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道情缘系列第二部(可耻的恋情) BY:花朗藤子
一
或许这就是老天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所做的预告。
在从澡堂回来的路上,鸠目隆之在自动贩卖机前弯腰时披在肩上的浴巾滑落了下来。
他匆忙地想一把抓住,但是很讽刺的是,就差着那么一纸之隔,毛巾滑过了他的手。
“一直倒霉。”
他咋了一下舌,捡起沾上泥土的浴巾,和一群穿着浴衣摸样大声嘻闹的少女们擦身而过。
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少女们就算是在附和对方的时候也用的几乎是大叫的音量。她们走下山坡的时候,那描绘着红、蓝色蜻蜓和紫阳花的背影,随着喀喀作响的木屐声,仿佛全数被坡道上空蔓延的积雨云层给吞没了一样。
对了,已经到了夏季祭典的时期了。俯视着坡道下公园内组装的孟兰会了望台,鸠目独自一人暗自发呆。
在自动贩卖机买了冰红茶找开了零钱后,鸠目到旁边的公共电话那里拿起了话筒。
在他身边,几个穿着短裤皮肤晒成漂亮的小麦色的孩子们像一阵风一样地奔跑了过去。
铃声响起后,姐姐马上就拿起了话筒。
“……小隆?你过得好吗?”
“还好,姐姐那边没什么问题吧?”
“钱我收到了。太谢谢了。这些钱帮了我的大忙,虽说是帮了大忙,可每次都要麻烦你,实在太对不起了。”
“不管什么时候,你需要的话就尽管和我说好了。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话我一定帮忙。”
“有了这笔钱目前至少还能撑一段时间。虽然讨债的人让我们卖掉土地……,可是,虽说只是小公司,但毕竟是我们从公寓内的一间房做起后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公司……”
“我明白。”
“真的很对不起。我先生明明以前对你很冷淡,却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依顿你……对不起。”
“没关系。”
“那时候也是,你从少年院出来的时候,我那样拜托他收留你……”
“好了啦。”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你是从哪里打来电话的?”
“嗯……”
鸠目含糊其词。
“连对我都要保密吗?”
“……我是从仙台打来的。”
“啊,你去了仙台啦……”
“有谁来打听过我的事吗?”
“没有。没什么人来过我这里。”
“万一有什么人来找我的话,什么都不能说哦。包括我在仙台的事情。”
“嗳,我知道。”
“就这祥,我会再打的。”
“小隆,要注意身体哦。”
“啊啊。”
“要好好地吃饭。夏天容易营养不良,你要小心一点。”
“我会注意的。姐姐也要保重。”
感觉到姐姐还在寻找什么注意保重的话语后,鸠目悄悄地将话筒挂了回去。
鸠目一面以手中冰到发痛的罐装红茶滋润着喉咙,一面回到了公寓,他将重新洗过的浴巾拿到屋檐下晾干,走到厨房去烧开水。
在他切着葱花的时候,背后传来了电视里的解说员预测台风行进路线的声音,利用煮面的短暂时间,他偷空点了根烟。
打开面对通路的小窗子,他靠在宙棂上慢慢吐出了白色的烟雾。
那是条夹在相邻的两座房子之间几乎称不上是象样道路的小路。在那因为无数次的踩踏而变得坚硬的地面上的某个偏僻的角落里,生长着勉强称得上花的,在贫瘠的士地上常见的夏草。它们沐浴在斜斜射入的西下的阳光中,闪烁着白色炫目的光芒。
隐隐可以听到从通路那边传来的祭典的太鼓声。
“就是这祥……。像这种平稳的日子才算是生活啊。”
鸠目心满意足地喃喃自语。
在洗到一尘不染的烟灰缸上捻熄香烟,在水即将扑出来之前及时在锅子中蓄水。接着将面移到热汤中,洒上充份的白发葱后端往桌上。就在他一面看着新闻一面开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的时候,玄关的门毫无预警地被打开了。
“连门也不锁,太缺乏警惕性了吧?”
听到那耳熟能详的声音,鸠目连咀嚼都忘了似地停下了筷子。
黑羽斋彬以毫不客气的视线眺望室内。
“是因为也没什么好偷的吗?”
他花了点功夫脱掉鞋子,然后,用手杖支撑着身体越过了门槛。
鸠目只是无言地注视着这个男人那如同脱皮没有脱完全的昆虫拖着角皮一样
拖着右脚进入屋内的模样,他的视网膜上还探深烙印着黑羽被击中的那一瞬间的映像。
就在一心连合会的职业杀手焦急于第二枪一定要瞄准的时候,黑羽已经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到了他的面前,他轻而易举地就从对方发抖的手臂上拍落了手枪,然后单手抓起那人的衣摊,带着讥讽般的笑容一拳招呼到了对方的鼻子上面。充斥在高高颊骨上的自信,漂荡在搀杂着嘲讽笑容的歪斜嘴角的自负,以及从那宽广的肩膀,经过充分锻练的全身,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仿佛性魅力一般的斗气。
然后,趁着对手被他充满挑衅性的无畏笑容所表现出的气势完全压倒的时候,他干脆利落地击倒了对方。将他踩在了自己的脚底。
就在那一瞬间,趁着左右一片混乱的机会,鸠目逃离了那里,从横滨从黑羽斋彬身边逃了出来,一直来到了仙台。
黑羽每踏出一步,全身的重量就都加在了紫檀拐杖上,握住T字型手把的关节也随之泛白。对这种情形有点看不下去的鸠目移开了视线,黑羽拉过对面的椅子,大刺刺地坐下。
“这里好凉快啊。”
他自做主张地拿过鸠目眼前的筷子和碗,大口吃了起来。
“横滨可是热得和地狱一样。”
“……大概是因为黄昏了。白天这里也相当热。”
鸠目起身前往厨房,将用完的锅子、竹篓子和烟灰缸洗干净,用毛巾慢慢擦拭着。
“太没礼貌了吧?”
黑羽拿起大碗说道。
“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连杯麦茶都不端出来吗?”
鸠目无言地打开冰箱门。
黑羽从夏季毛料的西装内袋中拿出雪茄盒,拿了一根在盒子上咚地弹一下,叼在了嘴角。接着明明不点却还拿着纯金的打火机在手中把玩着,像进来时一样重新打量着室内。
“怎么这么寒酸啊?听说「纯子」付你的薪水应该相当不错啊。难不成……”
打火机靠近香烟的前端燃起了红色的火焰。
“你以为躲到寒酸的地方,就能让我找不到你了吗?”
“我做的又不是需要充面子的买卖。”
鸠目静静地将放在杯垫上的玻璃杯放在桌子上。
“我和你不一样。”
“当酒保看来很合你的性子啊。「纯子」的妈妈桑相当夸赞你哦。说你这种人在这个世界里如鱼得水。不过这也是你倒霉的地方。”
黑羽将烟灰掸进剩余的汤中。鸠目立刻不快地皱起了脸孔。他立刻将大碗拿去冲水,换上了洗干净的烟灰缸。
“到哪里都一样。“黑羽说着。
“流氓的眼线哪里都有,不管是横滨还是这里,只要给地头的组织打通电话,一收网就立刻可以把你捞起来。”
鸠目以生硬的声音回答“我不是流氓。”
“呵,是吗?天狗会不是流氓吗?”
“我,已·经·不是流氓了!”
鸠目顽固地强调着。
“脚好痛。”
鸠目抬高视线,正面碰上了黑羽强有力的凝视。
“我的脚好痛,隆之。”
像要扭低视钱似地鸠目垂下了头。
他擦着麦茶杯子的手里已经冒出了冷汗。视线里则漂荡着惹人嫌的紫色烟雾。
“那时我们和天狗会正打得厉害,结果一心连合从旁趁火打劫,然后你居然给我趁这个机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鸠目虽然知道自己只是在找借口,但还是忍不住要辩解一下。
“…我不加人组织,我应该说过吧?”
“你明明有看到我被枪击中脚而倒下。”
鸠目再次说不出话来。
“结果你居然给我见死不救地当场逃走!”
黑羽突然大吼了起来。
“不管你是不是出于自愿,你都吃过天狗会的饭没错吧!?你以为事到临头甩手一走就可以了事吗!?你还没到田春坂老爹那打过招呼吧!?啊啊?你的道义哪里去了!极道的道义!”鸠目将视线投注在电视画面上,紧抿着双唇。女性播音员说着有关盂兰节的返乡人潮的情况。然后慢慢转过身,以低沉地声音说道。
“只要合乎了道义就可以了吗?就这样吗……?”
一只手肘撑在椅背上,仰头坐着的黑羽那充满野性的精悍容颜上浮现出了带着一丝冷酷意味的笑容。
“那我脚伤的治疗费你又打算怎么付呢?”
皱起眉头,鸠目的声音带了几分怒气。
“凭什么这要由我付啊!!”
“什么嘛!这可是流氓的标准台词啊!”
黑羽开玩笑地说道。
“不管只是碰一下肩膀还是只是擦到了袖子,总之就是得让对方掏钱就对了。”
鸠目的声音粗了起来。
“所以我才问你为什么非由我出不可!?”
“你一定要找说出来吗?”
鸠目严厉地瞪视着男人。那男人却露出了游刃有余的讪笑。
“想听的话,我可就说罗!”
鸠目转过面孔。
“我不想听。”
斩钉截铁地扔下了这句话。
“那就走吧。车子在外面等着呢!”
“我不能就这样走掉。”
鸠目说道。
“剩下的就交给年轻人去处理好了。快一点!这种椅子让我坐上五分钟就已经是忍耐极限了。伴随着椅子的喀喀作响,黑羽站了起来。
对着那个背影犹豫了一瞬后,鸠目不得已地关掉了电视,锁上窗户。将塞了两、三样东西在口袋里的上衣挟在腋下,伸手帮忙黑羽穿鞋子。
一面扶住了弯曲在自己旁边的鸠目的肩膀,黑羽一面透过薄料白衬衫看着那下面的肌肤。放在肩上的手无意识地移动了起来,面向地面的鸠目忍不住怒吼:“……斋彬”
“你太瘦了一点不是吗?”
黑羽嘴角露出一个坏笑。论身高还是黑羽要高一些。
“少罗索!”
鸠目冷喝一声,以压低了的音量询问。
“你的脚怎么样了?”
“全看你的了啊。”
“斋彬!”
带着恶作剧式笑容的嘴唇,像应付孩子似的说道。
“如果你想要我早点治好的话,就尽可能地做个乖孩子哦!”
“斋彬,认真回答!”
黑羽突然抬起手来抚摸着鸠目的浏海。
“还是……湿的。”
黑羽轻轻摩擦着挟在手指间的头发。
鸠目的肠胃好象骤然遭到了类似夏天的酷暑的袭击。狼狈的他下意识地掉转了身子背向着黑羽。伴随着他的动作,几撮浏海得到了自由。黑羽带着微笑放下了停在半空的手。
“这个月之内就可以和这个麻烦的拐杖说拜拜了!”
他伸出拐杖用前端敲打着向外开的大门。
“真是的,想和女人上个床都不能自由。”
两人来到外面的楼梯后,在下面等着他们的理着小平头的司机哲也,火速地冲了上来。他想扶住黑羽的手,却被甩开了。他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转过身,双手向黑羽伸出,以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即时回应。几个人就这样慢慢地向下走去,而旁边的鸠目也一面注意着黑羽的脚边,一边紧靠着他向下走。
“我已经订了飞机。想吃点像样的晚餐就等到了那边再说吧!”
黑羽说道。
“斋彬,在那之前先绕到「纯子」去一下。”
“做什么?”
“我总不能说也不说一声就消失。”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是流浪的酒保。那边早就习惯这样的人了!”
“可我不喜欢这种方式!”
哲也打开宾士后座的门,黑羽像穿着新娘札服的新娘一样由腰部先进入,最后慎重地将脚拉入。当哲也伸出手想帮助他时,他却一副“少碰我”的冷酷表情。用拐杖打开了他的手。
从另一侧的门坐进来的鸠目又重复了一遍。
“斋彬,我不想做出不负责任的行为!”
“是啊。”
黑羽以装傻的声音回答。
“自己的人一声不响就跳掉的话,不管是谁都会火大吧?”
鸠目板着脸沉默了下来。
“哲也!”
“是。”
黑羽一叫,哲也立刻精神十足地回答到。
“您有什么吩咐?”
“绕到常去的酒吧那里一下!”
“组长,这……不大好吧?”
坐在助手席,理着小平头的男人一脸困扰地回过头来。
“现在就算用全速赶过去时间也很哦。而且飞机上跑道的时间是规定好的,迟到就不好了。”
“不能变更吗?”
“这个可不好说了……”
“行还是不行?”
哲也非常了解黑羽讨厌摇摆不定的态度和意见的个性,所以不敢回答不知道,而是回答“我马上去问”。
说完就拿出了手机。
“斋彬,让我留下来打完招呼再坐新干线去和你会合不就好了。这样可以吧?”
黑羽直接了当地看着鸠目,问道。
“去哪里?”
鸠目夸张地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我还能逃到哪里去!?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把那年轻人留下来。我打完招呼就老老实实地让他带回横滨去。”
“然后只有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年轻人一个人回来吗?应该不会是这样吧?”
“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黑羽没有回答,只是哼地冷笑了一声。
“取消飞机!”
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后,就指示哲也将车子转向了「纯子」。
“别太勉强残障者!”
将受伤的右腿抬到了前方的座位上后,黑羽调整着靠背角度寻找最舒服的姿势。
“你说谁是残障者啊!?”
鸠目从旁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明明是流氓,就不要在这种时候才装得像个普通人一样!”
“别流氓流氓的说个不停。一般人会在意的!”
黑羽一面说一面对隔着通道的另一端座位上的客人送上了微笑。
虽然平时看起来让人不寒而栗,但一旦露出笑容,黑羽的那张脸又充满了讨人喜欢的男子气概。可是鸠目却对那张笑容看都不看一眼,寒着脸把头转向了窗外。
“你自己包机回去不就好了。谁也没说要你陪我一起去啊!”
“你太薄情了吧?隆之,我们可是在天山吃同一锅饭,在四人房中睡并排被褥的交情耶!”
鸠目冷冰冰地回答。“现在的我是正经人。”
“这样啊,那这里的文字又怎么说呢……?”
黑羽的手飞快地滑进鸠目的大腿内侧。吃了一惊的鸠目慌张地想把那只手甩开,结果却只是让手指和手指缠在了一块。
“这里写着什么啊?”
“放开……”
一面试图挣脱纠缠的手指,鸠目一面压低了声音叫道。
“快放开……”
“就算变成了正经人,那些文字也不会消失啊!”
“我叫你放开!”
从争执不休的他们的头顶突然冒出了一张年轻女孩的面孔。
“讨……厌。两个都是男人还握着手!”
鸠目使出全力将自己的手从黑羽那里揪了出来。
“喂,这位子是空的吧?”
还没有听到回答,女孩就自顾自地在鸠目对面坐了下来。她的视线在黑羽的脚和拐杖之间转了一圈,夸张地皱起了眉头。
“脚断了吗?真可怜。”
她像要触摸般而伸出的手被紫檀拐杖挡住了。黑羽对不由自主抬起的稚气脸孔露出了微笑,用和举起时同样的平稳程度抽回了拐杖。
“一碰就会痛。”
“原来如此。对不起。”
少女坦然道歉。
“我在滑雪时也有扭伤过,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我是鸠子。在天上飞的那个鸠鸟。”女孩大大方方地进行了自我介绍。从她那粉红色的短背心和牛仔裤之间可以看得见肚脐。接近栗色的轻飘飘的头发,在及肩长度的地方进行了不一致的修剪。她那戴着几个戒指的白皙手指上,有像掉落的花瓣一样的鲜红色指甲。和肩头露出的纤细手臂相比,她那仿佛要撑破衣服似的丰满胸部拥有着异样的视觉震撼。
理所当然地将视线投注到了胸部的黑羽,表情认真地死盯着那里不放。
“话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