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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伏叶伏大(Wojewoda)在十三世纪前是掌握军权的统帅。十四世纪起是地方行政官,相当于省长和总督,掌管地方行政权和军队。
②作者原注:历史事实
③意即折断别人骨头的人。
④作者原注:历史事实。
“他多大?”兹皮希科问。
“他很年轻!”
这当儿塔契夫的波瓦拉正骑着马,走在公爵夫人的右侧。他俯身向着她,把兹皮希科的冒失事件的严重性据实告诉了她,还请她在国王面前为兹皮希科说几句话。公爵夫人因为喜欢兹皮希科,听了这消息,十分发愁和不安。
“克拉科夫的主教是我的朋友,”波瓦拉说:“我一定请求他和王后一起去求情;这孩子的保护人愈多愈好。”
“如果王后能答应为他说一句好话,他就连一根头发也不会受到损伤。”安娜·达奴大说:“国王崇拜王后的虔敬和才能,尤其是现在,她再也不会蒙受不孕的羞惭。不过国王钟爱的妹妹齐叶莫维特公爵夫人也正住在克拉科夫;您必须去找她。我这方面一定尽力做去;但那位公爵夫人是他的亲姊妹,我不过是他的嫡堂姊妹。”
“国王也爱您的,仁慈的夫人。”
“唉,但是程度不同,”她带着一点忧愁的意味回答:“我不过是链条上的一个环节,她可是整整一根链条;我不过是一张狐皮,她可是一张黑貂皮。他所有的亲属当中,没有一个比得上阿列克山特拉①那样受到他的挚爱。”
①即齐叶莫维特公爵夫人。
他们边走边谈,不觉来到了克拉科夫。从蒂涅茨来,一路上都是车马拥挤,这里尤其拥挤。他们遇到许多带着仆人到城里去的贵族地主,有的全身武装,有的穿着夏天的装束,戴了草帽,有的骑马,有的同他们的妻女坐着马车,都想来看看这一场期待已久的比武。有些地方,一路部挤满了商人们的货车,这些货车要付了通行税才能到克拉科夫去。货车上装运着蜡、谷物、盐、鱼、兽皮、麻和木材。另外一些从城里来的货车则装满了布匹、一桶桶的麦酒和各种商品。现在克拉科夫已经在望了,看得见国王的花园、四郊的爵爷们和市民们的房屋、教堂的围墙和尖塔了。他们越走近这城市,车辆就越多,到了城门口,几乎不能通行。
“多伟大的城市啊!世界上简直没有比得上它的。”玛茨科说。
“总是像赛会,”有个吟唱者答道:“您多久没到这儿啦,阁下?”
“很久很久啦。可是我依旧像第一次看到这场面时一样惊奇,因为我们刚从一个荒僻的地方回来呢。”
“据说打从亚该老王朝以来,克拉科夫就有了很大的发展。”
这倒是实在的;自从立陶宛的大公爵登位以后,庞大的立陶宛和俄罗斯等国家都开放贸易了,因此这个城市增加了人口、财富和建筑,变成了世界上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十字军骑士团的许多城市也都非常漂亮,”一个身材很胖的吟唱者说。
“只要我们能占领其中一个,”玛茨科说,“我们就可以得到一批了不得的战利品了!”
可是塔契夫的波瓦拉正在想别的事情;也就是说,正在想着兹皮希科由于一时鲁莽而造成的目前十分危险的处境。塔契夫的爵爷,虽然在战争时期性子暴烈、不讲情面,可是在他宏伟的胸怀中,却有一颗温柔的心;他比旁人更清楚,这个罪犯将会受到什么处罚,因此他可怜他。
“我想了又想,”他又向公爵夫人说,“究竟要不要把这事情告诉国王。如果那个十字军骑士不去告状,那就没有事;万一他去告状,那就不如先把一切都告诉国王,免得他发怒。”
“这个十字军骑士只要有机会毁灭什么人,他是不会放过的,”公爵夫人回答:“不过,我打算教那年轻人加入我们的朝廷。也许国王对于我们的某一位宫廷侍从会特别宽大些。”
她把兹皮希科找来。他听了这番情况,立即跃下马来,吻了她的双手,高高兴兴地做了她的宫廷侍从。他这样高兴,倒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而是为了可以更亲近达奴莎。
波瓦拉问玛茨科道:
“你们要在什么地方歇脚?”
“在客店里。”
“现在任何客店都没有空房间了。”
“那末,我们到商人阿米雷伊家里去;他是我的熟人,也许他会让我们在他家里过夜。”
“请到我家里去吧。您的侄子可以同公爵夫人的宫廷侍从们住在城堡里,但是他最好不要接近国王。一个人在脾气刚发的时候要干的事,冷静以后就不会干了。您同我一起住可以更舒适些,更安全些。”
玛茨科因为波瓦拉很关心他们的安全,心里倒感到有些不安;他感激地向波瓦拉道了谢,于是他们进城了。但这时候,他们两个人也跟兹皮希科一样,一看到眼前的繁华世界,暂时便把危险忘却了。在立陶宛和在边疆上,他们只看见个别的城堡,维尔诺是他们所知道的比较重要的唯一城市,但那是一个建筑简陋和遭受过破坏的城市;而这里有许多商人的房屋却比立陶宛大公的宫殿都要华丽。不错,这里也有许多木屋;可是即使这些木屋,它们那高耸的墙壁和屋顶,那些镶在铅皮中的玻璃窗,也够使人惊奇了。玻璃窗反映出了落日的余辉,不禁使人以为屋里着火了。市场附近的几条街道上,有许多装潢考究的红砖屋和石屋,像兵士似的并排站着,阔的阔,窄的窄,但都有着高高的拱顶厅屋,而且门上都有我们主耶稣基督的受难像或是一幅至尊圣母马利亚像。有几条街上,一眼可以看到两排房屋,屋上是一片蔚蓝的天空,中间是一条石子路;放眼看去,两边尽是商店接着商店。店里摆满了上等的外国货,玛茨科由于看惯了战争的景象和俘获的战利品,贪婪地望着这些商品。但这两个人一看到那许多公共建筑物,越发显得惊奇了:广场上的圣母马利亚教堂:“苏根尼崔”①;设有大酒窖用以出售着斯维得尼卡麦酒的市政厅;此外还有其他的教堂,阔幅绒布仓库,专供外国商人使用的巨大的“商场”②;再过去又是一所建筑物,里面有公用秤、浴室、箍桶作场、蜡作场、银作场、金作场、酒坊、堆积在所谓“斯黑罗泰姆托”周围的山也似的麦酒桶,——总之,一个不熟悉城市生活的人,甚至于一座富裕小城的所有主,想象都想象不出的财富,这里应有尽有。
①英译本注:是一座可以作各种用途的大建筑物,特别是作为一种阔幅绒布的仓库,它的名字是从波兰文sukno来的。(按苏根记崔是克拉科夫的一座大商场,最初专卖绒布;一五五五年被火焚毁,后来重建为一般大商场。)
②原文为mercatorium,是一种商业组织,类似旧式的商场。
波瓦拉引着玛茨科和兹皮希科到圣安娜街上他的屋里去,拨给他们一个大房间,把他们介绍给他的侍从,然后到城堡去了,他从城堡回来吃晚饭已经是深夜了。
有几个朋友同着他来,他们吃了一顿丰盛的有酒有肉的晚餐。只是主人却很忧郁。最后当客人们告辞的时候,他对玛茨科说:
“我跟一个会写文章又懂法律的掌札神甫说了,他说,侮辱一个使者就等于犯了死罪。因此,祈求天主,但愿那个十字军骑士别去告状。”
听了这话,两位骑士都带着忧伤的心情回到自己房里去了,虽然他们晚餐时还是比其他的客人更加欢乐。玛茨科连党都睡不着,他们上床后不久,他向他的侄子说:
“兹皮希古?”
“什么?”
“我从各方面考虑了一下,认为他们不会把你处死的。”
“你看不会么?”兹皮希科瞌睡蒙眬地反问一句。
可是,他一翻身向着墙壁就睡着了,因为他实在十分疲倦了。
第五章
第二天早晨,两位波格丹涅茨的骑士都同波瓦拉到大教堂去望弥撒,也去看看宫廷和已经到达城堡的客人们。确实,波瓦拉一路上遇见了许多熟人,其中有几个是闻名国内外的骑士。兹皮希科敬慕地望着这些人,心中暗许着如果这次不致因为侮辱了里赫顿斯坦而获得死罪的话,他一定要设法在豪侠精神和各种骑士美德上跟他们较量一下。其中有一个骑士,叫作托波尔契克,是克拉科夫总督的亲戚。他告诉他们说,伏衣崔赫·雅斯特尔席姆皮埃茨已经从罗马回来了,他是国王派去送请帖给教皇波尼代九世,请他到克拉科夫来参加王太子命名礼的。波尼代已经接受了邀请;虽则还不知道他是否能亲自来,但他已授权给使者,代表他做那个行将降生的孩子的教父;并且请求给这孩子取名为波尼代修或者波尼伐莎①,以证明他对国王和王后的特别爱戴。
①波尼伐修系男孩之名;波尼伐莎系女孩之名。
他们也谈到了匈牙利国王西格斯门达①会到来;他们预料他必然会来,因为无论邀请与否,只要有宴会和比武,他总是来的。他非常喜欢这类场合,因为他立意要作一个统治者,一个歌唱家和骑士中的头号人物,以此闻名于世。波瓦拉,加波夫的查维夏,奥列斯尼查的杜伯科,纳相和其他一些同享盛名的骑士都带着微笑回想到西格斯门达的最近一次访问,那时候弗拉迪斯拉夫国王私下吩咐他们别把他攻击得太厉害,而要对“这位匈牙利客人”让一步,因为这位匈牙利客人的虚荣心是全世界出名的,如果给打败了,常常要哭。但是,在骑士中间最感兴趣的是威托特的事迹。他们讲起了那只纯银铸成的壮丽的摇篮的故事,这是立陶宛的公爵们和贵族们从威托特和他的妻子安娜那儿带来的一件礼物。玛茨科讲到了预定的对鞑靼人的浩大的征伐。这次远征简直已经准备就绪,一支大军已经向东朝罗斯开去了。如果远征成功,国王的权力几乎就要扩展到半个世界,一直扩张到许多陌生的亚细亚国家,到波斯边界和阿拉海岸。玛茨科以前一直在威托特手下效劳,深知他的计划,因此能对他们讲得如此确切,如此动人,以至于在敲弥撒钟之前,他身旁已围上了一大圈好奇的人。他说,问题就只是要不要来一次十字军讨伐。“威托特本人,”他说,“虽然他们称他为大公,但他是受命于亚该老统治立陶宛的;他不过是个总督,因此声誉将归于国王。当联军负着十字架到那些一提到救主的名字就受到咒骂的国家去的时候,新受洗的立陶宛人和波兰的荣誉将何等伟大啊!当波兰和立陶宛军队拥戴托赫泰米许重登卡普恰克的王位的时候,他将承认自己是弗拉迪斯拉夫国王的‘儿子’,而且他已经允诺过要率同整个金帐汗国信奉耶稣基督。”
①匈牙利国王西格斯门达(死于1437年)——卢森堡王朝的后裔,捷克华茨拉夫第四的兄弟,一四一○年起为日耳曼帝国的皇帝。他在条顿骑士团及波兰和立陶宛的斗争中,屡次支持骑士团。
人们全神贯注地听着玛茨科的话;但是许多人都不很了解威托特打算帮助的是什么人,也不了解他要去征伐的是什么人;因此,有人问了:
“请讲得清楚些,是要跟谁打仗?”
“跟谁?跟跛足帖木儿!”玛茨科回答。
接着是一阵静默。确实,西方的骑士们常常听到金奥达、蓝奥达、亚速文奥达和其他等等奥达①的名字;但是他们不熟悉鞑靼人的内战。但在欧洲却没有一个人没有听到过恐怖的跛足帖木儿或坦麦楞②的事。听到这个名字,就好像古时候听到阿提拉③的名字一样恐惧。他是“世界的君主”和“世世代代的君主”,是二十七个被征服国家的统治者,是莫斯科的罗斯的统治者,是西伯利亚和中国以至于印度的统治者,是巴格达、伊思巴罕、阿勒普、大马士革的统治者——他的影子笼罩在阿拉伯的沙漠上,笼罩在埃及和希腊帝国;他是杀人的魔王;他建造了一座座可怕的人头金字塔;他是一切战役的战胜者,从来没有打过败仗,是“灵魂与肉体的君主”。
①“奥达”是鞑靼的部落组织,又称“汗国”,“金奥达”即“金帐汗国”。
②即跛足帖本儿。
③阿提拉是古时候的匈奴王(406?—453)。
他曾经封托赫泰米许为金奥达和蓝奥达①的王。托赫泰米许自认为“儿子”。但是当这位“儿子”的统治权从阿拉海扩展到克里米亚,国土超过了欧洲其余部分的时候,他却想当个独立的统治者了。因此,他被这位可怕的“父亲”用“一个手指”撵下了王位;他逃到立陶宛的统治者那里请求援助。威托特决定使他复位,但这样做就必须要同统治世界的跛足帖木儿一决胜负了。
①英译本注:鞑靼人被划分成许多“奥达”——这是一种想象的划分,没有确切的数目。
由于这些原因,他的名字在听众中造成了很深的印象。稍稍静默了一阵以后,有一个年纪最大的骑士——雅格洛夫的伏衣崔赫说:
“同这样的敌人作战是一件难事!”
“也是一件无谓之争,”谨慎的德鲁戈拉斯的米柯拉伊说。“无论是托赫泰米许或者是某个古特鲁克去统治居住在什一税土地①之外的海外天边的魔王的子孙们,这同我们有什么相干呢?”
①什一税土地指入教国家。中世纪时,教民均须向教会缴纳什一税。
“托赫泰米许将改信天主教,”玛茨科回答。
“他改也好,不改也好!你能信赖那些不信奉基督的狗东西么?”
“但是,我们都愿意为天主的名义而牺牲我们的生命,”波瓦拉回答。
“也为了骑士的荣誉,”总督的亲戚托波尔契克补充一句道:“我们中间也有不去的人。‘伏叶伏大’梅尔希丁的斯必特科爵爷,他有一位年轻而心爱的妻子,但他已经加入了威托特公爵的部下。”
“无疑的,”雅斯科·纳相补充说:“不论你的灵魂犯下了多么可怕的罪孽,只要去参加这样一场战争,就一定能够得到宽恕和拯救。”
“而且会留名万世。”塔契夫的波瓦拉说。“要打就打吧,最好大打一场。帖木儿征服了全世界,他手下有二十七个国家。如果我们打败了他,这对我们的国家是莫大的光荣。”
“怎么不是呢?”托波尔契克回答,“即使他拥有一百个王国,让别人去怕他吧——我们可不怕!你说得真聪明!让我们集合起一万名优秀的枪矛手,我们就天下无敌了。”
“而且,如果我们不能征服这个跛子,还有哪个国家能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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