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要他们。”沈达淡淡答道。
冉沙刚要发火,看到沈达淡然的表情,压下了火气,这是他自己选择相信的人,他不应诸多怀疑。
他的表情落进沈达余光中,只换来一声轻笑,笑声中带着几分意气风发的傲意,“欲壑难填,让他们尝到甜头,以后自然会再来找我们”
冉沙一愣,再次深深的看了沈达一眼,“你非池中之物。”
沈达并不意外,他早已发誓,绝不白活一生,而这,才是个开始。他有更为宏大的愿望,不负自己捡取的余生。
他看着西边空地,那里粗土地面和青砖地面泾渭分明,“冉沙,你信吗?我们很快就能走出这里”
那时冉沙只是应付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并不相信,然而此刻,当他站在这片空地上,看着面前抖索的贺飙时。他终于信了。
“你写一封和离书,与许兰儿解除婚约,我可以保你一个全尸。”
沈达说完,贺飙突然大笑起来,他整个身体僵硬如雕塑,笑起来更显诡异,他闭着眼睛笑了很久,直到嗓音嘶哑,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沈达说道:“她死了”
贺飙说完。脸上浮出痛苦,怆然与未去的残留笑意交错在一起,难看。却又令人动容。
所有人都沉浸在他的话中,没反应过来
死了?那个名为兰貌若兰气息若兰的姑娘,在兄长满怀着牵挂和担忧离世之后,也去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小四,他受许成托付。日夜呵护吊兰只为全那兄长的渺小心意――让那姑娘能够看到吊兰,知道兄长日夜安好,是他在许成死前的郑重承诺,却不成想,那姑娘已然死去,那这吊兰。又该为何而生,为何而养?
“你胡说!你敢胡说!”
小四大步上前揪住贺飙的衣领,手上暴起的青筋鼓鼓的跳着。
“呵。我也不想,我也很疼爱她,以为终于遇到了最正确的那个人可是她”贺飙眼神突然暴戾起来,“都是那个陈一铭!居然敢觊觎我的女人!他死有余辜,她却因此恨我。还用簪子想杀我,我一时失控”
贺飙声音渐渐哽咽。所有人脑海中也终于连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个叫陈一铭的守卫,便是为许兰儿送货给许成的守卫。许兰儿每次来这里看望兄长,这个美丽的身影成为隐匿在阴暗中的陈一铭的唯一风景,他将兰花送给许成,本想向许兰儿表白,却终究晚了一步――许兰儿离开之后就进了贺飙家的大门。
当日的婚礼,陈一铭想要带许兰儿走,却被贺飙发现,最终成了云水河中的一缕冤魂
至此,陈一铭的案子也水落石出,澄澜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看到曾经呼风唤雨的贺飙一朝落魄如此,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她看着沈达将一副“想要把贺飙碎尸万段”表情的络腮胡大汉拉开;看到冉沙手起刀落,贺飙身首异处;看到那些七尺男儿们纷纷下跪,朝着西南高塔的方向叩拜:
“誓死效忠岛主!”
她亦将目光投向高塔,小姐,你听到了吗?
赵玫此刻自然听不到她费心收服的汉子们对她誓约忠诚,她躺在舒服的暖石床上,迷迷糊糊的听着耳边的声音――衣服轻轻的摩擦声,瓷瓶与桌面的碰撞声,以及说话的声音
“主子没事吧。”是赫平。
“柳柔应该已经没事了,右使亲自解的毒,不过还没醒过来。”还是赫平。
“澄澜一个人在那里没事吗?需不需要让冗括前去接应?”赫平
然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良久,赵玫才听到待月轻轻一叹――
“你啊,何时能够多顾着点自己”
她只觉口中滑入一颗透着清香的药丸,入口即化,在最终绵延出最为清润的香甜,然后手上一暖,是被熟悉的温度覆盖的感觉,她在心里笑了笑,沉沉睡去
待月看着赵玫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脸上原本冷硬的轮廓终于慢慢柔和
他一手包覆着赵玫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抬起,用手指在空中虚虚的勾勒着她的唇线,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边也扬起一模一样的笑。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赵玫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天还未亮,她睁开眼时有些眩晕,再闭上眼,调整了呼吸之后,才觉得浑身温热舒爽,似乎只是运动了一场出了场大汗,完全不像重伤力竭本该有的样子。
她一阵欣喜,想坐起来却发现不行,因为某人正和衣躺在她旁边,把她牢牢的圈在自己怀中
待月似乎睡得很熟,她的头枕在他的手臂上,靠近他的胸膛,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他墨色衣襟上精心绣制的花纹,听得他呼吸清浅,带着他特有的清新香气,如一缕不知名的花香,萦绕在她鼻尖,直钻进她心里,心便蓦地一颤。
赵玫不敢动了。
不想惊动他此刻酣眠,亦不想扰乱她此刻沉溺。
这是,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
赵玫一阵窃喜,窃喜完了又嫌弃自己没出息,正常情况下难道不该怒推开他,高声尖叫“非礼”,然后将他踢下床?
可是,他的怀抱太舒服,气息太好闻想到这个,赵玫又开始不安起来那个,她的衣服应该脏了,又没洗澡,身上会不会很臭?脸色会不会很丑?
她越想越紧张,正想着是不是偷偷钻出这个怀抱,刚试着微微一动,头顶便响起低沉微哑的声音,
“精神好了?不想睡的话,我们可以干点别的。”
赵玫大脑短路了足足三秒,终于消化了待月的话,似乎,或许,好像那个“别的”事,不是什么正经事?!
她想蹦起来指着待月鼻子大骂“流氓”,然后沉痛的怀念曾经那个不食人间烟火永远清冷孤高的“谪仙”,可是她动不了,某人的手加了巧劲,让她动弹不得,却又恰到好处的不会弄痛她。
赵玫咬着牙微微发力,想用防护术推开某人,不料散发出的金系灵力如水滴大海般毫无踪迹毫无效果。
头顶声音淡淡无奈中带着调笑,“好不容易给你的灵力,干嘛急着还给我。”
待月这么一说,赵玫身体一顿,然后浑身都软了下来。
她就知道,她那时那么伤身的做法,就算她是怪胎也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果然是他帮了她,不但助她恢复,还不惜将自己的灵力输给她
“待月”赵玫鼻子嗡嗡的,轻轻的叫了声,又没了下文。
头顶又响起一声轻笑,某人对她此刻因为愧疚而显得乖顺的样子十分满意。
“嗯?”待月的声音带着鼻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累,赵玫想到他衣不解带的照顾着自己,心里涌出淡淡的疼,也不作声,只稍稍把头撤了撤,不想压着他的手臂。
她挪了挪,某人的手又拢了拢,再挪,再拢几次之后,赵玫悲催的发现,她不但没能逃出某人的魔掌,反而离那副微微起伏的胸膛越来越近了。
她瞪着眼睛,看那墨色衣襟下的胸膛一起一伏,如美妙有致的韵律,带动她的一呼一吸,头顶上某人的气息也越发变得炙热浓烈,赵玫眼一闭,开始装死。
似有若无的低叹之后,她只觉头顶微微一沉,是某人将下巴轻轻的放在她的头上,轻轻摩挲,绵绵眷恋。
“再让我抱一会儿。”他说。
赵玫闭着眼,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脑中想象着男子慵懒侧卧,修长的身体如远山般横斜,而她在他怀中,被珍重相拥,细致呵护,她的心便如出冬逢春的冰棱,一点一点,无声的融化,温润,柔软
069 整束()
此刻天刚蒙蒙亮,窗外透进清柔的光,照到床上安静相拥的两人身上,如一副静谧画卷,美好的令人不忍打破。
赫平在门外转了很久,最终鼓起勇气轻声提醒道:“主子,今日的议事例会”
静寂了几秒之后,待月的声音响起:“取消。”
他冷冷的语气明显透着不耐,赫平想象着那位主子阴沉的脸色,激灵灵一抖,正待闪人,屋里又传出赵玫的声音:“不取消,延迟,一刻钟之后开始。”
赫平在门外躬了躬身,“是。”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不敢去听屋内的争论。
屋内,某人放在赵玫头上的下巴加重了力度,说话也咬牙切齿透着幽怨,“看来你精神果然好了。”
赵玫缩了缩脖子,声音故意透着几分虚弱:“那是谁让我做这个岛主的?整件事情好不容易进行到这一步,不趁此机会收拢整束,岂不是白白错过大好机会?”
待月沉默,他一向清醒理智,此刻少见的放纵实属难得,赵玫自然愿意在他怀中悠然而眠,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昨日的一番作为,寻常人不知道,但是那些耳目通达的官员们必定已经得到了风声,贺彪的下场多半已经被传开,官员们恐怕已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这个时候,赵玫必须出来表态,该安抚的安抚,该敲打的敲打,该革新的革新,她想要做的事,也将会毫无阻力着实不该为这一刻温柔贪恋而误了大事。
她清楚,待月又何尝不清楚。
只是他与她经历诸多,如今他终于敞开心扉,坦诚表露。那份压抑至深的情感便犹如决堤之水般汹涌。此刻简单的相拥,不带一丝绮念,他亦欢喜而满足。
满足,却又不满足。
这十八年来,他看她渐渐长成,从婴孩到少女,最终如明珠般熠熠生辉,似旷古绝世之花终于盛放,一动一静皆是长华之歌瑰丽之画。她的风华本该如此,他看着。欢喜着,却又一直强迫自己冷静的等待着。
可是她终究不能被他私藏,她的风华一经绽放。便能轻易赢得男子的倾心,他脑中依次闪过那几个人,眼底幽光一闪。
赵玫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待月,贺彪他”她欲言又止。声音也闷闷的。
她和待月都明白,将被封住周身大穴毫无自保能力的贺彪留在过渡区的后果,她曾说过要亲自审理贺彪涉及的案子,然后公布于众、惩奸除恶,但是待月选择了另一种更果决也更为激烈的方式。
百姓不会知道底细,但是官员们一定会明白。待月这样处理意在威慑,同时,赵玫也明白。他这样做,意在帮她收买人心。
的确没有什么比手刃仇人更解恨的了。如果按常规方法,贺彪也会死,但是以他曾经的身份和多年操劳应该会被执行绞刑,留全尸并厚葬。这样的结果对于冉沙等人不算最坏。也不算最好,既然要收服冉沙等人。自然要投其所好。
赵玫没有想到的,待月都帮他想到了。可是,这样做却容易让其他属下寒心这才是赵玫此刻心里担忧的。
“无妨,你尽管去做。”待月似乎猜到她内心所想,这一刻的宽慰和纵容让赵玫鼻子有些泛酸。
他一直都是这样,静静的看顾守护着她,看似清冷淡漠冷眼旁观,给她的,却总是最为熨帖的呵护和最为投契的理解。
赵玫突然生出一股勇气,想要问一问关于那位‘小蕊‘的事情,她愿两人坦诚相对,也好过逃避猜疑,即便那是一段他不可能除却的回忆,她也认了她不会强迫他忘记,只会默契相守,让时间和她的陪伴渐渐淡化掉那个影子。
赵玫暗暗下了决定,正准备开口,待月却突然将她紧紧一搂赵玫只觉脸上有清润的气息如轻羽般拂过,然后额头一暖,有吻浅浅一映,珍重而眷恋她愣神间,待月已经拉着她坐起。
赵玫呆了几秒,然后微微一笑,起身。
她本不是扭捏守陈的女子,但是耳垂上的薄红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紧张和悸动。
待月心情大好,索性闲闲一靠床头,为那个一脸淡定但动作慌乱的家伙让开位置。
“慢点。”
赵玫起身太急,有些眩晕,身体晃了晃,待月连忙扶住她,还不忘调笑:“还没怎么着呢,腿就软成这样”
赵玫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但直觉不是好话,瞪了瞪他,强装镇静的逃走
这一逃,赵玫自然也就忘了问“小蕊”的事情,却没想到此时的不问,终究为二人之间埋下了隐忧,以至于后来阴差阳错,引发天大的误会。
未来难以预测,赵玫此刻也只关注眼前的事情,她稍作洗漱整理换好衣服先去了秘书处的“办公室”。
澄澜、冗括和赫平都在,柳柔虽然毒已解,但身体虚弱,还在休息,便没有列席。
澄澜等人简单的将各种负责的相关事宜禀告,赵玫静静听着,并没有急于表态。
最后,三人都回报完,赵玫才问道:“紫舞怎么样?”
赫平答道:“告病,已经回府了。”
赵玫淡淡点头,但愿此事之后,紫舞能消停一段时间。
然后她站起身,道,“就按照先前商量好的拟定岛主令吧。还有,贺飙,厚葬。”
赵玫离开,澄澜三人却并未如往常般迅速忙碌起来,他们面对门口,目送那个略显清冷的背影消失
曾已何时,那个灵动逍遥随心所欲的女子也开始变得严谨审慎凝重沧桑?可是即便经历了那么多的阴谋陷害、血腥杀戮之后,她依然有着一颗善良珍贵的心。
她的肩膀瘦弱,撑得下华岛的天空,也受的起他们的依赖。
澄澜等人欢喜、敬重之余亦有淡淡惆怅,这是承担责任的代价,惟愿岁月安平,免她忧愁。而她们,鞍前马后,心甘情愿。
议事大殿中,推迟一刻钟的议事大会终于开始。
赵玫高坐于最上方的玉座,眼神散漫的扫过每一个人,似乎谁都没看,又似乎谁都被她看透。
下方两列人垂首分站殿中,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不过短短半个月,新来的岛主便已有如此威慑力,除了平时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以及尊主的强力支持,跟昨日的那场变动也脱不了关系。
赵玫扫过众人,着重在几个人身上停了停,这些人都是平日里与贺飙走的极近的人,此刻的沉默也不知是隐忍还是降服,不管怎么样,她的改革已经开始,不会再因为任何人或事而延误。
“有几件事情要宣布。”赵玫说道,然后身侧的澄澜会意的展开手里的岛主令,读道:
“第一,取消过渡区;原过渡区中人员,老弱妇孺给予妥善安置,青壮年将被征集入军;
第二,整束岛上所有护卫力量,统一管理,原城内守卫改编为华卫军,掌管城中戍卫事宜,人数以一万人为上限,设统领一人,副统领三人,直属于岛主;
第三,六部管事以上职务实行竞聘制,每年选举上岗,六部中核心岗位每两年轮换一次”
澄澜低低的声音在大殿中盘旋,刚读到第一条的时候众人并无反应,毕竟都已经收到风声,知道这位岛主在过渡区的光荣事迹,想必已经有了针对那个地方的相关的政策,何况过渡区一直是右使主张设立的,如今右使紫舞都不在场,更不会有人反对。但是读到第二条时,下面开始有了动静,有人开始叫唤眼神,殿下虽然仍然安静的落针可闻,但气氛已全然不同;等读到第三条时,下面的人们不能淡定了,作为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无法理解现代的选举制度和换岗制度,但是没关系,赵玫不需他们理解,只需他们服从。
下方的骚动越发明显,赵玫只当没看见。
澄澜一直读完整个岛主令,后面还有一系列利民的优惠政策,比如减税慈善之类,这些并不是分歧的焦点,焦点只在那第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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