草鞋深深地陷在厚雪中,然后他转身,望着那片薄雪,沉默不语。

    林子里忽然响起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这声音如尖锐冰片在磨擦,伴着风雪,自然显出凄切的感觉,听上去宛如蝉鸣。

    蝉是属于夏天的生物,遇着秋风便沉默。

    在语境中,寒蝉便是沉默。

    然而今夜风寒雪骤,这片林子里却仿佛出现了无数只蝉!

    那些蝉藏在树枝后,躲在翘起的树皮里,悬挂在蛛网间,坐在冰雪中,看着从天而降的风雪和风雪中那名僧人,放肆地鸣叫声。

    蝉声所阵。

    满林寒蝉。

    林中寒蝉鸣叫的声音越来越密寒,越来越凄厉,树丫上积着的厚雪被震的簌簌落下,然而湖锋雪林上空却似乎又有两面大而透明的无形蝉翼,遮蔽了整今天空,让此间的蝉声没有一丝溢出林外。

    凄厉的蝉声,比冰雪更加寒冷……比夜风更加难以捉摸,在四处鸣响,在四处归寂,又在四处复苏,最终落在那个僧人的耳中。

    林中的蝉声仿佛在冷漠地说:回头是岸。

    僧人听着愈来愈凄切的蝉鸣,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他叫七念。

    他来自不可之地悬空寺,是强大无比的佛宗天下行走。

    因为寺中经卷上的记载,他远来长安城……要看看那名传说中的冥王之子……他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哪怕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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