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他相信赵玫就算越狱也不会用火烧牢房这样惨烈的方式,多半是有人救走了她,而经过多方查探,那几个可疑的对象中,只有季易的马车曾在昨夜失火之后出现并且在这家妓院停留过,所以他才会坚持跟武飞一同参与这次搜查。
他既希望能查到赵玫的下落,又不得不顾忌武飞,正踌躇之间,冷不防武飞来到身边二话不说就一脚踢开了房门。
他这一踢夹着巨大的内力,刚猛的力道带起一阵劲风吹入门内,直卷向床边垂落的轻纱垂幔,轻纱被掀起,春光外泄,露出床上一对衣裳半解、交颈相拥的男女。
“啊――”女子既惊且羞的叫声响起,慌乱的往被子里缩,男子却一派从容的笑着,温柔而眷恋的安抚,
“我的云姝也会害羞别怕,等我”
尚若恒看清那一对男女的脸,微微的诧异之后,松了口气,这才轻轻一瞥旁边自作主张的武飞,后者感受到他的目光,只觉浑身一寒,那般轻悠的却如森冷寒刃般的目光,竟让他这样的杀场老将第一次萌生了惧意。
武飞下意识的低下头,默默的退到尚若恒后侧――他自然也看清了床上男女的脸,此番已没有他说话的资格。
尚若恒则一直站在门口,在男子起身穿衣之时,看遍了房间内每个角落,确定没有可疑之处时,这才转开目光。
不一会儿,房内的男子总算衣衫齐整的出来了。他含笑慵懒的倚在门边,不看武飞,只笑看着尚若恒,
“尚大人,事事亲躬,真是辛苦啊”
尚若恒俯身微礼,语气却不卑不亢,“侯爷,也很辛苦。”
对他已有所指的话,季易笑得更深了,
“呵,尚大人竟然也会说笑!不过,既然在此处巧遇,便正好告诉二位――本侯明日将迎娶云姝,想必请帖此刻已送到了你的府上。”
“终于有女子能入侯爷的眼,真是可喜可贺。只是尚某近日疲于公务,恐怕明日不能到场祝贺。”
季易无所谓的笑了笑,“无妨,礼到就行。”
“那是自然。”
两人你来我往期间,尚若恒再次将目光投向床上,除了女子缩在薄薄的被子里,再没发现什么异状。
“尚大人看了我家云殊许久,是否也为之心折?”
“侯爷说笑了,下官只是好奇何等绝色女子能得侯爷青睐而已。”
这时正好武飞的属下前来禀告,言称并未发现什么,尚若恒又与季易客套了几句,方才道别离去。
他们离开之后,望春楼陷入短暂的寂静,所有女子都看着那个高贵而慵懒的男子,他的风仪气度令所有女子倾心,然而他刚刚说了什么?
迎娶云姝?那个姿色平平的花娘?一时间,无论是清倌还是颇有名头的花魁都激愤了,只有鸨母满心欢喜的对着季易遥遥媚笑――云姝那死丫头,倒有些运气,这下可以大赚一笔了
对于那些灼热的目光,季易全然无视,他只看着尚若恒离去的方向优雅一笑,
“尚若恒,你还不肯承认,你是真的对我的‘云殊’心折呢。”
他关上门,回身宽袖微甩,悠然来到床前,对躺在床上不敢动弹的云姝挥了挥手,云姝连忙穿好外衣起身下床。
季易侧坐床边,伸手一掀床罩,靠墙的床板内竟有一道下陷的凹槽,刚好容得下一人,赵玫正躺在里面,目光凶狠的看着他。
季易凝视她片刻,然后微微一笑,“听到了吗?明日,我将迎娶你,我的云殊。”
(昨天没更,时间都用在修文上了,这章修了好几次,终于满意了些)
028 迎娶()
时间倒回到数分钟前――
房间内,赵玫看着脱得只剩个肚兜的云姝,抽了口冷气,“我说云姝,我一向习惯一个人睡”
她话音未落便听见楼下突然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是士兵特有的铁甲皮靴发出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布满了整个望春园。
“搜查逃犯”的喊声之后,赵玫顿时明白了云姝的打算――她是想跟赵玫演一出假春宫,好瞒过那些搜查的人。
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犹疑一瞬之后,赵玫只好抖着眉毛开始解扣子,顺便心里“亲切”的问候着季易。
窗户的方向突然传来异响,下一秒,男子鬼魅般的身影便闪现至云姝身后。
季易。
他嘴角噙一抹笑,凑近云姝,幽深的黑眸却一直盯向赵玫,
“看来我们想的一样,不过不用你脱,我来就好了”
只见他随意的抬手一拂,也不知碰到了床架上的哪处地方,就听得一声轻微的脆响,内侧的床板一空,露出一个能容一人藏身的凹槽。
赵玫和云姝面面相觑,很明显,云姝也不知道这处隐秘的机关。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连妓院里也藏下了暗招!
赵玫一边腹诽,一边自觉的往凹槽里挪,这时,楼下隐约传来两个男子的声音,赵玫动作一顿,因为她听出来其中一个人的声音,是尚若恒。
就在她晃神的一霎,季易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水蛇般在她周身游走一遍,便封住了她全身穴道。赵玫原本支持身体的力道一撤,身子一歪,正好掉进凹槽里,她被撞得生疼,可又说不出话来,只能抬起头死盯着季易,恨不得把这人盯出个窟窿来。
这样目光下,季易反而更悠然了些,他顺势坐在床上,气定神闲的开始脱衣服――
修长的手指慢慢的解开腰带,在这个原本暗暖色调的房间里,他白皙的肤色衬得红唇更艳丽了几分,他动作慢而优雅,手指仿佛轻弹于弦上,和着门外渐近的脚步声,如一阙悠扬的琴音。
“咚咚”
那一前一后错落的脚步声渐近,却如重鼓般敲击在赵玫的心上,情势逼人,她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一直呆立在床旁的云姝。自季易出现以后就一直谨言慎行的云姝接收到赵玫的目光,迟疑一瞬便咬咬牙,对着季易一礼,就爬到床上,麻利的整理起床铺来。
上楼的脚步声终于停在了门外,云姝将将把床铺整理好,季易也终于解开最后一个盘扣
随着那华丽的锦缎外袍落地,他单衣半褪,露出紧实的胸膛,伸手一揽,就将忙着铺床的云姝搂了过来,然后身子一翻转,便将云姝压在身下云姝一声惊叫刚起便被季易捂住了嘴巴,压抑的声音在她喉咙里翻滚,更像暧昧的呻吟。
同时,门被踢开
站在门外的尚若恒并不知道门开之前的房间里面曾是这样一番光景,也不知道当他与武飞搜到这片区域时,接到消息的季易就已经赶往望春园,更难以想象季易在数天之前,赵玫刚刚入狱之时,就已经包下了这个房间,未雨绸缪的装下了各种机关。
就像五岁的尚若恒被王都的人奉为天才儿童、前途一片光明之时,那时的他也永远不会知道十五岁的季易是如何在黑暗的密林里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用仇恨和报复的执念走过那些权利争斗中血染的道路。
所以这样的短兵相接,他不可能不输。
――――――
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间的光亮,云姝识趣的避到房间另一边,屋里有三个人,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季易将赵玫抱出来,按动机关等床板复原之后再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他难得的没有笑,只是坐在床边深深的看着赵玫,眼里汹涌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他看了很久,才低低说道,
“比起我,你似乎更信任尚若恒一些”
赵玫冷冷瞥他一眼,目光是理所当然的肯定。
“你曾说过,相比亲耳所听、亲眼所见,你更相信你的心呵,我真希望你能永远这样想,永远这样可爱的单纯,和愚蠢”
赵玫皱眉,想说什么却因为被点了穴道能不能发声,季易却故意不让她说话,
“你不用同我争辩,但愿明天以后,你还能坚持你的信念。”
此刻窗外艳阳正盛,房内却光线暗淡,赵玫静静的审视着眼前的季易,他年轻俊美的容颜与经年沉浸下来的内蕴形成异常鲜明的独特气质,矛盾却无比协调的美。
她试图看到他幽黑瞳孔的最深处,却只看到一张苍白的脸,她自己的脸。
“看到了什么?”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最易令人沉沦的蛊惑,赵玫甚至没有注意到云姝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开,而他近在咫尺的脸,也超过了她警惕的距离。
他靠近赵玫,独有的异香便笼罩过来,带着他妖冶而危险的气息,然后他笑,
“曾经,我想要这个世界,然后丢弃如今,我发现更有趣的事情”
他没再接着说下去,继续沉静的看着赵玫,当他终于将心里那股蠢蠢欲动张牙舞爪的**一分分冷却掉之后,他才俯下身,轻轻的在赵玫鬓发处留下浅浅一吻,
“明日辰时三刻,准备好,我来接你。”
他没有说的是――如今,他更想要她的眼睛里看到他――就像现在这样,她清亮而灵动的眼睛里,只有他自己。
――――――
从赵玫离开大狱,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夜,时间并未随着赵玫的彻夜不眠而停止,月下日升,又一个清晨到来。
赵玫疲惫的闭眼,心里莫名的烦躁不安。
从凌晨开始,望春园就一片忙乱,她只看到映到窗上的杂乱人影,却不知外面已经红锦高挂、遍布喜饰,繁花铺就了这处烟花窄街,只为一场高调而华丽的婚礼。
已过而立之年的北候终于在望春园里找到了自己的爱情,其稀奇程度不亚于铁树开花,而这位向来低调神秘的北候,更是一改其低调作风,以极为尊宠的礼仪迎娶那位名不见经传的花娘,一时竟传为美谈。
辰时三刻,季易骑着高头大马准时前来,他仍是一身黑底的华袍,上面团团艳丽的罂粟花纹华美无边。他亲自去望春园的春字房中抱出了新娘,在众人瞩目之下,抱着新娘一同进了扎着红花的宝马香车。
当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场隆重的接亲仪式吸引时,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身着粗布衣服、包着头发,寻常妇人打扮的女子随着人流走出了望春园,看着远去的迎亲队伍,毅然回头,匆忙的走向东边――繁华长街的方向。
迎娶的队伍缓缓行进,马车中很安静,与外面敲锣打鼓鞭炮齐鸣的热闹欢快截然不同。按照习俗,迎亲的队伍要在城中绕一圈之后才前往季易的居所。
一路无话,季易也安静的异常。赵玫在盖头下强打着精神,默默算着时间――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了,不知道云姝有没有赶到华月钱庄。
突然,盖头被掀开,脸色苍白眼底泛黑的“新娘”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如既往雍容俊雅的“新郎”。
季易笑道,“真丑。”
这时,马车突然停下,外面一片喧闹,夹杂着威严的沉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宁远很快来到车边,低声回禀道,
“主子,要稍等片刻,前面是菜市口,正在行刑,不宜过去”
季易轻轻的嗯了一声,就低下头顾自想着什么,好一会儿,他才下定决心般对着一旁的赵玫说道,
“有件事,我还是决定告诉你。”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方米白色的粗布,在赵玫面前缓缓展开,上面墨黑的字迹下方加盖着一个血红的官印,赵玫看完上面的字,只觉得眼前一黑――
“叛逆澄澜、赫平、柳柔等结党密谋,意图谋反明日午时,菜市口,斩首示众”
上面留下的日期,正是昨天。
029 刑场()
周围的喧闹如潮水般退去,耳朵里只剩嗡嗡的鸣响,赵玫双目圆睁看着那些字――那些罗织的罪名和宣告的死刑瞬间抽走了她的呼吸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左前方,那里是菜市口的行刑台,隔着马车华缎罗纹的外罩,她似乎可以看到森冷的鬼头刀正泛着嗜血的寒光,而刀下的人却是她朝夕相处亲如兄妹的人。
她要救她们!
赵玫此刻一片混沌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霍然看向季易,清瘦的脸上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睛清亮得逼人,她看着此刻能救澄澜她们的唯一希望,将所有的骄傲和自尊统统抛却,作出最深切的的哀求。
季易幽深的眸子里暗光明灭,他静静回视,看着那株高不可攀的花低下高贵的头――终于把她逼到了这一步他轻轻一叹,似想叹尽心底那些不该出现的慈悲和不忍,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让任何事情中断这场婚礼,即便是,你的请求。”
缓慢而决意的声音宣告着他间接却残忍的拒绝,如一把尖刀将赵玫的心捅破,潺潺血流。
她呆呆的看着季易,满眼通红。
第一次这样的无助,仿佛被无尽的绝望和黑暗包围,她深陷痛苦的泥沼,眼看着那些罪恶的阴谋伐害着无辜的人们。
“我可以做的,只能是让你见她们最后一面。”
季易这样说着,伸手将侧面的窗口垂帘掀起,从狭小的缝隙里,赵玫透过黑压压的人群终于看到远处行刑台上垂头跪着的三人,她清楚的看见澄澜头上那支她送的碧玉兰花簪,看到了赫平和柳柔,也看到了监刑台上,一脸冷漠威严的监刑官――尚若恒。
赵玫开始笑,笑可悲的自己,妄将信任错托他人,笑那些曾说过的自信而愚蠢的话――真是血淋淋的现实和深刻入骨的悔悟啊!
季易收回手,窗帘合上,但是那一幕已如烙印深入赵玫眼中,她一直在笑,笑得诡异而危险。
季易神色复杂的盯着赵玫,心里隐隐涌上不安。
这时,原本昏暗的马车中突然亮了起来,季易诧异的看着赵玫――她手上的拘云镯十分异常,原本平静莹白的镯身突然变得盈彩透亮、光芒四射,似乎有无数灵气在里面相互冲撞!赵玫双目赤红,脸上也透着异红。
不好!她是打算强行冲破拘云镯的束缚,拼着耗尽一身灵力想让拘云镯因为灵爆而裂。
季易意识到赵玫的想法之后,心里一惊,同时,赵玫淡淡看他一眼,那是怎样的一眼――像水中垂死挣扎之人看着岸边袖手旁观的仇人――透着最深切的怨恨与森冷。
在那样的眼神下,他如置冰窟,通体冰冷。
就在他心神不定的一瞬间,赵玫突然动了,她冲破穴道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掀窗帘,当看到行刑台上的三人还跪着时,赵玫眼中闪过一丝庆幸――还好,还没有开始行刑
然后,她看见监刑台上,尚若恒手执斩首令牌,毫不迟疑的扔落地上,刽子手高举起大刀
“午时已到,行刑!”
尚若恒平静的声音传进赵玫耳朵,像炸弹般在她脑中轰然炸开,她浑身发抖,扭身就扑向车门――就算拼尽全身的力气也要冲过去,救她们!
她的手刚刚触到马车的门帘,肩膀却被一股大力握住,她看也不看就回身一掌,手却被季易握住,她转头,恨恨的瞪着季易――放开!
季易却伸出手,温柔的拭去她嘴边的血,然后手刀出其不意的砍向她的后颈
几乎耗尽全身灵力的赵玫,此刻还能动作已堪称奇迹,也终究是强弩之末,连季易未尽全力的一掌也无法承受。当她闭眼前的最后一刻,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拉开门帘,看到远处高台上的刽子手――
手起,刀落。
――――――
人群散去,溅血的台面已被冲洗干净,菜市口的这一场死刑顶多能在人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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