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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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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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回答道:“我。”

    大师兄问道:“呼兰海畔那逾千骑主唐骑兵是谁调过去的?”

    夏侯回答道:“我。”

    大师兄问道:“是绵想在山道里一拳打死我小师弟。”

    夏侯平静回答道:“还是我。”

    大师兄沉默片刻……然后看着他说道:“既然如此,你归老吧。”

    夏侯大将军老吗?

    无论是长安城里的文武百官、皇帝堑下……还是世间亿万民众乃至西陵神殿的大神官们,都不会这样认为。这位武道颠峰强者还处于自己人生最强大的阶段,精神意志都没有丝毫愕蔽的迹象,有很多人以为当许世将军因为年老体衰注定离开历史舞台之后,他便将是世间第一名将。

    然而就在这位不可一世的将军自己府邸里……就在这寂清微寒的澡,园中,那名穿着旧袄破鞋看似寻常的书生,毫无道理毫无理由便说他老了,然后让他归老。

    当这句话从大师兄嘴里说出后,无数层锋色的冬云汇聚而至,来到土阳城的上空,层层叠叠罩住冬园……天光黯淡无比,园中树木老态毕现。

    夏侯眯着眼睛看着大师兄。

    在回答了很多同题后,他只问了一句话:“大先生要干涉朝政?”

    大唐帝国有资格知道书院后山的人都清楚,书院严禁干涉朝政,这是夫子给自己以及后山所有弟子定下的铁律……如果没有这条铁律,只怕无论是书院里的那些先生们还是宫里的皇帝陛下,都会弄不清楚究竟谁才是帝国的主人。

    虽然世间有很多俗世蚁民根本没有听说过夫子的名字……但只要是夫子说出的话,世间无人敢违逆……更准确一些说,那些知道夫子是谁的皇族大臣道士僧人,从来不敢违逆夫子的意志。西陵神殿所在的桃山那年一日之间尽秃头,便是这和意志最强大的保障,好在夫子时常游历天下,而且似乎也不怎么喜欢乱说话。

    夫子说书院不能干涉帝国朝政,那么那间培养出了无数朝臣、最有资格干涉朝政的书院便从来没有干涉过帝国朝政,后山里的那些人也不例外。

    今日大师兄要让夏侯这位帝国大将军就此归老,算不算干涉朝政?

    身为大唐将领,面对书院的压力,还能淡然相应,夏侯不愧是人间巅峰强者,拥有世人难以企及的自信与力量,这和强大令人心生敬畏。

    然而大师兄只用一句话,便摧毁了夏侯所有的强大。

    “夫子不让书院干涉朝政,是因为他总以为朝政俗务乃是末道小,事,修行之人应该尽量远离,帝国动荡甚至覆灭,只怕也不能让他老人家眨一眨眼睛。你身为神殿客卿,应该很清楚当年夫子上桃山之事,所以你应该明白什么事情才是夫子眼中的大事你瞒着朝廷和神殿在荒原上组织马贼群是小事,你想抢夺天书也是小事,你是魔宗余孽同样是小事,你这些年所做的任何事情在夫子眼中都是小事,但你想杀我书院小师弟,这便是大事。”

    对于世间强者而言,每临大事有静气乃是他们必须具有的气质。

    然而面对夫子心中的大事,即便强若夏侯也必须沉默,然后认真思考,他思考的时间很短,盏中如血的黑毫还未全冷,他感慨望向相伴多年的冬园。

    “既然老了,那便归老吧。”

第一百三十章 每个人的颈间都有一根链子

    有很多事情在做出决定之前,总显得那般沉重,然而一旦做出决定,那些事情的重量恍如会在一瞬间之内失去,被园里的风轻拂便飘摇直上铅云消失不见。首发

    夏侯此时的感觉即是如此,当把归老那句话说出口后,他马上觉得轻松了很多,识海与目光同时清明了很多,发现原来这原本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在道魔帝国之间挣扎频频,即即是强大如他也感到身心俱疲,他一直苦苦思索怎样能突破这种僵局,直至此时他明白,若自己抛弃世间荣华富贵,如夫昔时所说那般不争无为,未老而归老,这样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结局。

    无论西陵神殿还是长安城皇宫里的陛下,城市默允自己离开纷争的朝堂与修行江湖,更何况大先生亲自来到土阳城,隐隐里更代表了书院的意思。

    “大先生果然宽厚。”夏侯看着大师兄说道:“秋末回京我便辞去所有官职。”

    大师兄看着他摇了摇头,缓声说道:“太晚。”

    夏侯微微眯眼,看着他的脸缄默了很长时间后,沉声说道:“大先生,我究竟�结果是帝国大将军,麾下亲信无数,我总要放置他们的后事,并且中原与荒人之战开chun后便将开始,我需要留在土阳城盯着这场战事。”

    大师兄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听到为什么他要盯着这场战事的原因。

    夏侯眼帘微垂,手指轻轻抚着茶盏,说道:“究竟�结果我也曾经是一名荒人。”

    大师兄起身向园外走去,在mén前忽然停下脚步。说道:“禁绝去西陵。”

    ……

    ……

    将军府的书房在冬园深处,依墙架上陈列着各式兵器,少见翰墨书籍,一股肃杀之意回dàng其间,窗外暗淡天光透入,瞬间被压制的无法动移。

    军师谷溪站在书桌旁,缄默不语,笼在袖中的双手时而紧握,时而松开。不知道挣扎了几多时间后,声音微哑说道:“属下不甘心。”

    夏侯看着书桌上墨渍未干的信纸,神情漠然说道:“拿不到天书,我即是常人,常人便必须听天由命,而归老田园已然是我能看到的最好的命,我寄信长安自愿解除军职归老,相信陛下总要给我一些颜面,军中后事相信无论是许世还是军部城市据理力争。至于你若担忧西陵神殿觅你回复,你可以与本将一道归老。”

    谷溪眼中浮现感动之sè。旋即感动化作感伤,自嘲一笑说道:“昔时我本是神殿派在将军身边的监视者,谁知一过即是若干年,酿成了真正的主仆,将军可以归老。我却必须要回西陵复命,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与先生相见。”

    夏侯看着他说道:“不须太过担忧,长安城里的陛下和那些文武官员,只要我肯和平jiāo出手中的兵权,他们不会再做任何计较,至于神殿方面,这究竟�结果是书院的提议。相信他们也不会为了一个退役的将军与书院产生太大争执。”

    谷溪点了颔首。

    夏侯看着窗上的隔栅和那处透来的暗淡天光缄默了很长时间,浓眉渐蹙,缓声说道:“书院大先生果然如我所料是个宽厚仁慈之人,但不知为何那个叫宁缺的十三先生却对我有如此浓郁的杀意。他很想我死。”

    随着这句话出口,书房里的肃杀之意大作。

    身为武道巅峰强者,对气机的敏锐水平何等样恐怖,夏侯能清晰地觉察到大师兄的真实来意,自然无论宁缺如何遮掩,也能体会到他目光里的杀心,更何况那时在冬园宴上,宁缺根本没有掩饰过自己的真实心意。

    谷奚看了窗外一眼,低声说道:“上次向将军禀报过,林零生前最后一趟回长安城隐约查到了一些事情,和御史张贻琦之死有关的事情,有线索指向十三先生,林零在草原上想杀他,大概也和这个判断有关。”

    谷溪眼帘微垂,缓声说道:“十四年前宣威将军叛国一案,因为陛下提前归京、西陵神殿忽然干休,而没有完全解决所有的问题,我可以确认有些人还活着,所以我在想这位十三先生……会不会和那件事情有关。”

    夏侯很清楚自己麾下那名大念师林零在长安城里的查询拜访结果,也很清楚能把御史张贻琦及那数名离奇死去的人物还有自己联系起来的事件,除昔时宣威将军府叛国一案,便只有燕境屠村一案。

    他缄默片刻后说道:“这些年我在这个世界上杀的人太多,想杀我报仇的人更多,那位十三先生究竟与我是否真有宿怨,本就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陛下和神殿都乐意看到我安然归老,尤其是书院已经亮相,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敢来杀我,没有人会允许有这种变数存在。”

    谷溪想起迎对方入园时后背感受到的如芒般的目光,缄默思考很长时间后低声说道:“那个十三先生有古怪,至少应该查一查。”

    夏侯微讽看了他一眼,问道:“如果查到他即是那个人,又能如何?”

    谷溪说道:“就算朝廷不会管这件事情,但总有办法解决失落。”

    夏侯神情漠然说道:“林零在草原上试图杀他,虽然我事先其实不知情,但这一次要算在我的身上,在呼兰海畔为了天书我又试图杀他,这即是第二次,莫非你以为书院真会给我留下第三次机会去杀死夫的亲传mén生?”

    谷溪缄默片刻后说道:“或许还会有无数次,朝廷和书院总不成能把每次都算到大将军身上,那是很没有事理的事情。”

    夏侯缄默看着他,没有说话。

    ……

    ……

    宁缺站在窗畔看着园里的雪树,想着在土阳城这等偏远边塞,居然能够构筑出如此美丽的园林,真不知道朝廷拔给东北边军的军费有几多被夏侯贪污,也不知道西陵神殿给他的供奉金银是不是也变作了园中的那方假山。

    想着这些事情时,他脸上的神情很平静,但实际上心思还一直停留在冬园里那番谈话中,那些秘辛所带来的震惊根本无法短时间内消除。

    魔宗余孽夏侯在大唐帝国成为权柄极重的大将军,更成为西陵神殿的客卿,甘愿做神殿的一条狗在长安城和燕境屠杀无辜,所有这一切他只是为了隐藏亲妹妹的身份,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大唐皇后娘娘也是魔宗中人!

    宁缺双手撑着微冷的窗台,回身望向屋内的大师兄,想着先前在冬园里,就是这个面容寻常普通没有丝毫强大气息的书生,只用了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让帝国最强大的夏侯大将军甘愿抛却手中的权势荣华归老,不由好感慨。

    夏侯与皇后娘娘之间的兄妹关系令他震惊,然而今日所见所闻里能够体会到的书院和大师兄的强大,则更加令震惊,忍不住问道:“大师兄,你究竟有多强?”

    大师兄正捧着那卷书在看,听着宁缺的问题,缓慢拢好书卷,抬头望向窗畔的他,缄默片刻后微笑说道:“强大其实只是一种相对的概念,好比苍鹰之于蚂蚁,看似苍鹰强大,但苍鹰永远不会与蚂蚁相搏,所以蚂蚁其实不弱小。”

    宁缺摊手说道:“师兄,你说的话太过深奥,我有些听不懂。”

    大师兄笑了笑,把那卷书chā回腰间,缓步踱到窗旁与他并肩站立,看着冬园里的霜树冰池,缓声说道:“这或红妆或素裹的世界里其实被人为区隔成了很多不合的世界,好比皇宫与市井,好比煌煌神殿和破落的道观,好比所谓的不成知之地和布满烟火气的真实人生,据闻悬空寺首座讲经时,有无数飞蚂蚁浴光而起,你说这位首座究竟到了何等境界?又好比说知守观观主能教出叶苏这样的徒弟,那他又该如何强大?然而这些人永远不会……至少到现在为止都不曾在人间呈现过,那么他们即是俯瞰蚂蚁的苍鹰,虽然强大但其实不会伤害到你。”

    宁缺好奇问道:“知守观究竟是什么处所?”

    大师兄认真回答道:“知守观是一座道观。”

    宁缺认真等着听后续,然而没有后续。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忽然问道:“夏侯算苍鹰还是蚂蚁?”

    大师兄叹道:“他本应是荒原天空上的一只苍鹰,只可惜被自己套上了一道索链,从那之后他便酿成了猎人驯养的牧羊犬,然后他便再也无法挣脱。”

    宁缺缄默片刻后说道:“成为神殿客卿的强者,是不是身上都系着一根链?”

    大师兄认真回答道:“夏侯心忧皇后,相对而言自然更为难熬些,只不过师弟你说的也不为错,神殿客卿自然都有自己的难处。”

    宁缺想着莫山山的老师,蹙眉说道:“难道柳白和王书圣也是如此?”

    大师兄感慨说道:“剑圣柳白被称为世间第一强者,即即是神殿掌教对他也要以礼相待,然而昊天神辉照耀世间,只要生活在昊天的世界里,便总有些规矩需要去遵守,你我幸而生在书院,相对要自由很多,也幸福很多。”

    很简单的一段话,却让宁缺心头微动。

    这段话里那些规矩和自由之类的词汇,让他隐约间感觉到了一些什么,尤其是最后那句生在书院相对自由很多也幸福很多,更是让他生出很多想法。

    ……

    ……

    (还有一章,大概会晚些,这时候先出去吃碗粥,最近忙着写工具和那件si事,有些上火,嘴里不爽,于是不爽,唉。)

第一百三十一章 心灰意不冷

    “世间篇—强者也要守规矩—————……宁缺眼睛一亮,搓着手兴奋问道:“大师兄,你和剑圣柳白究竟谁更强?”

    大师兄困惑看着他,说道:“剑圣柳白既然是世间第一强者,当然比我强。)”

    宁缺愣了愣,说道:“这算什么答案?打架这行事情又不是打嘴炮。”

    大师兄认真思考打嘴炮究竟是什么意思,思考了很长时间后以为大概了解宁缺想要表达什么,认真解释道:“我不擅长打架,你二师兄比较擅长。”

    这个答案再次令宁缺感到无言。

    大师兄看着他好奇问道:“小师弟?”

    宁缺摆摆手:“没什么,师兄,我只是还没有完全习惯你说话的方式。”

    大师兄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

    宁缺问道:“如果悬空寺首座和知守观观主是天空里的苍鹰,那大师兄你呢?”

    大师兄微笑说道:“我只是伺奉老师的一个书生。”

    宁缺叹了口气,说道:“师兄你这种回答未免过于虚伪了些。”

    大师兄摇头叹息说道:“莫说观主与首座,知守观与悬空寺里那些境界惊世之人,便是民间市井之中亦有不凡,那些看上去寻常普通的酒徒屠夫之流,你又哪里能看出他们是早已破了五境的世外高人?”

    大师兄当然不是虚伪的人。他之所以不断重复重复又重复告诉宁缺自己并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那个人,是因为他坚信自己确实不是世上最强大的那个人,而且他非常不愿意宁缺因为师门背景的强大而陷入某种妄自尊大的精神错觉中,从而走入修行歧途

    逐渐远离那条唯一正确的自我寻找之路。

    有些遗憾的是,宁缺并没有体会到大师兄的良苦用心

    因为他的逻辑很简单在已知的修行世界里,那位知守观观主想必身处最强大的层次,而他教出来的徒弟叶苏在大师兄面前连个屁也放不出来,那么就算再强也强不到哪里去,至少不会比书院更强,于是乎他理所当然地觉得骄傲并且兴奋。

    正因为这种情绪,所冉他不是很能接受今天冬园对话的结果。

    大师兄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事情,说道:“夏侯很强大,即便是君陌也不敢轻言胜之,遑论杀之?而且他是皇后的兄长谁敢无罪斩之?这个秘密除了夫子和陛下便只有极少几个人知道,还请小师弟善加保存。”

    “师兄,我不明白为什么先前你会让我听到这个秘密。”

    大师兄静静看着他,清澈而干净的目光仿佛能看透宁缺最擅长的掩饰。

    宁缺回望着大师兄,因为信任而没有做任何掩饰。

    沉默很长时间,大师兄看着他怜惜说道:“因为我想你需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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