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旭说:“你快去睡一会儿吧。”
范英明走到自己的房门口,一个人影跟了过来,“大司令,可不可以为你效次劳?”
范英明看看秦亚男手里端的盆子,笑道:“白天你怎么不说?傍晚我已经自力更生了。”
秦亚男叹一声,“话在嘴边转好久,可能是白天吧,差一把劲儿。听说已经稳操胜券了,有没有兴趣陪我去河边洗洗衣服?你看这月光怎么样?”
范英明迟疑着,没有马上答应。
曹参谋跑步过来道:“范司令,二团来电,要证实第二阶段还有没有狐狸部队,我们和政委都不清楚。”
范英明说:“李铁正在蹲禁闭,一团特务连正在一线作战,哪里有什么狐狸部队。”
曹参谋说:“下午四点多钟,有人以狐狸部队名义,从望夫崖物资中转站领走三辆卡车,一个小时前,二团去调用车辆,才发现这件事。”
范英明心里一紧,急匆匆返回作战室,“让二团再查实一下,他们有多少人。”
抽完一支烟,二团的回电到了。刘东旭拿起电文看看,“说是奉你之命完成特殊任务,签名人是李铁,去向不明。显然是他们的人,好在只有十一个人。”
焦守志忍不住说道:“唐龙这小子,脑袋就是不一样,他说朱海鹏还有这种班,果真又冒出来一个。”
范英明脸色很不好看,盯着焦守志说:“你怎么还没有走?!你去见唐龙干什么!”
焦守志嗫嚅着:“我,他前一段不是在一团待过嘛。”
范英明冷笑道:“礼节真周到。第一阶段演习,就你受到了上级表扬,是不是不准备回去了?把你前一段的灵光劲早表现表现,一团也不会死守。”
焦守志苦笑一下,“说句实话,这种演习我根本看不懂了。今天像是看懂了,恐怕还是个假看懂。第一阶段,受表扬的几步棋,都是唐龙支的着。听他的口气,他像是知道朱海鹏这种部队。前两天他在团里,好像还说朱海鹏失恋了,连原子弹都想用这种疯话。”
范英明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
刘东旭接道:“唐龙的毛病是太多,可真是个人才。是人才,都有毛病。这也是个普遍现象。我听几个女战士说,通信站昨天设伏,也是他安排的。用人之际,还是宽容一点吧。他们在清江县确实是见义勇为,违纪的事,关二十四小时禁闭,也算处罚过了。你看,是不是让他们都出来做点事?”
范英明说:“焦参谋长,你去通知他们来一趟。曹参谋,拟一个电报,发到电子对抗营、通信站和后勤,说已有敌小股部队潜入我腹地,可能会对我要害部门和要害设施进行攻击,让他们加强警卫。这个朱海鹏,难道不是在做试验?”
过了一会儿,李铁一个人跟着焦守志来了。
刘东旭问:“唐龙呢?”
李铁说:“他说,他说他没有功,不想提前释放。”
范英明说:“嘴可真硬,还是个上尉,架子就这么大。李铁,你马上带警卫连一个排,骑摩托到几个重要地段查看一下,看看有没有被遗弃的三辆解放牌卡车,发现之后,马上用步话机报告。”
李铁说:“范司令,你还是写个手令给我,这个警卫连,我可指挥不动。那个连长,让我们闻了一天老尿桶了,我出来就去指挥他的人……”
范英明说:“你也学会讨价还价了?我不听你什么尿桶不尿桶,我只要求你完成这个任务!”
李铁悻悻地出了作战室。
刘东旭跟出来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铁说:“政委,你去禁闭室看看那个连长花十块钱买来的尿桶,你就明白唐龙为什么不出来了。”
刘东旭赶到禁闭室,那只老尿桶已经不见了。
唐龙淡淡地说:“政委,你别找那只尿桶了,两分钟前人家已经拿走了,岗哨也撤了。我是自愿的,还想多回味回味这种气息。”
刘东旭说:“关于变相体罚的事,演习结束后再查实处理。我以一个师政委的身分来宣布解除你的禁闭,你还觉得受委屈吗?你还是个军人,战场上出现一些难题,你就应该站出来尽心尽力想法解决它。”
唐龙冲动地说:“政委,是我不想承担吗?是我不爱这支部队吗?是这支部队不爱我!我一个早入了另册的小参谋,出去了,不还是废人一个?政委,你就成全我吧。演习结束我就要脱军装了,我不想出去背上战败之名。”
刘东旭严肃地说:“受了一点委屈,就想另谋高就,能成大器?你怎么说又要战败这种话?理由呢?”
唐龙说:“很感谢你没有给我定扰乱军心的罪名。我也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理由,是可以证实的东西。我这么说,不叫理由,只是一些判断。范司令确实是个非常难得的好军人。不过,他在A师待得太久了,不免在观念上过多认同了A师的世俗。不客气地说,范英明一半心思在考虑演习结束后如何和黄兴安等人相处。如果不是这样,就无法解释今天他为什么会妥协。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范司令的战争观念,直言吧,不新不旧,半土不洋,这也是他妥协的原因。蓝军呢?早就把演习当战争,而且还是现代战争来演练了。朱海鹏这种数字化班,肯定不止这三个……”
刘东旭说:“这种班就是有十个八个,能有多大作为?范司令已经作了周密安排布置,李铁已经去找他们了。”
唐龙说:“这种班有什么能耐,我猜不出来。不过,我相信他们绝对不是范司令那种狐狸部队,只能搞个偷袭,救个人质……”
刘东旭打断道:“小唐,这些话你对范司令说,直接对他说更好。”
唐龙道:“我是豁出去了,才对你说点真话。范司令才高十二斗,心比针尖细,我犯不着冒犯人家龙颜。”
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的范英明,迫不得已走了进来,“首先声明,本人没有听墙根的嗜好。我正是感觉到危险,专门来向你请教的。你很直率,我也用直率回报你。我想表达三点意思:第一,对你的处罚不属于冤假错案,量刑也基本准确;第二,我们在一个师待了近十年,我没能更早一些意识到你的才华,我任演习红军司令后,还是没能看到你的不寻常,甚至不如我的对手朱海鹏知道你的多,我感到很遗憾;第三,希望你回到作战参谋的岗位上,分担一些演习的责任。”
唐龙掏支烟点上,想了好一会儿,看着范英明说:“那我就再直率一点吧。当参谋,甚至当作战科长,我都没什么兴趣了。在这种体制下,到科长的位置,我还得苦熬四年。我也不说什么战争年代谁谁谁二十岁就当了师长、军长这种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们可能会认为我这是在向组织伸手要官吧?随便怎么理解。范司令,且不说我有没有什么能力,是不是个人才。你刚才一句回到作战参谋的岗位上,就把你和朱海鹏的距离、观念上的差异显示出来了。朱海鹏认为我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参谋长。这就是红、蓝两军的差异!”
这番话把刘东旭和前来看新闻的秦亚男听得张口结舌。
唐龙说:“能在离开部队前畅所欲言一次,真痛快。我会做一名合格的参谋,把首长的意图摸清楚,把电文起草得漂漂亮亮。别的心,操了也瞎操。”
范英明说,“你的话说完没有?”
唐龙说:“完了。”
范英明道:“那我说两句。你看问题有深度,眼光独到。你的缺点是容易片面,把一件事,一个人看死了。现在,我任命你为红军司令助理,直接向我负责,组织指挥作战。不要这样看着我。这一任命,马上上报‘军指’备案,并下达到各作战部队。如果你在演习中,确实证明你称职,我相信这支部队一定会为你提供一块足够大的舞台。”
唐龙怔了好一会儿,说道:“先别急于任命。给我半个小时,我研究一下战场形势和蓝军数字化部队的装备后,谈一下我的意见,然后再定。”
半个小时后,唐龙拿着教鞭,对着沙盘说道:“不管蓝军数字化部队数量有多大,我们都必须用全力对待。最主要的是要保证后勤运输线的畅通。为了防止他们破坏我后方运输,我建议从预备队再抽调一个营,负责三号、四号公路安全。作战区域有两千平方公里,找几十个人,确实太难了。不过,用各种侦测手段寻找他们,一点也不能放松。前线已经形成现在的局面,改变已不可能。最坏的结果是敌主力逃逸,而我后勤系统瘫痪。为防这种情况出现,应马上令包抄部队扩大包围圈。这样做,一线兵力可能不足,我认为预备队应提前投进去。我的总体判断是:敌是在设圈套,现在情况在朝他们有利处发展;他们的数字化班如果多于十个,又能及时与指挥部联络,后果很难预料。”说罢,看着范英明。
范英明说:“唐助理,你可以上任了。扩大包围和预备队提前投入,按你的意见办。”
曹参谋跑过来说:“出事了,一号油库起火,原因不明。”
范英明说:“让他们迅速查明原因上报……”
刚说半句话,蓝军的电子干扰开始了。
唐龙说:“这不大可能是蓝军干的,把胜利压在毁油库上面,太简单了。”
刘东旭担忧地说:“后勤可不能出事。小范,有唐龙在这里,有个事你们也能商量了。我去后勤看看。”
范英明说:“也好。你带一个班去,安全些。”
刘东旭笑道:“不至于草木皆兵吧!带两三人够了。”
蓝军适时展开电子战,是担心红军突然间改变聚歼蓝军主力的决心。电子战一打响,演习就进入了单行道。
凌晨四点钟,蓝军撤出部队退至○一号高地一线。
红军二团新组建老兵连随二营沿七号公路,经过大半夜激战,进抵○一号高地一线,与蓝军陆续撤退的部队遭遇了。一交手,二团二营长就知道遇上了蓝军主力,忙用电话报告给随三营行动的简凡。简凡一听二营长描述,就知道那里确实是蓝军主力,冷汗当即出了一身。如果把这个情况报告上去,范英明肯定要让二团在这一带把蓝军拦住,一场恶战就无法避免。二团主力一营已经和一团一同作战,剩下这两个营,再加上直属队,如果遭到○一号高地部队和撤退主力夹击,后果不堪设想。挡住了,最后取得了胜利,还好办,一旦垮掉,事后就无法解释为什么分兵两处了。
简凡斩钉截铁地说:“胡说!一团和我们一营正在和敌人主力激战,这里有什么敌人的主力?摩步团和你们会合没有?”
二营长说:“还没有。团长,这里确实是他们主力。我在这里顶一会儿,你跟进过来,估计能撑到天亮。老兵连已经看见他们大批坦克……”
简凡说:“一个连能看多大的天?一个营敌人,对一个连就是绝对优势。二营长,这是在聚歼一个师,跑一个营两个营无碍大局。我命令你们向左边运动,遇到我们摩步团,再把口袋扎住。你记住:我们的作战任务只是对敌主力完成包围。执行吧。”
二营长答应一声:“是!”放下话筒,自言自语说:“这分明是他们的主力嘛。”
简凡又把电话打了过来:“你记住:把口袋扎住后,不要逞英雄,要和摩步团配合行动。遭遇蓝军主力的笑话就不要说了,传出去让人耻笑。刚才我忽略了你讲的一个细节,他们是不是不想和你们恋战?”
二营长说:“他们人虽多,火力却不强。我也纳闷。”
简凡笑道:“这就对了。只顾逃跑,谁有心恋战?要学会用脑子打仗。”
红军二团没在这一线做更多纠缠,让朱海鹏彻底松了一口气。为了让混编团具备突围能力,朱海鹏临时决定,把主力携带的弹药基本上都留给混编团,混成旅在这一夜基本上在搞拉练,坦克和装甲车里已经没有弹药。
朱海鹏看着常少乐那双布满血丝的眼,“这回你该放心地去睡一会儿了。天亮之后,就该我们还手了。”
常少乐道:“好险!你这一着空枪空炮计差一点弄个全军覆没。放几枪能把人吓跑,也奇了。”
朱海鹏道:“哪条计,不是踩着毫发走过去的?空城计,诸葛亮弹琴也能吓退十万兵。”
常少乐说:“你真认为留足了弹药,咱们混编团将来还能生还?”
朱海鹏说:“你快去睡觉吧。留一种可能性,可以激励他们的斗志。”
常少乐说:“危险已经过去了,瞌睡还没有来。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
朱海鹏笑道:“还是不放心,对不对?我知道,你是想看看咱们的数字化班到底管不管用。想等你尽管等,不过,什么时候出情况,我可不敢保证。要不,弄张床放在这里,指挥作战和睡觉两不误。”
常少乐和一名战士抬一张折叠行军床进来,就听见了参谋正在报告数字化班的进展情况:“乔营长所肩囚班报告,敌两辆十吨输油车刚刚通过青衣江大桥,时速四十公里,预计早五点四十分通过猫儿山地区,四班与六班暂时联系不上,四班请求我们直接与六班联系。赵连长所属十二班报告,敌六辆弹药车已过沅水大桥,时速三十五公里,预计六点钟通过乌鸡岭。乌鸡岭望夫崖十三班报告,半小时前,敌约一个坦克营沿三号公路向三号地区推进,不知何故,停了下来。五分钟前,一个五十辆运兵车队也赶到这一地区。”
朱海鹏大叫着:“老常,让你开开眼。令炮团一个营,五分钟后炮击望夫崖,上报对望夫崖发射导弹一枚;令六班做好在猫儿山炸敌输油车准备。”
滞留在望夫崖附近的坦克部队和步兵正是红军的预备队主力坦克团三营和三团主力两个营。
王仲民跳下指挥车问道:“胡营长,你们不是早走了吗?怎么现在还在这里。”
胡营长苦笑道:“王团长,这后勤是怎么搞的,我们已经等了一个小时,这油怎么还没有送到?剩这点油,顶多够到达三号地区。”
王仲民说:“你们堵在这里,我们也过不去呀。”
胡营长说:“你们一辆一辆错开了走。”
王仲民借着月光朝前边一看,几十辆坦克闪着寒光排在弯曲的山道上,“这要是一辆一辆挪过去,天就亮了。”
李铁带着几辆摩托赶了上来,看见王仲民的三团和坦克营被堵在这里,大吃一惊,“王团长,这要是白天不是等着挨炸吗?是不是坦克坏了?”
王仲民说:“没油了。你们忙着干什么去?”
李铁道:“到前面中转站了解情况。蓝军一个数字化班,以我的名义骗走了三辆车,范司令让我带人找这三辆车,找了大半夜,还没找到……”
话还没有讲完,只听前面响起一片炮弹破空的声音,接着,刺眼的火光伴着空爆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了。望夫崖是这次炮击的重点,巨光闪过后,像一个女人的巨石依然耸立在灰暗微明的旷野里,附近一个预警雷达站和物资中转站,响过一阵人的尖叫后,也归于平静了。他们心里都清楚,按规矩,两个站已经被毁,三号公路在三个小时内已经无法通行了。
王仲民哀叹一声,“天呢!他们怎么就算得这么准!”
胡营长说:“真是幸运!要是过了望夫崖等油,我这个营说不定就要报销了。这一阵炮击有点怪,王团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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