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外的弱点。”
“事态发展到这个秘密一暴露就可能成为刑事问题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呢?”
“那时我的确感到迷惘。我的错误归错误,若是这个秘密一旦暴露出去,至
少在剧团内部,大家对我的看法会骤然一变的。当时,即使我不得不承担责任而
退出剧团,但我想还不至于成为刑事问题。但是,当时伊藤君若是不马上把钱还
上,他也许同样会落个不退出剧团不行的结果。”
“那么,你的心情是想‘杀身成仁’吗?”
“我可没有那么高尚的气质。只是我从西伯利亚回来以后,对于新剧失去了
过去那样的热情,是什么原因我自己也不清楚,但至少有一个原因是我已经丧失
了做一个演员的技艺。我在当干事的期间,就想转业到其他方面去工作,而伊藤
君则是当时剧团瞩望的大有前途的青年,所以我想,创伤由我一个人来承担好
了。”
“可是,万一成了刑事问题,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想,我要是承担责任退出剧团的话,是不会闹成刑事问题的。但是,在
万一的情况下,我把他给我的借据拿出来为自己辩护,也是可能的。”
“你和你的妻子分居的原因,也是为了这个户籍问题吗?”
“是的,因为我担心这个问题,所以一直没答应她入籍。但是后来她有了身
孕,我们也就不能不认真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了。我于是下决心对她讲了这个问题。
她一听,脸色变得刷白,说了声‘我受骗了’,就歇斯底里发作起来。怎么劝解
她,拿好话哄她,她也不听。她只说了声‘我回娘家去商量商量’就走了。从那
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件事情当然给了你很大刺激啦。”
“是的。岛崎藤村在他的《破戒》①中说过,‘对任何人也不要说出这个秘
密’。当时我深有感慨地重复着这句话。”
“那么,东条康子知道你这个秘密吗?”
“我什么也没对她说,然而她却知道了。在我坚守最后一道防线的时候,她
把这件事挑明了。”
“当时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想以后我和康子的关系,只能保持一种精神恋爱的状态了。可是,事实
恰恰相反,康子说她是为了从我心灵中彻底除掉这种变态心理而提出这个问题的,
她当时是这样说的:‘那不是你的责任,虽说是新平民,也同样是人,同样是日
本人。只要有真正的爱情,这种事情,是不成为任何问题的。’一个知道我的出
身但能原谅我,不,不是原谅而是打破了那一切而深深爱我的女性就在我的眼前,
这时我简直什么都忘掉了,连对方是有夫之妇也全然忘掉了。我的心和身体都火
一般地燃烧起来了,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旁听席上发出一阵叹息声。的确,这种行为在法律上只能用“男女关系”一
词来表达,但是在被告人适才这一段告白中间,却有一个活生生的“人生”。当
然,这种特殊状态的血泪斑斑的人生,若用法律这把刀子把它横断切开的所,类
似目前这样的误解,是随时可见的。对于检察宫来说,虽属不得不这样做,但作
为一个辩护律师,也这样死追不放,在我看来,可说是绝无仅有了。
“一月十六日,发生第一次事件那天夜里,东条责骂康子的话中,也提到了
这个问题吗?当然你没有直接听到,康子是怎样对你说的呢?”
“提到了这个问题,康子说她丈夫骂我是狗,是四条腿的,还说我是披着人
皮的牲口。
并说和这样的男人发生关系的女人,血液都被污染了,简直不是人。从我在
部队时的经验和顺子那种狂乱的表现可以想象,康子一时冲动做出一般人无法理
解的事情,是可能的。”
“那次杀人,虽然你事先一无所知,但在心理上也觉得有责任吗?”
“是的。当时我觉得康子的罪也就是我的罪。为了不失去她,我是准备豁出
一切的。假如在用汽车运送尸体的途中被发现的话,说不定我会把杀人的责任一
人承担下来。”
“现在我要提出一个微妙的问题,我本来是不想问的,但时至今日是不得不
问了。所谓新平民,过去是从事杀牛宰马以谋生的。在佛教至上主义时代,这也
是被一般人嫌弃的一种原因……即使你自己没有这种经验,但据心理学家说,这
种祖先的经验,采取一种潜在意识的形式,沉睡在后辈人的脑子里。当它受到某
种冲击的时候,就会突然发作,而使人做出在正常状态下无法想象的异常行动。
就说你吧,当自己想要处理东条的尸体的时候,是不是也象你祖先处理牛马的尸
体那样,处于无感觉状态之中呢?”
“也许是这样,那时候我好象是被一种无形的巨大力量拉着转似的。先杀死
康子然后再自己死去的事情,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但是,假如那里有氰酸钾,
两个人一同死去的话,我想我会二话没有立即吞下去的。”
“那么,康子的罪行被发觉的话,当时你会出来自首吗?”
“会的。当然,那样做也不会使康子完全无罪,但是,假如我坚持说是我自
己动手杀的,同时叫康子也这么说,那么,我想不论是警察局,检察厅还是法院,
都绝对不会断定康子为主犯。在最坏的情况下,也不会判处她死刑吧。这时候,
我会把康子还活在世上看做是一线光明,而坦然地——不,含笑地走上绞刑架
的。”
我不由地闭上了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的确,他所想象的事态,不是不可能发生的。那种事态如果发生的时候,我
当然也会出席旁听那次审判的。
当然,若是那个裁判,他就不会诉诸如此深刻的灵魂的呐喊了。恐怕只是淡
漠地承认自己的罪行,不断维护女方的立场,最后以接受死刑的宣判而告终。
而我在那个时候,也只能作为司空见惯的三角关系引起的悲剧。以老—套的
笔法向报社发篇稿件以交待差事,随之而来的是按照惯例被扔进字纸篓里去。
是一种无形的力量改变了事情的进程!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在我的眼里一直觉得非常可憎的被告村田和彦,这时
候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
①《破戒》是日本著名诗人、小说家岛崎藤村(1872—1943)的长篇小说。
作品主人公是一个出身于受歧视压迫的“部落民”家庭的青年小学教师濑川丑松,
最初他忠实地恪守他父亲要他隐瞒家庭出身的“戒律”,后来由于内心的觉醒,
终于冲破了父亲的戒律,公开了自己的出身。尽管由于作者思想的时代局限性,
作品的描写还不够深刻,但作为以当时社会的“差别问题”为主题,揭露、抨击
野蛮的身分制度的社会小说,具有先驱的性质,享有很高的评价。本书早有中译
本,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译者注
第十六章
“现在我提出另一个微妙的问题,东条康子的性欲比同样年龄的其他妇女怎
么样?”
“非常强烈,看她的身体,说她只有二十多岁都可以,这也许是因为她没有
小孩,生活又很宽裕的缘故吧。”
“就是说,康子若不是同时有两个男性对象,她的欲望就得不到满足吗?”
“她对我可不是这样说的。她说她丈夫有糖尿病,不能和她亲近。我相信了
她的话。”
“但是,根据捡察官提出的物证——东条宪司的主治医生的诊断书,他可从
未有过这种玻就这件事情来说,肯定有人在说谎,你确实听康子说过这样的话
吗?”
“我确实听她说过。”
“那么说来,说谎的不是东条宪司就是康子啦,你认为是谁呢?”
“我当时相信了康子的话,从这种事情的性质来考虑,现在我也觉得是男方
在说谎。”
“就是说,康子把她们夫妻之间爱情冷淡的事情,倾诉给你了吗?”
“是的。她说过好几次呢。”
“那么,康子为什么不干脆离婚呢?你要是那样真诚的爱她,我想是会和她
正式结婚的。”
“人谁都有自己的过去。一个人多年在一种环境下生活,一旦要转向新的生
活时,为了战胜生活的惯性,是要做很大努力的。夫妻之间的羁绊——家庭这个
东西,也具有一种惯性吧?”
“在你自己这方面,也有这个问题吧?”
“是的……比方说,我最初遇到康子的时候,我的妻子正在怀孕,我自己也
想要一个孩子,至少在那个孩子出生以前,我是不能使用离婚这个类似外科手术
的手段的。”
“那个孩子怎样了?”
“三个月时流产了,但不是人工流产,算是那个孩子的命运吧!”
“那时候,你也没有考虑离婚的事吗?”
“没有,因为顺子过于伤心,我是很难开口的。”
“你夫人回娘家去的时候,有几个月的身孕了?”
“那时候已经是四个多月了。我心想这次总可以保住了吧。甚至连小孩的名
字,我都开始认真地考虑了。”
“这个孩子现在怎样了?”
“这个孩子也没有保住,这回是人工流产。大概是她知道了我的出身以后,
就不愿意把孩子生下来了。”
“这时正好切断了过去的羁绊,你没向康子提出正式结婚吗?”
“我已经提过好几次了,康子总是说:‘叫我考虑考虑’。我也不好说得太
深了,我想至少也要再等上她一年。就在这个期间,突然发生了这次事件。”
“这是为什么呢?是不是康子也有和顺子同样的感情呢?就是说,是不是虽
然在感情上和肉体上她都是爱你的,但还是有一种虚荣心或自尊心使得她在和你
正式结婚这个问题上犹豫不决呢?”
“你提了一个残忍的问题,我虽然想回答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莫非是因为她另外还有情人,才使得她犹豫不决吗?”
“这个问题,我被捕以后,检察官也向我提出过。至少在第二次事件发生以
前,她另外还有情人的事,我连想都没有想过。”
“第一次事件和第二次事件,相隔大约一个月,在这期间,你和康子一次也
没相会过吗?”
“是的,我可以起誓,没有相会过。”
“若是在正常的情况下,康子能够抑制住肉体的欲望达一个月之久吗?当然
象这样的问题,说只有她本人才能知道,也就罢了,但在你的印象当中觉得如何
呢?”
“若是在正常的情况下,我想她恐怕是忍受不了的。但是,在那一个月里头,
就连我也象是过着地狱般的痛苦生活。我想康子也会有和我同样的心情。在这般
情况下,一个人还会有什么性欲吗?”
“明白了。另外,你给过康子什么礼物吗?”
“给过她一个时价八十万元的钻石。现金一次也没有给过她,那是因为地生
活并不困难。也由于我不愿因此玷污了爱情的纯洁性。再加上别的礼物,总共要
超过一百万元吧。
”
“你说的钻石是戒指吗?”
“是的。”
“二月二十日晚上,康子戴着那个戒指吗?”
“没见她戴着,我也没有去问她。从她那时的情绪来推测,大概也没有心思
戴它的。”
“可是,康子死后,警察进行彻底的家宅搜查时,并没有发现那个戒指呀。
在她的遗物中,也没发现有戒指。你考虑它可能到哪儿去了呢?”
“我可设法想象。可是,当时若是在她的手提包里,那一定是到犯人手里
了。”
“一个女人想结束对男人的爱情时,把对方赠给她的戒指还给对方,这在外
国已经成为习惯。那天晚上,康子是不是把戒指放在手提包里想还给你呢?”
“我想不会的。即使真的发生了那种事情,我也不会接受的,说不定我会对
她说:‘你扔到沟里去吧!’”“到底是谁杀了康子,你现在心里有点谱吗?”
“没有,一点谱也没有。”
“到现在为止,你没有考虑过这第二次杀人会不会是强奸犯或者是强盗干的
勾当吗?”
“假若康子是死在别的地方,那怕也是火车轧死的呢,我也许会有那样的想
法。可是,康子和宪司死在同一个地方,虽然不是同一天但是在同一个时刻,要
说是偶然,那可太不可思议了。即使相信有什么因缘或鬼魂存在,但是,和康子
毫无关系的人,竟然在无意之中把现场选在这个地方,我是无法相信的。”
“你一次也没想过康子是被鬼魂引到这里跳下去自杀的吗?”
“从我的心情来说,真希望是这样。但是,自从科学证明是他杀以后,我就
不能再这样想了。我想,大概是有人学我的样儿,也把尸体扔到这个地方,企图
嫁祸于我。但是,我提出这样的问题,不知别人会不会相信。”
“我相信是这样,不只是相信,而且我将全力以赴证明这一事实。”百谷泉
一郎用简直是向整个法庭挑战似的激昂的语调说。
“现在你再把第一次事件那天夜里的情况回忆一下,当时你在东条家里没感
到有什么异常吗?”
“你说的异常是指的什么呢?”
“比方说,除了康子以外,屋里好象还有旁的人,或者有人从外边打来电话
等等。没有类似这样的情况吗?”
“屋里完全不象还有旁人的样子,也设有人打来电话。”
“那么,康子叫你看死尸的时候,她穿的是什么衣服?”
“穿的是西服。”
“不是从剧场回来时穿的衣服吧?”
“她说当时她已经躺下睡觉了,事情发生以后,几乎是无意识地穿上了西服。
我看当时康子可能有一种要去自首的心理活动。”
“那个房间是寝室吧?是西式的呢,还是日本式的呢?”
“是西式房间,有一个双人床。”
“象有人睡过的样子吗?”
“床不象是刚刚归置好的,但印象不深了。”
“死尸当时穿的什么衣服呢?”
“普通的西服。”
“东条宪司身上还带着家门的钥匙,你当时没感到奇怪吗?”
“的确,钥匙平时虽然带在身上,去大阪出差,好象应该放在家里。但是,
因为他是为了特殊的目的回家来的,钥匙当然要带在身上的。”
“康子没有养着狗吗?”
“她说她讨厌猫和狗。”
“我对康子当时的心理,实在有些难以理解。一般的妇女,在丈夫出差家里
没有人的时候,都害怕有小偷进来。若是有个狗也好,或者有个女用人也好,而
她却把通勤的女用人也打发走了,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了。要是一般的人都会想
请一个亲属来作伴过夜的。”
百谷律师这样问的意图,我实在不甚理解。在某种意义上,使我担心他是站
到检察官的立场上去了。
当然,他可能是设想另外还有一个男人,因而想把话题引到那方面去,但是
我想这对已经被搞得焦头烂额的被告来说,会不会反而带来灾难呢?
“好象有一种预感似的,前一天中午我还问过她这事呢。”
“康子怎么说呢?”
“她好象满不在乎的样子,头一歪说道:‘是不是我天生胆子太大呢?’她
还说她枕头旁边就有电话机,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就拨110号,没有问题。”
百谷泉一郎叹息了一声。他的表情,就象想上场就打一个远球以扭转战局,
但一连三下都打空了的棒球打手一样。
“那么,你在往外搬运尸体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