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剑中自怀中把图取出来又仔细的端详了片刻,他是何等聪捷之人,一点就透。
“对。你说的没错,应该是这个地方。”
刘强临近中午的时候才回到我们的暂栖地,他的脸上显出平时少见的疲惫。
“我们要抓紧时间,因为,我做的事出现了漏洞。”
他所说的这个漏洞,便是在处理“杰克”的尸体以及藏匿谭力和何姓老人方面出了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那座平时无人光顾的废楼今天却来了两个找地儿安身的乞丐,而且,他们在那里发现了三具尸体并报了案。这就是说,谭力和何姓老人已经死了。
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这看来真是一个问题。
“你去现场了?”曹剑中问道。
“没有,但我在和平医院里见到过他们的尸体,是被人用一种特殊的方法杀死的。”
“什么方法?”
“他们尸体在表面看起来毫无伤痕,而在解剖之后却发现心脉俱断,显然是有武术高手用大力金刚掌一类的功夫所致。”
曹剑中的眉头锁了起来,他在逼仄的的房间内踱了几步,才沉声说道:“是我的兄弟来了,他会这一方面的秘传技击之术。”
“我们要尽快的做完眼前的这件事情,暂且不说那两个人是死在谁手里,可那个假洋鬼子确是我亲手用镖干掉的,再者,那两个人也是我囚禁的,这些都是问题,迟早会惹祸上身。”
刘强已显着急之色。
“我知道该如何去做,暂且把心放宽,养精蓄锐,填饱肚子,如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今夜就可以进入地宫。”曹剑中道。
“至于建国来去,我们先就不要考虑为好,他有他的办法,但是,我认为,我们必须要抢在他的前面把活干完,这样,都谁都没有坏处。”
我听了曹剑中的这番话,在他的话音里听出来一丝时间对王国庆的戒备,这曹家的人,真是不可理喻。
“有办法了?曹叔?”刘强问道。
“多蒙这位修先生提醒,我才想到了昨夜的纰漏出自哪里,他果真是个人物。”
刘强有意无意的瞅了我一眼,我觉得他对曹剑中称赞我的话语有种极度的排斥,但他始终没有表现在自己的行为当中。
刘强带来了面包和罐头,还有纯净水。我胡乱的吃了一些,浑身乏力之极,也顾不上身边还有两个不同寻常的危险人物,倒头便睡了。
我做了梦,梦里出现了许多熟悉和不熟悉的人,有死去的,也有依然活着的人。我梦到了我的父亲,在梦中,他似乎想告诉我一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变的悄无声息,我觉得他要告诉有关自己的未来的命运。
我是被刘强的一声疾呼惊醒的。
天已黑了下来,但因为有月光的缘故,我可以较为清晰的看到刘强左侧的脸部,他本来是站在半掩的房屋门口的,现在一步一步的退着进来,我看见他脸部的肌肉扭曲变形,似乎是在承受着某种极度的痛苦,但终于承受不住,整个身体陡然崩溃,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一股血自他的嘴角涌出,血腥味顿时弥散在逼仄的房间之内。
曹剑中也在沉睡中惊醒,他的反应快如闪电,我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他已闪身出了房门。
门外月光如水,映照的整座村落清晰如昼,在门外的土地上,除了曹剑中的身影之外,又多了一个人,一个我认识甚至可以说很熟悉的人,“张三”。
我刚想喊出他的名字,却听他不紧不慢的说出一番话来,而这番话使我的心在骤然间开始下沉,沉的很深,亦冷。
“我杀了他,不得不杀了他,因为,他会坏我们的事。叶玄君有消息传来,他说,除了修必罗的命可以留下,其余的知情者都得死!”
张三竟然和曹剑中认识!他不仅认识曹剑中,甚至和叶玄也认识!他究竟是谁?
“地宫里的东西,织造组长和叶玄君都说必须要尽快得手,你的速度是不是慢了一些?你还是放不下你兄弟的安危,可惜,他也是一个知情者。”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的冲出房门,大声的质问张三道:“你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人?”
张三瘦削的脸上浮起一个微笑:“对不起,修先生,因为我的身份特殊,不得已要对你进行隐瞒和欺骗,请原谅。”
他竟然深深的朝着我鞠了个躬!
“我是日本人,名叫宫本拙一,是日本山口株式会社的远东区首席代表,张三只不过是我随便起的一个中国名字而已。”
什么山口株式会社。分明就是现代日本最大的黑社会组织山口组。我心下愤愤不平。
“那你怎么会知道‘猫眼’这个人,还知道我和这个人曾经有一些瓜葛?”
我努力的使自己冷静了下来,沉声问道。
“你和‘猫眼’的故事我是通过一个特殊的渠道得知的,再者,我曾经和他见过一面,也调查过他的身份以及背景,我们现在拥有的手段可以称的上是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别说调查一个人,就算想知道美利坚合众国下一步准备向中东哪个国家动手,也不会费更多的力气。”
“我本不想在你面前过早的暴露身份,但事以至此,就不得不坦言相告啦。再者,修先生,如果还在乎你的朋友夏陆和那个漂亮女警察的性命的话,就应该一心一意的帮我们把山城殡仪馆地宫当中的物事搞到手,这样,才有可能救下他们的命,你认为如何?”
我看着张三的面孔,这张面孔此刻在我的眼中,就像一个噩梦里的凶魔。
“我不希望看到我的兄弟出了什么事情,所以,请宫本君转告织造和叶玄君,请他们手下留情,我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待。”
曹剑中黯然说道。
“那就看今天晚上他是会不会放弃那个固执的想法。”
我知道“张三”话中的含义,那就是说王国庆必须放弃他自己苦苦寻找了多年的秘密,才能苟且一活。
夜,总是来的悄无声息。
暮霭沉沉中,我,曹剑中以及这位来自日本岛所谓的“张三”先生,再次踏上了寻宝的破冰之旅。
这一次由于我的提醒,曹剑中一进到山城殡仪馆的前院后,就直奔那座花坛旁边的半间水房。
说是半间,也就是面积只有三、四个平方米的样子,如果两个人一起置身于里面的话,会显得过于拥挤。所以,当我和曹剑中同时站在水房之中,我 们身体的一些部位就难免的发生碰撞和摩擦,这使我在刹那之间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我现在出手偷袭曹剑中,那么胜算大概有六成以上。”我之所以如此去想, 是因为我看到他此刻并不是处于高度的防备之下,他现在的精力已完全的投入到寻找地宫入口中去了,我可以以肘为攻,挟腿部的侧击,迫使他在短时间内无法还手 而受制于我。但这个想法只是匆匆一闪,我知道即便自己能在这水房内侥幸得手,也绝对逃不出水房外张三的雷霆一击,他现在在水房外所处的位置,正巧可以看到 我和曹剑中的一举一动,我若出手,他一定也会出手。
曹剑中这次用的是刘强新近带来的一种地质勘探使用的探测工具。刘强死在“张三”的手里,对于曹剑中来说,这个人的死亡和一只蚂蚁的死亡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日本山口组的人,冷血已经成为他们性格中的一部分。而我对这位曾经的同学皆好友,只能暗自扼腕叹息。
科学有时候是必须相信的。凭借着手中精密的现代探测器,曹剑中很快就发现了这水房的青砖地面之下有着不同寻常的所在。
在曹剑中的示意下,我退出了水房。
张三递过来一只手电筒,他的意思很明显,是让我在侧面给曹剑中的下一步动作做好充足的照明,我按照他的意思,把手电筒举到了一个恰当的高度,这样,可以使曹剑中看得清他的第一镐关键的落点。
探测器探测出的位置靠近水房的右边墙壁,曹剑中三下五除二撬起那里的铺地青砖,镐镐不空,不一会儿就挖出一个四尺见方、一米见深的土坑。
这次可能是打对了地方,大约一小时之后,他挖到了一块青石盖板。
我看到曹剑中的肩膀耸耸而动,也听到他压不住的一声惊喜。
张三凑过了头,对曹剑中说道:“这里是不是地宫入口?”
“无论是也不是,先打开了再说!”
曹剑中回头让我进来帮忙,在我们两个人浑身使力之下,青砖盖板被掀在了一旁,而一个椭圆形的地洞就明晃晃的,映入我的眼帘。
一股陈年的腐霉气息使我的脑袋一阵眩晕。
鼓风机派上了用场,大约过了十来分钟,那股令人作呕的怪味便消失殆尽。
接下来是曹剑中第一个摸索而入,我紧跟其次,张三于后。在张三进来之前,他曾把洞外挖出的青砖和湿土都简单的做了处理。这样做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有人路过这间水房,不仔细的察看,是看不出这里曾有过什么动静的。
当我们都站在逼仄的地下空间里时,各自心中的感触殊途同归,这里并不是什么昊天寺的地宫,而是一个废弃了多年的地窖,地窖里空无一物。
“妈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所在,这两张废尽心机搞到手的地图却是假的!”曹剑中忍不住的嚷嚷起来。
“稍安勿躁,曹君,你应该多动动脑子,当年修建昊天寺地宫时,这个地窖一定还不存在,也就是说,地宫的入口该在这地窖下面的土层里。”
曹剑中听了“张三”的这番话,一颗急躁的心方才定了下来,又操起探测仪,在地窖并不宽绰的地面上开始了再次的探寻。
这次所用的时间比上一次更短了一些,大概是吸一支烟的功夫,探测仪上的红灯就开始闪烁不停。锁定了具体的位置,我和曹剑中两个人一起动手,不出半个时辰就挖到了夯土。
果真在这地窖的下面。
当夯土层见底,眼前俨然显现出一道平铺的石门,门上有铜制拉环,却因年代过于久远而绿锈斑斑。
张三在一旁说道:“幸好当年修这座地窖的人也只是点到为止,要不若这地宫就轮不到我们来开启了。”
石门是素制的,无半分刻意的装饰,但开启它还废尽了不少的功夫。
当石门终于“轧轧”而开,张三就把鼓风机的管头伸入了其中,顿时机器“嗡嗡”之声大响。趁着等待的光景,我不得已接过了张三递来的一支“三五”牌香烟,使劲的抽了起来。对于一个像我这样的烟民来说,到现在这种情形,已无法讲究香烟的品牌和质量了。
地宫之门的开启,喻示着建文帝最终的下落以及稀世奇宝“聚宝盆”和叶玄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得知的一个稀世武术秘籍都将重见天日,每个人的心中的滋味,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当那些来自阴暗地下的浊气被涤荡干净了之后,我们就鱼贯而入的钻进了石门。
没有想象中的机括暗设,没有飞网、翻板、弩箭、夹墙之类的致命杀机,只是一条斜斜的甬道,在地上崎岖弯蜒。
不知道走了多久,心里也没有去估摸时间,便看到甬道的尽头出现了一片非常开阔的地域,大约有四、五十平方米的样子,呈正方形,是一间石制的庭堂。
庭堂内几无摆设,只有一面铜镜孤零零的放置在中心的位置。虽说六百年无人在铜镜之上搔首弃姿,但铜镜依然光鉴可人,观颜照物,不失本真。
除了铜镜,庭堂里空荡荡的,四壁徒穷,连一道门都不可发现。
“就是这里?就是这么一个鬼地方?棺椁呢?‘聚宝盆’呢?”
曹剑中又忍不住的恶语连连。
这一次连张三都似乎显的心神不定。
他绕着铜镜转了几圈,又对铜镜及其底座上可能暗藏机关的地方仔细的查看了半天,显然一无所获,便不得不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我。
其实我现在是同样的感到了困惑。
据上两次进入建文帝疑冢的经验,我们所处的这间石室很可能就是净宝阁、享殿之类的配殿。一定还有一处主殿就在这间石室的附近,但让我纳闷的 是,这间石室里除了这面铜镜之外,再没有任何的地方可以值得我们怀疑是开启主殿通道的机关,而这面铜镜也只不过是一面普通的镜子,若说它的奇特之处是比寻 常见到过的要大一些而已,那么,通往主殿的暗门究竟会设在哪里呢?
曹剑中也陷入了沉思。整间石屋内静的可以听到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响。
我常常以为自己是具有第六感觉的那一类人,也就是说,自己的潜意识里一直潜伏着某种神秘的触觉,愈是表面上极为平静的危险,愈能无比真切的感应到。
在一片寂静当中,我的头发突然的倒竖起来,心中猛一紧缩,意识到危险已经逼近!
“张三”是一个信手拈来的名字。他其实是一个日本人,是日本岛最大的黑社会势力——山口组当中负责远东事务的骨干份子。我虽然对他的底细所 知甚少,但知道这个人无论在智慧还是体能方面都非同寻常,我想他应该是一名绝顶的武术高手,要不然刘强也不会在顷刻间死于非命。但这一次他却没有能够逃得 过死神的手掌,他的死像是宿命使然。
攻击他的是一双比闪电还要快的手。
当这双手突然的对他进攻时,他还能来得及回过头来,可仅仅只是回头。
我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在我所知道的中国武术门派中,只有南少林的韦陀掌和北太极河南董家的大力摔碑手有这种迅猛异常的外家功力。我见过董家董海川的第九代传人董 智英,他的大力摔碑手可以将一尺左右厚的水磨石板一击而碎。但董家的功夫自古以来就是不传之秘,外人很难见到,更别说是偷偷的学了去。
而致张三于死地的这双手使出的劲道却和大力摔碑手有三分的相似之处。
我没有动。当危险逼近时,我忽然察觉到这股危险的力量并不是冲我而来的。曹剑中原本就要动手援救张三,可当他看清来者的一张脸,手和脚就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王国庆唾了一口痰。
唾到了“张三”的尸体上。他抬眼看了看我,在石室的阴影部分,他面部的表情模糊不清。
正低头记录着他的故事的他听到这里时仰起了头。
他问道:“你故事里的反面角色怎么一露出狐狸尾巴就迫不及待的赴死了,这是不是有点不合乎情理?”
他笑着回答:“这故事本身不仅仅只是一个故事,它是我的经历,是我生命进程中的一段插曲,所以,并没有什么不合乎情理的东西掺杂其中,他们这些人,刘强也罢,张三也罢,死于其时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这是他们的命运。”
“每个人的命运各不相同,如果林则徐在鸦片战争之前没有被撤职谪降的话,在鸦片战争中他很可能就是大清国军队的前敌总指挥官,但面对英国舰 队的坚船利炮,他面对的也只能是一个无法挽回的败局。那么,他的命运就会像那位两广总督叶铭琛一样,落的个千人唾骂,最后被英国人关在木制的笼子里到印度 支那去丢人现眼,而不是今天的民族英雄了。可是,历史不能假设,命运不能如果,刘强、张三的结局亦是。”
他又问他:“你讲到这里我能听出来故事已快接近尾声,是不是聚宝盆的秘密即将真相大白?在这里我要好奇的先问一句,你所说的这个聚宝盆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是倪匡先生在他的小说里说过的那种由外星生物发明的‘复制机’之类的神奇机械吗?还是……”
他缓缓的说道:“倪匡先生构思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