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那我就看看你那骗子师父能说出个什么花来。”说罢走出人群,是个浓眉大眼的青年,穿
着粗布衣裳,一脸聪明相。
“这位公子,你乃贫道进城以来的第一位有缘人,这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公子不公子的,酸得慌,有屁快放!”青年面露不耐之色。
“那老夫就直说了,小哥儿你昨儿晚上是否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比如,回走动的尸体?”
“什、什么!”
“这玉佩的主人,怕就是被那不干净的东西给害了吧,你不仅不救人,反而拿了人家的财物,此
举是否有些不厚道呢?你这玉佩带血,可是不祥之物啊。”
众人低头一看,果然那青年腰间有一枚上好玉佩,玉佩的绳结有半截儿是褐色的,像是干后的血
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你、你胡说些什么?!”青年脸上无所谓的笑有点挂不住了。
“小哥,不义之财还是少捡为妙,可别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哟。”老天师捻着胡子,笑得慈
祥。
“这不是周家的传家宝么!怎么在这儿?”不知是谁,只一句话,就让一圈人都收了声。
“这、这是我昨儿夜里捡的!我不知道是谁的!”青年有些急了,涨红了面颊,“死人的东西谁
敢要啊,我要是知道这是他家的,送我我都不要!”急急扯出玉佩,青年将它狠狠抛出去。
半天没听见玉佩落地的碎裂声,却听到一个好听的男声响起,端得是清澈圆润的声线。
“这可是上好的玉质,扔了岂不可惜。”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来,只见一白衣的翩翩公子正站在人群最外围,手里拿着方才那枚玉佩,扇
子挥得很是优雅。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此乃周家玉佩。”有人好心提醒道。
“哦?周家的玉佩怎么了,难不成只能戴钱家的玉佩不成?”
“这周家,昨儿夜里一家三口都被杀了啊!这玉是凶物啊,不能碰的。”
“周家人被杀了?”
“是啊。”
“谁发现的?”
“他们家的奶娘这几天请假,今儿正好是上工的日子,一进门就发现那两口子一个倒地上一个倒
床上的,脖子都快被咬断了。”
“咬?”
“对啊,就是咬,听人说先前那王小四儿家的也是被咬死的,哎呦喂,这可真吓人……”
“这位公子!”唠唠叨叨的叙述被那道人的叫声打断,“敢问公子大名?”
“在下容璟,天师有何贵干?”
“这位公子你眼带血丝,印堂发黑,且人影不正,怕是近期有祸事上身啊。”天师大人一脸的凝
重。
“哦?那我到想知道是什么祸事咧。”容璟轻飘飘的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手里还不断把玩
着刚才那枚玉佩。
兀自剩下那位自称是太白金星下凡的天师依旧皱着眉头念念有词,以及他身边不断散去的人群。
说什么太白金星,鬼能有影子就不错了,还说什么“人影不正”,连他是人是鬼都没看出来居然
自称是天师?容璟心下暗笑,掂了掂手里的玉佩。这玉,的确是块罕见的好玉。样式虽简单,却
通体都是黑色,只在一侧有一缕白,被雕成了白梅的样子。触手滑腻,若婴儿的肌肤。至于那挂绳儿处的血迹……还是找人重做一个换了罢。将玉佩收入怀中,抬起头,竟不知不觉已回到了棺材铺。
想来也是稀奇,一边摸着自己的脖子,一边回忆启玉那女人满脸不情愿的解开禁制时的样子,不由轻笑出声。
“傻笑什么?东西买了没有。”正主儿此刻就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他空空的两手。
容璟忽然想起来,他是出来买盐的。
“店铺里的伙计说卖完了。”
“卖完了?”
“是啊,说是最近洛城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用盐可以辟邪,结果才几天这盐就被一抢而光了。”
不出意外的,棺材铺的众人吃了一顿没放盐的午餐。
所有当店门被叩响的时候,没有人愿意起身去开。只是这门外那人却是不依不饶,“咚咚咚”的
声音如诵经声一般枯燥得折磨着众人的耳膜。
终于,云魈的丫鬟香荼解救了门两边的人。
进来的,居然就是容璟早晨看见那位天师。几个时辰不见,天师道长更加仙风道骨。只见他对着
云魈鞠了个躬,正义凌然的开口道:“洛城混入了不干净的东西,云先生既然和贫道一样是能人异士,理应和贫道一同为民除害,还洛城人一个太平,怎可偏安一隅不问世事。”
云魈睁开半只眼睛,扫了天师一眼又闭上,“这里是棺材铺。”
“大丈夫当以天下为己任,上天既然给了你拯救世人的能力,你便应当用于拯救世人,怎可以此
谋利,暴殄天物,至百姓于水火而不顾!”
云魈这回更是连眼睛都没睁,换了个姿势,背对着道人,半天才飘出一句:“本店只卖棺材。”
苍生什么的,他才不管。
黄昏时分,洛城最大的道观白云观里传出悠扬的钟声。
天师死了。
尸体是在城中的红月楼被发现的,死状凄惨,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
红月楼,是洛城最大的青楼。
天师的徒弟找来的时候,启玉正在喂猫。猫是棺材铺里本来就有的,浑身黑色,只有眼睛周围是
一圈白。这猫平时都是懒洋洋的,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猫。
那徒弟看上去白白净净,话不多,只是拿出银子,买了一口棺材。
“小兄弟,我这棺材铺里有个规矩,凡是买了棺材的都有赠品,你要什么?”云魈罕见的好心提醒。
那徒弟却只是顿了顿步子,留下一句“我只是来买棺材的。”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徒剩下云魈一人在那里笑弯了腰。
三人从棺材铺里走出来的时候,正是花街柳巷最热闹的时候。
临走的时候容璟缠着丫鬟香荼说了半天的话,愣是塞了件东西在香荼手里,耽搁了不少时间。
到达红月楼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楼里早已人声鼎沸,怕是没有姑娘闲着了。
“这里启玉你不方便进去,我跟云兄去探查情况就好,你就在外面等罢。”
云魈对此也是点头,示意容璟说的在理。
看着二人被老鸨媚笑着迎进去的背影,启玉撅了撅嘴,挑了附近的一个馄饨摊坐了下来。
一碗馄饨下肚,那俩人没有出来。
两碗馄饨下肚,一个没钱的浪荡公子被赶了出来
三碗馄饨下肚,云魈终于出现了红色的打灯笼下。
刚出门,云魈就看也不看的直直朝启玉坐的地方走来。他所特有的慵懒笑容不见了,脸上毫无表
情。
“容璟不见了。”他说。
当一个总是笑的人突然面无表情的时候,他就是真的有些气了。
“他最近不是神神秘秘的在调查么?会不会先走了?”刚说出口,启玉就觉得这种理由连她自己
都不信。
“先走了?你有看见他出门么。”
的确,启玉眼睛从未离开过红月楼的大门。容璟若是出来了,她绝无可能发现不了。
“能在我的眼皮底下动我的东西,还真是少见。”云魈说着,递给启玉一物。此物冰
凉,带着银光。凑到亮处一看,竟是容璟头上的那把银簪。
昏黄的灯光照在她黑亮的发上,红衣女子静坐于窗前,美好如斯。樱唇一张一合,双臂轻摇怀中之物,似是哄婴儿入睡的母亲。
原本一片寂静的窗外街道上突然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吱嘎”一声,门开了。红衣
女子回过头,看着门外的人笑得灿烂。
“谙儿,你来啦。”
昏暗的烛光映照出的,是站在门外人的僵硬面容,和无神的双眼。
那人白衫凌乱,长发披散,竟是容璟。
第十一章 招魂(三)
“谙儿,很快,很快我们就能在一起了。”女子脸上是狂热的笑,她面前围了一圈蜡烛,昏暗的地板上用血画着奇怪的阵法图案。女子的身后有个人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谙儿……”女子俯下身,紧贴着人影的脸。
“唔”一声闷哼,容璟的眼睛睁开了,肩胛骨处钉入了根手指粗的银钉。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摆脱魇兔的控制的,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女子伸出留着尖长指甲的手,抬起了容璟的下巴,“不要怪小妹,小妹和你无怨无仇,要怪就怪你的身子。”叫小妹的女子颇带情(河蟹)色意味的挑开了容璟的衣衫,露出容璟白皙若女子的肩,玩味的看着上面的图案,“有了你这么好的引子,我的谙儿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我说这位姑娘,那个谙儿是你的心上人?你都有了心上人还来勾引本公子,不怕你的心上人回来看见生气么?”容璟挑眉看着女子,笑得暧昧。
“我为何要怕,你以为你看得到谙儿回来么?谙儿回来了,你就不存在啦!”
“哦?姑娘和那个谙儿可真是伉俪情深啊,也不知他是怎么死的,若是我有如姑娘这般美丽的妻子,可是舍不得丢下爱妻自己先赴了黄泉啊。”
“哼,你无非是……”话还未说完,女子却是忽然变了脸色,满眼凄凉悲痛的看着容璟,颤抖着手抚上他的脸庞,“谙儿,谁伤的你……”
容璟皱了皱眉,想来这女人大概得了失心疯,一会清醒一会糊涂,不如趁着这机会套她的话,看看能否问出些什么来。
“小妹,别哭,一点也不疼。”
“真的么?”女人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真的,不骗你。”容璟柔声道。
“那就好……呜呜呜呜”女人趴在他的肩膀上开始啜泣,“谙儿,你上次也是这样,流了好多血……”
“上次?什么时候?”容璟顺着女子的话应道。
“就是,就是我们回牡丹镇的那次啊,你不记得了么?”
“。。。。。。小妹,我忘了很多事情,你愿意从头讲给我听吗?”
“当然愿意了!那时候呀……”
那时候是个雪天,舒小妹真正遇见柳谙,便是在那间荒郊的茶铺里。
一人,一剑,一马。抬头的那一刹,谁的心尖开了桃花。
顺理成章的英雄救美,顺理成章的一见钟情。
只可惜,他已有了心上人。
仿佛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他爱的人不爱他,她爱他,他却不爱她。舒小妹就这么突兀的闯进了柳谙的生活,他那只有华泓的生活。华泓是武林盟主的独生女,她刁蛮任性,却有着如画的美貌。舒小妹第一次看见她,是被柳谙捡回武林山庄的时候。他俩站在一起,旁人看了只有羡慕。
所谓郎才女貌,天下第一的剑客柳谙配这武林盟主的独女,当真无可挑剔。
其实舒小妹也很美,旁人都这么说。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柳谙眼里只有华泓是美的。
舒小妹只能远远的跟在后面,看着他们花前月下,看着柳谙笑、看着柳谙皱眉、看着柳谙的一脸宠溺,只可惜那些表情都是只属于华泓的。舒小妹一直想不通,如果他能早一点遇到自己,那么他的眼里,会不会不再只有华泓?
除去相遇的那一晚,舒小妹能接触柳谙的机会屈指可数。她永远都只能躲在暗处,夺过丫鬟手中的木盆,亲自为他洗衣裳。或是拿过厨子的勺,亲手给他煲一碗汤。为了看到他的笑,她甚至不惜做红娘,笑盈盈的替嘴笨的他在华泓面前说的人家羞红了脸。他入龙潭虎穴强取千年寒玉重伤归来,只因心上人抱怨了一句天气太热。她披星戴月一步一滑的攀上绝壁,只为取那疗伤奇药绛灵芝。半个身子滑到悬崖边的时候,她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她死了谁能把绛灵芝送给他呢?可是拼了半条命回来时看见却是他抱着他心爱的人,一脸的幸福。于是她悄悄放下绛灵芝,回到自己的屋里哭了整整一夜。
舒小妹一直觉得华泓根本不爱柳谙。如果她也很爱他的话,她怎么会同意武林盟主比武招亲的决定?比武招亲那天柳谙果然还是去了,纵使他身上的伤还未曾大好。武林盟主独女的比武招亲更像是武林大会,华泓就那么坐在那里,一身大红嫁衣。舒小妹不明白,她为什么就可以眼看着柳谙在台上苦苦坚持,她难道没发现他身上的旧伤已经裂开了么。柳谙最终倒下的时候,是在他被武林盟主牵着走到华泓面前的那一刻。他用一身血衣和一把有了豁口的剑,赢得了武林盟主的独女。
血,源源不断的流出来,很快就聚集了一小滩。待舒小妹终于扑过去时,她看到的是柳谙看着华泓的温柔双眼,以及他早已扩散的瞳孔。
那一刻,舒小妹恨不得能亲手杀了华泓。她恨她的无动于衷,恨她的漠然表情。
舒小妹离开了武林山庄,带着柳谙的尸体。
“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老妇讲完舒小妹的故事,眼神也跟着黯然下去。
“柳老夫人原来是武林山庄的人,云某眼拙了。”云魈毕恭毕敬的对草屋里的老妇说道。
时间退回到容璟刚失踪的那晚。
“我们进去之后,可有人在红月楼闹事?”
“闹事倒不算,就是有个逛花楼没带钱的公子被赶了出来。”
云魈听罢突然笑了笑,“我还以为对方有怎样的偷天换日之能,原来不过是偷梁换柱的小小伎俩罢了。”
“什么意思?”启玉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云魈的笑容。
“你看见那被赶出来的公子往哪儿走了么?”
“东边。”
云魈沉吟半响,似笑非笑的看着启玉的眼睛,“小玉儿,你相信容璟么。”
“我信。”
“那我们往东追上去。”
云魈说罢自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折了几下,施法令其变为了一只金色蝴蝶。“跟着它,我们去找那位被赶出来的公子。”
追逐途中,启玉听云魈讲了红月楼里的事情。
天师老道的死,是另一人所为。
丧尸虽害了洛城两家人命,却是因人操纵,带走容璟的当是这幕后之人。
两综命案看上去毫无关系,实际上互相牵连。老道全身的皮是因为中毒而脱落的,虽说死因是毒死,但是在那之前老道的脖子上有个牙印,丧尸的。也就是说,在他死之前就已经中了尸毒。那个杀他的人,说不定是友非敌。
月亮渐渐的高了,灯火和行人也越来越少,当蝴蝶终于停住变回手帕时,他们已经在一出山坳里的草屋前面了。
云魈举步上前,轻叩柴门,“有人么?”
“吱嘎”一声,门开了,一位布衣老妇静静的站在门边,凌厉的眼神直勾勾的望着俩人。
“明明是个年轻公子,怎么变成了老妇,明明身上的气息是一样的。”启玉看着面前的老妇困惑道。
“那是因为,这世上有种功夫叫易容。”云魈一边解释着,一边对老妇行了个礼道:“老夫人,深夜前来叨扰,晚辈在这先陪个不是。”
“晚辈?哼,我认识你,你就是那个云先生。”声音干练利索。“既然都找上门来了,你们也别绕弯子,想问什么就直说。”
“那个冒牌天师是你杀的?”启玉突然开口。
“是。”
“我们有个同伴不见了,他当时也在红月楼,你……”
“劫人这种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