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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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重重-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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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可宣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就在昨夜,她还怕他伤口疼痛,那么认真仔细地照顾他,为他处理伤口,而今日……

    与此同时,仅是半开的房门“刷”地一声被猛然推至两边,一个白色道袍的老者似闪电般飞身进来,口中大喝道:“寒越!你果真还藏在这寺庙里!”他未执刀剑却出掌带风,单手运功后,一个掌力直袭寒越胸口。

    寒越眸光收敛,握住剑柄一用力,长剑便在空中翻转了一圈,原本包裹着的白布全然散落,露出尖锐的剑刃,他跃上桌面,持剑抵挡迎面而来的攻击。

    刀柏峰寻了他整整三日,好不容易在定水镇外的河边将他重伤,一路追到明音寺附近却没有踪迹,他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多年不见的二弟刀儒海和最得意的弟子贺光皆死在了这人手上,倘若不让寒越偿命,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追寻一番无果后,他隐蔽在寺中多番观察,直到今早瞥见一个小和尚去药房取了药材,全是些补血疗伤的药,还提及是一位暂住的施主所求,这才一路跟踪,发现了他的藏身之地。

    这二人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过招,对双方功夫都有十足的了解,此刻一来一去,斗得十分激烈,刀柏峰更是一掌将桌子击得粉碎,逼退了寒越的剑势,整个屋子里,连空气都冷峻了三分。

    岑可宣紧紧握住受伤的肩膀,身子似被抽走了筋骨般,靠着墙壁渐渐滑倒在地,匕首深深地没入了伤口,她没有拔,鲜血便顺着她的指缝间流下,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她的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水,滚滚滴落时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将自己的衣衫和地面浸湿成了一片。

    可这些都不及她此时心口的空洞令她感到恐惧。

    她全然不顾疼痛,也不顾打斗的二人,一个人失了神般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他不是哥哥,他不是……”嘴角处尝到咸咸的味道,全是顺着眼眶滑落的眼泪。

    脑海里,岑子非幼时的脸出现又消失,最后越来越模糊,化作了一片虚无。

    她终于再也见不到心中的那个少年了。

    寒越身负重伤,渐渐不敌对手,开始落了下风,被那刀柏峰正胸击中一掌,猛烈地摔倒在地,似把骨头都要撞碎般,但他无力顾及这些,刀柏峰乘胜攻去,欲取他性命,寒越立马在地下就着跌落的力道连滚两圈,正好到了岑可宣身旁,他身上的伤口因为猛烈的撞击和不断的用力已经再次断裂,鲜血汩汩流下,说不出的触目惊心。

    而肩膀重伤的岑可宣,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再也看不到他。她浑然不觉四周变化,只是瘫软地靠在墙角处,面色苍白地喃喃低语着,目光涣散,毫无生气,似一个失去了魂魄的木偶人。

    那刀柏峰见寒越已是强弩之末,亦认定岑可宣便是藏匿了他整整一晚的同伙人,仰头笑道:“这最后一掌,我便送你们两个一起上西天罢!”说完,双手同时出掌,一左一右各自朝两人头顶拍去。

    寒越半跪在地上,用力撑着剑想要起身,却不料听见“咔嚓”一声,那剑尖着地时似触到什么开关,地面突然一个翻转。电光石火间,墙角的两人脚下一空,瞬间跌落下去,下一秒,整个地板稳稳妥妥,再无法敲开分毫。(。)

第一百五十七章 形同陌路 (三)() 
二人滚落至地,才惊觉四处无光,暗黑一片,竟是已经置身于黑漆漆的一处石道中,本就受伤的身体更是在跌落时受到不轻的撞击,伤口撕裂后溢出的鲜血染满了整个地面。岑可宣因半江楼的记忆,对地下石道实无半分好感,只是在猛烈的撞击和一番胡乱的摸索中,原本失魂落魄的心境却因这突生的变故而稍微有了些改变。

    再如何不愿面对,现实亦不会为你变更分毫。

    伤口仍是难以忍受的疼痛,她轻咳一声,才发现石道里空荡漆黑,寂静一片,除了自己弄出的响动,再无半点其余声音,身旁的寒越更是从落地后就仿佛已经晕倒,不省人事了。

    她从衣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又摸索着在石壁上寻找烛台,终于摸到个蜡烛,将其点燃。回过头,见寒越浑身流着血,新伤旧伤混合在一起,整个身体仿佛经历了无数的刀锋蹂躏,凄惨不堪。昨夜辛辛苦苦处理好的伤口,还未愈合又已经完全裂开,看上去竟似没有一处完好。

    真是狼狈啊!她心中轻叹一声,不知该为此感到心疼还是痛快,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从小到大,她一直知道自己既胆小又懦弱,偏偏爹娘和哥哥万般的疼爱和宠溺,令她骨子里还带上点儿骄纵和任性,即便后来幽居紫云宮,面对那位心思难测的宫主时每每不得不小心谨慎,战战兢兢,终究也是衣食无忧。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必须成长起来,独自面对一切。

    爹娘已逝,唯一的兄长亦再不会回到她的身边,曾经如何怕疼怕受伤,今后也只能咬牙坚持。

    按住肩膀上的伤口,她咬紧牙关将嵌入体内的匕首拔出,睫毛抖得似风中的落叶,疼痛却意外地比想象中来得轻。伸手摸了摸,伤口原本已经渐渐止了血,变得干涸,拔出匕首后又湿润了许多,浸出了新鲜的血液。

    他下手并没有很重,伤口也比她以为的浅。

    兴许只是因为他受了伤,无法用力。她心中这么说,眼眶又有些酸涩。

    昏暗的烛火中,寒越的面色仍旧不大好看,眉头一直紧蹙,唇色苍白,分明已经完全晕厥,身子却没有半点放松下来。那副浑身是血,命不久矣的样子,与她无数次的梦境再次重合在一起,心口再如何冷硬,视线却不知不觉又模糊了一分。岑可宣呆呆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拿出仅剩不多的药粉,洒在了他的伤口处,这才继续处理自己的伤。

    离开碧柳园时,她特地带全了许多必备的用品,此刻倒全然派上了用场。她稍稍褪下自己的外衫,露出圆润白皙的肩膀,血已经大部分凝固,又有拔刀后新浸出的血迹,她用手帕擦干,然后一点点为自己上药,单手做这些并不十分方便,她额头的汗水滴了又滴,好半天才终于算是弄完。

    将带血的手帕往地上一扔,她长长吐了一口气,仰着头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微弱的烛火便是一片漆黑,头顶扎扎实实看不到一丝缝隙,更遑论是刀柏峰的身影了。眼下大抵算是安全了吧,心中如此一想,她忽然觉得浑身无力,竟然就那么一个人发起呆来。

    寒越就躺在她的面前,也许会死,也许重伤,可是她再没有之前的激动和忐忑,她甚至不知道该期待什么。如果这就是她辛辛苦苦寻觅的结果,那么今后,她又该怎么办?

    没有了岑子非的她,又该何去何从?

    “为什么还要救我?”不知过了多久,寒越低哑的声音恍惚传了过来,带着隐隐的压抑。岑可宣身子一颤,这才发现他已经醒了,正稍稍撑起身体,在摇摇晃晃的烛火下直直凝视着她,他的眼中神色很是复杂,有不解,也有疑惑。岑可宣将衣衫拢好,闭上眼睛轻声说道:“你方才并未下重手。”她并不想看他,只觉得十分疲惫。

    “那是因为我受伤而力竭。”寒越毫不避讳地道出事实。

    “你若是聪明,此刻就该闭嘴。”岑可宣突然提高声线,紧接着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自己的怨气和怒火,待稍微平定后,才缓声说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比我伤得更重,我若是不管你,你只会死在这里。”她仍旧做不到对他见死不救。

    寒越淡淡说了一句:“死在这里对我而言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然后闭上眼睛休息,再不理会她了。

    对于行走于生死边沿的人而言,命悬一线不过是每日重复的,再正常不过的生活。

    不同的经历,终究会造就无法相互理解的双方,深居紫云宫的岑可宣,又要如何去理解一个行走于刀尖上的杀手?

    她望着那张早已经平静无波的面容,干涩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哑然无言,没有说出一个字。

    他们在石道里各自调息休整了半日,岑可宣身上恰好带了两个烧饼,握在手里好半天,最后还是伸出手递给了他一个,他并不接,只闭着眼睛说道:“你根本不必理会我。”岑可宣心中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她站起身,冲着他大声说道:“要活下来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无论是谁,这世上总会有人牵挂,有人在意,你为何如此不在乎自己?”

    寒越却仿佛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突然嗤笑道:“像我这样人,又怎会有人牵挂?”

    “你怎么知道没有人牵挂你?”岑可宣酸涩不已,哑着嗓子问他。

    寒越忽然就沉默了,他望着漆黑的石道深处,似是灵魂出了壳。兴许是因为重伤和疲惫,又或者他意识并未十分清醒,许久的静默后,他竟然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会有人牵挂?”

    岑可宣一愣,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了,她脸上神情变幻不定,最后握紧了手中的烧饼,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什么叫做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寒越却已经再次闭上眼睛,不打算搭理她了。

    范玉卿一行人在离开明音寺时,林雨霏仍旧与小武争吵不断,她原本与范玉卿说着话,范玉卿爱理不理,她已是极为气愤,转头见小武一脸的嘲弄,她立马把火气撒向了他:“喂,你干什么跟着我们?”小武不以为意,迈着一双腿走得更为自在了:“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里去哪里,与你何干?”

    林雨霏一直以来算是大小姐中最不像大小姐的,可偏偏遇上小武后,竟然被激得难得上来些大小姐脾气,她咬着牙,满脸不耐烦地说道:“你在这里碍了我的眼,你离我们远点。”

    小武冷笑一声:“你说的话我干嘛要听,你以为你是谁?”

    林雨霏硬声硬气地说道:“总之你别挨着我!”

    小武冷笑着走上前,将右手搭在范玉卿肩膀上,与他肩并着肩说道:“我与玉卿兄一路,你别挨着我们才是,是吧,玉卿兄。”范玉卿只笑着没说话,林小姐却已经气得浑身发颤了。

    日落之际,稀稀落落的人们各自加快了脚步,正赶着回家,范玉卿左耳边听见两人的吵嘴,已是有些头疼,右耳边忽然听见擦肩而过的两人说话,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二人看样子不过读书人模样,说话相貌都斯斯文文,声音口齿清晰,就那么一字一句传到了范玉卿的耳中。

    其中一人说道:“那处宅子里,近日住了个绝世美人,我那日恰巧经过,便见得她容貌,似天仙一般。”又一人道:“据说那是张家的私宅,那张家大少爷向来风流,这又有何稀罕?”听到这里,范玉卿连忙转身拦住他们,那二人吓得浑身一抖,范玉卿直接问道:“你们方才所说的宅院在何处?”

    那二人对视一眼,皆有些害怕,其中一人颤声道:“西北方向,牡丹山下。”还未说完,范玉卿已经急速飞奔而去了。林雨霏气呼呼地对这二人骂了一句:“多嘴!”跺了跺脚,旋即也急匆匆追了上去。

    小武看着两人转瞬即逝的背影,无所谓地嗤笑了一声,反而独自回了客栈,吃了个鸡腿后呼呼大睡起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各怀心思 (一)() 
范玉卿心中急切非常,离去时狂奔不止,使出了最快的速度,早顾不得后面辛苦跟着的林小姐了。林雨霏本就不怎么会武功,追着他才走了一小段,身体渐渐吃不消,越是急迫越是慌乱,脚一歪,突然就跌倒在地。瞧见远处越来越小的身影,她起又起不来,追也追不上,着急得不行,情急之下,竟然在小林子里埋头哭了起来。

    “你何苦追着我来。”片刻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

    她瞬间抬起头,斑驳错落的树影下,一张清朗面容上全是喜色,无半滴泪水,“我就知道你是个侠客,是个英雄,不会不管我的。”

    范玉卿露出些苦笑:“林小姐,我真的有急事,你不要再闹了。”瞧见对方虽然是装哭,脚上却实实在在扭伤了,他终于还是蹲下身子,伸手拉她起来,林雨霏十分主动地顺势挂在他身上,还不忘乖乖点头道:“我不闹了,也没法闹了,你看我的脚都崴了,还能怎样?”她说着,试着动了动自己受伤的脚,又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突如其来的疼痛竟出乎她的意料,令她不自觉皱了皱眉。范玉卿只好道:“我先送你回客栈。”林雨霏仍旧露出一脸喜色:“那便辛苦你了。”

    静谧的树林里,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时而听得的鸟鸣声,余下便全是脚踩在枯叶上的声响,一踩一响,循环往复。一个姑娘伏在一名年轻男子背上,正快步往回赶去。那男子沉默不语,眉宇间藏了些焦虑,那姑娘却好似全然不知,伏在他背上试图与他多说几句话。

    “我听闻双燕镖局并没有一个姓范的,你怎又是双燕镖局的人了?”

    “我家在均州,因自小身体孱弱,便被父亲送至双燕镖局习武,年龄稍微大些,就独自云游在外了。”他停顿了片刻后解释道,“我与双燕镖局的总镖头算是远房亲戚。”

    “原来是这样。”林雨霏伸手搂着他的脖子,确定自己不会掉下去后,突然笑道:“你觉得我沉不沉?”范玉卿似是疲惫了,一时没有说话,林雨霏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与你说话呢,怎么了?”好一阵子的沉默后,范玉卿终于道:“林小姐,范某其实早已有了意中人,林小姐实在无需在范某身上多费心思。”

    林雨霏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她的手缓缓滑下,嘴上却喃喃道:“你又胡说八道骗我了,你若是嫌我跟着你会妨碍你办事,你大可直接告诉我——”

    “去年科考,我自芙蓉镇北上,初至洛阳半江楼——”

    “我不想听那些,你不妨与我说说芙蓉镇的事情,我听人说,青鸾山一脉景色极是好看……”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意图打断他。

    范玉卿却望着远处渐渐可见的一片稀疏房舍,自顾自继续说道:“那一日我瞧见了她,与她彻夜长谈,自此我便知晓,我这一生除了她再不会爱上任何人……”范玉卿的脚步仍旧平稳,但他的眼神却渐渐变得深沉而迷离,似沉浸在某一段美好而不真实的回忆中。他感觉到脖子里有温热的液体流淌而下,却平静地未再多说一句话。

    他从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而此时的槿月,正站在半江楼后面的天枢阁中,在等一个人。她已经等了整整两个时辰,日光透过树影落在她的脸上,带了些难以探测的意味,她平时很忙,事务繁多,很少有时间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是默默地等待,因而脸上的神情与平日的浅笑温柔截然不同,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静默和凝重。

    直到瞧见远远而来的那个青黑色人影,她终于露出些微笑意:“你终于来了。”

    与她见面的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穿的衣服颜色很暗,也很深,走路的脚步很慢,但速度却倏忽而至,快若疾风,足见其武功底子不薄。他没有说话,眉眼间却已经隐隐露出了犀利。槿月也没有说话,她引着来人入了天枢阁内的一间房屋里坐定,这才偏头笑道:“这次接手的人,竟然是你。”

    房间里有些暗,明明是大白天,却光线暗淡,昏暗得似在夜间,两人面对面坐着,却连个烛火也没有点,更没有唤个丫头上来斟茶。宽大的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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