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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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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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拢在火葬地四周的幸存者们低着头,开始齐声呤诵昊天逍教曲里的往生令,单调的音节不断重复,祈祷火苗中的灵魂能够顺利回归昊天的怀抱。最开始有些嘈乱的声音后来变得越来越整齐,低沉而充满了悲悯的气氛。

    宁缺因为受伤严重没有走下马车,他掀起车帘,沉默看着远处的火苗,听着人们的吟诵祈祷声,忽然抬起头来望向头顶高而远的天穹。

    荒原的天空就像他熟悉的那样干净,但此时在夕阳的照耀下,自然分成了两片截然不同的世界,近夜的那面幽蓝似海,近日的那面燃烧似火。

    降临到这个世界,他无法解释,童年在长安城里接触的都是对昊天的信仰,他的师傅颜瑟大师是昊天南门供奉,是西陵神殿上有座位的大神官。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像世上绝大多数人一样信奉昊天。

    然而此时此刻,就在火苗里的无数灵魂之前,在海洋与火焰般的天穹下,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难以自抑地渐渐地在发生变化。

    人们在草甸间再次结营,度迂了漫长而寒冷的一个夜晚。第二日清晨,幸存下来的数十骑燕国骑兵带着伤员南归。他们是崇明太子的嫡系,很清楚昨日遇袭时为何神殿骑兵会有那样的态度,也知逍就算去了王庭,也根本讨不到任何公逍,甚至还有极大的危险会被神殿惩处,所以自然选择归国。

    大河国墨池苑的弟子们,没有随燕骑一逍南归,而是乘坐着两辆马车和几匹马,再次启程,向着东北方向的左帐王庭驶去。

    看着车窗外荒芜的景致和疏草间的残雪,宁缺咳了两声,从怀中取出桑桑准备好的手绢,将唇角的鲜血拭去,转头望着对面的白衣少女问逍:“为什么要去王庭?”

    “粮队的事情总需要一个交代,而且……,”

    莫山山眼帘微垂,睫毛轻颤,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逍:“我很生气。”

    宁缺看着她笑了起来,说道:“我发现自己有点喜欢你了。”

第二十八章 马车上

    第二卷凛冬之湖第二十八章马车上

    听到这句话,少女符师低下头去,看着打膝上的白色衣裙,似乎那处的花边非常漂亮,但事实上白裙素净,上面怎么也没有。

    马车还在行进,原野上的风掀起车帘,清晨的阳光洒了进来。晨光映在车厢内黑白两色素净的装饰上,落在她黑色的发与白皙的脸上,析离出几缕光影,平静而肯定的声音,从她唇间缓缓道出:“我想,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清晨的阳光同样也落在宁缺的身上。他没有想到打习惯性的说话方式,会让对方产生误会,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笑容在晨光里显得吧?比温和:“我有很多喜欢的人,喜欢是我表达善意的常用辞句,希望不会让你觉得太过唐突。”

    荒原的土地被寒风吹的干硬,车轮在上面行走不时被震起,马车不大,二人相对而坐,距离不可能太远,随着车厢的起伏,膝头快要触到一起。

    宁缺向后挪了挪,靠在窗畔的棉垫上,酸痛的身躯终于找到了支撑点,不由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看着少女那张近在咫尺的美丽脸蛋,说道:“这个世界便是这种模样,不需要为了那些恶心的事情不高兴。”

    昨日他替莫山山妆容,将她那如瀑布般的黑色秀发梳在后方系住,今晨醒来,莫山山依旧保持着这个发式,不发现她是不在意这些,还是觉得宁缺的手艺确实不错误,于是她习惯性去捋额前发丝时,纤细的手指便落了空。

    她很认真地请教道:“欢喜厌憎都是情绪,如何能够压抑?”

    宁缺靠着窗畔,眼睛被帘角里洒时来的晨光刺的微微眯起,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是说要压抑这种情绪,而是说不要被这种情绪影响到打,生气这种事情啊,就是用他人的错误误来惩罚打,很不划算。”

    莫山山两道浓秀如墨的眉缓缓蹙起,执着追问道:“可是生气便是生气。”

    宁缺看着她的眉毛,忽然生出用手指去摸摸的冲动,把手收回袖中,说道:“既然生气当然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气发泄出去,所以我支持你去王庭,不过你有没有想清楚,一旦在王庭遇见那队神殿骑兵或是那些贵人,应该怎样做?”

    莫山山面吧?表情摇了摇头,她只是直觉里认为打应该去王庭,去找到那队神殿骑兵和草甸上那些人,替死去的同门和那些燕**民讨个公道。

    似乎猜到她心中是怎样想的,宁缺看着她认真说道:“公道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就算你的实力身份足够强大,有时候也不见得能讨回来,所以出气这种事情和公道吧?关,只和公平有关。怎么是公平?别人打我们,我们就打他们,别人骂我们,我们也打他们,别人想杀我们,我们就先把他给杀了。”

    莫山山睁着眼睛看着他,似乎没有想到很多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得如此简单而放肆,眉头微皱问道:“你们……唐人,都是这样看事情的?”

    “差不多。”宁缺笑着说道:“从生下来开始我们就在接受这样的教育。”

    莫山山伸手掀起身旁车窗上的帘布,看着逐渐后退的荒原苍凉野景,看着远处空中那几只孤单的鸟儿,想着昨日草甸上那辆马车里的人,沉默片刻后说道:“如果到了王庭,我没有办法杀死那些人怎么办?”

    神殿骑兵和他们保护的贵人,自然不能随便被杀死,哪怕她是天下皆知的书痴,宁缺看她惘然神情,隐约猜到草甸上那些人的身份恐怕极高。

    “昨天留在草甸上的那些人是谁?”

    莫山山转过头来,看着他轻声说道:“天谕院学生和白塔寺的僧人,如果你要问马车里的那个人,她是月轮国的公主,也是天谕院的宠儿。”

    宁缺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神情的变化并不代表他心情的放松,反而表示他有些吃惊,说道:“花痴陆晨迦?传说中的妙人儿来荒原做怎么?”

    莫山山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本来有些木讷的表情因为这难得的笑容骤然变得生动起来,尤其是眼眸里散漫冷淡的目光,竟瞬间变得可爱了几分。

    “你不发现莫山山是书痴,却发现花痴的名字。”

    宁缺笑了笑,心想若是那位花痴,打这些人去王庭想要求公道,着实有些痴心妄想,笑容渐敛后,他看着莫山山说道:“不能杀人,又想出气,我或者可以给你出些主意,花痴陆晨迦她最喜欢怎么或者说看重怎么?”

    “她叫花痴,最喜欢最疼惜的自然是花。”

    莫山山像看白痴一样木然看着宁缺的脸,说道:“除此之外,世人皆知她痴恋隆庆皇子,事实上她是一个很清高的人。”

    宁缺思忖片刻后说道:“出气吧?外乎便是欺负人,如果此去王庭想出气,那么便直接从花和清高这两件事情入手便好。”

    然后他开始认真地替莫山山筹划,一旦在王庭遇见陆晨迦,应该采取怎样的方式,才能一渲墨池苑弟子们的怨怒之意,并且如何能够不惹出太大的震动。

    听着这些近乎儿戏,但细细思量却着实有些阴险的主意,莫山山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她看着晨光下宁缺的笑脸,看着他那个清新的小酒窝,忽然觉得他的笑容是那样的可恶,又是那样的可爱。

    欺负人是宁缺最爱做的事情,以弱小欺负强大更是比做*更爱的事情。他暗自想着打已经提前欺负了隆庆皇子一次,不发现那位花痴发现后会对打是如何看法,正想的兴奋,余光里忽然相信莫山山正极为专注地看着打,才相信打有些得意忘形,不由尴尬地笑了笑

    ……

    ……

    宁缺问道:“你和花痴很熟吗?”:“

    莫山山这时候正在磨墨铺纸,为了与宁缺保持距离,压在小腿上的腰臀尽可能地窗户那边靠,回答道:“前些年她曾经去过莫干山,我与她处过数十日。”

    宁缺靠着车厢板,抬头看着车内素净的装饰,眉头微挑,问道:“花痴是个怎么样的人?长的很漂亮?真像传说中那样爱花如痴?”

    莫山山握着笔杆的右手微微一滞,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对她很感兴趣?”

    宁缺笑着说道:“我确实很好奇隆庆皇子的未婚妻长怎么模样,因为我一直很奇怪,难道这个世界有女人面对隆庆皇子那张完美的脸不会感到自卑?”

    莫山山轻轻把笔搁到架上,以手扶地转过身来,微微偏头看着他,问道:“你见过隆庆皇子?”

    “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谁都发现那位皇子殿下是世间最漂亮的男子。”

    说完这句话,宁缺相信少女符师依然盯着打,发现她不女人这个说法,只好投降般举起双手,笑着说道:“好吧,我承认确实见过他。”

    莫山山静静看着他,不发现想到怎么事情,静若秋湖荡漾不定的目光,忽然变得明亮了一霎,嘴唇微动想要问怎么,却最终没有问出口,显得有些慌张。

    或许是为了掩饰先前那一瞬的慌张,她微微低头,睫毛微眨,双手扶在膝上重新坐下,说起另一椿事情:“你曾分析过,那群马贼的目标不是粮草,而应该是我,但事实上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你。”

    她抬起头来,看着宁缺又像是看着宁缺身后窗外的荒原景致,认真说道:“火墙后方的画面,我看的很清楚,他们有所备而来,就是要杀你。”

    没有问出口的那句话始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宁缺发现她对打的身份早已起疑,却没有直接发问,这让他有些感激,只是此时他还在犹豫何时告诉大河国少女们打的真实身份,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提到昨日战斗中那面火堵,他想起那半道神符在火墙上击出的恐怖空洞,说道:“当时我以为那是你能施展出来的最后一道焚天火符,之后念力枯竭,便是最简单的符道也已经施展不出来,没有想到你竟然还藏了这么一手。”

    莫山山忽然身体前倾,极认真地行了一礼,轻声说道:“这还要感谢师兄你前日指教如何战斗,山山在此谢过。”

    宁缺怔了怔,想起前些天打曾经极为严厉地训斥过她,说她妇人之仁,说她完全不懂战斗,不发现把最强大的力量留到最关键的时刻。那时候的他,并没有完全猜到她的身份,此时想来打竟然是在教书痴如何战斗,不免情绪有些荡漾。

    “吧?论如何,全靠你那半道神符,我们才能活下来。”

    当时他局势危急,对那道惊天动地的神符并没有太清晰的感受,但昨夜细细思考一番,愈发觉得对面这位少女符师了不起。

    修行五境,越境挑战不算怎么了不起的事情,正如陈皮皮所说,以他的修行资质,就算晋入知命境界,也是史上最弱的知命,若没有别的手段,任何洞玄境界的强者,都可以尝试越境挑战甚至杀死他。

    但境界便是境界,莫山山明明还停留在洞玄境内,当时却能越境施展出只有神符师才能施展的不定符,这个事实让宁缺深受震憾,而且极为不解。

    颜瑟大师断定他是世间难觅的符道天才,然而看着身前安静扶膝跪坐的白衣少女,看着她那张不嗔不喜的美丽脸颊,宁缺难得生出了不自信的心态。

    “师傅,你是不是因为早就发现世间最天才的符道传人被书圣抢走,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我,只是这样一来,徒弟我很没面子啊。”

    莫山山当然猜不到宁缺此时的心理活动,更不发现他正在腹诽一位倍受尊敬的神符大家以及自怨自艾,合手鞠躬,认真请教道:“钟师兄……”

    宁缺醒了过来,认真纠正道:“我说过,你可以称呼我为十三。”

    莫山山怔了怔,觉得这称呼有些别扭,迟疑片刻后微涩说道:“十三……师兄,我想向你请教一些事情。”

    见她认真凝重认真,宁缺不知何事,敛了心神揖手还礼,说道:“请讲。”

    莫山山说道:“我自幼入山随家师修行符道,星移日转十余年,所接触的便是书符二物,我想请师兄教我如何与我战斗,如何获胜。”

    宁缺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心里明白应该是昨日的战斗,让这位少历世事,却早已名动天下的少女符师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受到了某种冲击,才会有此请求。

    论修行境界,他自知碌碌而矣,吧?论是和后山里的师兄师姐,还是和隆庆皇子,对面的少女符师相较,都完全不值一提,但要说到战斗,自幼便在生死间挣扎在刀锋上跳舞的他,整个人生便是在不停的战斗,吧?比自信。

    “战斗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就是怎样在保护打的前提下让对方丧失伤害打的能力,所以我们首先要清楚打拥有怎样的实力,以及敌人拥有怎样的实力。”

    宁缺指着二人头顶的马车顶棚,说道:“我们首先要发现车顶到地板有多高,然后发现打有多高,才发现站起来后会不会撞痛头,当然也有可能是把车棚顶穿,但我想应该没有多少人愿意用打的脑袋去衡量车顶的坚硬程度。”

    很简单的语言,很浅显的比喻,却能比战斗之前的准备工作描述的极为清楚。

    莫山山思考的时候,目光更为散漫漠然,完全不发现她在看着哪里。她喃喃轻声说道:“怎样才能判断出对方已经丧失了伤害打的能力?”

    宁缺最喜欢回答这种看似愚拙,实则非常重要的问题,他靠着车窗畔的棉垫,举手在空中一挥,回答道:“断胳膊断腿,这是最常用的重伤手段,但如果需要确定让对方丧失所有战斗力,记住一句话:只有死人才安全。”

    听着这句话,莫山山的眼神显得有些惘然,似乎不是很理解,为怎么一旦说到战斗,宁缺总是很直接地把死亡搬到最前面,她自幼在墨池老师处接受的教育中,修行者之间的较量,胜败并不见得都要分出生死。

    宁缺看她神情,才发现这位书痴少女,果真是墨池里生出的一朵洁白莲花,在来到荒原之前,竟是完全不知世间疾苦,不由语重心长说道:“若在墨池清修,当然不需要思考这些问题,就如同我一样,如果我这时候躲在书院里读书,那天天只需要下下棋打打铁听听歌,生活不发现有多幸福,但小楼之外的天地,每多风霜雪雨如剑,你既然已经踏足其间,便要明白险恶二字如何写法。”

    莫山山听他说的诚挚用心,点头表示受教,同时感激看了他一眼,只可惜她的目光还是那么散漫,便是感激也没能让宁缺清晰感受到。

    “十三师兄,如果对手的实力境界远超于你,如何击败对手?”

    “山主……”

    “十三师兄,你可以直呼我的姓名。”

    “这若让世间俗人知晓,不免会觉得我太不恭敬。”

    “那请称呼我为山山师妹。”

    “山山师妹,你刚才问的这个问题……基本吧?解,如果谁能完美地回答这个问题,那么他就是这个世上最强大的人,因为比他强大的人他都有办法击败。”

    莫山山眉头微蹙,沉默很长时间后,认真问道:“师兄,你这句话……是讽刺?”

    宁缺怔怔看着她,从碧蓝如腰的海子畔,他就相信了一个令打感到有些不适应的事实,世间除了桑桑外,终于出现了一个能够吧?数次击败打的人。

    “师妹,你可以认为这是讽刺,不过请不要多想,我言语习惯里的讽刺,往往只是为了加深听者的印象,因为这件事情很重要。”

    莫山山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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