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在这里,卿卿”
赵玫说到做到,真的将那件青色的外袍挂到了府西的那棵榕树上。
她记得这件衣服,它的主人正是那晚追得害她落入季易手中的家伙,伯子栩。
不过听之前那些人的对话,他似乎是被他哥哥抓走软禁了。她想起那日他在酒楼中对尚若恒所说的话,虽然后来被仲翡打断,但是她不至于迟钝得没有察觉,他所谓的心上人是她
赵玫笑得发涩,这世上,两情相悦何其难得,不是任何感情有付出就会有回报。她可不想成为妨碍东南候联姻的绊脚石,最近还是学学小乌,缩头过日子吧。
她一直往府南的拢月小筑而去,刚刚进门,便见到澄澜和小乌正在树荫下乘凉,好一派休闲轻松的景象。
“呵,看来没有我的日子,你们很惬意嘛!”
听到她的声音,澄澜惊喜的起身迎上来,
“小姐,你回来啦!”
小乌也蹭蹭的爬到赵玫脚边,速度居然比澄澜还快。
赵玫冲澄澜笑笑,一抬脚,正奋力往她腿上爬的小乌便掉地了。
“小姐,你怎么会突然失踪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时真是急死我了,小乌去找来尚公子,后来他说有你的下落,会安排救你,我才稍微放心。对了,刚刚他还来过,说你就快回来了,果然不是骗我”
澄澜满脸欢喜的絮絮叨叨的说着,激动得手不知该如何放才好,赵玫再次踢开正欲再接再厉继续爬腿的小乌,伸手握住澄澜的手,她看见澄澜好几次想拉住她的衣袖,这孩子,似乎还是很畏惧跟人的身体接触。
澄澜身体一顿,感激的看向赵玫,不过及笄的少女,却因为经历了太多的嫌弃和鄙夷而变得与人疏离,让赵玫没来由的心疼。
她拉着澄澜在树荫下的石桌旁坐下,
“我没事,这不是好好回来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上好的锦布缝制的袋子,解开捆扎的丝带,袋子慢慢展开,厚厚的锦帛之上,巧妙的缝着一个个插袋,每个插袋里都插着各式精巧的刀具,银光湛湛。
虽然在回王都的路上,待月把这些铁老头为她特制的手术刀具给她时,她就已经激动过了,可是现在看到还是觉得心潮澎湃。
终于有了手术刀了,夙愿得尝。
这些泛光的刀具,材质本身已接近不锈钢了,关键是还掺入了待月的灵气,她感觉得出那些闪耀的银光是出自待月之手。这套刀具,不但锋利,而且能很好的保持细胞活性,以便伤口迅速愈合,已算得上是灵器了,虽然等级并不高。
“澄澜,刀具已经有了,等我制出了麻醉剂,我就给你做手术。”
澄澜看着赵玫,眼中泪光闪烁,她张了好几次嘴,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好。”
赵玫满意的拍拍她的肩,有长进,知道不用说谢谢了。
“我没打搅你们吧。”
门外传来声音,赵玫顺声望去,尚若恒在立于门边,笑意吟吟。
“没有,请进吧,这可是在你的家。”
赵玫将刀具收起,尚若恒正好来到身边,他混若无意的扫过赵玫手里的锦袋,又看看地上的小乌,笑道,
“小乌怎么挖起坑来了?”
赵玫拎起脚边正在画圈的小龟壳,“等下给你喂好吃的,自己玩去吧。”
小乌扭捏了几下还是乖乖走了,澄澜看看尚若恒的脸色,也知趣的退下了,院中此刻只剩下赵玫和尚若恒两人。
夏日将落,夕阳余晖透过头顶疏疏密密的绿叶落下,将二人的脸也印得斑驳。
良久,尚若恒才沉沉开口,
“我知道我没有立场太多过问你的事,但也请你理解我担忧你的心情。”
赵玫一愣,心里某种感动和伤怀蔓延着,
“尚兄严重了,若是为那些布置在我身边的影子,我当时心里的确不怎么舒服,可是尚兄的一片好意,我还是心领的”
赵玫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尚若恒打断,
“能不能叫我若恒?”
她看着眼前的尚若恒,没有回应。
所谓人中龙凤也不过如此吧。
上天好像刻意把最好的一切都加诸他身:五岁能诗、七岁作画,以神童之名晓谕王都,成年后偶遇当世大学家崔老先生,一席交谈之下,引得古稀老人仰天长叹“若尔早生四十载,这天下学问之盛名焉有吾呼?”;十二岁于武道有小成,惩恶霸、揍小偷,干了不少为人称道锄强扶弱的好事,十八岁令前来挑战的无敌剑客三招惨败,在江湖上声名大噪,随后只身一人,扫平了王都附近内史一带为祸一方的强盗土匪,更是侠名远播。
十八岁之后,在他文武兼备绝世无双的美名响彻成朝时,他却突然销声匿迹了,直到后来才传出他出海游历的消息。
这些,都是赵玫来到王都后所听到的关于尚若恒的事情,他已成传奇。
可是这般优秀得令人发指的男人,此刻目光灼灼,神情切切,令赵玫有些无措。
她承认,她并不擅长处理复杂的情感关系,对于伯子栩她可以躲,可是自己身在尚家屋檐之下,对于尚若恒的关心,欠的他的恩情,似乎有些牵扯不清了。
是不是应该换个地方住了
她这样想着,对面的尚若恒轻轻一叹,似乎也不想逼得急了,适得其反,于是话题一转,
“我今天来也没有别的事,锦昭公主似乎很喜欢你,她说想再见见你,希望我带你入宫,不知明天你可有空?”
赵玫这才想起,自己曾经头脑发热,答应过那个在权利漩涡中侵轧的少女,助她择优选夫,于是点点头。
“那明天辰时三刻,我来接你。”
尚若恒说完便离开了,赵玫缓缓坐下,脑海中浮现出那三个人影,季易、叔温则、伯子锐听说南候又改变了主意,派了一位宗内的适龄男子参加八月十五日的“奉明宴”。
四个男子,分别代表着四方势力,这样的相亲,唉
赵玫叹了口气,今日已是七月十六了,距离“奉明宴”,已不到一个月了
059 再次入宫()
第二日,辰时三刻。
尚若恒如约来到拢月小筑外等候,拱形朱漆的院门打开,一身男装的赵玫出来,飘然的白色长袍衬得她精致的容颜越发出尘脱俗。
“尚兄早!”
“贤弟,早!”
心照不宣的互道早安之后,二人便一齐往府外行去。
刚到门口,便听到府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谁家小子竟敢到尚府撒野!”
“我哪里是撒野,我家主子吩咐我来送花,你们尚府才是仗势欺人!”
“不是说过了,府内没有你说的姑娘,快走快走!”
二人一看,是看门的小厮小路正在跟另一位面生的小厮争吵。尚若恒皱起眉,声音不怒自威,
“小路,什么事?”
小路一见他,连忙迎过来行礼,然后指着那个面生的小厮,气愤的说道:
“公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小子,非说他家主子要送花给府里住着的贵客,还是一位姑娘,问他他家主子是谁,他又不说,咱府里哪有住什么贵客小姐啊,这不是存心找茬嘛”
小路还在愤愤不平的告状,赵玫却一眼看见那面生的小厮手里抱着的花,褐色陶盆中,那高枝之上的花朵,火红色花瓣上染着黑边,艳丽而妖冶。
罂粟
赵玫呼吸有些凝结,看到这花就想起自己平生吃的第一次暗亏,那浑身无力的滋味,不堪回首。
尚若恒感到赵玫的异样,心思一转,便上前对着那面生的小厮说道,
“我是本府公子尚若恒,此花由我代为收下,可好?”
对方应该也听过尚若恒的大名,似是没想到眼前待人和善的男子,会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尚若恒,受宠若惊之余,小厮原本气恼的神色也收了很多,他对着尚若恒行礼,
“公子好,我家主子只说送到尚府就好,那位姑娘自会知道。”
尚若恒点头,让小路把花收下,小路别别扭扭的接下花,
“主子,放哪儿啊?”
“先放长廊最南端的假山边吧。”
他话是对小路说,看的却是赵玫,拢月小筑就在长廊的最南边,聪明如尚若恒,又如何猜不出送花的人和受花的人是谁。
可是他什么都没问赵玫,只依旧笑得温如暖阳,
“我们走吧。”
马车一路入宫,绕过恢弘宏伟的前殿,穿过一座巨大的花园,来到后庭。
偌大的王宫后苑,肃王生前因身体原因,**本就不充裕,随着肃王的逝去,宫娥的殉葬,重重宫苑更是十座九空。
“草绿长门掩,苔青永巷幽。”深宫深几许,赵玫算是见识到了。
一路来到东南角的锦绣宫,肃王出殡之后,锦昭公主又搬回了自己的宫殿居住。
锦绣宫,宫如其名,如一匹花团锦簇的锦帛,铺陈于这片端庄典雅的宫殿之上,成片的花坛上种着各式精美华贵的花,整个宫阙建在一片花海之上。
“公主爱花,先王便为她修建了这锦绣宫,花坛的面积占了大半。”
尚若恒在一旁解释道,他很少看到赵玫脸上会出现此刻这般喜欢和羡慕的神色。是啊,又有哪个女孩会不爱花呢?即使是淡然高傲如她。
他却不知,赵玫此刻的羡慕,只是因为肃王对锦昭的父爱。
她因为奶奶的话而去香格里拉探寻身世之谜,却阴差阳错的来到这个世界,后来遇到待月,她的身世却变得越发扑朔迷离,她甚至怀疑过自己会不会是像孙悟空一样,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天生天养无父无母。
可是她又隐隐有种感觉,关于她的身世,待月应该会知道些什么,他却不肯告诉她。
他的刻意隐瞒似乎成为横亘在她们之间的一堵墙,隔着彼此,相近却无法相亲。
在宫门处等候少顷,她犹自望着这座坐落在花海中的宫苑出神,思绪突然被前来接引她们的宫女打断。
她们随着宫女穿过重重花海,来到一汪小湖边,水上搭建起的吊廊一直通往远处清新雅致的水榭台,台上的玉石碑上用隽秀的字迹写着:
清芷榭。
茗容带着两位宫女迎了上来,对着尚若恒一礼,
“尚公子,公主已在榭内等候,请进吧。”
她说完伸手一请,眼神有意无意的往赵玫脸上瞟,似乎有些好奇这位与尚若恒一同前来,样貌风姿丝毫不输于尚若恒的公子,赵玫索性迎上她的目光,她又慌然闪躲收回。
赵玫满意自己装扮的同时又暗自好笑,这宫女似乎没认出她来。
走完吊廊,水榭中突有琴声传来,悠扬而婉转。
风将层层轻丝飘荡的垂帘吹起,依稀可见锦昭面水而坐,素手奏琴。
赵玫心中一动,这还是她来到异世,第一次听到琴声。
“一曲忆往昔,教石心人断肠。”――这是她在重山草庐中所看的曲谱散集中看到关于“忆往昔”这一首古琴曲的点评。
据说这首琴曲是前朝公主为其先亡的驸马所作,的确是一首凄婉伤怀的未亡人之歌,只是此刻由待字闺中的锦昭奏来,少了些凄清,多了些无奈,教人平添了几许淡淡的惆怅。
一曲罢,余音绕梁。
赵玫亦有些情绪激动,她也会古琴,是幼时在奶奶的影响下所学。
她曾听过奶奶夜下奏过的一曲高山流水,其曲弥高,其和弥寡,知音已去,难再寻。
她因此爱上古琴,也因此理解了奶奶孤老终身的执着。
曲毕,似乎是不忍打搅萦绕水榭的余韵,过了好一会儿,尚若恒才出声道,
“草民尚若恒携友赵?拜见公主。”
赵玫也跟着一拜,“草民赵?拜见公主。”
她低头行礼之前,恍惚看见锦昭正微微抬手,似在拭泪。
“两位免礼了。”
锦昭缓缓转身,看到赵玫时眼神一顿,继而露出了然的表情。
“姐姐男装,也是英姿不凡啊,若锦昭事先不知,也会为姐姐的风姿所折啊。”
赵玫笑而不语,在锦昭的邀请下入座,尚若恒没有动,
“草民便回岸边等候吧。”
锦昭笑道,“我与姐姐相谈择夫之事,公子以为这只是闺房之话,这其实也是国事啊!请公子勉强一听。”
的确,锦昭的婚事已再不是单纯的婚事了,已经是事关成朝的兴衰存亡的国事了。
尚若恒依言在赵玫身旁落座,赵玫笑着打趣,
“尚兄若是走了,就不怕我这浪荡公子轻薄了公主?”
尚若恒一笑置之,反而是锦昭脸上微微泛红,
“姐姐欺负锦昭。”
赵玫摆摆手,“公主,这里可没有姐姐,只有赵?哦。”
“好,?公子。奉明节将近,故而求助”
锦昭只说了一半,但是刚刚因赵玫的玩笑而一展笑颜的脸上又染上忧色。
赵玫起身来到水榭栏边,天上云朵如棉,水中锦鲤游荡,闲适的时光,似乎不会长久了
“不知公主对这东南西北四方土地,怎么看?”
锦昭垂眸,习惯性的端起案几上的汤碗,
“东方兴农,南方兴商,西方擅兵,北方擅工。”
赵玫点头,接着她的话道,
“天下粮食多出于东,商贩多出于南,西候的绝煞军所向披靡,北候的匠人技艺最高超这些公主都知道,那么公主认为农、商、军、工,哪个最重要?”
锦昭沉默良久,仍然没有答案。
赵玫转头看着她,一笑
“看来公主也无法取舍。”
锦昭求助的看向赵玫,“?公子,请不吝赐教。”
“公主,你可曾想过,无论你选哪一方势力,都可能受到另外三方的联合打击。”
锦昭默然。
“其实原本有一个稍好的选择。”
一直沉默的尚若恒看了眼赵玫,“你是说,伯子锐?”
“正是,东南联合之后,你选他就等于选了两方的支持,只是突然生变”赵玫不由惋惜,看着锦昭脸色渐黯,便话锋一转,
“公主认为男子的品质,德智体美劳,哪个最重要?”
锦昭略作思考,目露茫然,“锦昭愚钝,德智两项锦昭明白,后面三者请?公子明示。”
赵玫便煞有介事的说到:“体,指身体武艺;美,代表外貌;劳,其他方面的技能。”
锦昭立即答道:“德。”
“是了,请公主在考察他们四人的品质时,以德为先。”
“可是仅仅一场宫宴,我又如何看得透呢?”
“公主不是已经想到要设一局了吗?”
锦昭一愣,有点幽怨的看向尚若恒,她可是只在尚若恒面前提过设局的事情。
尚若恒有口难辩,当时扮作小厮的赵玫正好在场,他只得尴尬的咳嗽一声,接下话茬,
“那么就在‘奉明宴’前,先考察下那四人?”
“好。”锦昭又恢复了庄重典雅,“锦昭便请二位全权安排了,如需什么,告诉茗容就好。”
话已至此,算告一段路,锦昭体弱,脸上已露疲态,尚若恒暗示赵玫告退,赵玫却没有动,她定定看着锦昭,下定决心似的问道,
“其实公主是否想过,不依附任何一方?”
锦昭不解,“?公子的意思锦昭不明白,父王只我一女,若是锦昭有兄弟,必定不会如此。”
“男女又有何区别,公主虽是女子,可一样是肃氏正统的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