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蓉道:“你这么做,人家怎么看?你真是的,看我干什么?你从来都不是个缺少主意的人。常师长都不敢领导你,谁敢替你做主。”
朱海鹏道:“我去去就回。下午,不,我争取中午赶回来吃饭。”
江月蓉强笑道:“你是司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口齿不清了。”
常少乐看着朱海鹏上了飞机,故意自言自语着:“男人女人,一优秀麻烦事就多。海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江月蓉接一句:“那要看程度,天上掉下来一颗流星,先把他砸成肉饼了,就是人家吃了。”
常少乐纳罕江月蓉的见识,心中一凛,转过身要劝劝江月蓉,一看,江月蓉已心事重重勾着头走了,不禁低声吟出一个字:“难!”
作难的男人还不止朱海鹏一个。
范英明思前想后,不知该用什么方式来处理和黄兴安的关系。这天下午,他一个人踱出指挥所,想到一个清静处认真想一想,就沿着一条崎岖的羊肠山道,往山上走。几天前,他已经把戒了很久的香烟又拣了起来。走到半山腰,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把烟点上了。
秦亚男在红军警卫连住了两天,一直在暗中观察范英明,心里渐渐生出了单独见见范英明、说点战争以外话题的企盼。作为一个职业意识很强的女人,特别是作为一个有过短暂婚史的熟透了的单身女人,她很快就判断出这种企盼存在着一定的危险性,并开始有意识地抑制自己的思维不要过分活跃。然而,当她发现范英明郁郁寡欢地一人上山后,却又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这两天嗅到的弥漫在红军指挥所上层指挥员中间的紧张空气,和这个男人不久前的婚变插曲,确实都是一个思维敏捷、并有一些文学抱负的记者无法拒绝的诱惑。
“范司令,”秦亚男在范英明背后十几米远喊一声,“果真是你。有点怪,大战在即,你竟然还有闲心观风景。”
范英明欠欠身子,“松弛松弛嘛。给你们提供的报道线索都摸清楚了?有没有些有用的材料?上次演习我们意外地失利了,基层干部战士的心理有很大变化,还是可以做些文章嘛。”
秦亚男道:“这些题目我的兴趣不大,都给老王做了。”
范英明道:“A师再没更有意思的线索了。”
秦亚男抿嘴笑道:“你本身就是线索,可能还是最有意思的线索,只是这条线索不好抓。”
范英明笑道:“我是最没写头的一个人,入伍、上学,然后一直从排长干到师参谋长,可以说淡而乏味,你有生花妙笔,怕是也难做无米之炊。A师的其他人都可以写,我都会尽最大努力给予支持。”
秦亚男道:“一个特别的新单身族,一个婆婆太多的小媳妇,还没什么写头?”
范英明吃了一惊,站起来道:“到底是大记者,消息灵通。新单身族倒不假,可一点也不特别。婆婆多也是实情,可婆媳关系都处得很好。等会儿还要开作战会,你慢慢看风景,咱们抽时间再聊。”
秦亚男一脸坏模坏样地笑,直看到范英明拐进指挥所掩体里,才把手里的一把树叶抛撒到空中。
范英明回到指挥所,决定对黄兴安采取以退为进的方针。这个方针的前提,自然是认为A师不管采用哪种防御,最终肯定是这次演习的胜利者。当然,这是一次对现实的妥协。
范英明在演习前最后一次高层军事会议上,变得激进起来,“我考虑了几天,认为黄师长御敌于国门之外的防御方针是正确的。一线部队兵力还需要加强。可以考虑先把二线的四个独立营顶到一线的薄弱环节上。预备队三团一个半营前推到防区后腰部位的五号地区。”
黄兴安、刘东旭和简凡在范英明说话时都面带惊讶。
黄兴安见范英明已经作了让步,便说:“我和刘政委只是帮你参谋参谋,你能下这个决心,我们当然很高兴。那就这么办吧。”
红军临战前防御思想突然变得激进,正是蓝军所期望的。
在这天下午,演习的最高决策者方英达也在两难中做出了一种选择。
赵中荣在作战室用显示屏显示出了红蓝两军五天前和现在的布防情况,然后对方英达和陈皓若说:“蓝军五天来,部队没作任何调整。现在,演习区域有部队两万二千人,耽误一天,就是浪费三十万。应该给蓝军规定一个最后攻击期限。虽然现在还在计划时间内,但应该提醒他们注意。”
方英达沉思良久,说道:“提醒他们,不允许超过规定时间。”
一个参谋进来报告说:“蓝军来电:他们将于二十四小时内发起攻击。”
漫长的等待终于要结束了。
方英达道:“我命令:自现在开始,演习指挥部所属各部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赵处长,你要安排好总部和兄弟部队观摩时间,特别注意记录他们提出的批评意见。”
演习指挥部忙碌起来。
傍晚,朱海鹏下达了第一项作战命令:“命一团、三团全部,向小凉河西我二号结合地区隐蔽集结;命二团、摩步营、坦克营向小凉河四号结合地区隐蔽集结;命陆航大队、特种侦察中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命电子对抗团自晚十时起,对敌进行二十分钟电子干扰,间隔十分钟,十一点半停止;命空军一大队、三大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楚天舒问:“要不要告诉部队攻击时间?”
朱海鹏道:“这要看我们子夜能否把他们一线部队调动出来一部分。如果过早暴露我们实际意图,可能会引起敌人警觉。”
这一系列决定,很快在协调处大显示屏上得到有形的显示。
方英达道:“让我看看蓝军集结完毕后的情况。”
画面上,蓝军在小凉河一侧集中成两个大蓝点。河的对面红军防区,正是主力防守的地域。
方英达仔细看了,说:“看来朱海鹏是准备后半夜动作了。部队突然集结发动,这种思路是对头的。只是这种伸出两只拳头打人的战法实在不可取。”
陈皓若道:“蓝军突破红军第一道防线的可能,只能是以突然袭击方式,由中部三号地区突进去。只要他们空中打击能够奏效,可以做到这一点。”
方英达说:“我去睡一会儿。小赵,演习开始,别忘了去叫我起来。”
方英达和陈皓若得出蓝军这次战前集结不属上策的结论后,都表现出了如释重负的心理。
十点钟,红军几巨头直接从自动化指挥系统上,看到了蓝军电子干扰的威力。
黄兴安看见一切通信联络都不能进行,心里有点发慌,说道:“小范,咱们的电子对抗营应该进行反干扰。”
范英明盯着全黑的显示屏道:“电子对抗营有自动反干扰装置。看来电子战上我们已陷入了被动。不过,这种时候,他们也无法进行联络。”
简凡道:“他们把军区的电子对抗团都拉来了,这方面输一着半式也不丢人嘛。”
王记者冒冒失失撞进来问:“是不是已经打进来了?”
简凡说:“打进来?没那么容易吧?”
范英明严肃地说:“老王,请你回避一下。”
忽然间,电子干扰停止了。
范英明马上道:“简参谋长,以最快速度命令各部队:敌可能于今夜来犯,各部进入战争状态,以寸土必争的姿态投入演习。令独一、二、三、四营按昨日预备令连夜向指定地区运动。令三团一营及二营一部于明早六点接替四个独立营防务。”
红军指挥所一片忙碌。蓝军指挥所也忙碌起来。
常少乐从江月蓉手里接过破译的红军电令,扫了一眼,便大笑起来,“咱们要睡觉,黄兴安马上又铺床又递枕头。不过这老小子权术玩得精,生生把范英明吞了。”
朱海鹏看看电报,“侥幸,侥幸。多么可怕的天朝心态呀。寸土必争?那就好好利用一下这个寸土必争吧。几点了?”
楚天舒说:“十一点四十。”
朱海鹏问常师长:“师长,你看还用不用再逗他们一会儿?”
常少乐说:“迟则生变,你下决心吧。”
朱海鹏取了大衣,“楚参谋长,你记录一下,我客串一下红军司令范英明。坦克团:敌已向二号、四号地区集结,有从两翼发起攻击企图,为贯彻寸土必争的作战方针,令你部一营、三营分别向以上两地区运动,限于明晨三点半以前,分别隐蔽于黑龙潭、白玉滩小凉河一线。怎么样,像不像?”
常少乐道:“我学着黄师长的口气加一句:望你们珍惜荣誉,御敌于国门之外。”
朱海鹏说:“加得好!老楚,照这个格式,再拟几份,把他们炮团两个营调到四号地区;把他们的主力一团两个营比炮兵早调到该地区半个小时;让他们右翼二团向三号地区漂移二十公里,我们用两个团在结合部吃掉他们。再专门给他们空军发一电:明天有雷雨。”
常少乐道:“要是真能这样,只用两天时间,他们就瘦得连个乙种师都不如了。”
朱海鹏道:“只要把他们的中枢神经破坏了,拖也能把他们拖死。六七年初夏,第三次中东战争,以色列就是以这种办法赢得了胜利。他们用假命令把埃及的油料车队引入雷区,埃及死海南部的装甲部队全部成了以色列的战利品,明天如果他们不能及时更换密码,部队就会收到真假难辨的电报,战斗力会丧失大半。”
江月蓉说道:“先别这么乐观。你还是把部队调动好了再说吧。”
朱海鹏又道:“命我军左翼集团两个团趁夜渡河,于明晨三点前赶至三号地区摆出口袋阵,聚歼敌二团于运动中。命我军右翼集团横移到三号地区渡河,由一团三团右翼攻敌一道防线。命反坦克部队两个营,赶赴黑龙潭、白玉滩渡小凉河,必须于两点钟以前渡河完毕。还有没有遗漏?”
常少乐提醒道:“咱们恐怕得留一个营佯攻敌四号地区○八号高地,这样,他们一团才会挨自己的炮火。”
朱海鹏道:“命电子对抗团停止电子干扰十分钟,以最快速度把电报全部发出。通知各部队,上报演习开始时间为明晨四时。命电子对抗团,在我电令发出后,开始实施间隔五分钟的电子干扰,每次四十分钟,明晨六点停止。”
常少乐问:“完了没有?”
朱海鹏打个长哈欠,“这三天没睡够十个小时,今天终于可以睡六个钟头了。常师长,月蓉,你们也该睡了。”
常少乐说:“别急,等天舒把命令都发了,我还有个小节目。演完了再睡不迟。”
江月蓉问:“可别是逗笑的,我一笑就睡不着。我还是先去睡吧。”
常少乐笑道:“别怕。我让炊事班整了几个小菜,咱们喝几两小酒庆贺庆贺。”
在这个已有些寒冷的深夜,很多人的命运悄然发生了变化。
A师二团接到假命令后,经过紧张的准备,由二号地区向三号地区前方突进。A师坦克团分兵两路,直扑二号地区的黑龙潭和四号地区的白玉滩。
负责防守三号地区左翼的A师一团,收到向四号地区突进的假命令后,所有的对外联络,除直接向协调处报告行踪的专用线路尚可使用,其余的全部中断了。焦守志看了几遍电令,没有细想真假,只是觉得周身寒冷。计算机自动指挥系统出故障后的情景如此可怕,他事先根本没有想到。这时候,焦守志做出了惟一正确的选择,走出团指挥所作战室,叫醒了正在熟睡的唐龙。
焦守志道:“唐参谋,部队要行动了。”
唐龙说:“朱海鹏终于动手了。怎么没听见枪炮声?”
焦守志道:“命令我们到四号地区设伏,御敌于国门之外。”
唐龙接过命令,迈进作战室,直奔放在角落里的沙盘。对照命令看了一会儿,唐龙说:“指挥部搞错了没有哇,朱海鹏就那么点部队,怎么会用全线突破的方法。”
焦守志道:“他可能有什么秘密武器吧。”
唐龙用手指指三号、四号地区的结合部,“他们肯定会集中优势兵力,从这里突破。我们一走,这一线不是彻底空虚了?这个命令不能执行,你应该马上请示。”
焦守志指指几台电脑,“过了十二点,干扰一次都没停。要我们三点半以前赶到,只剩下三个小时了。”
唐龙道:“这种长时间不间断的电子干扰,目的就是让我们无法联络。为什么这个命令能发出来?我感觉这个命令有问题,至少是上面判断有误。我看等他们电子干扰停下来后,陈述我们的理由再说,现在最好是一兵一卒都不动。”
焦守志担心道:“这样做不是违抗命令吗?你知道,范司令和黄师长……这个,一团不执行命令,要是引起严重后果,事就大了。”
唐龙道:“决定权在你。我反正是来这里改造的,演习一结束恐怕就得脱军装。”
焦守志说:“命令也得执行,先派一个加强连到那里,主力还留在这里不动。”
唐龙摇摇头道:“你呀,要是这命令真有问题,这不是白送人家一个加强连?算了,就这样吧。”
此时,协调处作战室已经注意到战场上发生的异常。
赵中荣盯着看了红蓝两军一线部队运动态势图,颤着声道:“叫醒军长,快叫醒军长。”
一个参谋说:“红军这是在干什么?二团放弃了四号地区,坦克团去两个没有步兵的地方,炮团也不集中守中部,全乱了。”
陈皓若披着大衣走进来,看着看着,脸色就不好看了。
赵中荣说:“范英明这种干法也太过分了,他这不是要先发制人吗?把演习的前提都忘了。”
陈皓若甩掉大衣,“看看蓝军在干什么!”
这一看,全都傻眼了。
陈皓若大声骂道:“乱弹琴!范英明这是怎么搞的?这要是一打起来,一个团、两个坦克营不是一下子都完了吗?”
一个参谋跑进来,“报告!蓝军司令部来电。”
陈皓若黑着脸道:“念!”
参谋念道:“军演习协调委员会:我破译红军密码已获证实,现红军二团、坦克团大部、一团大部已被我调动;我军拟于凌晨四点向红军防区发动进攻。”
陈皓若抢过电报一看,走了几步,瘫坐在一个沙发上,苦笑道:“A师又要吃大亏了。一个装备精良的甲种师,怎么会屡屡犯如此低等的错误!真是不可思议。”
赵中荣也过去坐下说:“军长,A师可是咱们军的门面啊!这一次又不同上一次,上一次是自己军内搞的内部演习。”
陈皓若闭着眼睛听着。他们都没注意到方英达已经进了作战室。
赵中荣继续说:“军长,该给A师提个醒,这样下去,A师的战斗力要损失一半,演习结果也就无法改变了。”
“胡说!”方英达手里拿着蓝军的报告电,猛地一转身,“你这种山头主义思想要不得!如果这是战争,你能知道敌人的部署吗?这次演习开端很好,电子战、信息战一起发动。”
陈皓若道:“赵处长也是太爱这个军了。别说他,我在感情上一下子也难以接受。A师怎么事先一点防范措施都没采取呢!”
方英达感叹道:“这要比什么理论都有说服力。我们想给红军提个醒,能办到吗?他们现在恐怕已经无法掌握部队了。赵处长,你去通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