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刀落。
――――――
人群散去,溅血的台面已被冲洗干净,菜市口的这一场死刑顶多能在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中停留数日,然而死去的生命,却是永远的消失了。
马车缓缓行进,北候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依然热闹喜庆,并未受那场偶遇的死刑而影响,然而所有的欢喜热闹并不属于马车中沉睡的女子。
季易看着怀里的赵玫,她倒下的瞬间,如秋叶零落,他似乎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什么碎裂开来
这一切,不过是他推波助澜的刻意安排,看到这样的她,他明明应该享受成功的喜悦,享受那美好破碎的快感,为何,他并不开心。
也许,是终于明白,他卑劣而偏执的想打破她的美丽和骄傲,只因她所拥有的,是沉沦于黑暗的他,一生都无法拥有的。
他也终于明白,她所拥有的,自己也多么想要拥有。
所以,他已无法罢手。
深夜,越县。
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行路人停留在悦来客栈的门外,当看到门边一处不易察觉的地方刻了朵罂粟花时,该人才进入客栈内。
“咚咚,咚,咚咚。”
深夜的敲门声是某个约定的暗号,已在此地等候数日的如花心里一喜,从床上掀被而起,小心的开了门。
门外站着身着黑色斗篷的人,低着头,看不清脸,他递给如花一个包裹之后就迅速离去。如花拿着包裹,又小心的查看了门外,这才关上门回到房间。
包裹里有一个沉香木匣和一封信,如花看完信之后,幽然一笑。
翌日,时间城的高塔之下,聚集了左右使和各堂堂主。
直到巳时,塔底侧边的小门才打开,冗括从里面出来,对着众人摇头。
“今日又不议事?”
“尊主怎么了,不是已经出关了吗?”
“冗括,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众人七嘴八舌,冗括只是沉默,心里却想到:尊主应该还没死心,还在等着主子吧。
这时,突然有人来报,有人声称带着尊主吩咐过的信物而来,要求面见尊主。
冗括满脸惊喜,吩咐来人赶紧去请,他自己则转身进了塔里。过了一会儿,塔底的正门缓缓开启,露出了沉寂数日的“魔塔大殿”。
“尊主有令,有贵客到,各位在殿外恭迎。”
冗括的声音让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小声议论着究竟是何等贵客需要这般尊崇的礼仪。不多时,一位窈窕女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她手捧木匣在冗括派去的魔使的引领下缓缓走来。
众人赶紧俯首恭迎,却有几人面色古怪,尤其是绿若,她看着目不斜视、趾高气扬走来的如花,有种不好的预感。
魔塔第一层的议会大殿上,一袭锦黑华袍,半罩精致银黑面具的华城魔尊端坐,衣上暗纹冷凝,一如男子此刻的脸。
殿下第二层平台上,站着左右使,殿中两侧分别站着各堂堂主及主事,俱都垂首肃立,大气不敢出。
殿中死一般的寂静,如花站在殿中,仰望着上方神般的男子,心思恍惚。
“怎么是你?”待月突然开口,平静的声音里却透着愠意。
如花双手举起沉香木匣,深呼吸之后说道,
“主子派我来送东西给尊主,只说尊主看了之后自然明白。”
她话音刚落手中便一空,手心里湿冷的汗还未干,原本捧着的匣子却已飞到了待月的手上,他单手托匣,半掩面具的脸看不清的表情,嘴唇却微微抿紧。
好半天,众人都以为他不会打开匣子之时,他突然一抬手,精致雕花的沉香木匣打开,有璀璨的光彩从匣中流泻而出,待月的手却微不可见的一抖,里面装着的,正是那朵他送给她的水晶花。
紫红色光芒依然闪耀,刺痛了待月的眼――将这个还给我,算是你的拒绝吗?
030 幽禁(精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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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露白,恢弘的王宫里便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公主大婚之后,便要搬离现在居住的锦绣宫,与新王一共住进历代先王居住的肃仁宫。所以如今王宫的大半人力都调往了肃仁宫,为那场盛世婚礼做最后的准备。
晨起的钟声刚刚响过,便有各宫侍官领着宫人宫女井然有序的前往肃仁宫,他们低眉敛目沿着青砖宫道的宫墙边侧匆匆走过,路上晨露沾湿粉白裙角
偌大的王宫,有热闹,便有冷清。
紧挨着锦绣宫的一处宫殿,是先王后曾居住过的崇惠宫,在举宫倾力操办公主婚礼的日子里,这座自王后故去后便一直闲置的宫殿也只剩下了几名宫女留守。
日光初上,留守的宫女正抱着扫帚坐在正殿的阶梯上打瞌睡,全然不知这清冷的宫中最东南角里,一座毗邻锦绣宫花园的僻静院落里,来了不速之客。
王都这两日一直很热闹,即将到来的公主大婚给王都带来了一片喜气。在公主大婚之前,还有一场婚礼成为了人们闲谈的主题――便是北候迎娶望春园花娘的那场开头隆重结尾却匆忙的婚礼。
那日的婚礼以北候未经行礼便抱着新娘径直进入洞房而结束,在场观礼的客人们咋舌之余,也不得不感叹北候对那位青楼花娘的恩宠之盛。
那一夜,洞房之门再未打开。
人然后对此事一直津津乐道的人们却并不知道,那一夜,红烛早熄的洞房中却空无一人,只有绣着红色团花华贵纹样的锦被鸾床底下,黝黑的密道入口。
本该迤逦无边的洞房之夜,季易却抱着赵玫在密道中辗转潜行,而当赵玫醒来时,已经身处这深宫之中的陌生院落。
她缓缓睁开眼,却一直盯着屋顶上结满蛛网的横梁,动也不动。
“澄澜,我醒了,但是不想动”
“澄澜,你去跟赫平和柳柔说说,我今天能不能不去聚英楼了”
“澄澜,我想吃你上次做的莲子饼了”
季易守在床前,看着目光空洞喃喃自语的赵玫,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招了招手,便有两个黑衣人拖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进来,袋子打开之后,露出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披散的头发下是一张脏污却俊俏的脸,云姝。
季易走过去,蹲到云姝面前,扯下她嘴里塞着的布,像看着蝼蚁一般看着她,
“背叛我的人,下场向来很惨,但是你的命,暂且记着。”
他说完便立起身,一个手势之后,身后的黑衣人便开始为云姝松绑,他自己则来到赵玫床前,宫内最普通的酸枝木板床上却铺着名贵难见的云纹锦被,赵玫躺着锦被上一动不动,似乎将自己抽离了这个世界。
看着这样的赵玫,他的心仿佛有一把钝刀在割扯,缓慢而深重的痛。
他俯身,温柔的在赵玫耳边轻语,“等这一切结束,我们一起去北方,去苍河源头的大草原骑马,那里有千里雪原,有最美的雪梅,有通体雪白的银狐你一定会喜欢”
他呢喃的声音带着他从未有过的深情,让他惊喜的是赵玫终于有了反应――她偏过头来,散乱的视线终于集中在他的身上,然后微微一笑,说,
“澄澜,原来你的家在北方,我竟从不知道我带你回家,好吗?”
她的笑温暖甜美如四月里最为舒逸的春风,却让季易的心一寸寸的冰凉。
他起身,对着一旁正一脸惊异的看着赵玫的云姝沉声说道,“给我照顾好她!”
“她怎么了?”
“你不需知道。”
“你到底把她怎么了!”
云姝的声音声嘶力竭,她愤怒的看着季易,全然不畏身前两名黑衣人阴鸷的目光,和那个曾一度让她恐惧的危险男子。
她只看见那个本该灵动美丽的女子,却在与她分别不过一天之后,就被抽去了灵魂般,只剩一副躯壳。
她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让她敢这样质问季易,她只记得昨天早上,凤冠霞帔一脸憔悴的赵玫握着她的手,说――云姝,时间无法倒退,但是,命运却能够改变,我将我的命运交付于你,也请你相信我,许你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而只有云姝自己知道,当她背叛季易、乔装打扮悄悄前往华月钱庄报信时,却不是因为赵玫那对于未来的空泛承诺,而是因为赵玫那一刻的眼神――带着毁天灭地的沉毅和包容一切的宽广让她真的相信,赵玫是不一样的,或许真的会是她凄苦命运里的一笔异数。
所以当她在距离华月钱庄仅有几十米的巷口被人拦住时,才会那般奋不顾身的反抗,就如她在反抗她既定的命运。
“云姝?”
就在季易沉怒的看着云姝,已有杀意时,赵玫突然出声,
“是云姝吗?”
赵玫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云殊连忙迎上去扶住她,她拨开云姝蓬乱的头发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扑哧一笑,
“真的是云姝!你看看你,去哪里疯成这样,快去洗干净,等下澄澜做好了莲子饼,我们一起吃!”
然后她又笑嘻嘻的看向季易,“澄澜,还不快去做莲子饼,我饿了!”
她单纯无暇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童真和调皮,季易深沉的眼睛里却满是伤痛的黯淡。
这时赵玫似乎看到更有趣的东西,眼睛一亮,便抓着云姝的手要起身,
“云姝,我们去摘桂花,澄澜做的桂花糕也很好吃!”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是大门正对着的一堵斑驳的宫墙,云姝红着眼眶连声答应着,便扶着赵玫出了门,来到墙边。
不过一墙之隔,那面是锦绣宫满园盛放的繁花,这面却则是陈旧院落里的荒乱杂草,如隔开的两个世界,彼端是繁花似锦的热闹喜悦,此端,是无法逃脱的黑暗沉沦。
女子站在墙下,用颤巍巍的手努力的去够墙那面高高的桂花树,她枯瘦的手上仍套着莹白透亮的玉镯,季易的瞳孔缩了缩,他想取下那玉镯,取下让她虚弱的禁锢,但是他终究没有动,只看着那只手拼命的举高,像要去触碰脆弱生命里的唯一救赎。
季易突然有一刻恍惚,觉得她终究会变成一阵风,穿过他的手心,飞到他的生命之外。
直到宁远来到身边,他才定了定神,问道,
“如何?”
“主子猜得不错,果然有人夜探别院,一共有两拨人,都是冲着主子的洞房去的,可惜交手之后都没有留下活口。”
季易淡淡一笑,雍容却阴冷,
“任他们想破头,却想不到她藏在王宫。去告诉叔温则,三日后的婚礼,我将携夫人参加,能帮他做的,便只到此为止了,他得手之后,最好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
“是,”宁远答道,去站在原地没有立即离开,他犹豫再三还是问出想问的话,“主子,你真的打算放弃那个位置了吗?”
季易沉默,看着远处一直微笑的赵玫,心,痛且柔软。
“宁远,直到今日,我才终于明白――这天下,争,是为了遇见她;不争,则是为了得到她”
――而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天下无论我争不争,终究还是会,失去她
031 前夕()
(十月一日正式上架,首更时间预计13点,玫子翘首恭迎各位小伙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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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大婚倒计时三天,那个将成为历史上重要一天的日子近在咫尺,王都内已暗流汹涌。
城西,东候别院内,伯子锐看着伯子栩,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你真的想好了?真的要跟我一起参宴?”
“自然,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用拦我,拦也拦不住。”
伯子栩笑的没心没肺,全然不顾兄长铁青的脸色,他漫不经心的态度犹如一把火,瞬间点燃了伯子锐压抑许久的怒气,顿时拍桌而起,在上好的花梨木桌面上留下了条条皲裂的细纹,
“婚礼后的那场夜宴是什么目的,你比我更清楚,人家张开了网让你进,你还非削尖了脑袋往里挤,你还是我那个处事冷静、深思熟虑的弟弟吗?”
伯子栩沉默,兄长的话说的很对,他无以反驳,可是即便这样,那一场鸿门宴他也不得不去。
菜市口行刑那日,乔装隐藏在人群里的他,一直在等待赵玫的出现。宫里想要借着这场死刑引出赵玫,他也在等着她的出现。可是当他从那辆北候迎亲的华贵香车的门帘缝隙里,看到苍白的手指紧紧攥着门帘的赵玫,以及她惊惶而伤痛的脸,那一刻,他的痛亦无以复加。
自那日廷尉府的幽静小院一别,再相见时,竟是这样一副场景――她被困于马车内眼睁睁的看着亲如兄妹的朋友被斩首,他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痛苦绝望的倒在马车里,消失在严丝合缝的马车幕帘之后
他不能动,因为他看到了季易看过来的眼神,以及用嘴型说的话,“想她死就过来。”
于是他不敢动,只能紧咬着牙关,在拥挤的人潮中深深遥望,直到那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从他面前走过,他才懊丧的敲打着自己的头。所以在夜探北墨别院无果,又得知那场盛世婚礼之后的夜宴,季易将携新婚夫人参加的消息之后,他毅然决定一同参宴。
“哥,就当做这是我最后一次的任性吧,我不能对她见死不救。”伯子栩垂眸,轻声的说道。
伯子锐却只觉荒唐得可笑,“她?她都已经做了北候夫人了!你这是哪门子的见死不救?”
“她不是自愿的!”伯子栩低吼。
伯子锐皱着眉,看着这个一直无比成功的走在人生道路上的弟弟,却一朝为别的风景陷落歧途,他大为痛心,忍不住要给他下一剂猛药:
“你扪心自问,她若不是自愿,凭她的武功,季易能耐她何?你不是说过你加上我两个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吗?你难道就不怕她已经和西北两方联合,只为谋害你这个多情的气短英雄吗?你自投罗网,却招致家族乃至属地百姓蒙受无妄之灾,你又承受得了你这一次任性的代价吗?”
字字诛心。
伯子栩的身体晃了晃,自己受的伤害他尚能承受,可是伯子锐抬出了整个家族和百姓,他该如何取舍?
那一夜,房间烛灯不灭,映照出男子矛盾的心情。
直到第二日傍晚,关闭了一夜一天的房间才终于打开,伯子栩走出来,对着一直在门外陪着他的四位心腹鞠了一躬,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们不必劝我,也不必陪着我。”
以猴子为首的四位暗卫相视一眼,互相形成了默契,就在他们暗暗运气准备动手的时候,却只见伯子栩先发制人,如旋风的身影以云雾般的诡异身法围着四人飘了一圈,四人便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
不过一招,伯子栩便越过四人。
他背对他们,这四个人都是他从小相伴的同伴和战友,然而此刻,他却无法像以前那样得意的说着“第五百一十三次挑战失败”。他抿紧唇,迅速的翻墙而去,在他身后屋边的回廊深处,伯子锐看着他遁去的身影,拼命的把住了栏杆才抑制住自己去追他的脚步,半响,他才沉沉一叹,摊开手心――
父亲连夜急传的密信上只有一句话:拦住他,不惜一切代价。
然而他没有照做。
那个背负了家族荣辱和所有人深切期望的孩子,一直都是早慧而理智的,他把自己的童年天真和青春韶华都奉献给了政治和暗营,这次,便放他去任性一次!若成功,但望那个惊鸿无双的女子能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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