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的专线电话,要通了红军指挥所。
听到朱海鹏的声音,方英达劈头盖脑骂了起来:“朱海鹏,真有你的,把小儿过家家的把戏搬到两军演习中了!你以为你把范英明他们带回来,你就成了世界名将?你说话呀!”
朱海鹏慑懦道:“方副司令,我,我……”
方英达狠狠地挖苦道:“你有制空权,你的主力正在围歼敌人的右翼集团,你觉得就要功成名就了。是啊,你是该得意一下,张狂一下。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朱海鹏笔直地站着,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子,“我,我……”
方英达声音大了许多,“整个战场都是空爆弹,所以你的直升飞机可以随便出入。从玉泉峰到你们占领的地区,空中距离有五十公里。我的大理论家,你算算,一个只损失了一个半连的甲种师主力一团,能够用多少种武器把你的专机击落几回?”
朱海鹏说:“我错了。”
方英达道:“我告诉你,你可以用飞机把他们带回去,那就只能算你们一起阵亡了。战场态势已经发生了变化。你的空降部队因为缺少弹药补给,已经撤出了沅水桥头阵地;红军一团已经打到你的身后。红军代司令王仲民正在指挥部队作战。你的全局意识哪里去了?我看只剩下一点小农意识了!用不到三十个小时打败了一个甲种师,创造了战争奇迹嘛!是该自足一下了。你忘了演习的目的!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给我牢牢记住:这上千万人民的血汗钱换你创造的这个神话太不值得了!演习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朱海鹏擦了一把羞惭的冷汗,央求道:“请你允许我返回指挥位置。”
方英达道:“算你到前线视察一回。我提醒你记住:湘江之战中,这个师在三天内战死两任师长,有四次指挥所被炸毁,可是,这个师没有垮掉,它永远也不会垮掉。”猛地砸了电话,一手捂住肝部,身子朝一边歪去。
朱海鹏回到平台上,不再看红军三巨头,对一个中尉说:“赵连长,范司令他们由你带一个班押回去。”走到飞机附近,又扭头叮嘱道:“这里距我们占领区有五十公里,你要小心。特别要小心范司令的狐狸部队。万不得已时……”
赵连长接道:“就算我们这个班与范司令他们同归于尽。你就放心地走吧。”
李铁看着飞机起飞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抹了一把冷汗。赵连长带一个班押着范英明等五个人分别上了两辆越野吉普车。
李铁身边的一个上士道:“连长,咱们去把他们抢回来,快一点,要来不及了。”
李铁骂道:“蠢货!我们一动,范司令他们就真没救了。五十公里内,到处都是我们的人,他们肯定不敢一直走大路。”看看微波跟踪仪,“这是解救人质,只能智取。咱们远远地跟上,机会总会有的。”
狐狸部队跑向山脚下林子边的几辆摩托。
天渐渐暗了下来,枪炮声也变得零星冷落,激战了一天的二号地区沉寂了下来。在二团指挥所支撑了大半天的简凡,此时正在一棵香樟树下为自己在A师的前途处心积虑。这终归只是一场演习而不是实实在在的战争。简凡再一次清醒地看到了问题的实质。黄兴安和范英明暂时做了俘虏,不管怎么说,这对于一个军人来说,都算不上是光彩照人的一页。但是,这毕竟只是演习中出现的非常事件,对A师未来的大格局的影响力可以说微乎其微。即便这次演习A师大败而返,黄兴安照样会是A师的师长,佩戴○○一号工作证,坐在A师办公大楼采光通风最好的房间里。远在预备队位置的王仲民被指定为红军代司令,深深地刺痛了简凡。在他看来,黄兴安不同意,这个命令根本不可能下发到各个部队。这也就是说,黄兴安和王仲民的矛盾,并非是不可调和的。如果王仲民在演习的后半程能小有作为,在以后漫长的和平日子里,他的名字就会像一只酒壶一样,被军、师首长常常挂在嘴上。简凡思考的焦点,便是如何避免这样一个结果。
团参谋长出来报告说:“王仲民代司令来电,摩步团两个营、高炮团两个营已过沅水大桥,一团已经在三号地区吸引了蓝军两个营,他要我们加强戒备,一定要支撑到明天早上。”
简凡极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这些情况我们都无法证实。”
A师作战科张科长一直对派他来二团协助指挥作战感到不满。演习前一团和二团都没有团长,可一团的团长是真的空缺,二团的团长只是抽到‘师指’去了。所以,在演习的准备阶段和演习开始后,张科长采取的态度就只是观望。有功,不可能到二团当团长,有过,则定遭实力派人物简凡的忌恨。二团损失一个半营后,张科长才感到事后再怎么解释,都无法把自己洗得清白了。他也希望做点什么实际的事,改变一下可能要面临的不利局面。
张科长走过去说:“要是把二团都打光了,也不是个事。就是局面能翻过来,二团全军覆没也是个事实。”
简凡道:“蓝军一鼓作气,二团一个半营和一个半独立营根本撑不到天亮。王仲民闹了几年转业,能支撑住大局?这个不利局面,还只能依靠黄师长和刘政委来扭转。”
张科长道:“指挥所不是出了事吗?”
简凡道:“只要他们还在红军防区,按规定就不算退出演习。现在,只有右后面留了五公里宽的缺口,山那边就是蓝军带黄师长他们出我们防区的必经之路。”
张科长说:“对呀,我们得去把他们营救出来。要是师长被俘,演习赢了也是败了。”
简凡说:“老张,谢谢你的支持。咱们就带一个半营去救人。”
两人回到指挥所,简凡喊过来参谋长说:“白参谋长,命令独二营、独三营一部,趁夜撤出原阵地;在十点以前完全接替我团一营和二营防务。我带一营和二营一部,趁敌不备,去把黄师长他们营救出来。”
白参谋长听得目瞪口呆,口吃地说:“团,团长,不到两个营,怕坚持不住吧?再说,这时候移防也不合适,一旦敌人攻来,要崩溃的。”
简凡道:“用兵之道在于虚实搭配得当。蓝军从昨天傍晚运动,二十多个小时没得到休息,今晚没有什么力量攻击。他们的优势在空中,夜战他们不行。就是营救不出来黄师长他们,也可以把援军接迎过来。执行吧。”
白参谋长没说什么,转身去了作战室。
战场形势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李铁率狐狸部队跟踪到一个弯道处,前边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声。李铁叫一声“糟糕”,一踩油门,蹿了过去。前面,二团的先头部队正在徒步沿公路追赶两辆吉普车。
李铁大喊着:“别开枪,别开枪,那上边是范司令和黄师长。”
一个上尉说:“我们知道。”
李铁刹了车,“那你们为什么要开枪?”
上尉道:“中尉,你是哪一部分的?黄师长被蓝军抓了,你为什么不让开枪?”
李铁傲然答道:“我们是哪一部分的,用不着你管。你们一开枪,只会把事情弄糟。你们把路让开。救人的事交给我们。”
上尉上下打量打量李铁,“一开枪就会把事情弄糟?这话听着怎么别扭呢?你们到底是哪一部分的,说。”
李铁急了,“你们让不让?出了问题你负不起这个责。”
上尉一挥手,“把他们拿下,我看他们像是蓝军。”
李铁大叫着:“别误会,别误会。”二团的几十个战士已经和李铁的人扭在一起。李铁一个擒拿动作制住了上尉,他的手下已把二团的战士打倒了一片。
李铁掏出范英明的手令道:“别再闹了。这是范司令的手令,我们原来是一团特务连的,现在是狐狸部队。来不及了,咱们走。”
一扭头,发现已经走不成了。简凡带的几百人已经赶到。
李铁急出一头汗,在几道手电光的照射下喊道:“再迟就来不及了,你们看看这手令。”
简凡和张科长走过来,认出了李铁。简凡接过手令一看,嘴里说:“怎么闹的?你们下手也太狠了些。”
上尉活动着手腕道:“团长,押黄师长的车刚从这里过去,我们开枪拦没拦住,正在追,他们就来闹事了。”
简凡抓住上尉的衣领厉声说:“你看清楚了?他们过去多久?”
李铁看看微波跟踪仪,“简团长,简参谋长,确实是黄师长他们,离这儿至少三公里了,我们从玉泉峰一直跟到这里,目的就是救他们。你快让我们去追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简凡说:“我们正是来营救黄师长和刘政委。李铁同志,我以红军参谋长的名义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黄师长救出来。如果你们成功了,你就报告黄师长和范参谋长,说我正带领部队去接迎摩步营。”
李铁没再说什么,带着摩托队向前追去。绕过一个山口,发现两辆吉普停在路边上。李铁跳下车,看看微波跟踪仪,自言自语道:“真是万幸,他们上了山。”转身道:“都把火熄了,轻装上山。”
赵连长已经带着范英明他们爬上了半山腰。秦亚男、王记者和刘东旭平时缺少锻炼,都各被两个蓝军战士架着、拉着往上爬,显得十分狼狈。刚爬到山顶,王记者像一摊泥一样出溜在一块石头旁边,喘着气央求着:“赵连长,求求你歇一会儿吧。”
赵连长掏出指北针看看,又观察一下四周的地势,“只能歇三分钟。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跟踪我们。你们给两位记者喝点水,别光顾自己喝。”
范英明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顺便看了一眼跟踪仪。赵连长说:“范司令,请你把烟掐了吧。还有十来公里,周围可都是你的人。”
范英明把烟扔了,说:“不错,细致。你觉得从玉泉峰到这儿,你的错误有几处?”
赵连长摸着头想想,龇牙一笑,“请范司令指点,我们师长和朱司令都很佩服你。”
范英明也不谦虚,“你的错误有三处。第一,你应该在指挥所带十一个演习红军标志;第二,刚才在路上遇人拦截,你没有做出可以一击致我于死地的任何动作,那时我完全可以跳车。这两处错都算小失误,另一个错使你失去了一个立大功的机会。”
赵连长道:“我想不起来。”
范英明道:“你弃车走小路,选择正确,可你没有把车处理掉。如果当时你把两辆车推到山涧去,你们师长肯定会重用你。”
赵连长叹道:“想到了,可狠不下心。二十多万呢,都是一支部队,毁了多心疼人。”
范英明说:“这是战争,而你又负有重大责任,做事就不该拖泥带水。刚才又无追兵,你可以把油放掉再推车,损失顶多万把块。”
秦亚男站起来,捶着腰道:“败军之将,还要当人老师。真佩服你的适应能力。”
范英明道:“都是一支部队嘛。赵连长,你既然感觉有人跟踪,就该马上走。有时候感觉很准确。譬如我今天上午就感觉指挥所不安全,可惜没能及时转移。”
一行人又跌跌撞撞下了山。看到山脚下一排简易房子,赵连长指示两个战士先去侦察一下。不一时,战士回来报告说:“看样子像是红军一个指挥所,有四间小房子和两间大房子,小房子里面有床板,一间大房子里还有一些吃的东西,还有一瓶多白酒。”
范英明一听就知道是一团的原指挥所,再往前翻两座山岗,应该是蓝军的防区了,急中生智,准备利用一下赵连长对他的信任,忙说:“赵连长,这地方已接近最复杂的地区。应该在这里等到黎明前。因为那个时候,人睡得最熟,很容易从这里穿过。到了这个地方,再抱着和我们同归于尽的态度就不对了。”
赵连长说:“我听你的。”
一行人走到一团原指挥所。赵连长指着四间小房子道:“范司令、秦记者、刘政委各占一间休息,黄师长、王记者一间。十个人分成两班,一班五人,房子四角各设一个固定哨,另一个游动,一个半小时换一班。”
范英明道:“你们不捆我们,也应该把门从外面锁死,或用铁丝扭牢。”
赵连长打个哈欠道:“谢谢。你们是师首长、大记者,实在不好意思捆你们。天大冷,你们小心受凉了。”
夜真的睡熟了。
李铁在草丛中收起红外望远镜,压低了声音道:“他们有四个固定哨一个游动哨,出手要准,不能让叫出来,但也不能伤人。一班长,你们班两人一组,分五组,一个制敌,一个当哨兵,范司令在第一间,二班跟我救人。”
蓝军四个哨兵站在房子四个角跺着脚。游动哨不停地在房前走,嘴里嘟囔着:“这地方真他娘的阴冷。”左边一个哨兵接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晚饭没吃嘛。”右边一个哨兵接道:“上飞机时,我还在想押了他们几个大首长,兴许晚上能有点酒喝呢。”
赵连长出来走一圈,吩咐道:“眼睁大点,耳朵支高点,我这眼皮直跳。”
游动哨说:“没问题。连长,刚才说有点吃的,是真是假呀?”
赵连长说:“给你们留着呢!”打个哈欠,“静得有点不对头。少歇一会儿,还是早点走。”晃着进了大房间。
李铁学一声虫叫,几组战士几乎同时出击,一下子制服了五个哨兵。李铁刚带人朝房子跟前冲,只听吱一声,门开了,连忙都卧倒了,只见一个蓝军士兵走出来,掏出家伙尿了起来。
蓝军士兵打着寒噤,抖着家伙说道:“这一尿,就抱不住劲儿了。班长,刚才喝酒,我给你藏了小半瓶,入党那个事……”
红军士兵压着嗓子,“知道了。”
蓝军士兵系着裤子又说:“也不瞒你,班长,今年入不成,明年回去就不是正式的,没有选举权。”
红军士兵狠巴巴道:“啰嗦!就这一批。”
蓝军士兵龇牙一笑,“班长,等我当支书,一定重谢。”转身进了屋。
李铁几大步跃过去,撬开了范英明的房门。
范英明朝隔壁房间一指,李铁又用工具把门撬开了。秦亚男迷迷糊糊睁眼一看,一个男人正向自己摸来,本能地叫出声来。范英明情急之下,扑过去,用嘴堵住了这声尖叫。李铁没想到会看到这种场景,也在门口呆住了。
范英明看秦亚男还在挣扎,忙用手捂住秦亚男的嘴,狠巴巴地低声说:“别叫!”
秦亚男显然错解了范英明的意思,仍挣扎着把声音叫了出来。李铁和两个战士也闪了进来,彻底把秦亚男制住。只听外面门吱呀一声,“哪里来的叫声?”一个红军哨兵慌忙答道:“没有事。”
范英明低声说:“隔壁是刘政委。”
秦亚男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低声埋怨:“也不说一声。”
几个人又把刘东旭解救出来。范英明朝最后一间房看一眼,扯了一把李铁,朝林子里跑去。八九个黑影也跟着他蹿入林子。一口气跑到半山腰,范英明才把步子放慢了。
李铁松了秦亚男的胳膊,长出一口气说:“总算把你们救出来了。这个跟踪仪还真管用。”
突然间,远处又传来了成片的炮弹爆炸声。
范英明停住脚步听了一会儿,“朱海鹏逼得太紧了。”
刘东旭终于开口了:“我有重大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