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小姐托了话让她莫要对不住6大夫生前的颜面,想来她连那些衣物和羹食都不收,一意孤行的继续乞讨。
现在贸贸然请她,真的会来吗?
“那婧画去请她,你去请个可靠的大夫在卿胧院侯着,就说我最近身子不爽,若是她真没来再把那大夫带过来。记着,从角门进来,莫要招人耳目。”
有大夫却藏着不放,传出去怕是不妥。
“是。”婧琳领了命令就退下了,偌大的湖畔只剩她一人。
她沿着湖畔慢慢的踱步而行,脸上是惯有的淡漠如水。
方才她看的清楚,那些碎片只扎在云清瑶手臂上,她的脸多半是无大事的。
今日之事她之所以坚持请6明珍,其实并不是心血来潮。
6明珍何许人也?
锦州一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大夫,还是被太后用圣旨保住命的人,现如今她出狱一事能想起来的除了死去大夫的家人之外就没别的人,百姓并不知道这个女医已经出狱。
在这个情形下,只要今日她出了诊,此事传出去完全可以说成老百姓喜闻乐见的那一种传言。
太后圣旨刀下留人是一点,云府夫人前天弄跑管事今日毁容庶女又是一点,而6明珍成了锦州一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御医之子又是一点。
这么多事搅在一起,这件事不怕闹不大。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要看看太皇太后会是个什么态度。
如若太皇太后真的插手此事来助云赫氏一臂之力,那么事情就难办了。
与大懿朝最珍贵的女人为敌,扪心自问,她还没这个胆量。
57。不放过()
当婧画提着准备好的药箱出现在6明珍面前时,她正坐在庭院里望着天空不知道想着什么,只是看上去便知她有多入神,婧画见状一时之间也不敢贸然出声惊扰,只好提着药箱站在一旁,打算斟酌着小等片刻。
毕竟自己是来求人的。
倒是6明珍很快就现了她,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是惯有的打量。
第一次遇见这个婢女,应该是在自己被大夫们的遗孀孤儿打的时候。
当时人群中有个格外高挑的女子,穿着打扮一看便知是高门大户的婢女,如果没记错,那就是这个叫婧画的婢女了。
她背后的那位小姐何许人也,自己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她们对自己的种种优待照顾,都是要亲手还回去的,这不,这婢女这次来连药箱都准备好了。
“6姑娘,我家大小姐请——”
然而婧画还未将准备好的话说完,6明珍就点着头出声打断了她。
“我去就是了,不必多言。”
说罢她拍拍手上的尘土起了身,取过药箱径自向门口走去。
婧画惊讶的挑了挑眉,她还以为自己费好一顿功夫来求她呢,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干脆。
上了马车以后,6明珍就开始逐一检查药箱里的东西,连最细的银针都要检查,纱布也是用手指来回摩挲着闻了几遍。
婧画见状便出声道“这些药若是姑娘不放心用,府上也有个小药库,一些常用的药和用具是能拿到的。”
“嗯。”6明珍没有抬头,只是随口应了她一声,但手中的动作却没停。
婧画忍不住悄悄呲了呲牙,这不是明摆着敷衍人么。
不过想想也觉得6姑娘慎重些也是该的,她连小姐都没见过,怎么能对她们放心,再说这是6姑娘三年后第一次出来行医,如果出了什么事,那她的医声可就要焉坏了去。
想到这里,婧画也就不怪她对自己的敷衍了。
马车一停,6明珍就被扶着下了车,看到面前的侯府大门,她的脸色凝重了些。
婧画向门口的小厮隐晦的使了个眼色,那小厮连头都不点就转身飞快的朝里头跑去。
弯弯绕绕走了一会儿,就来到云老爷的书房外,昌平进去通报了一声后,6明珍就被婧画带了进去。
“女医6氏见过国公爷。”
6明珍被囚三年,按大懿律法,囚徒无论先前是什么身份,出狱后便是白丁之身,故而在一品国公爷面前,6明珍至少要躬腰作揖。
“女医?”云赫氏挑了挑眉不客气道“谁去请的?”
“是奴婢请的。”婧画马上应声道。
“哼,难道你不知道大懿禁止女子行医么?”云赫氏觉得自己抓住了云清嫣的不是,便话中有话的哂笑道“那些医婆药婆不知毁了多少女孩的脸,也不知大小姐是安的什么心。”
“你不要胡说!”云老爷马上出声呵斥到“你以为嫣儿和你一样?还没听她解释就乱扣帽子,你安的又是什么心?!”
见他即使当着外人的面也不愿给自己面子,云赫氏的怒火彻底被挑起,但她却没有砸东西,只是对着云老爷阴阳怪气的笑道“是,她和我是不一样,和你才是一样。”
云老爷闻言气得瞪大了眼,怒气大涨的拍了拍桌子“你当着孩子的面说话注意点,什么一个样两个样的?!休要胡说!”
云赫氏正要反唇相讥时,坐在一旁的云清嫣轻轻咳了一声,看着二人淡淡道“四妹妹在里头想来不大舒服的,咱们还是先让6女医进去看看吧。”
故意不提6明珍的来头,好让云赫氏再绵里藏针的说自己一次,这样父亲便会对她缠着不放的态度更反感。
果不出其然,云赫氏马上厉声道“慢着!你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了么?这女医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你今天先给我说清楚了!”
6明珍此刻背着药箱站在书房外厅中间,说起来不过一介白丁之身,在这京中也不算有大名声的,然而在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面前还是这般不卑不亢,甚至在别人闹家丑的时候都能泰然自若的站在一旁,这才是云赫氏最疑心的地方。
然而云老爷却对没有6明珍没有多少怀疑,在他眼里,这个大女儿向来是个有主意又心地好的,她请来的人即使有问题也不会是她的问题,云赫氏那种说法简直是无稽之谈!
三番两次说这些心怀不轨的话,真当人人同她一样龌龊么?!
云老爷又重重的哼了一声。
见目的达到了,云清嫣也不准备再这么拖下去,故而她看了6明珍一眼后道“6女医三年前就是御医了,还为太后请过一阵子的平安脉,若非后来锦州之行出了意外,想来现在女儿也是请不来的。”
话落平地惊雷起,云老爷和云赫氏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锦州瘟疫当时震惊朝野,同行的御医几乎都丧了命,而当时唯一一位被太后保下来的女医也瞬间传开了名。
6氏小女6明珍,太医院副院判的独女,自幼承袭祖传医术,若非三年保命牢,她的名字世人是轻易不会忘的。
没想到眼前的姑娘便是那位6女医,真是出人意料了。
云赫氏惊讶之余也有些说不上来的烦躁,没想到居然把这么个人请来了,云清嫣真是好本事。
云老爷则是又惊又喜,感叹自己有了个好女儿,瑶儿有个好姐姐。
“那就有劳6女医了。”云清嫣起身将她请进了书房的内间。
见6明珍进去了,云老爷冷声对云赫氏嘲讽道“老想着别人要害人,还不如自己少害几个人。本以为你吃斋念佛这几年心性能好些,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样心狠手辣,连孩子都下得了手。”
“我也以为阔别五年你脑子能清醒些,只是没想到你依旧蠢得无可救药。”云赫氏毫不在乎的弹弹指甲道“无论是十二年前还是现在,你都奈何不了我,不是么?”
云老爷闻言气得攥紧了拳头,目光狠厉的对着她说道“你当年欠她的,我会一点一点替她讨回来,你,休想我放过你!”
“哦?放过我?真是笑话。”云赫氏气定神闲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失了玩具而立志杀人全家的小孩一样,云赫氏嘴角牵起一抹笑来“等你能不放过我的时候,你再来说这话吧。”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留下云老爷一人在原地。
当书房的门被关上后,云老爷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神情细看之下竟然有些灰败。
58。伤势()
书房向来是云老爷和其他大臣议政运论国道的地方,内外厅之间隔音做?13??极好,故而方才那些话云清嫣等人并没能听清,只是隐约听到二人的争吵声。
陆明珍用帕子净了手便去查看云清瑶的伤势,端详片刻后又从药箱里拿出些药粉仔细的敷上,现下正在小心的缠着纱布。
“陆女医,我四妹的伤势如何?”耐心等到陆明珍将纱布熟练的打好了结,云清嫣才轻声问了这么一句。
“伤口都在手臂上,里头的碎瓷片刚刚令妹自己拿出来了,现下敷些寻常的伤药便可,这几日吃食莫要太辛辣,燥气的东西莫食,亦要少吃颜色深的食物。”
云清瑶居然能忍着痛自己把瓷片拔出来,这倒是让她刮目相看。
她素来是个惜肉怕疼的,没想到在这种关头还能镇定下来处理自己的伤口,看来也并非表面上那般冲动莽撞。
敛住心中所想,云清嫣看着她的眼睛淡淡出声道“那依陆女医所见,这伤势如何?严重吗?”
云清瑶懒懒靠在软枕上一言不发,既然云清嫣肯帮她出声,那她就不用多费唇舌了。
“这伤势的轻重我也不好妄下定论,现下天气阴晴不定,春衫小袄又相对闷厚了些,伤口是极易被闷到的。”陆明珍低头收拾着药箱,又接着道“伤口是被锐器所伤,瓷片嵌得极深,难免留下些痕迹,现下我便说明白了,也好让云小姐心里有个数。”
云清嫣看着陆明珍的眼神变得深远,进来以后很快就看出她们和云赫氏不对头,说起话来也是滴水不漏,三言两语就能指出一条路来,不愧是在宫里替太后请过平安脉的。
厚重的春衫小袄,阴晴不定的天,无一不是在暗示她们可以借此做做文章。
又说伤口难免留痕,不仅是在让云清瑶好好利用这个本就会留痕的伤口,更是在变相的撇开责任,免得以后留了痕被倒打一耙,说她是庸医误人。
云清瑶皱住了眉头,紧紧揪住被子角,没想到真的会留痕,该死的云赫氏,我这次定要你好看!
云清嫣朝婧画淡淡递了个眼神,婧画瞬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从身上的暗袋里拿出五十两递到她手上。
陆明珍正坐在桌子旁低头整理着药箱里的纱布,便看见一只纤纤素手将一锭五十两的元宝轻轻放在药箱中,紧接着一道淡淡却又含着些威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待会若是父亲问起,还请陆女医将伤口留痕一事替我们遮掩一二。”
陆明珍听到后抬头去看她,眼中是不解和探寻。
同时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两人真的是一伙的?
云清瑶则是又惊又气,但又不敢在这里破口大骂,怕提前把云老爷招过来,只好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什么意思?!”
把伤势往轻了说,那还怎么借题发挥来收拾云赫氏?!
云清嫣替陆明珍将药箱合上,又走到云清瑶旁边的矮凳上坐下,在她耳边冷静的细声道“四妹莫要生气,我且问你,若是父亲没有躲开,你可会被砸到?”
“不会。”云清瑶闷闷的答了一句。
今日之事细究起来也真是让人寒了心,没想到父亲居然真的会不顾他身后还有个连动都不能动的自己。
“那便是了,夫人原来要砸的是父亲,不是你。”
云清瑶疑惑而又戒备的看着她,依旧不明白这和自己的伤势有什么关系。
“今日咱们若是把伤势说得太重,只会让父亲在这件事中的责任越变越大,为了父亲的官声,此事莫说传出去,就是在府里都很难传开。”
云老爷怎么说也是个国公爷,在子女面前同元配破口大骂,危险关头不顾云清瑶这个又弱又残的亲生女儿,让花瓶把女儿砸成重伤,此事要是真传出去了,只怕御史台的口水都能淹死人。
将伤势说得越重,云老爷的责任就越重,反倒是便宜了云赫氏,连个虐害庶女的帽子都扣不上————毕竟一开始她要扔的是云老爷,如果不是云老爷躲开了去,哪里扔得到云清瑶这个庶女身上来。
云清瑶想了一会也算是明白了,但还是有些犹豫“可是,咱们现在不咬死了,往后哪里还有机会?经过这一次,她以后肯定会防着咱们。”
“这倒是不用怕,老祖宗那边我自有把握。”
云老爷为了自己的官声和为人父的尊严,必定会把责任往一股脑云赫氏身上推。
而云赫氏又早就当着众人的面硬闯书房,甚至门都没关就先扔了一通东西,此景众人有目共睹,由不得她喊冤。
老祖宗这回再怎么不愿家丑外漏,也不能装聋作哑放任这件事情流传开去,毕竟事关儿子的官声,此事肯定连老祖宗自己也想要想方设法的往云赫氏身上推。
所以这个亏,云赫氏是吃定了。
但云清瑶没能想得这么深,依旧心有不甘道“那我岂不是白伤了?”
“不必担心,”云清嫣摩挲着手上的红玛瑙戒指气定神闲道“再等些日子便能讨回来了,左右是要留痕的,那不如好好用着。”
“那就听你的,”云清瑶看着自己的伤口,眼中是浓烈的厌恶和恨意“今天的债,我一定要讨回来。”
见她同意了,云清嫣便对陆明珍点了点头,示意她就按自己说的做。
陆明珍虽好奇她说了什么,但也没多嘴去问,只是点点头就继续收拾药箱。
过了一会,云老爷的声音适时在门外响起“怎么样了?为父能进去吗?”
毕竟都是女儿家,伤到的又是手臂这种平日里不能被人所见的地方,因着怕她们不好意思,云老爷一直敢没进去打扰,只在外头坐着等等。
云清瑶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在软枕上躺好了才故作虚弱道“父亲进来吧。”
进来后云老爷心虚得不敢看小女儿,只好先问起陆明珍来。
“陆女医,我女儿伤势如何?”
59。爹不疼娘不爱()
陆明珍略一思索就道“伤口无大碍,若是处理得当应是不会留痕,这几?13??莫要沾到水,吃食也应尽量清淡些。”
云老爷一下子就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下来,不会留痕就好,瑶儿向来爱美,若是因为这件事留了痕,那可就难哄了。
“那就多谢陆女医了。”云老爷身后的昌平很有眼色的递上了诊金,陆明珍也不假意推脱,大大方方收下了。
“爹爹,女儿送陆女医出去吧,这几日祖母身子不利爽,我想问一些侍疾的细节,也好吩咐熹年院下人,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云老爷听完后就赞许的点点头,嫣儿虽说与自己没那么亲近,但是好在十分早慧懂事。
持家那两年府里也没出什么大岔子,更别说闹出那么大的笑话,想到这里,云老爷对云赫氏的厌恶又多了一分。
陆明珍和她并肩出了书房,一路都没有言语,由着云清嫣将她带到卿胧院中。
陆明珍走到卿胧院门口时,便看到进府时那个跑得很快的小厮,那小厮此时驼着背站在门口,仿佛是块不起眼的石头。
陆明珍飞快的掠过一眼,那小厮长得黑黝傻气又瘦瘦小小,但跑起来速度快得令人咋舌,那些人高马大的说不定也跑不过他。
云清嫣趁她打量着小厮时转身对婧画用口型问道“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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