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开放实行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指导方针一样。虽然它肯定会在实际执行中,出现这样那样的曲折。
演习日期渐渐逼近,朱海鹏才深深地感到肩上的担子之重。他明白,如果要把军区这个局部变成一个军事上的经济发达地区,这次演习蓝军就必须大胜。蓝军就是军区搞的特区,如果在这次演习中不搞出一些类似于深圳奇迹之类的效应,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一入演习区域,他就接二连三地采取了非常手段。
这一天,朱海鹏趁演习命令尚未下达之际,拉上常少乐乘直升飞机,亲自到红军防区进行侦察。这时候,红军的很多部队尚在朝指定位置运动途中。
朱海鹏指着下面一条山谷说:“这就是二号地区和三号地区的分界线。山谷实际宽度比地图上标的要窄至少十五米,横向只能展开一个坦克营的攻击方阵。超过一个营就是兵力浪费。”
常少乐说:“这个地方可以设个前线指挥所,两面环山,有一个营把守,可以高枕无忧。当年这里剿匪,可费劲了。”
朱海鹏道:“但这里面有地方实施空降,如果它右翼无高炮阵地,还是容易被突破。再说,如果没有制空权,躲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飞机沿着一条河作低空飞行。红军的坦克部队正在沿着河边的公路向前开进。坦克兵不知飞机里坐的是朱海鹏和常少乐,纷纷向飞机招手致意。
朱海鹏说:“惭愧!如果是战争,你我早叫击落十回了。”
常少乐说:“我心里有点底了。他们一线纵深三十公里,山地较多,咱们的兵吃不了亏。”
飞机转来转去,从正在为指挥部选址的红军几个首脑和参谋头顶飞了过去。
范英明要来望远镜,飞机已无法看见。他说:“唐参谋,你查一下今天我们有没有直升机出动,问问军协调处,看他们有没有飞机来这一地区。”
唐龙马上道:“我们今天没有飞机出动。”
范英明又道:“你立即报告给协调处,要求作出规定,禁止蓝军飞机在演习前经过我们防区上空。”
黄兴安不以为然地说:“你也太小心了。我们把部队亮给他们,他们能打得动吗?他们这么做,只能证明他们心虚了。”
范英明指着一片空地说:“那里设个备用预警雷达站,加强空中监视。”
一个少校参谋拿个本子跑过来报告:“坦克团二营在四号公路188公里碑处受到村民阻拦,无法前进。周营长请示如何处理。”
范英明问:“怎么回事?”
少校说:“按计划,这个营应该于明天到达四号五号地区结合部,从188公里碑右拐,有十公里柏油路是那里的四个村集资修建,这几年他们都在收过路费。他们说坦克部队通过一次,路面损失太大,提出要收损失费五万元。”
刘东旭说:“他们不知道军车一律免收路桥费的规定?”
少校说:“知道,他们只让车过,不让坦克过。师坦克团从这里通过,可以节约一天的路程。”
唐龙说:“强行过去,善后工作让地方政府处理就行了。”
黄兴安道:“胡说!这又不是打仗,不过是演习嘛。小范,要不,就把这个营换个地方布防?五万块钱,不是个小数目,演习预算中也没有这笔开支。”
范英明道:“黄师长,选这个地方是经过论证的。我看这样吧,五万块钱太多了,三万以内,让高副师长去和他们谈谈。这个环节耽搁了时间,恐怕要影响全局。”
黄兴安道:“就这么办吧。告诉高副师长,以尽快让部队通过为目的,也不要显得我们太小气了。再把这件事写个报告上报军部。”
高军谊和王科长很快就报告说部队已开始通过,支付了四万五千元。范英明感叹如今办事太难,也就没有再想这件事。他们万万没有料到,集资修路的农民本来只期望拿到万把块钱,更想不到这四万五千元实际只付了三万五。
蓝军在修筑工事时,也遇到了类似的麻烦。楚天舒正在团指挥所布置工作,准备去蓝军司令部就任参谋长,三营长带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农民走了进来。
三营长说:“尖鹰嘴右边一百亩荒山,这位铁锁兄弟承包了,他不让挖工事。”
楚天舒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军事行动?”
铁锁说:“我们知道大军要在这里搞演习。乡政府已经通知过了。”
楚天舒道:“那你为什么还不让挖?”
铁锁说:“这山我家承包了五十年,去年刚刚种了果树……政府通知是通知了,可是没说这损失……首长,我们一家六口人,指望这片山吃饭呢。这枪炮一响,果树就完了。”
楚天舒说:“老乡,演习打的都是空爆弹,伤不了你的果树。”
铁锁说:“我知道这是演戏,可硝烟一熏,挂果就要迟一年。到时你们一开走……”
楚天舒道:“你的觉悟哪里去了?说吧,你要赔多少损失?”
铁锁流了几滴眼泪,“首长,这要是打外国兵,大军没柴烧,我们敢把树全砍了拉来。可是,可是你们这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总得给一年果子收入吧?当年红军从这里过,我爷爷还为红军……”
楚天舒说:“别提你爷爷了。你说个数,我们决不还价,可你也要摸着良心开口。明给你说了,我们没带着银行来,只能先欠着。”
铁锁说:“只要给个凭据就行。按说这头年挂果最少能收入一万,你们给五千吧。”
楚天舒拿过一个本子,写上一张五千元的欠条递过去。铁锁看看,还没有走的意思。
楚天舒生气了,“是不是嫌少啊?”
铁锁指指欠条,“首长,你看能不能给盖个红戳戳?”
楚天舒火了,“我一个上校写的欠条,能不算数?我们是来这里打仗,没有带公章。你拿不到钱,我把家里锅碗瓢盆卖了还你。”
铁锁这才将信将疑地走了。
楚天舒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叫什么事呀!王参谋长,一团就交给你了。以后凡遇这种情况,都这么处理。总之,不能让布防计划受到影响。”说完,自己开着车沿着一条高低不平的山路走了。
朱海鹏为了使战士克服临战恐惧心理,煞费心机。多少年来,这支和平时期的军队对真正枪林弹雨的感觉已经很陌生了。C师作为一个乙种师,大部分战士,入伍三年,顶多打过几次靶,甩过几颗手榴弹,临战恐惧心理普遍存在。这几年,少数参加过常规演习的士兵,因都是扮演必败的角色,对空爆弹的体验,也说不上过了关。这一次,C师扮演的是攻击部队,如果听到空爆弹响就头朝地屁股朝天,再好的战役部署也无法实现。这天上午,朱海鹏叫常少乐陪他去训练警卫连的士兵。
朱海鹏从弹药箱里拿出一排锃黄锃黄的子弹,在队列前走着说:“这是真正的子弹。今天的训练科目就是体验真正的子弹从头顶嗖嗖飞过的感觉。”用手朝七八十米开外的一个不足一米高的黄土堆一指,“你们的位置就在土堆后面,两个人一组,隐蔽到土堆后面,我在这里射击。谁来试第一组?”
四五十个战士面露惧色,都盯着土堆死看,没有一个人走出队列。
朱海鹏道:“赵连长,你们搞过这种训练吗?”
赵连长额头上渗出汗珠,口吃地答道:“只,只是打过靶,报过靶,这,这个土堆……”
朱海鹏道:“十几年前那场南线战争,有上万士兵要是知道这样一个土堆可以躲藏三个人,就不会阵亡。当年我在前线整容室搞过调查,百分之六十的战士是头部和胸部正面中的弹。”他用手摸了一个上等兵的胸部,上等兵竟站立不稳了。“那是因为听见枪响就乱跑。”他定睛一看,喊一声:“上等兵,出列。”
常少乐走过来说:“换成空爆弹吧,这样搞是有点危险。别说他们没搞过,我当了三十年兵,真子弹也没有从我头顶飞过。”
这时江月蓉带着一个穿着军服却没戴领花、肩章的低个子黑瘦青年走了过来,被警戒员拦住了。警戒员小声说:“枪里是实弹。”
朱海鹏把枪朝常师长手里一塞,对上等兵说:“跟着我,跑步走——”
朱海鹏带上等兵跑到土堆后面趴好,大声喊道:“常师长,先打几个点射。”
常少乐用跪姿举着冲锋枪,没扣扳机。
朱海鹏又喊:“你打呀!”
一个点射打了出去,击落了几片橙黄的树叶。朱海鹏道:“你连土堆都打不中吗?”
常少乐又朝土堆前边打了两个点射,关好保险喊道:“我信了,你们过来吧。”
朱海鹏黑着脸过来,从常少乐手里拿过冲锋枪,看了汗水湿透了衣服、脸色却变得红润起来的上等兵一眼,喊道:“赵连长,你再带上等兵过去。”
赵连长带着上等兵跑过去。
朱海鹏问也不问,举枪对着土堆打了几个点射,最后一个连发,打得土堆冒起一大团烟尘。战士们看得目瞪口呆,江月蓉用手紧紧捂住嘴,眼睛里充满着担忧和恐惧。
朱海鹏喊道:“过来吧。”
赵连长和上等兵抖着浑身土,奔跑过来。
朱海鹏说:“上等兵,你说说你有什么感觉。”
上等兵笑嘻嘻地说:“要说不怕,那是假的。感觉嘛,走过去时腿发软。第一次那个点射一响,只想尿。第二次、第三次,想着妈的该死毬朝上。这回过去,一点也不怕了。”
朱海鹏把枪交给赵连长道:“你射击,别不心疼子弹,一组打两三个点射就够了。记住,一个也不要漏掉。过了这一关,在战场上,生还的可能要增加两成。”
常少乐赞叹道:“你的鬼名堂可真多。哎,你看谁来了。”
江月蓉轻轻拍着胸口,喘着气说:“朱海鹏你胆子可真大,这要是伤着一个,可不是个小事。怪不得人家说你崇洋媚外。”
常少乐笑道:“我也算开了眼。出了事我兜着。吓尿了裤子事小,攻不上去可是要死人的。这是不是那个和银行开玩笑的小伙子?”
黑瘦小伙子勾了头,不敢看常少乐。
朱海鹏严肃地说:“程东明,机会给你了,看你抓不抓得住。我也不派人专门监视你,你应该明白怎么做。要做父亲的人了,你该懂得哪轻哪重。”
程东明立正答道:“我一定努力做。”垂手站在一边。
朱海鹏不再理睬程东明,淡淡一笑,“这完全是土办法。要真是崇洋媚外,我就建一个对练场。欧美的警察都这样练。”
几个人正说着话,枪声停了。赵连长跑来报告说:“警卫连训练完毕,请指示。”
常少乐问:“有没有尿裤子的?”
赵连长说:“你也太小瞧警卫连了,出点虚汗已经够丢人了。主要是练得太少。”
朱海鹏说:“你去土堆里把那块弧形铁板挖出来,比着做八个,然后把你的人分成八组,到各个团去。给你三天时间,把全部步兵都训练一遍。记着,钢板的事要保密。”
常少乐道:“你采取了措施,也不早告诉我一声。光一个土堆可能不行。”
朱海鹏说:“理论上说,子弹根本穿不透土堆,可保不准哪一颗子弹中了邪。这是训练,用了钢板就把百万分之一的危险消除了。”
训练中确实出了中了邪的子弹,这颗子弹碰到钢板后改变了方向,竟又飞了一百来米,咬了三营一个炊事班长的屁股。当时,炊事班长正弯着腰给一口肥猪放血,只觉得屁股一阵热痛,扔了杀猪刀伸手朝后面一拍一抠,嘴里还说“狗日的牛虻咬人真是疼”,松开手一看,掌中竟是一颗沾了血的子弹。惊叫一阵后,脱了裤子并排贴了两贴创可贴,继续拾了杀猪刀杀猪。这个把子弹当牛虻的笑话还是传出了蓝军防区,各方面人士反应各不相同。
范英明知道朱海鹏用这种办法强行解决士兵恐惧心理后,心中暗暗佩服朱海鹏的胆识和心计。十多年前,他和朱海鹏都在A师一团三连当排长。有一天,朱海鹏带着几十发子弹,拉他一起去搞了用坟包当掩体的试验。事后,朱海鹏想把这个方法用于实际训练中,范英明好意劝阻了,认为这是在拿自己的政治生命赌,犯不上。没想到十几年后,朱海鹏为了能打赢他,竟敢在一个师搞了这种训练。几千人的实弹训练,只出一起流弹伤人的事,应该说是很成功的。这样,蓝军的士兵在心态上就比红军士兵离战争更近了一步。范英明正在琢磨想点什么办法让红军的士兵也能走进实战,黄兴安迅速作出反应,要求部队再搞一次点验。刘东旭这回明确支持黄兴安,范英明只好签发了进行点验的命令。
范英明从两军对待演习的差异上,感到一种实实在在的危险正在步步逼近,这天下午他突然间提出了再建一个备用指挥所的建议。
黄兴安当即反对,“已经有两个伪装指挥所,一个二线备用指挥所了,用不着再建。这次空军只是象征性地参加,还怕他们抢去了制空权搞地毯式轰炸?”
唐龙又多嘴了:“如果我们在电子战阶段失利,制空权很容易丢掉的。”
黄兴安威严地瞪了唐龙一眼,“这是你能决定的事吗?你这个人,聪明是聪明,可你不觉得过分了吗?你不要动不动就说西方,说海湾战争!这是中国的一次很平常的演习。一个备用指挥所需要多少台电脑,你不清楚?”
简凡早就觉得唐龙抢戏,讲什么都一套一套的,顺手丢了几块小石头:“唐参谋从学校毕业就到了师一级指挥机关,对部队的实情缺乏了解,到下边锻炼锻炼,就不会有这么多书生气了。”
黄兴安马上说:“唐参谋,你看你是到一团呀还是到二团?两个团都没有团长,人手正缺。你去了,一呢,能协助他们指挥作战;二呢,也能接触点实际。”
刘东旭在这种事上不好表态,觉得黄兴安和简凡有点小题大作,便走过去安慰道:“小唐,黄师长、简团长都是为你好,你别背什么包袱。”
唐龙不亢不卑地说:“我只不过是在尽一个普通作战参谋的责任。在哪里工作,向来都是由组织安排的。我们都是螺丝钉嘛。”
简凡生气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这些天,范英明对唐龙的看法刚刚有点改变。唐龙刚才帮腔,范英明倒没觉得是参谋越位。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犯不上为了唐龙和黄、简二人冲突。想起一团如今只剩下焦守志在唱独角戏,范英明就说:“你去一团吧,你们张科长已经去了二团,你再去那里,二团的领导不好开展工作。”
唐龙梗着脖子道:“我什么时候去报到?”
范英明对唐龙的语气和态度厌烦了,“你不会站在参谋的位置说话吗?”
唐龙打个立正,仰脸道:“司令同志,我什么时候到一团报到,请指示。”
范英明强压着一肚子火道:“你把工作交接一下,马上可以去,越快越好。”
唐龙说:“司令部作战室还没分工,我没有工作需要移交。”
范英明大声说:“我命令你今晚八点以前到一团报到,协助焦代团长指挥作战。”
唐龙答一声“是”,取了自己的军帽,迈开大步走出指挥所。
简凡马上评论说:“如今各级,都有这种难剃的刺头,有点小聪明小才气,恃才傲物,又不愁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