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深情年代2》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上海深情年代2- 第3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林小健已经认定,面前的男孩十有八九是常啸天的儿子,他的浓眉大眼,鹰勾鼻子活脱脱就是义父的翻版,他高大的身型,宽宽的肩膀,简直和小弟是一个模子中脱出来的。如果没有昨夜今晨这一连串的变故,如果不知道蒋清和常啸天的故事,饶是林小健再聪明,也绝对不会想到这上面去。可现在,这种感觉一旦形成就越来越强烈。林小健几乎是同时想起,为什么昨天一看见蒋清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蒋清和姆妈惠若雪也实在太象了!”
  林小健一瞬间又明白了,为什么义父明知姆妈不合适,却还要娶她为妻,只因为惠若雪的相貌酷似蒋清!常啸天一直就没有忘记二十年前的未婚妻,为怀恋那段情感,他不惜娶了一个貌似神离的女人,他或许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有了爱情的结晶,或许他知道了,却甘心放弃,只为了要抚养他这样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义子。
  事到如今,林小健已然意识到,在这二十年间,义父的所有亲人都受到了伤害,只有他是例外。在二十年里,他得到的太多太多,而常啸天却为了他牺牲了爱情、婚姻,也许还有亲生骨肉,想到这里,一种罪恶感强烈地袭过林小健的心,望着蒋器,他五内俱摧,无地自容。
  车停在常公馆,林小健木然望着那熟悉的大门:“阿器,这里,就是常公馆。”
  “嗬,你家好气派!里面应该是个花园吧?”
  “是,一个很大的花园。阿器,帮我一个忙。”
  “什么?”
  “你去找常啸天,和他讲昨天的事情。”
  蒋器慨然应允:“理当效劳。谁让蒋清对不起你呢,不过听起来,你爸也好象对不起她过。反正这都是他们上一辈的恩怨,和我们没关系。说起来,我也很好奇,想看看常啸天是什么样,怎么迷倒我妈的。”
  林小健凝视着他:“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父亲,也是最好的男人。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无所谓!对了,你那个弟弟会不会在家?”
  林小健把头靠在座椅上:“阿康只是小孩子心性,不会在家里闹事,你放心!”
  蒋器推门下车:“那你呢?”
  “我在这里等。”
  “那你等我的好消息!”
  蒋器跳下车,远远地向他招招手,按响了常公馆的门铃。
  在这个清晨的阳光里,他的笑容清新灿烂,深深印在林小健的心中。
  常公馆倾巢出动,吴浩海一马当先,百米冲刺奔向汽车,用力拉开车门,车中空无一人!
  蒋器奇道:“哎,怎么不见了?”
  小宇四下狂呼:“健哥,你在哪里,快出来,健哥!”
  唐辕被派在常公馆留守,早得了阿水的必杀令,此刻冷笑道:“要是心中没鬼,他怎么会跑掉?老大就是他害的,这回你们应该相信了吧!”
  他又向手下厉声吩咐:“还不快给我追!他肯定走不远!找不到林小健,大家都不用有好日子过了!”
  吴浩海垂头丧气地一拳砸在路灯杆上,小宇一把拽过蒋器:“快说!你真的见过健哥吗?”
  唐辕认出他来:“嗬?美国表弟!林小健待你不错呀!你怎么见到他的?”
  蒋器和他打过一次交道,也学了一点乖,装做不在乎的样子:“早晨在街上看见的喽!他受了伤,非让我送他回家,还让我进去给他找什么常啸天。谁知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无聊!”
  说完,人已上车,刚刚发动,车前已经有几杆枪挡上,蒋器四下看看,探身道:“哎!上海还是不是法治社会?昨天的事我还没报警呢!”
  唐辕现在顾不上管他,摆手让手下退后:“小洋鬼子,你要撒谎饶不了你!我警告你,再和阿康少爷过不去,就不是贴块纱布这么简单了!滚!”
  蒋器赶紧踩下油门,离开是非之地。
  表姐负案逃走,林小健又莫名其妙失踪,他不知有多烦燥,开着车漫无目的地穿行在街道中,速度一再放慢,希望能再次看见林小健。他现在对林小健有一种奇怪的信心,感觉刚才他只是躲在暗处,只要见到他有危险就会挺身而出。他不知不觉开始神化那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新朋友,可是,直到上班高峰期的车流人流开始拥挤塞阻大小街道,他也没看到心中的急行侠。
  此刻的林小健,正在提蓝桥监狱。
  他算得上是这里的常客,邵晓星在监狱的一切都经由他一手打点,他在这里一向畅行无阻。所以尽管时候尚早,看守们一见这位出手阔绰的常大公子来了,马上恭敬地请他进了探视间。
  邵晓星走进来,见只有他一个人,手上缠着纱布,双手支在额上,看不清表情,就坐下来问道:“小健,怎么来得这么早,你的手怎么了?”
  林小健一直用手挡着眼睛,半天没出声儿,当他放下手时,邵晓星不由惊得向后坐了一下,因为他吓人的憔悴,眼睛全是红丝,嘴唇发白且干涩龟裂,眼窝深深地陷进去。
  “星叔,我……知道了一些自己的身世。”林小健说得很费力:“不过,我还是有些事搞不清楚,只有来问你。你一定见过我父亲,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邵晓星已然站起:“小健你没事吧?怎么……你都知道了?”
  昨晚从蒋清口中得知这个惊天秘密,到今天清晨从家门口黯然离去,林小健一直在经受着急剧的震荡和痛苦,此刻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你们全都知道,只是瞒着我一个人!”
  他太难受了!这种打击对年少气盛、志满意得的他无异于平地惊雷。更加不幸的是,本来是感人至深的情义故事,却被恶意地道破了先机,扭曲了真相。
  邵晓星无措地看着他失声痛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他觉出一定不会简单,他脑中急转,字斟句酌:“天哥半月前来看我,还说过等我的事情一有定论,就择个好日子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你,让你风风光光姓回林,改口叫他做义父。也同时任命你当社长……”
  林小健拼命地摇着头,他一点不怀疑邵晓星的话,他早已经冷静下来,他心道:“晚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星叔,我只求你一件事,讲一讲我的亲生父母,讲一讲我爸爸的故事。你若不告诉我,我想我真的会疯掉!”
  邵晓星坐下来,望着林小健长叹一声:“你长得很象你爸……”
  “特大新闻,沪上闻人常啸天昨夜被刺,重伤入院!特大新闻……”
  蒋器的车在清园别墅附近停下来,吃惊地开窗喊过报童。小报童从脖子上挂的布袋里熟练地夹出几份报来,蒋器一骨脑全部买下,他先把车子开进葡萄牙籍邻居家,这是他一早为了追林小健,特意借来的,然后飞奔回家。
  “蒋清,常家出事了!常啸天昨夜被人刺杀,他们说是常小健干的!”
  “啪!”水晶酒杯落在茶几上,又滚下地面,碎裂开去,一抹鲜红的汁液迅速润染在地毯中。
  蒋器浑然不觉母亲的失态,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今天早上常公馆的人那个样子。不行,我得去警察局,我要给常小健作证,他昨天晚上在我们家!”
  蒋清突然清醒,抢下报纸一顿狂翻,接着问儿子:“你作什么证?你怎么作证?”你才回来几天,和他有什么关系?能让他在这里呆上一宿?”
  蒋器象受审的犯人傻傻道:“他是姗姐姐的男朋友啊。”
  “你还想把姗儿扯进去?她现在也是通辑犯!虽然没写到报上,但比他要严重得多!你不是想告诉警察,那个林小健是在这里帮你表姐杀警察便衣,所以才没时间去杀常啸天吧?”
  蒋器欲哭无泪,抱头大叫:“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常小健叫人冤枉吗?”
  蒋清断然道:“阿器你不要太天真,这个林小健你只见过一两次,对他又了解多少,你能保证他昨天不是伤了常啸天又逃来这里的吗?”
  蒋器惊异地看着母亲。
  “我昨天就觉得你们是引狼入室。你表姐要不是去追他,也不会和警察撞上!”
  蒋器顿足:“蒋清,你太可怕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用用大脑想一想,那常小健要是个杀人狂,今天早上第一个就杀你!”
  蒋清厉声道:“我就是不要你管!你知道那个社团有多复杂?你昨天的亏还没吃够吗?我不想你再有任何危险!况且妈妈昨天根本没骗他,事实就是那样!”
  蒋器气愤道:“你早晨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是在自己骗自己!”
  蒋清突然无力,口气也软下来:“快!往医院打个电话,问问常啸天怎么样了……”
  阿水带着唐家兄弟气喘吁吁地来到提蓝桥监狱,他来的次数较少,所以看守不认识,只说:“先生,不要让我们太为难,这里的犯人每天只能接见一次,你们这样不符合规定。”
  阿水一挥手,唐辕立刻把一厚叠法币塞过去,看守马上躬身:“你们谈,你们谈,只是时间不要太长。”
  邵晓星又被带出来,阿水急跳跳地问道:“小健来过?”
  邵晓星点头:“早晨来的,他神色不太对,好象有许多话说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阿水气急败坏:“老邵,小健反了!这小子心狠手黑,把天哥当成杀父仇人,天哥挨了他的暗算,现在还在医院。他居然找到这里来,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邵晓星肝胆俱裂,一把抓住阿水:“什么,天哥出事了?现在怎么样?”
  “中了两枪,一枪在头,一枪在心脏附近,一直在昏迷中,现在还没脱离危险!”
  “你们是怎么搞的,都干什么了,为什么不保护好老大!”
  阿水恨道:“是昨晚在公馆出的事,我们都不在跟前,幸亏我和阿三及时赶到,那臭小子早他妈跑得无影无踪了。抢救了整整一夜,老大差一点就完了。”
  邵晓星腿都有些不稳,被唐轩扶着坐下,嘴唇抖了半天忽然醒悟:“不对!早上小健来这里,虽然脸色不好,但非常镇定。他若是杀天哥,怎么还敢在我面前出现?我给他讲他亲生父母的事情,讲了足足半个小时,他听得很仔细,不象包藏祸心的样子,绝对不象!阿水,你们可要搞清楚,千万别冲动!”
  “老邵,不要被他蒙骗了,这小子已经丧心病狂!我早就知道保这个秘密对我们都没什么好处。林健当年要不是挨了天哥一枪,也未必会死。这件事我猜十有八九是梅萍那个烂女人讲出来的。你今天居然又给他讲了一遍,你就没想过,他的身手不次于当年的林健,他要是发起疯来,报复到我们这几个老大头上,早晚都跟着遭殃!亏得我行事果断,已经下了格杀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一回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畜牲找出来!”
  邵晓星拧起眉毛,一把拽过阿水:“哎呀你真混!小健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平时怎么样,我们都很清楚。天哥养他长大做得光明磊落,情深意重,他知道真相只会从心底里感激,何况他们已经有了二十年的父子情份,决不会那么绝情!你快收回命令,把他找回来,不要铸成大错!”
  阿水不耐烦地推开他:“我现在只知道一样,就是天哥的命差一点就葬在这小王八蛋手上!这小子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根本不敢露面,这就是最好的证明!现在天哥不能讲话,你也不在,我作主!我决不让林小健再来害天哥!这小子仗着天哥护着他宠着他,一向不把我们这些老人放在眼里,他有什么功劳,小小年纪就爬到你我的头上,这就叫做养虎为患!这一回一定要让天哥看清楚,到底谁对他最忠心!”
  邵晓星知道一句两句劝不住,又惦记常啸天,就忍住了问:“天哥究竟怎么样?他醒过没有?这件事要由老大作主!”
  阿水看了他一眼:“医生说天哥心脏很弱,随时都会有危险,他已经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老邵,你在里边呆久了,外面许多事情你不清楚。你不用急,凡事有我和三哥,我们自有分寸。把阿轩给你留下,以防小健对你下手。我现在要急着去医院,先走了。”
  他带着唐家兄弟说走就走,剩下邵晓星急得团团乱转。常啸天生死未卜,林小健又下落不明,追杀令一下,林小健势必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叛逆。邵晓星仿佛看到二十几年前那场悲惨的内讧重新上演,他如坐针毡,一时间,头发都急白了许多,最后只能让唐轩快回去找阿三。
  他把希望寄托在阿三身上。
  白色的理石,黑色的墓碑,夕阳映着血红的颜体:“林健之墓”
  晚风拂过林小健的头发和面颊,他一下下摸着那四个简单的字,似乎那是父亲的脸。记忆中的名字,一夜之间竟然成了生父,感觉还是那样遥远和陌生。
  邵晓星说他长得很象父亲,大概这是真的。从蒋清和徐夫人的眼中都能看得出来。一直以来,他不满意自己的肤色,总希望拥有常啸天那样微黑的皮肤,可无论是在四季皆烈日的香港,还是在上海,他试过无数遍晒黑自己,却总是失败。他还曾羡慕过常啸天那十分宽阔的肩膀,而他无论怎样锻炼,武功如何精进,体型却总是显得清削。现在他懂了,他为什么会与父亲有着这么多明显外貌差别,因为他根本就是另一个人的儿子,身体内流淌的是另一个人的血。那个人的生命是如此短促,甚至至死也不知道有他这样一个儿子,他是遗腹子。
  和徐夫人讲得一模一样,邵叔叔也称母亲是一个护士,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她对父亲一定爱得很深很深,才会在那样的环境下坚强地生下他。想到母亲,林小健不由想起那条白金项链,那是父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了,他一直把它放在公司的保险柜中,他现在想把它拿出来,这是他唯一要带走的东西。
  他已经决定离开,不辞而别之际,他知道自己还要给义父、给忠义社一个交待。
  夜幕悄然降临,林小健来到四川北路天华公司。他曾主宰着这栋灰色的洋楼近一年,他无数次地在前呼后拥中进出那两扇茶色的玻璃门。今天,他选择了翻窗而入。
  他想静静地离去,不想看到任何熟悉的人。
  长长的走廊,绿色的地毯,二楼尽头的办公室是粟色的门,用手中钥匙串中最大的一颗开启它,是手下和秘书办公的外间,再推开里间的双扇门,迎面是一张硕大的写字桌,上面摆放着全上海最时髦的文具,墙上有几幅真正的名画,随便一幅便有十几万的身价。不过,它们在这里很安全,不会有贼大胆到敢打这间办公室的主意。桌后的保险柜内,更是装下了天华公司和社团的无数财富和秘密。义父对他的信任是无条件的,赋予他的权力是毫无保留的,也是至高无上的。
  林小健坐下来,拧亮了绿色的台灯,取出一叠信笺,旋开派克钢笔,一挥而就。信中的话他已经想了整整一天:
  “义父大人呈上:
  蒙养育二十载,倍受宠爱,恩情如海。儿误听人言,以怨报德,已悔不堪言。思及所得,难复生受。儿欲暂别,远行天涯。痛别之意,感念之情,虽一纸难以尽述。望保重身体,勿以为念,来日自立于世,必回报大恩大德!
  另,蒋器亦是家弟,请善待蒋清女士,并将予儿之恩泽尽转二位小弟,此健儿之最大心愿。
  小健泣首
  三十五年六月十五日草
  林小健写罢,终于情不能己,泪水落在纸上,他细心地用吸墨纸吸干,将随身钥匙放在信上,戴上项链,站起来拉灭台灯,在黑暗中静立一下,大步向外走去。从今天早上看到蒋器,认定他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