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军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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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军骑士-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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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现,唯一的损失是逃跑了几个奴隶,但为数不多;他们最多只能逃到西利西亚,可是那里的日耳曼人,或者日耳曼化的强盗骑士对待囚犯比波兰贵族更凶恶。 
  他发现这所旧的大房子更破败了。室内的泥地裂开了,天花板和墙壁都倾斜了,两百多年以前砍下来的落叶松做的栋梁已经开始腐烂。 
  曾经一度被波格丹涅茨的人数众多的“格拉其”居住过的许多房间,在夏季淫雨期间,已经漏水。屋顶上有了洞,盖满了一簇簇的红绿苔藓。整座房屋深深地陷在地里,外表很像一株向四面伸开的烂蘑菇。 
  “如果我老头儿没有外出的话,这房于就不至于坏了,因为它是最近才破败的,”玛茨科向老管家康特拉脱说;在主人外出时期,就是他在管理波格丹涅茨。 
  过了一会,他又说道: 
  “我就马马虎虎在这里住到老死。但是兹皮希科得要有一座城堡。” 
  “天哪!您是说一座城堡么?” 
  “嗳!那有什么?” 
  给兹皮希科和他的子孙建造一座城堡,是玛茨科的得意打算。他知道,一个贵族不应当住在普通庄屋里,而要住在城壕后面的,城壕上要有瞭望所,守卫人可以从那里看清周围的一切和邻人的情形,那才有意思。玛茨科自己并没有什么要求,可是为兹皮希科和他的子女着想,他却不能满足于很少的要求,特别是现在财产已经增加到如此之多。 
  “唉,只要他能把雅金卡娶过来,”他想,“让她带着莫奇陀里和修道院长的产业一起来,那么邻近就没有一个人能同我们比产业了。愿天主使我如愿!” 
  但是这一切都得取决于兹皮希科的归来。“可是他能不能归来,很难说,那还得取决于天主的意旨,”玛茨科心里说,“我必须使天主称心如意。不仅丝毫不能冒犯他,而且要竭力奉承他。”他怀着这个目的,慷慨地给克尔席斯尼阿的教堂捐献了蜡烛油、粮食和野味;而且有天晚上,他去访问兹戈萃里崔的时候,向雅金卡说道: 
  “我明天要到克拉科夫去朝拜我们的神圣的雅德维迦王后的陵墓。” 
  她吓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莫非有什么坏消息嘛?” 
  “什么消息也没有,我并不指望这么快就有消息来;但是你记得我生病的时候,肋上有一块铁片(这你一定记得清楚,因为那时候你和兹皮希科一起去捕了一只水獭来),我当时就起过誓,如果天主恢复我的健康,我就要去朝拜王后的陵墓。当时你们大家都很称赞我的誓愿。天主当然有许多圣徒仆从,但他们都不如雅德维迦那么重要(而且他们为数又是那么多),我不愿意冒犯她,尤其因为这同兹皮希科有关。” 
  “不错!千真万确,”雅金卡说。“可是,您刚刚经过艰辛的长途跋涉,才回来……” 
  “这有什么!我宁可一下子把一切事情都办完,然后安安稳稳在家休息,等兹皮希科回来。我愿我们的王后为他向天主耶稣求情,那末他穿上了那件精良的甲胄,即便有十个日耳曼人也抵挡不了他……那末我就将怀着更好的愿望来建造一所城堡了。” 
  “但是你的身体还很不硬朗呢。” 
  “没什么!我还很硬朗。我要再告诉你一件事。雅斯柯很想出门,让他同我一起去吧。我是个有经验的人,对付得了他;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因为他年纪轻,双手容易发痒——那你知道我不论是徒步或骑马,使剑或者挥斧,打起仗来都不是一个生手。” 
  “我知道,谁也不能比您保护他得更好。” 
  “但据我看,是不大会打起来的,因为王后在世的时候,有许多外国骑士到克拉科夫来瞻仰她的玉容。现在他们都宁可到玛尔堡去了,因为那里有大桶大桶的玫瑰酒。” 
  “嗨!已经有一位新王后了。” 
  玛茨科耸耸肩膀,做了个手势。 
  “我看见过她!我不愿意多说,懂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 
  “我们三四个礼拜就可以回家。” 
  事情就这么办了。老骑士命令雅斯柯凭骑士的荣誉和圣杰西的头颅起誓,他不会再要求上别的地方去;他们就动身了。 
  他们一路平安,到达了克拉科夫,没有受到边界上日耳曼化的小公爵和日耳曼强盗骑士们的袭击,因为他们惧怕国王的军队和波兰骑士的坚毅风度。朝拜过王后的陵墓以后,就被塔契夫的波瓦拉和小公爵雅蒙脱引到国王的朝廷上。玛茨科想,他既然有这么一段经历,朝廷上和官署中的人们少不得要迫不及待地向他打听十字军骑士的事,因为他在他们那边生活过,仔细观察过他们。但是他同掌玺官和克拉科夫的掌剑官交谈过以后,发觉他们对于十字军骑士的情况比他知道得多得多,不禁大为惊奇。他们什么都知道,连玛尔堡以及其他最僻远的城堡中一点一滴的详情细节都知道。他们知道十字军骑士团的士兵数目;各个地方的统帅官是谁;有多少大炮;要花多少时间集中军队;万一发生战争,十字军骑士的计划怎样,等等。他们甚至了解每一个“康姆透”的性格,脾气是鲁莽狂暴呢,还是仔细审慎;一点一滴都给仔细地记录了下来,仿佛战争就要在第二天早晨爆发似的。 
  老骑士听了大为高兴;他知道克拉科夫的备战工作比玛尔堡做得更审慎,更高明,更有力量。“天主甚至赐给了我们比他们更大的勇气,”玛茨科心里说,“当然也踢给了我们更多的先见之明。”确实是这样。他还弄明白了他们是从哪里获得这些情报的。提供情报的是普鲁士居民,其中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有波兰人,也有日耳曼人。骑士团的所作所为已经激起了人们莫大的憎恨,所有普鲁士人民都盼望亚该老的部队赶来把他们从奴役下解放出来。 
  玛茨科于是记起了盛特拉姆在玛尔堡告诉过他的话;他心里一再说: 
  “这才是有头脑的人!真是绝顶聪明!” 
  他还想起了当时盛特拉姆所说的每一句话;有一次,小雅斯柯向他问起十字军骑士团的情形,他甚至套用了这位杰出骑士的英明说法,这样回答道: 
  “那些狗东西都非常强大,可是你怎么看法呢?即使最有本领的骑士,他的马鞍肚带和马镫带给人割断了,不是也要从战马上摔下来么?” 
  “那是一定要摔下来的,我担保,”这少年回答。 
  “哈!你瞧!”玛茨科打雷似的喊道,“我本来就要你看出这点来。” 
  “那又怎么样呢?” 
  “因为十字军骑士团正好比是这样的骑士。”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 
  “这种话你可不是从每个人嘴里都听得到的;别担心!” 
  因为这位年轻的小骑士还没有完全弄明白这个比喻的意义,老骑士又向他详细解释清楚;只是他忘掉补充说明,那个比喻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出自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的那个了不起的脑袋。 









第四十一章



  玛茨科和雅斯柯在克拉科夫没有停留多久;要不是雅斯柯要想见识见识这个奇异如梦的城市里的风土人情,他们也许停留得还要短。老骑士急于要赶回老家去,收割和锄草。尽管雅斯打一再请求,也没有用。因此他们在圣母升天节①左右就到了家。一个到波格丹涅茨,另一个到兹戈萃里崔他姊姊那里。 
  ①圣母升天节在八月十五日。 
  从那时起,生活就过得平平稳稳了。他们都忙于农作和一般的乡村事务。兹戈萃里崔盆地上的收成很好,雅金卡的产业莫奇陀里一带的收成尤其好;但是波格丹涅茨的收成就不是这样;由于干旱,庄稼不好,用不到花多少力气就收割完了。总的说来,波格丹涅茨的耕地很少。整片土地坐落在森林附近,由于主人长期外出,连那些由修道院长的庄稼汉整顿过的小块农地,也都因为缺少劳动力而荒芜了。老骑士虽然很痛惜这些损失,却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因为他想,一切都可以用钱来安排得井井有条,只要他确实是为了一个自己心爱的人而操劳就是了。但正是在这个问题上的彷徨,破坏了他的劳动和日常生活的热情。他确实并不偷懒。黎明就起身,赶牲畜,检查农业和森林方面的劳动情况。甚至选定了一块建造城堡的地基,准备了木材。但是等到一天过完,灼人的太阳化成金红色的夕照,他就常常会涌起一种强烈的渴望,接着是一阵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不安情绪。“我在这里费尽力气,辛辛苦苦,”他心里说,“我那亲爱的孩子也许已在什么地方死了,身上插着一支矛,饿狼正在大嚼他的尸体。”想到这里,他心里就非常痛苦和焦急。于是他仔细观望着和倾听着,是否会听到马蹄声,宣告雅金卡又来了。雅金卡每天都来探望一下老骑士。他会在她面前振起精神,跟她谈起他的种种美好希望,聊以自慰。 
  雅金卡总是在晚上来看他,鞍上带着石弓和矛,防备回家时有什么危险。 
  她想要在哪一次访问中,突然碰上兹皮希科回来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连玛茨科本人也不敢指望他不到一年半载就会回来。但是这位年轻小姐的心里却显然怀着这个希望,因为她来时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不像往常那样穿着结带的胸衣,披着一件羊皮上衣,显得浑身是毛,而且头发上有树叶,现在她的辫子结得很漂亮,上身穿着西拉兹的上等花布做的衣服。玛茨科出来迎接她,她总是劈头第一句就这样问道:“有什么消息?”仿佛有人给他写了信来似的。 
  “没有消息!”他总是这样回答她。于是他领她到屋里去,在炉边聊天,谈谈兹皮希科、立陶宛、十字军骑士团和战争,每一次谈的都是同样的话题。但他们从不厌倦,老是谈个没完。 
  好几个月都是这样度过的。有时候玛茨科去访问兹戈萃里崔,不过多半是雅金卡来看他。有时由于邻近地带发生骚动,路上不太平,或者正值公熊春情勃发易于伤人的季节,玛茨科便送她回家。这个老人凭着他那超人的气力,再加上全副武装,是不怕任何野兽的;因此他对于野兽所造成的危险比野兽对他所造成的危险要大得多。他们两人骑着马并排走,常常听到树林深处吓人的声音,但是他们毫不理会,因为什么都伤害不了他们。他们唯一关心的是兹皮希科。他在哪里?他在干什么?也许被人打死了,也许他很快就会打死他向逝世的达奴莎母女起誓要打死的那么多十字军骑士。他会马上回来么?这问题雅金卡已经问过玛茨科成百遍了。他每次回答总是十分小心,而且先要经过一番考虑,仿佛他是第一次听到这问题似的。 
  “您说,”她问道,“对一个骑士说来,战场上的战斗比不上攻打一座城堡那么可怕么?” 
  “你瞧维尔克的结果是怎么样。任何武器都不能抵挡从堡垒上滚下来的原木,而在战场上,一个骑士只要经验丰富,就能以一当十。” 
  “兹皮希科的甲胄好么?” 
  “他有几副好的;最好的一副是从弗里西安人那里赢得来的:那是米兰的出品。一年前,那副甲胄兹皮希科穿起来还嫌太大,现在已经合身了。” 
  “那末这种甲胄是刀枪不入的唆,是么?” 
  “不,人制造出来的东西,人都能破坏。米兰制造的甲胄,就能用米兰的宝剑把它斫坏,或者被英吉利的箭射穿。” 
  “英吉利的箭?”雅金卡吃惊地问道。 
  “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么?世界上没有比英吉利弓箭手更好的了,除非是荒野上的玛朱尔人。但玛朱尔人也没有这样好的弓和箭。英吉利的石弓可以在百步之内射穿最好的甲胄。我在维尔诺附近看见过的,英吉利弓箭手从来箭无虚发。他们有些人能射中飞鹰。” 
  “哦,异教徒的子孙!那你们怎么能战胜他们呢?” 
  “只有一个办法:加紧向他们冲击!那些狗东西也都是使战斧的能手,但是肉搏战的时候我们就制服得了他们。” 
  “天主的手当时保佑了您,现在也会保佑兹皮希科。” 
  “我常常说:‘天主创造了我们,又把我们安置在波格丹涅茨。那么他自然会设法不让我们死光灭绝。’哈,这就全仗天主操心啦。确实,要毫无遗漏地照顾到全世界,可不是件容易事;凡人总会有所遗漏的;因此必须记住:首先别对神圣的教堂吝啬,其次,天主的心灵跟凡人的心灵不同。” 
  他们就这样经常谈天,相互安慰,相互鼓励。于是一天又一天,一个礼拜又一个礼拜,一个月又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到了秋天,玛茨科同勃尔左卓伐的老维尔克发生了冲突。这是修道院长和维尔克关于波格丹涅茨的森林边界的一场旧争论。那时候波格丹涅茨押在修道院长手里,他在那里砍伐了树木,把它占有了。当时修道院长曾经同时向维尔克父子两人挑战,或者用矛或者用长剑决斗。可是维尔克父子不肯同一个教士作战。上了法庭,他们又没有得到一点好处。现在老维尔克又想起了那些土地;但是玛茨科对于土地向来非常贪婪,何况他知道再没有比这块新地更适合于种大麦的了;要把这块地让给维尔克,他听都不要听。有一次他们不约而同都去拜访克尔席斯尼阿的神甫,在那里偶然遇见,这才算没有诉诸法庭。他们在那里大吵一通之后,老维尔克突然嚷道:“让别人来评评理看。人间没有公道,天主自会主持公道;你这样亏待我,天主会在你子孙身上报应的。”顽固的玛茨科突然心软起来,他脸色转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向他那吵吵闹闹的邻居说道: 
  “听着,引起这件事的不是我,而是修道院长。天主知道谁是谁非。但是我不要你咒骂兹皮希科,这块地你拿去吧。愿天主赐兹皮希科健康和幸运,我诚心诚意地把它让给你了。” 
  他向老维尔克伸过手去,老维尔克一向知道这位邻居的为人,不觉大为惊奇。老维尔克万没想到这个显然是铁石心肠的人心里还蕴藏着对他侄儿的爱,极其关心他侄儿的福祉。老维尔克默默无言,好久说不出一句话,后来还是克尔席斯尼阿的神甫看见事情有了转机,感到非凡高兴,画了个十字表示为他们祝福,老维尔克才说道: 
  “如果这样,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我要的不是利益。我年纪大了,又没有谁来继承我的产业,我要的是公理。谁待我好,我心甘情愿让步。至于您的侄子,愿天主就地赐福于他,使您也不必这样一大把年纪还要为他痛哭,就像我为我的独生子痛哭那样……” 
  于是他们彼此拥抱起来;彼此推让了好久,都不肯拿这块土地。最后还是玛茨科答应拿下来,因为老维尔克确实没有继承人。 
  玛茨科衷心喜悦,就邀请老维尔克到波格丹涅茨来,用丰盛的酒菜款待了他。玛茨科非常高兴,因为他想到不久就可以从那块土地上收到丰富的大麦;他还认为他已经解除了天主对兹皮希科的温怒。 
  “只要他回来,”他想,“这些土地和财产尽够他受用了。” 
  雅金卡对于这一次的和解也感到很满意。 
  她听了这一切的经过,说道: 
  “如果仁慈的天主耶稣想表示他喜爱和平而不要争吵的话,那么兹皮希科一定会平安无恙地回到您身边来了。” 
  听了这番话,玛茨科容光焕发,好像被阳光照亮了似的。 
  “我也这么想,”他说,“有什么说的,全能的天主毕竟是全能的天主;要了解天主的力量,必须有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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