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旧事 作者: 倪蓉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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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旧事 作者: 倪蓉棣-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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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没钱买,那么,索性找一个对手,彼此赌一把吧——你出钱给我买上20个(那时的烧饼个大,一个相当于 
      现在的两个),我嘴巴不停,一口气将它们吃完,如果吃得下去,白吃,如果吃不下去,我就赔双倍的钱给 
      你。这种打赌是多么的公平,多么的刺激,多么的过瘾,又是多么的残酷啊!然而,说真的,一个人活在世 
      上,连自己想吃的东西都吃不到,那做人还有什么味道?还有什么意义?就是说,好吃的东西,就得吃个够 ,即使没钱,赔条命也要想出办法来! 
      芙蓉市日(5) 
        第四章 
        整体地看,芙蓉市日更像一个露天戏场,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他们粉墨登场,扮演各种角色 
      ,煞是热闹。当地人习惯上把本事大、赚钱有门道的人叫“会人”,把一门心思做生意的人叫“忙人”,把 
      不会做生意又没有手艺而在家闲着的人叫“嬉人”,把不务正业、贪吃懒做、流里流气的人叫“犷人”(也 叫“下世人”),把偷抢嫖赌而不知廉耻的人叫“歹人”。 

        忙死忙活,身上糊里糊涂贴了膏药 
        实际上,在芙蓉市日,上述五种人中,“忙人”最多。这些“忙人”,尽管都做生意,但因行当、个人 条件不同,他们在市场上的表现也各各不同。 
        最忙的,要算是卖小百货、剃头的人,前者手脚一刻没停,眼睛盯着自己的手,耳朵却放在顾客身上, 
      后者,其店堂里则坐满了人,他们常常忙得团团转,没有时间吃中饭。 
        最闲的,是卖树的人,他们一般联起手来搞批发,你谈下生意了,我跟你,我谈下生意了,你跟我,彼 
      此关照,而出售的批次很有限,因此,他们有大块的时间休息,于是常常躺在由树木搭成的弄子里聊天或打 瞌睡。 
        最累的,恐怕是打铁的人,特别是那些当徒弟的,他们全身墨黑,瞪大眼睛,盯着师傅的小铁锤,挥动 
      十多斤的磅锤,在红红的灼热的铁块上,这里那里,那里这里,重重地敲打,打得火星四溅。他们尽管打打 停停,但打多停少,且从早打到晚,双臂打得直发肿。 
        最省力的,是算命、看相、测字的人,他们摇摇扇子、动动嘴巴、掐掐指头,再玩些“小鸟衔牌”等骗 人把戏,就能乖乖地让你从腰包里掏钱。 
        最窝囊的,就是杀狗杀羊的人了,他们赚的钱未必少,但老是挨骂挨奚落,甚至,他们到店里喝酒,谁 都嫌他们臭,不给凳子坐,有的还躲离得远远的。 
        最鬼的,是耍把戏的江湖客,他们都炼得一身硬功夫,好像除了子弹,其身上什么东西都击不穿,但他 
      们的嘴功更厉害,能把死人说活,而最令人吃惊的是,他们冷不防会把你从人群中揪出来,说你身上这里有 
      病,那里有伤,若不抓紧医治,不等老来算账,说不定50岁未到就非瘫即废了,直说得你心惊肉跳,最后糊 
      里糊涂贴了他们的膏药,买了他们的草药。有趣的是,他们的功夫明明是真的,而药大部分是假的,但他们 
      却偏偏当着众人又喊又叫:“哎哎,你们听仔细了,把戏是假的,药是真的!” 
        最有名堂的,是刻图章的人,还有针灸、拔火罐的人,他们都有学问,却半天不说一句话,特别是针灸 
      的老先生,他戴着老花眼镜,眼镜滑到鼻梁上,眼珠却盯住天花板看,而手中的银针却慢慢地捻进了你的穴 道,真是玄了。 
        最潇洒也最体面的,自然是当牙郎的人了,严格地说,他们是“会人”,其人缘之好、脑筋之活、本事 
      之大,是大家所一致公认的。他们往往是当地的“大姓”人,在社会上有一定的势力,其中大部分随身携带 
      两件东西,一是肩头的大秤子,二是手中的算盘,主要活动于树行、柴行、竹行、姜行之间,充当交易裁判 
      的角色。他们无疑是公正的化身,在卖主与顾客讨价还价、争议不下的情况下,他们只要发一句话,买卖就 
      成交了,而每笔成交,他们都从买卖双方或从买方取得一定的报酬。他们的算账功夫很好,再大宗的买卖, 
      也算得准确无误,且速度飞快,特别是其中的高手,眼睛竟不看算盘,噼噼啪啪,将算盘顶在头上拨打,其 打出的数据居然丝毫不爽。…… 
        悲剧喜剧荒唐剧,把你剥个精光光 
        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作市这一天,芙蓉街固然活动着一大批“忙人”,但同时,也活动着 
      许多“嬉人”、“犷人”和少数“歹人”。由于这些人的出没,芙蓉街不时演绎了许多或喜或悲或荒唐的故 事。 
        喜者,主要是指有人发酒疯。只要你留心各酒店、栈房,再到街上及附近的路廊去转转,一天中你总少 
      不了会发现几个发酒疯的人。这些人个别的是老面孔,但更多的不知其来路。他们有个共同特点,就是无所 
      事事,或参与赌博,或寻花问柳,或纯粹找人“讲白搭”(聊天),但由于失手、失意、失脸、失话等原因 
      ,就借酒生疯。他们发酒疯,有的真,有的假,有的真真假假,很难说清楚。其中有的发起酒疯,乱窜乱笑 
      乱唱,并常常猛地转过身子,唬着鬼脸冲向你,把你吓出一身冷汗。当然,这很好玩,特别是听他们唱歌, 
      那才叫唱“哥”呢,三句话里,肯定有一个“哥”字,而“哥”字后头肯定拖着一个“妹”字。你想想,人 
      都喝得东倒西歪了,嘴里还唱着什么“哥”呀“妹”呀,这不可笑吗? 
        所谓悲者,主要是指打贼、打群架。 
        在芙蓉,贼的叫法很多,有叫“小偷”的,有叫“三只手”的,有叫“拐子”的,有叫“扒手”的,等 
      等。贼是世界上最可恨的人,当地人一致认为,打贼白打,谁打得越凶谁越英雄,就是打死人了也没罪。所 
      以,一旦街上某处抓住了贼,整个芙蓉街就沸翻盈天了!“打死他!”“打死他!”你即使身在远处,也能 
      听到那一片疯狂的喊打声。其结果自然是很悲惨的,往往那个倒霉的贼,最后只剩下一口气,口吐白沫,全 
      身血肉模糊,像死狗一般被人拖至溪滩或荒野给扔了。从小,我爱看打贼,回回帮着喊打,看得很过瘾。但 
      有一回,我看过后心里却十分害怕。那次,被抓住的贼,20岁冒头,长得白白净净,操温岭口音,像个城底 
      人,他在一片喊打声中,全身被剥得只剩下一条短裤,由于他长得太白了,太好看了,在场的人,包括一些 
      姑娘媳妇,忽然齐齐喊叫:“把他的裤头(即短裤)也脱了!把他的裤头也脱了!”那个贼闻声突然嚎啕大 
      哭,一挣扎,坐倒在地,他扭动身子四处乱磕头,一边用双手紧紧捂住裤子,但他最终还是让人给脱了个精 光,那羞处暴露得清清楚楚,以至引起一阵阵哄笑…… 
      芙蓉市日(6) 
        打群架,在芙蓉街并不鲜见,那更是一大悲剧。打群架的往往是山里人,他们都有各自的栈房,栈房是 
      他们的落脚处、联络处,是他们同姓或同村人的大本营,一旦发生争斗,栈房里的人便会倾巢而出,并且总 
      会有人跑到各处喊叫,组织人马杀向现场。他们大部分是文盲,地方观念、宗族观念强烈,打起架来,手中 
      往往以扁担、串担或挡柱为武器,尽管临阵时双方总是虚张声势,高声呐喊而很少交手,但一旦局势失控, 
      那就闯了大祸,其结果往往是血流满地,特别是失势一方,伤员更是不计其数。值得指出的是,大凡打群架 
      的,始作俑者大部分是那些“嬉人”、“犷人”和“歹人”,而这些人在争斗过程中表现最为激进,往往打 
      前阵,他们最难劝阻,最难调解,并且一旦占了上风,在谈判桌上,总是忘不了要挟对方,提出让对方摆多 少多少桌酒,买多少多少条香烟,以作了结。 
        除了悲喜剧,芙蓉市日还会闹出荒唐剧。所谓荒唐剧,那自然是指男女之事了。男女之事,芙蓉人是讳 
      莫如深的,但偏偏有人干出好事来,又偏偏让人给逮了个正着!这就塌了天。最可怜的是女方,头发被铰去 
      ,众目睽睽之下,不光女人们用鞋子抽她的头,用指甲挖她的脸,骂她是“破鞋”,骂她是“婊子”,男人 
      们还肆意地在她身上乱抓乱掐,更用脚狠狠地踢她的下身和大腿。更残酷的是,作丈夫的忽然觉得心疼,中 
      途跑出来抢人,但“客肯牙郎不肯”,在场的男男女女索性逮住一双,噼哩啪啦,一并狠狠地打,并破口大 
      骂:“打死你这个乌龟!打死你这个婊子!打死你们沉茅坑!”这种荒唐剧最终都是由男方的亲友出面赔礼 
      谢罪,并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当事人,才在人们的一片唾骂声和耻笑声中徐徐落幕。 
        第五章 
        芙蓉市日,市场上交易的货物,其季节性很强,往往这个季节,这些东西充斥市场,而那个季节,那些 
      东西成为市场的主打。同时,市场上供应的货物,与天时、年节紧密关联,前者每逢酷暑、寒冬,后者每逢 
      元宵节、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冬节、春节等传统节日来临,总会围绕一个主题,临时火爆一阵。另外 
      ,市场上供应的货物,还与海上的渔情相关,往往海鲜进入丰产期,市场上的海货就显得特别多,而海货与 山货的交易量就直线上升。 
        这市那市,廿七市独门生意卖鞭炮 
        芙蓉市日,全年共有73个,其面目并非完全相同。它们有“大市”、“小市”之分,而这种区分主要取 
      决于农时:农时忙,如春耕生产、夏收夏种、晚稻收割等,赶集的人就相对比较少,这就是所谓的“小市” 
      ;而农时闲,赶集的人就相对比较多,这就是所谓的“大市”。一年中,大市约占三分之二,小市约占三分 
      之一。由于芙蓉市日与农时紧紧关联,因此,农时好,风调雨顺,市场上农副产品供应就充裕,东西就便宜 
      ,而农时不好,干旱洪涝,市场上农副产品供应就匮乏,东西就贵。恰恰因为这个缘故,芙蓉街专门从事农 
      副产品的收购、销售、贩运的人很少,而市场上做农副产品生意的人往往是生产者本人。因此,芙蓉市日的 
      农副产品交易,其随意性比较大,价格因人而定,买卖双方讨价还价成风,而同行之间龃龉、吵架的事经常 
      发生。芙蓉市日还有“六月市”、“冷月市”之别,前者泛指酷暑期间的市日,后者泛指寒冬期间的市日。 
      这两类不同节令的市日,市场上供应的货物明显不同,比如前者:在赤日炎炎的三伏天,市场上草帽、箬笠 
      、咸草袋、扇子、蚊香、仁丹、竹床、竹椅、九层糕、冰棍等东西十分热销;而在朔风凛冽的三九寒冬,市 
      场上木炭、铜火箱、绒线、棉花、鞋帽、土布、万士林、蛤蜊油、洋面头、馄饨等东西,行情比较走俏。芙 
      蓉市日更有“头市”和|“压脚市”之说。头市就是正月“初二市”,压脚市就是腊月“廿七市”。前者是 
      全年中最淡的一个市,由于正月初二与大年初一仅隔一天,人们尚未从新年的欢乐中醒过神来,而家中置办 
      的年货还很丰富,不需要到街上补充,因此,这一天作市,到芙蓉街赶集的人寥寥无几,而芙蓉街上几乎所 
      有的店堂都关着门。后者则截然不同,它是全年中最热闹的一个市。什么叫人山人海,你去看一下“廿七市 
      ”就知道了。不过,“廿七市”是“玩市”,人们赶集,主要不是为了买卖,而是为了玩,因此街上人挤人 
      ,人看人,吵得不可开交,而且,鞭炮生意几乎成了独门生意,显得空前火爆,噼噼啪啪,街上不时传出鞭 炮的鸣放声,而街道上空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 
        别小看巷弄里那一排尿桶 
        芙蓉市日,最大的受惠者是芙蓉街人。芙蓉街人占尽了地局的便宜,他们坐地,以家为店,做什么买卖 
      都可赚钱,如果你没有资本做买卖,就是在家门口摆摊卖茶,或者索性将门面租给外地商贩,你从中也可以 
      挣到一些零花钱。芙蓉街有许多饭馆、客栈,其主人不光赚客人吃饭的钱,还赚客人睡觉的钱。芙蓉市日的 
      第二天就是虹桥市日,芙蓉街人就借用本市日街上货物云集这个机会,从中低价选购进某些市场适销对路产 
      品,然后组织起来,第二天运至虹桥,在虹桥市场上转手出售,从中牟利。有时天公不作美,作市这一天, 
      天忽然下起雨,这就苦了山里人,他们的木柴,特别是其中的软柴,挨了雨淋,很难卖出去,而他们又不能 
      赶长路挑回家去,所以叫苦不迭。芙蓉街人就抓住这个机会,拼命将价格往下砍,硬是将那些柴便宜地夺过 
      来,而嘴巴上却总是说:“老实讲,不看在朋友的面上,这些柴我才不要呢!”芙蓉街人有的还很精明,不 
      光家里开店,还在家后门的巷弄里特意摆放了一排尿桶,吸引过往行人撒尿,你别小看这些尿桶,一天下来 
      ,它们总是被尿得满满的,而每一桶尿卖出去,可以获得三毛钱,而拿这三毛钱,差不多可以换来两斤大米 
      ,就可以解决一个人四五顿饭!假如你什么生意都不会做,那么,到海边去捞“潮柴”,也包你有所获利— 
      —芙蓉街东面紧紧连着海,海上涨潮时,潮水常常漫进海埠头及附近的溪滩,停泊在海埠头的各种船只,船 
      上装满了木柴,溪滩上各种柴草更是堆积如山,而船只和溪滩上的一些散柴乱草,不时被风吹进海中,或被 
      潮水舔卷进去,它们在风浪的顶托下,在潮头处汇成了一个个团,当地人称之为“潮柴”。因此,只要你不 
      怕潮水,到海边去捞这些“潮柴”,捞来后将它们晒干,就可以卖,而这些“潮柴”在海边可谓取之不尽。 
      当然,芙蓉街还有人乱来,在家摆赌,从中抽薪,还高价为赌徒提供吃喝抽睡等服务。据说,操这种龌龊勾 
      当的人,有时,其一天的收入就相当于一个山区正劳力一年的全部收入!正因为作市,芙蓉街人从中受惠最 
      大,所以,芙蓉街人都巴不得天天作市,而碰到“小市”街上人员稀落时,总有人叹气道:“哎呀,今天倒 
      运,生意太淡了。”也正因为这个缘故,芙蓉街人谁都不想将作市的地盘扩大,以至几十年过去,街道还是 
      那些街道,巷弄还是那些巷弄,地局依然,而街上赶集的人愈发显得拥挤了。 
      芙蓉市日(7) 
        第六章 
        1977年6月25日,这是芙蓉历史上一个特殊的日子,在这天下午5时,距芙蓉街十里之遥的方江屿围海大 
      坝截流合龙。从此,芙蓉街的海上门户被封死,海湾变成了内河,海埠头变成了河埠头,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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