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一个智慧的、理智的、希望梅开二度的男人或女人,都笃信爱情上物质第一精神第二的真理性。这个时候,方怡思念朱海鹏,虽然不能用纯抒情诗加以讴歌,但也绝不卑俗。
电话铃声打断了方怡的思绪,她拿起话筒厉声说道:“我说过不接电话不会客,没听清?”
秘书小姐怯怯的声音响着:“总经理,邱洁如小姐执意要见你,她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方怡迟疑了一下,“好吧,让她进来。”
邱洁如一进门就说:“方姐,如今见你真比见总理还难。”
方怡困倦地笑笑,“这几天特别累,一般的应酬都推掉了。一听见你的芳名,这不就芝麻开门了。”
邱洁如走到方怡跟前,“你要不见我,别想我以后管你叫姐了。”
方怡伸手捏捏邱洁如的脸蛋,“你不知道我多想听你叫声姐呀。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妹妹,说起来都提精神。告诉你这个本公司不大不小的股东,证监会对我们的业绩有不错的评价。你那个唐龙眼力真不错。你回去告诉他,本公司愿意给他留一个中层经理职位。”
邱洁如说:“还是你亲自告诉他吧。”
方怡问:“什么意思?”
邱洁如轻描淡写地说:“吹了呗。”
方怡也没再问,说道:“你们不是还要继续演习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邱洁如说:“我们不是败了嘛。又决定给我们配属一些部队。怕人家不敢压输家,不派精锐参战,来C市和人家沟通感情。今天搞了点变相送礼,给每个合作部队送了几车猪和菜。明天晚上还要在‘红玫瑰’歌舞厅搞个联谊活动。唉,怪不得人说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动作、表情、言语都惟妙惟肖,把方怡逗笑了,“是来搞公关的呀。牛气十足的甲种师,竟让朱海鹏逼到这步田地。”
邱洁如很认真地说:“方姐,我说的这事可是军事秘密,千万不要给方伯伯说。”
方怡说:“知道。范英明可真狼狈,听说他当了几个小时俘虏,是用那次给你的两只跟踪仪才逃回去的吧?”
“方姐!”邱洁如郑重其事地喊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范英明可是当过你近十年的丈夫。”
方怡诧异地望着邱洁如,“我也没怎么他呀!”
邱洁如道:“还没怎么他,还怎么得不够?”
方怡站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邱洁如道:“我是一直把你当个姐,才来给你说这些。你做得有点过分了。范英明有哪点不好,你死活要和他离婚?离了也就罢了,你爱上朱海鹏也罢了,可你不该在演习的时候把朱海鹏的妈和女儿接到家里住。”
方怡的脸变得又青又白,强忍着问:“这很过分吗?有些事情你并不清楚,我也不怪你说了这些过头话。”
邱洁如冷笑一声,“这还不过分?你总是爱过他吧?爱过他就不该做这么绝!”
方怡居高临下地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邱洁如道:“他已经提出辞呈,不想当这个红军司令了。这是被逼的。你至少该在这个时候支持他一把。譬如假复婚什么的,最少也该把朱海鹏他妈和女儿从你家里请出去。这样对范英明太不公平。他差不多是怀着夺妻之恨,能把仗打好吗?”
方怡再也忍不下去了,“小妹妹,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怎么做人。看来你是爱上了范英明。你已经是个女人了,能发现一个三四十岁男人的痛苦,当然是个女人了。我能给他的,你都能给他,而且更诱人。年轻美貌、家庭背景……”
邱洁如说:“方小三,你以为我做不出来?我就做给你看看。”拉开门走了出去。
方怡又在椅子上呆坐一会儿,看看天色已暗,无精打采地出了办公室。
方怡到家时,方英达正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上,给盘脚坐在地毯上的两个孩子讲战斗故事。
方英达抑扬顿挫,伴着手势讲着:“忽然间,无名川下起了瓢泼大雨,美国兵的枪声稀少了下来。我一看,心里就想:老天助我。马上叫过来一个班,对他们说,趁着大雨天黑,摸到美国兵背后去。”
丫丫接道:“爷爷,你们可别忘了带上那两颗手榴弹。美国兵有卡宾枪,还有小炮。”
龙龙说:“外公,把大刀也带上,美国兵还有八十多个,下午你们打死了二十多。”
方英达说:“没有忘。小时候放过羊的小柱子还拣了一口袋枣大的石头。我们摸了过去,我喊一声‘打———’,就把一颗手榴弹扔了过去,把美国鬼子的小炮炸上了天。”
龙龙说:“外公,这回他们该投降了吧?”
方英达脸色阴沉了下来,“他们的武器很厉害,小柱子扔石头很准,第一个就打在一个美国兵的头上。”
丫丫忙问:“打死没有?”
方英达叹口气,“没有。只听当一声,正好打在钢盔上。接着,敌人的枪就向我们扫来,小柱子当场就牺牲了。我只好命令部队抬着小柱子的尸体撤退。”
丫丫擦擦眼睛,“多可惜,小柱子叔叔还会唱山歌呢。爷爷,你们很勇敢,可为什么打不过美国兵呢?”
方英达说:“问得好。那一天爷爷就明白武器也很重要。”
龙龙说:“后来呢,外公?”
方英达说:“外公累了,下次再给你们讲。”
方怡从朱老太太手里接过一碗药,走过去递给方英达,“刚好能喝。”
方英达说:“不是说不能喝酒吗?”
朱老大太说:“这是偏方,偏方治大病,快喝了吧。饭也快好了。”
方英达顺从地喝了药。
方怡拍拍两个孩子的头,“出去活动活动,准备吃饭。爸,你搞这次演习可以入吉尼斯大全了,中间还歇歇,还可以休假。”
方英达道:“水无常形,兵无常法。只要能把部队练出来,这有什么不可以?”
方怡问:“听说范英明递了辞呈,有没有这回事?”
方英达说:“上午我收到电传过来的辞呈。”
方怡又问:“你们是不是打算换掉他?”
方英达道:“这个位置很重要。它的重要性我也是逐步认识到的。战争年代,一个团长指挥一个师作战,一个电话通知,问题全解决了。用不用英明,有些分歧。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打退堂鼓。”
小英在餐厅门口喊道:“爷爷,姑姑,吃饭了。”
方英达接着说:“朱海鹏所处的环境要单纯得多。如果把他放到A师,他可能一点都发挥不出来。”
方怡洗着手问道:“朱海鹏回来没有?”
方英达擦着手道:“昨天就回来了。”
方怡带点气说道:“这个朱海鹏也太不近人情了。回来两天,也不来看看他老妈。”
方英达道:“他总得先把正经事办了吧?”
方怡拉出一把椅子,“爸,你这话可不对,噢,看老母亲就不是正经事?大妈,你们海鹏回来两天了,也不来看看你和丫丫。”
朱老太太盛着饭说:“他在干大事。我在这儿天天像过年,他有啥不放心的。”
方怡给丫丫夹了一只鸡翅,咕哝一句:“我看他未必在干什么大事。”
朱老太太看看丫丫,丫丫忙把鸡翅夹到龙龙碗里。两家人安安静静吃了起来。
第二天上午,方怡处理完几件急事,想找朱海鹏咨询一下,没想到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范英明很坦然地走进了昌达公司的大楼,在大正衣镜前,作了几秒钟的停留,然后迈着标准军人的步子走过铺着地毯的走廊,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声音洪亮地对女秘书说:“我来还东西,麻烦你通报一声。最多占用十分钟。”
方怡听说范英明来了,亲自开门迎了出来,一见范英明精神抖擞的样子,微微感到意外。
范英明道:“是在外边谈,还是到里边谈?”
方怡笑了一下,“请进吧。如果我事先没获得足够准确的情报,我肯定会祝贺你凯旋了。”
范英明把两只微波跟踪仪放在方怡的办公桌上,“完壁归赵。我们重新成为朋友后,这次合作让我终身难忘。没有你的支持,我就要当一次货真价实的俘虏了。”
方怡略带惊讶地道:“你好像变了很多。从前,你一般会把走麦城的事当做隐私珍藏着。难道虚假的战争也能洗礼灵魂?不可思议。”
范英明说:“长话短说,九点钟你爸爸,当然也是我爸爸要和我谈话。”
方怡说:“你竟写了辞呈,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一般来说,这种辞职的事在军队都不会有太好的结局。要么会认为辞职人是个懦夫,要么会认为辞职人在持什么要挟什么,都不怎么讨人喜欢,都要被打入冷宫。”
范英明道:“我不是个爱冲动的人,这点没有改变。你爸爸骂我们蝇营狗苟,裆里没长卵子,我觉得必须这么做,就做了。”
方怡哧哧笑着,“我爸能骂出这种粗话,可见他是真生气了。挨了这样的骂,倒把你骂精神了,真是个奇迹。恐怕是爱情的力量吧。”
范英明问道:“我不懂?”
方怡叹口气:“或许我们离婚真的不是时候。如果能让你继续当司令,复婚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可惜的是怕来不及。”
范英明愣怔住了,“怎么会有这话?我更不懂了。”
方怡叹道:“我为你背了很大一口黑锅。昨天,一个爱着你的小姑娘,就在这间房内,把我批个体无完肤。把你现在面临的困境,一一说了。我是个恶人,对你不忠,不合时宜地抹掉了你的靠山背景……”
范英明打断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怡微微耸耸肩道:“我想想她说的确实有道理,这口黑锅我也只能背着。小姑娘要把你从火坑中拯救出来,要给你一个可以更加持久依靠的靠山,给你年轻美貌。人挪活,爱情可能也这样。你遭遇爱情了,就是这么回事。”
范英明看方怡不像在说笑,认真起来,“你越说越玄了。这个姑娘是谁?替我想了这么多,我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
方怡暧昧地笑笑,“咱们从前是夫妻,现在是朋友,你的性格我总能把握吧?如果你周围没出现一个你看得上的女人,在这种时候你不可能这么自信。你就是坦白了,我能坏了你的好事?”
范英明道:“我当然没准备做单身贵族。你的眼光也不错。是遇上一个挺投机的女人,可一个三十出头的上校记者,怎么说也不是一个小姑娘了。再说,也只是她回北京那天早晨,我才感觉到点什么。”
方怡继续笑着,“战场失意,情场很得意嘛。这个小姑娘,也不是我捏造出来的。她就是刚刚升任军区空军司令的邱将军的女儿邱洁如。”
范英明惊得退了一步,“这算什么事,她不正和我们师的唐参谋谈吗?”
方怡说:“吹了。昨天下午,她就站在这里告诉我,她要马上做给我看看。这个邱洁如,可是那种说得到做得到的女孩子。她说不定会给你闹出点战场绯闻。”
范英明也感到事态严重,“我想起来了,她好像一直在找机会接近我。这,这,我一直把她当个小孩来看哩。”
方怡说:“要是早婚,你是能把她生出来。可她不是小女孩了。你大她十几岁,也不算大。”
范英明火了,“你这是什么话!一个师参谋长,和一个师作战参谋的女朋友扯不清楚,算什么?我得马上把这件事处理了。”
方怡抬头看看堵上的电子钟,“你满桌子都是烫稀饭,还是一碗一碗吹吧。我爸一向是个守时的人。”
范英明拿起自己的黑皮包,匆匆下了楼。
开车到军区门口,朱海鹏用车把范英明拦住了,探出头说:“看来你是成心要成全我了。”
范英明说:“让开,我现在不想和你啰唆。”
朱海鹏道:“你这时候写辞呈,是对整个演习不负责任。A师的情况你不是不了解。”
范英明看一眼手表,“你开什么玩笑,快点让开,要赶不上了。”
朱海鹏说:“缩头乌龟都敢当,迟到几分钟怕什么?我刚从方副司令那里出来。你认为除了你之外,A师还有人能和我交手吗?”
范英明骂道:“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嘴脸。我知道该怎么做。”
朱海鹏倒着车说:“收回辞呈,回到你的位置上。我不会对你手软的。”
范英明踩一下油门又踩一下刹车,脸几乎贴着朱海鹏的脸说:“走着瞧吧。”
朱海鹏说:“你应该把唐龙任命为你的参谋长。我觉得你们俩可以互补。”
范英明说:“你操心操太多了。”
猛一踩油门,吉普车蹿了过去。朱海鹏气得捶了一下方向盘,摇摇头开车走了。
方英达看看办公桌上的方形小闹钟,翻了范英明一眼,“真像是要撂挑子不干了。在我的记忆里,这是你第一次迟到。”
范英明答道:“我一直在履行红军司令的职责,未敢有丝毫松懈。”
方英达猛地站了起来,“就是布置那个什么联谊会吗?你们搞的什么名堂!你是不是要解释你投了反对票?”
范英明道:“恰恰相反,这是我最先提出来的。形式虽然不好,可它是必须的。”
方英达问:“理由呢?”
范英明说:“A师在演习中暴露出的问题,不是偶然的,也不是孤立的。整个军队在社会中也不是孤立的。每年全国吃掉一千多亿,谁都知道这不仅仅只是个浪费问题,可还在吃。A师刚刚大败,如果仅靠命令,谁愿意把自己的全部压在它能重新站起来上?我知道这么做是一种妥协。可是,就现在这种状况,不妥协情况可能更糟。要改变现实,前提是必须先正视它,而且不能急于求成。”
方英达用手梳了梳头发,“你基本上说服了我,这也是我知道了这件事没有制止的理由。国情、民情、大环境,军队都在其中。该说说你这份辞呈了。”
范英明道:“请你相信它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怕承担责任。”
方英达说:“现在它还在我手里,还没有到军区常委会上。你考虑没考虑过从我这里把它收回去?朱海鹏刚才还劝我让你收回辞呈。”
范英明很果决地回答:“我不收回。”
方英达沉默了一会儿,“它在常委会上,可能会引起一些误解。我仔细读了它之后,我觉得你能在这种时候写出这样一个东西,是一次飞跃。但这种形式,容易让人想到推卸责任。”
范英明道:“红军这次失败,应该说每个人都负有一定的责任。我作为红军司令,必须向上至军区党委下到普通士兵表明我的态度。这种公开表达,可能会成为全军反省的起点。”
方英达接道:“所以,你就不惜把你可能是无意识做的事,都写成是有动机的。如果军区接受了你的辞呈,甚至于拒绝你的辞呈而做出把你免职的决定呢?你准备怎么办?”
范英明回答:“我可以做参谋长、作战科长,甚至一名普通的作战参谋。”
方英达道:“如果拒绝你的辞呈,继续让你当红军司令,你有多大把握把A师带到它应该到达的地方?”
范英明说:“蓝军会更强,我想不管出现任何结局,都会有利于A师将来的发展。”
方英达道:“你可以走了。我会把你的这些思想,转达给每个常委。决议,最终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