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恰好呜咽着张开嘴,她便手腕倾斜,瓷瓶里的液体滚滚滴落到他的嘴里。
空气中忽然就传来“嗤啦啦”般的声响,男子口中瞬间冒出一缕青烟,周围的血肉一点点消融,连下巴的白骨也渐渐显露了出来,石室中隐约传来一股怪味,似腐臭,又似焦味。
但那人却没有死,只是如同僵硬了一般,直愣愣望着头顶,一双眼睛空洞死寂。他仍旧维持着张嘴的姿势,却再也发不出声音。而他的四肢,还在无力地微微蠕动,仿若想要做出什么挣扎,又兴许只是无意识地举动。
岑可宣捂住自己的嘴,手指抖得不行,她想抬起腿,却发现自己竟然腿软无力,唯有贴着墙壁一点点后退,待自己完全隐入黑暗中,才终于折身闪过一个岔口,狂奔而去。
弯弯绕绕,似被蒙了头的苍蝇,胡乱地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脚下一崴,一屁股跌坐在地。
漆黑,没有尽头。这个地下室大得出乎她的意料,她胡闯乱跑了这么久,竟然没有看到一个出口。只有无尽的石道,无尽的黑暗。她蹲在黑暗的角落里,望着四下黑漆漆的无数个岔口,只觉得像一个个恐怖的血盆大口,只等着将她吞噬殆尽。
她抱着自己的身子,眼里泪水一点点滴落了下来,将头埋在膝盖中,心中害怕,便喃喃哭道“哥哥哥哥你在哪里”她颤抖着身子哭泣,竟然一时间不敢再乱闯了。
直到哭累了,方才稍微冷静下来,知道必须自己探索出去的路。她胡打乱撞,朝着有火光的地方去,瞧见没人,便在墙壁的灯盏处拿了烛火,辗转进了左手边的一个岔道。随着深入的步伐,她的心情稍微平息下来。前方再次出现了并排的门,她走进其中一间,发现里面很多陶罐,装了水,有点像是地窖的感觉。
突然,什么东西在脚下动了动。她惊呼一声,一下子跌倒在地,撞碎了身后的一坛罐子。慌乱地拾起烛火,才看见一只急急逃走的老鼠,钻进堆叠的陶罐后,不见了身影。
虚惊一场!岑可宣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方才按在了破碎的陶罐上,已经渗出了血珠,还混着那陶罐里的不知什么水,凑近鼻子闻了闻,味道怪怪的。她顾不得讲究了,在衣服上蹭了蹭,见差不多干净了,便出了房间,继续往前走。
两边连续有些石室,十分黑暗,且寂静,岑可宣却无心再去细看了。就这样走了一段距离,前面没了路,而是一道较小的门,门缝间有关线传来,竟似乎听得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难道是方才那个女人?她稍微踌躇了一下,仍旧小心翼翼地缓步靠在门上,屏住了呼吸。
第六十九章 毒女花瑶(二)()
安静的石室里,隐约传来一个男子刻意压低的声音,“我只是想知道花瑶去了哪里,你也知道,两年来,她一直音讯全无。”
“知道了又能如何?”接话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带些冷冽,“虽然我确实跟她合不来,但也不至于刻意隐藏她的消息。”那女人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已经说了,我并不清楚她的行踪,更没有必要隐瞒你。我倒是劝你少操心她的事,你自己的事情还没处理好呢!”
“已经两年了。”对方提高声音道,“再怎样,也不该是音讯全无”
“这世上,难不成还有谁能将花瑶那蛇蝎魔女怎么着?“女子的声音打断了他,“你应该知道,花瑶心中只有主人,即便回来了,她也断不会多看你一眼。”
“她回来,至少我还知道她尚在人间。”火光摇曳间,男子的声音带上莫名的黯然,“正因为她心中只有主人,主人想要取她性命,实在易如反掌!”
岑可宣微微皱起眉,有些不太明白。照理说这里的规模明显已经超出一个女子私建应有的范围,那么必然不是槿月的私人地下室这般简单了,背后肯定是有什么别的势力在操纵。可是如此大规模的地下结构,半江楼的老板会不知情吗?又或者其实根本就是半江楼的老板建造的?
而通道在槿月房内,她不可能不知道,然而她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这两人提及的花瑶,她是听说过的,半江楼身价最高的杀手,接手的暗杀任务从无失手,堪称最完美的杀人者,然而却在两年前消身匿迹。那么,这两人可是与她有何干系?半江楼的杀手不都是收钱办事的吗?怎么听他们说来,却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她的思绪再次被女子清冷的声音打断,“她隐藏踪迹自然是主人有所安排,什么叫至少知道她尚在人间?”
“主人一向不按个人喜好行事,尽管他对花瑶偏爱几分,若是”说到这里,那男子不知为何突然停住,岑可宣困惑之际,便听得那男子喝道“什么人?”
岑可宣心中一惊,正待躲藏,却听见“砰”的一声震动,石门碎裂,一股强大的气流迎面而来,她惊恐地望着眼前的陌生男子,眼中是从未有过的骇然。男子瞧见她的面容,急急收手,可惜已然迟了。那一掌打中了她的胸口,虽然经过石门的冲击,减弱了绝大部分的掌力,但打在岑可宣身上,依然让她吃不消。
她瞬间喷出一口热血,两眼一黑,当即便昏死过去。
石门碎裂开来,尘土落地,碎屑纷纷落在岑可宣的身上和发间。她软软的躺倒在地,已经失去了知觉。从男子身后急急出来的女子,一身黑衣,红唇似血,领间一朵刺梅,长发挽到一侧,克制而冷傲。
看清岑可宣的面容时,她微微蹙眉“怎么是她?”
男子沉默不语。
她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岑可宣的鼻息,又替她细细检查了一番,这才从衣襟内掏出一颗深褐色的药丸“还好,虽然伤了内脏,还不至于丢命。”说着,将手中的药丸塞进岑可宣嘴里,对着她的下巴一抬,稍稍用力,药丸便被咽进了喉咙里。
男子立于原地不动,冷冷看着她一番动作,最后忍不住质疑道“你想救醒她?”
女子道“主人既有心保护她,若是现在伤她性命,你要如何向主人交代?”男子冷笑道“不过是紫云宫和御景山庄相互较劲的工具罢了。慕容齐不见得把她当回事,更何况白玉枫。大不了换个人假扮,紫云宫不追究的话,谁都可以替代这丫头。”
“那你说主人如此有心护她是为了什么?”女子偏过头,眼神凉凉的,“你想得到的,难道主人会想不到?”
男子哑然。的确,若是岑可宣的存在能够被任何人取代,那个人绝不会在她身上花半分心思。而从当下的情况看来,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岑可宣有着他人无法取代的价值。
见男子已不再言语,女子缓缓将岑可宣瘫软的身子稍稍扶起,淡淡地埋怨道“这丫头身子可真是金贵,这一下若是再重些,怕是真会要了她的命。”
男子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听见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很是轻微,只因石道空寂,才显得清晰,两人对视一眼,都暂时噤了声。不过片刻,便瞧见远处的阴影里,一个模糊的人影静静立于暗处。
长长的衣裙拖曳至地,烛火闪烁间,她的面容被瞬间捕捉纤瘦的脸庞,尖尖的下巴,眼角下一只展翅欲飞的蓝色刺蝶,冰凉的眼瞳,妩媚而妖娆。
“花瑶”男子如同被雷电击中,惊呼出声。
花瑶默默地站在远处,身影在黑暗中,仿佛一抹幽灵,未发出任何声响。一时间,气氛格外宁静,时间如同静止。可是这一切只维持了片刻,那美若妖姬的女子淡淡地瞥了他们二人一眼,竟然一言不发地转身朝另一个石道的方向去了。
“花瑶。”男子未曾料及这突然的变故,多年未见的人突然出现,不作他想便急急追了上去。
“风浅,回来。”黑衣女子喊了他几声,却未见回应,又顾着手上的岑可宣,一时难以脱手,犹豫间,眼前两人已经消失了踪迹。她微微皱起了眉头从方才起她就已经觉得奇怪,这姓岑的丫头怎会出现在这里?究竟是谁告诉她这个密室的?
另外,花瑶那女人,明明已经消失了整整两年,如今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又到底是为了什么?主人知道吗?她低着头,不自觉抿紧了嘴唇。
恍惚间白光凛冽,一个飞刀从暗处急急射来,女子带上岑可宣快速后退,跃至墙角。
“什么人?”她喝道。
第七十章 毒女花瑶(三)()
“哎,还以为偷袭能成功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少年的身影渐渐从阴影中走出,缓慢的步子在空旷又安静的石道里发出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手里仍旧晃动着一枚飞刀。瞧见女子冷冷的视线,他戏谑又夸张地道“姑娘可别这样看着我,我平日最是怜香惜玉了,从来不会伤了哪位姑娘的。”
女子冷笑一声“今天可真是热闹极了。”见少年仍旧笑着不语,她又道“听口气,阁下倒是对自己的武功很是自信?”
“那倒不是。”少年抬头直视她,极为坦率地笑道“若我在姑娘面前能讨到半分好处,方才也不会趁机偷袭了。”这也算是一句大实话。
女子冷冷凝视着他,似是想要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许端倪来,静默片刻,她逼问道“那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少年方才还漫不经心转动着飞刀的手忽地顿住,握紧刀柄,言简意赅地直言来意“在下想要姑娘手中的人。”表情也随之严肃了起来。
又是她?女子低头看了看岑可宣这丫头此时已然昏迷,却仍旧皱着眉,嘴角还有些血迹,脸色也很是苍白,状况并不好。这少年究竟要她作甚?
“很抱歉,这不可能。”她思索片刻后说道,随即俯下身,收紧了半搂着岑可宣的手,打算将她抱起来离开。
“姑娘不要忙着拒绝,若将岑可宣交到那个人手中时是一具尸体,你要如何交代?”
女子猛然抬眸,目光如刀尖般凛冽“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半江楼四大杀手之一的雪夕姑娘,在下即便愚钝不成器,也还是认得的。”停顿片刻,少年缓缓补充道“而这名震江湖的风、花、雪、月四大杀手居然全是御景山庄莫寅公子的下属这件事,我也是今日才知晓,实在是令人惊讶至极。”
女子原本冷着脸,听完少年的话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颇为讥讽“你要是聪明的话,断不该把这话说出来,兴许还能留条性命。”
少年道“在下既然敢说,自然有所依恃,雪夕姑娘莫不是忘了在下方才的话?”
雪夕沉默顷刻,道“你当我傻子吗?她的确受了内伤,但还不至于丧命。”
少年淡淡道“我说的不是伤,而是毒。”
“毒?”
“五毒之最,蝎毒。姑娘不妨看看她的右手。”
雪夕不知道岑可宣因何中毒,这少年人却是知道的,他不是别人,正是在芙蓉镇就曾偷袭过岑可宣的少年霍轻原。此人轻功奇高,今日更是一路跟随岑可宣进入了这个密室,然而此刻,他却是在打一个赌。他方知晓四大杀手同白莫寅之间的关系,却不敢断定他们同半江楼背后的势力又有何瓜葛。
他刚才同雪夕所说的话虽不全真,但有一句不假,那便是今日得知的信息确实令他颇为震惊,他甚至一度揣测半江楼这背后的势力是否就是白莫寅一人所为,又或者是御景山庄在暗中操控。
然而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这个揣测。
岑可宣所中的毒本就来自于一个石室里的废弃瓦缸,想来是他们平日常用的毒药种类,照理说若雪夕在此处很是熟悉的话,应该能立马辨认并做出处理,但看方才雪夕同风浅谈话时仍旧有所顾忌的样子,似乎并不能在此处随意走动,也就是说,这地下室并非他们所能掌控。
换句话说,白莫寅同半江楼的瓜葛,兴许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深。若雪夕对此毒毫无所知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便是坐实了他的这种猜测。
不过江湖传闻中,雪夕以剑法见长,并非用毒能手,也不排除是因为她不擅长此道。
一切善未可知,而他的任务,就是弄清这其中的渊源和关系。
雪夕闻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撩开了岑可宣的衣袖,露出纤瘦的手腕,果然,她的右手掌上已经浮肿了一大片,黑色的血迹正缓缓沁出,看起来很是不妙。
怎么会这样?她抬头盯着霍轻原,眼神很是复杂“你能救她?”
霍轻原点头“如果你把她交给我的话。”见女子沉默不语,他正欲开口再加一把火,却没料到那女子突然就放下了怀中的人,站起身来朝风浅离开的方向走去。
以自身的利益为重,做出最正确的判断,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霍轻原望向她的背影,那女子高挑的身子正逐渐走进黑暗之处,在即将消失前,停下脚。
“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
“不会。”霍轻原打断她,语气肯定。
女子却不为所动,淡淡道“她死了也无妨,假如我家主人不追究的话。”烛火下,她的侧脸幽暗难明。霍轻原蹙了蹙眉,女子却冷笑一声,消失在黑暗中。
室内忽然变得寂静,干涩无风,少年的面容沉寂下来,缓缓走到晕倒的少女身边,静静看了她许久,方才轻叹一声,道“芙蓉镇时要杀你,如今却要救你,阁主的心思,可真是难猜”
第七十一章 槿月如画 (一)()
自岑可宣住下后,白莫寅亦几乎住在半江楼,往日在洛阳,他所住之处向来为两地,其一是碧柳园,其二则是半江楼。昨日夜间回了一趟碧柳园,却是真武坛主许意风已然抵达洛阳,他尚有一些事情要交代与他。回来时方才进门,本想去看看岑可宣,却被槿月拦住。
依旧是二楼临窗的隔间,位于高处,能俯瞰内外,取名听雨轩,虽了无新意,倒合意境。
“记得上次在这里,我为你抚琴,已是两年前了。”她微微笑着,想起当日的场景,那时他刚从西域归来,整个人冰冷异常,若定要一个词形容,大抵心灰意冷便是如此了。她安静的陪着她,为他抚琴,却连他为何如此都不知道。
白莫寅望着窗外,静默不语。
她和他相识已久,然而最近这些天,她却越发开始想念以前的日子。初见时,他还是个翩翩少年,穿着一身白衣,静静的站在当时的白庄主身后,眼神清远,淡漠寡言。只有身旁的白景枫凑过去跟他讲话时,槿月才能看见那个人瞳中偶有笑意,却始终传不到眼底。
那时她才十六岁,还在半江楼跟着淑娘学抚琴歌舞,偶尔上台演出,也是伴舞陪衬。
白庄主在碧柳园设宴款待洛阳一带的江湖朋友,当时名动江湖的淑娘也前来献艺,同时,带上了一名清丽脱俗的少女。她的舞姿灵动婉转,清越间带着高贵,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跌落凡尘,一颦一笑,让在座众人惊艳不已。
那一次,江湖中开始有人谈论起半江楼的这名美貌的少女,淑娘本就打算和相爱之人退隐,于是适时让槿月登台献舞,立马便有人闻名赶去,一睹她的舞姿芳容。而她那一手琴艺震惊世人,却是后话。
作为一名多才多艺的绝色女子,槿月小小年纪,便已经获得了诸多的赞赏,这倒与年少成名的白莫寅有了相似之处。
那夜的碧柳园,红色的灯笼排排高挂,丫头们提着灯笼穿梭,脸上被映照出彤彤红霞,倒映在波光潋滟的池水上,说笑声不时传来,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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