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生日快乐哈。聚会我就不参加了。”
“在家不方便出来吗?”
“不是,我病了。”
“早上不好好的吗?什么病?”
“脑筋搭铁!”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
我把车速开得很慢,在中华路上闲荡着,从小十字开到家差不多用了一个小时。回到家,感觉到疲惫不堪,心想洗个澡就上床睡觉。正脱衣服,突然有人敲门,听声音,象是房东。我又重新穿上衣服,把门打开。
“这是今天下午一个女人给你送来的一封信。”房东把—封很沉的信递给我,然后就离开了。
我关上门,拆开信,里面有一张信用卡和一把房门钥匙,还有一张纸条:
“曾经给你说过,在这个城市里要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才算是一个真正的家,你用这把钥匙可以打开盛华花园B幢一单元四楼的房子,它是你的。信用卡上是你当年的投资款,连本带利一共是12万,密码是你的生日。李果,我们两清了。把一切都当成一场梦。别再来往了。”
手上握着那张信用卡和那把房门钥匙,躺在床上目瞪口呆,窗外的大街上已经非常寂静了,到后半夜的时侯飘起雨来,雨洒窗台上,粘粘的。街上偶尔有汽车经过,卷起路上沉积的雨水,涮涮的响过之后,又沉入寂静之中。我根本无法闭上眼晴,眼晴一旦闭上,耳边总有人在缠着反复的唠叨一句话:“你丫把湘妹给卖了,成交价格就是这一套房子。”
不知是这耳边的话语,还是窗外吹进来的、夹杂着冷雨的风,我感到寒意一阵阵袭击着我的全身,于是整个身体便开始颤抖起来,嘴里的牙齿也开始打架,咯咯着响……我赶忙将被窝扯来捂在身上,紧紧的将自己包裹起来,而全身依然抖个不停。我知道,此刻,我正在发烧,头象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就我这壮实如牛的肉身,一年之中难得生病一次,所以家里基本不备药品,病情再重,我也只能熬到天亮上医院。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再加一床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捂个严实……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我吃力的从床上爬起来,从衣架上的裤子里拿出手机,—看,是我今天下午删掉了的、但我已经烂熟于心的手机号码,是湘妹。
“李果,你今天没问题吧?”湘妹的语气很急切。
“我……很好……”我尽量控制在说话时牙齿不要打架,我说:“这么晚还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我今晚老睡不着,心里总在发慌,感觉你要出什么事,你真没事吗?”
“我……我……真没……事!”我实在有些控制不住嘴唇的颤抖。
“你说话在打抖,—定是生病了吧?”湘妹的语气又急切起来,她说:“你一定生病了,你等着,我马上过来送你上医院。”
说完,湘妹便把电话挂了。我冷得厉害,就象掉进了冰窟窿里边,整个房间开始慢慢的转起来,然后越转越快,家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飞出窗外,象龙卷风的肆虐……湘妹一进到我房里,一把把我从床上抓起来,用被窝给我披在身上,然后,用她极娇小的身躯把我背在背上,冲出门去。我趴在她的背上,觉着她那弱小的背,有一阵暖流,从我的腹部开始传导向身体的其它部位……一辆出租车在楼下等着,湘妹把我放倒在后排坐椅上,她用她的腿枕着我的头,并用手不停的抚摸着我的脸颊。她对出租师机说:“快,省医。”
这时,我感觉到一滴湿热的水珠,跌在我的脸颊上……123一阵喧闹声,把我吵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天己经大亮,我躺在医院急诊室的观察室内,手上挂着输液瓶。这时,我想起昨晚送我来的湘妹,而四下不见人影,我正诧异,那个叫刘彤的小护士,手里端着一碗稀饭,走了进来。一见我醒来,她笑呤呤的说:“醒啦?没想到你这么壮的身体,生起病来却吓死人。”
“昨晚送给来那女孩呢?”我问。
“什么女孩?”刘彤一脸的吃惊,然后说:“你烧糊涂了吧?”
刘彤的话才让我糊涂了,我明明清晰的记得湘妹的电话、湘妹背上的暖流、以及在出租上她滴落在我脸上的泪水。我说:“那是谁送我来医院的?”
“是我啊?”
“你?怎么可能?”我真的懵了,我说:“你怎么会知道我生病了?”
“呵呵,”刘彤笑了笑说:“我昨天和朋友们玩到很晚,送走他们之后我正准备关机睡觉,你就来电话了,说:小梅,我病得厉害,你来救救我吧,然后就把电话挂了。我一听我急了,就又给你打回来,问你家住哪里,然后我就打车过来,见你烧得全身象火球一样,我就急忙把你送到了医院。这些你真不记得了?”
“对不起,我真记不得了。”
“也难怪,你昨晚烧得那么利害,一直嘴里都在喊小梅小梅的,小梅是谁啊?”
“一个朋友。”
“对了,我问你个问题,你老婆不叫英子吗,她怎么没与你在一起啊?”
“英子是我女朋友,我们没结婚的。”
“哦,是这样啊。你嘴里始终叫着的小梅是个女的吧?”
“有男人叫小梅的吗?”
“嘻嘻,你真花。”
可以说,这一场病算是真正把我放趴下了,这恐怕是我有生以来最严重的病况之一,整整在医院里输了三天液。医生说,人的情绪在极度低落的时侯,很容易造成免疫力下降,一旦受凉就可能引发高烧。
一束本应该属于英子的玫瑰花,歪打正着交了刘彤这个朋友之后,她就鞍前马后的为我张罗医院的事,平时哥们姐妹一大帮,在这种情形下,守在自己身边的没有一个,无疑,这位路边捡来的朋友,足实让我感动了一把。不过,刘彤说是她送我来医院的说法,我始终不愿去相信,因为那晚湘妹的一切在我脑子里那样的清晰,甚至包括她身上那种我早已熟悉的气息都是那么真切……在我给公司请假之后,田大林到医院来看过我。
“你是咋回事,平时壮得象条牛,一生病就给放趴了?”他一进门就嚷起来。
“炮打多了,身体虚了。”我自嘲的说。
“哈哈,这话算你私儿说到点子上了。不过,你现在有了英子,你得收敛点了。”他突然象想起什么,问:“英子还不知道你病了吧?”
“她刚出院,不要告诉她。”田大林拿出手机准备往英子家打电话,我阻止了他。
几句对话之后,我和田大林之间似乎就再也找不到往下说的话头了。自从那次我揍了杨军之后,我们坐在一起经常会出现这种无话的尴尬,不过,每次总是他首先打破这种局面。
“昨天下午我请银行的刘晓凯去扎佐打高尔夫,遇上了一件稀奇的事。”田大林无话找话的说。
“什么事?”
“记得以前夜总会那个湖南妹吗?”
我知道田大林说的是湘妹,于是我点了点头。
“现在她可不得了,TMD通过杨军靠上了刘晓凯,刘晓凯那哈私儿不知迷上这鸡什么了,一开口就给了她500多万去收购大鹰服装厂。二十多岁一个卖逼起家的,你说这能耐。”田大林的口气里有妒忌,也有赞赏。他接着说:“这做*女的从商有一最大的优势就是下得烂,作为商界女人,要干点事必须具备三点:—是要长得青春漂亮,二是要下得烂,三是要有一点头脑。这个湖南妹三点全有,而且她身上还多了点温柔可人,她只要靠上谁,谁就得下锅任她煮……”
“田总,我头有点昏,想休息一会儿。”我打断了田大林的话,然后,翻身躺向了另一面。田大林知道我这是在逐客,便知趣地走了。
125田大林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就象社会上流传的说法一样,“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就湘妹的天生妖媚,加上坐台小姐的放荡,再加文化不高、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劲,然后,再依附着那些手握权力的好色之徒,极容易走出一番事情来,至于能走多远,不得而知……这是我一开始根本没有想到的结果,当初怂恿着她离开夜总会,倾其力资助她开服装店,只想她能过一个正常女人的生活。殊不知,我对她爱情的欺骗竟把她逼到如此大的反弹,如果说以前坐台时她出卖的仅仅是肉体的话,而如今的她是肉体连同灵魂一并出卖。因为,在她如今的那些买主那里,仅仅有肉体是不够的,他们要将她的灵魂一同占有,只有在他们确认占有了她的灵魂之后,他们才肯为她大把出钱,并承担风险。
从田大林把她“奉献”给了杨军,再到杨军把她“奉献”给了刘晓凯,她完成了三级跳,每一位“奉献者”在享受了她之后,都把她作为一份最好的礼物,进贡给后—位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更大权力者。而这份礼品,也同时享受着在这“传递”过程中权力掉下的渣粒。而这些渣粒,足以让她飞黄腾达……官场,有时侯看起来才更象一个暗无天日的*院。
面对如今即将收购“大鹰服装厂”的湘妹,我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悲哀,有的只是一种莫名的心痛以及无尽的无奈……躺在省医观察室的病床上,我看着窗外,始终觉得天色阴沉,找不到阳光在哪里,一直到刘彤给我送中饭来,我才发现其实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让你这样,我真是不好意思。”我对刘彤说。
“你好客气哦,没必要,我本来就在医院上班,这是举手之劳。”刘彤是一个脸上始终挂着微笑的女孩,长得秀气,虽不是很漂亮,但总给人一种很清爽的感觉。
“刘彤,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但你必须告诉我实话。”我对那晚究竟是谁送我来医院的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所以,我决定向刘彤求证这件事情。在我神志清醒以后,我翻看了手机的来电记录,在发烧当时认为的湘妹的手机号其实是一个我陌生的座机号,只要刘彤告诉我她家的座机号,我就可以知道问题的结果。于是我说:“你家的座机电话是多少?”
“怎么,你要搞家访啊?呵呵。”
“不是,只是想知道,不保密吧。”
“一个电话有什么好保密的……”
刘彤说了一个座机号后,一切对于我来说就都清楚了。
眼睁看着最后一滴冰凉的液体掺和到我的血液里去,医生说你可以走了。走出医院的门时,我觉得阳光很炫目,炫到我有些晕乎。刘彤本来说等她下班以后来接我一起走,我觉得没这必要,看着一帮被病痛折磨得萎糜、走型的人,你会对做人失去信心。
离开那药水味、人味混杂的地方,竟觉得医院以外的空气清新无比。其实,知道这世界上从你鼻孔进进出出的每一丝空气,绝不可能干净到哪里去,只要你离开了医院,那个离生离死都很近的地方,一切看上去都会不同。
“晚报、商报、都市报,—块钱三份。”一个肩上挎着书包,手上抱一捆报纸的小女孩,边喊边从我身边走过去。我叫住她,给了她一块钱,要了三份报。贵阳的媒体是最没创意的一个狭小圈子,比如我手上这三份报,其内容完全是妈的妈老外婆,没什么区别。人们有时愿意掏一块钱买这三份报,纯粹是对报童的怜悯。小女孩很高兴,收了钱,给了我报纸,然后说了声“谢谢叔叔”,摆动着两条羊角辫消失在人群中。
我要了一辆的士,准备回家。上车之后,我随意展开—份报纸,一个标题吸引了我:《今日筑城商界上演小鱼吃大鱼 湘妹子服饰公司收购大鹰服装》。看来,田大林所言并非空穴来风,湘妹,一个曾经的坐台小姐,开始高调进入贵阳人的生活,我不知道,她所走上的这条路会给她带来怎样的结果?她将来在贵阳这块弹丸之地上会搅动出怎样的风云?但是我知道,—个女人一生梦寐以求的内心与生活的安宁,将与她不再见面……突然,我有一个感觉,那个曾令我魂牵梦绕、哭过痛过的女孩,已经远远的离开了我的大气层,我无论如何都很难触摸到她了……不知是病后的正常反应,还是情绪的影响,我瘫坐在的士车的靠椅上,觉得自己说不出的虚弱,全身的每一个地方似乎都在垮塌,甚至包括我的意识……这个时侯,我突然不想回到那个曾经温暖无比、如今却冰冷的、找不到人说话的家,我这才发现,家,有时侯你一旦走出来,就可能回不去了……于是,我对的士司机说:“停下。”
“你要去什么地方?”的士司机对我的突然改变主意很诧异,又见我坐在车上压根儿没有下车的意思,便极不耐烦的问。
“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就这样停着,让我坐坐。”我一下子也失去主张,觉着大脑一遍浑沌。
“有病!”司机极不耐烦的哼了一个鼻音。
“是有病,发烧,老子刚治了出来。”
“这次你这病得换个医院治。”
“什么医院?”
“神经病院!”
“你这建议不错,送我去吧。”
司机的病症似乎也不比我轻,当真就把车开到了大营坡安宁医院。我下了车,摆了一个pose,准备无限温柔说声拜拜,丫的一伸两个手指,要我付车费20块。我说:“老兄,你搞错没得,全贵阳市到这个地方看病的人,有付车费的吗?”
“算老子倒霉,遇上你这个疯P。”说完,司机调头走了。
站在安宁医院门前,我突然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去,问自己:我来这里干吗?
127我站在大营坡安宁医院大门口正无所适从,包里的手机叫了,是刘彤打来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没礼貌,走了也不打个招呼?”刘彤的口气有些愠怒。
“我没给你打招呼吗?”我装憨,说:“我从医院出来就晕晕乎乎的,可能把这事给忘了。”
“你要多在家休息,你没有回家吧,你旁边怎么这样吵啊?”
“我不想回家。”
“那你现在在哪里?”
“大营坡安宁医院。”
“你去那干吗?”
“一个出租车司机把我拖来看病的。”
“李果,你没事吧?”刘彤焦虑的问。
“我有事,”我心里沉沉的压着一样东西,堵得发慌,刘彤这样一问,就象什么东西要崩塌一般,我说:“我TMD想站在这大街上哭一场!”
“李果,你就站在那别动,我马上打车过来……”说完,刘彤就挂了电话。
没多久,刘彤就急乎乎的打车来了,一下车,她就用手在我的额上试体温,她的手刚一靠在我额上,我的鼻子一酸,但我强忍着没让马尿流出来……“你不发烧啊,走吧,我送你回家好好休息。”说着,她伸手拦了一辆的士。
坐在的士车上,刘彤看见我手上的报纸,她拿过去看了那篇关于湘妹收购大鹰服装厂的新闻,然后又抬起头来看看我。
“你认识湘妹子服饰公司的老板小梅吧?”我突然问刘彤。
“我不认识啊。”刘彤的表情不自然起来,显然在装憨。
“你还装,那天晚上送我去医院的根本不是你,而是小梅。”说着,我把手机拿出来,“那天晚上的来电号码,根本不是你家的电话。你还准备装憨到底吗?”
“我……”刘彤顿时语塞。
刘彤—直把我送到我家。一进家门,我问刘彤:“有—件事我很纳闷,你怎么认识小梅的?”
“到了你家,水不倒—杯就问这问那,真不待见人。”刘彤说。
我从饮水机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刘彤喝了一口水后说:“我本来答应小梅不告诉你的,看来再不告诉你,你哪天真进了安宁医院,我可负不起这责……”
“那还是你家英子受伤住院不久,”刘彤开始讲述她认识湘妹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