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自当效力。”
回程途中,马车中赵玫和尚若恒亦跟来时一样相对无言,可是气氛却沉重得多,尚若恒看着兀自沉思的赵玫,似乎她的心情比自己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想抚平她拢起的眉头,不想让她也陷入这乱世的纷扰之中。
所以听得四周喧哗声响起,应是到了热闹的长街,于是尚若恒掀开车帘,对车夫说道,
“在这里停下吧,我们下去走走”
仍是长街,街道两旁仍旧热闹,赵玫下了车,却提不起兴致,只机械的跟在尚若恒后面。
不知怎么,对于锦昭所谓的“弃子”一说,她想起来心里就很不舒服。始元行事自是无证可考,但是她却始终不信始元会轻易放弃什么!
是别有深意?还是另有变故?
她一时也理不清头绪
“喜欢这个?”
赵玫恍然抬头,却是看到尚若恒脸上好奇的表情,她这才恍然若觉自己站在一个做糖人的摊位前发呆了有一阵时间了。
见她抹得黝黑的脸上那对灵动的眼睛忽闪忽闪,这少见的怔愣表情却是让尚若恒心内一折,他微微一笑,对着做糖人的摊主说道,
“做个糖人儿。”
等到赵玫反应过来,手里已经拿着一个糖人儿,她哭笑不得的看着尚若恒,却在看到他身后的人时,赶紧低下了头。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
“真不愧是表哥,对一个下人也这般好”
于是赵玫的头,埋得更低
酒楼的雅间里,赵玫老实的站在尚若恒身后,不敢轻举妄动。
尚若恒对面,华衣锦服的男子端杯轻酌,那美伦若花的五官却不带丝毫女气,不显阴柔。
“子栩,你不好好在家准备大婚,跑到王都干嘛?”
男子浮出玩世不恭的笑,
“我亦是世子,怎么不能来凑凑热闹?”
尚若恒却有心揶揄他,
“你若说是因为想念仲翡,专程赶来王都陪她,还可信些”
话到这里,赵玫便知自己没有认错人,也是,有这等容貌姿色的男子世所仅有。她正思前想后找个脱身的法子,不料尚若恒却转向她,语气柔和的说道,
“子栩是我姨母之子,不是外人,你也一起坐下吧。”
赵玫无语凝噎。
038 又见伯子栩()
看到赵玫一副吞下整个鸡蛋哏在喉里,吐不出又咽不下去的憋闷表情,尚若恒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自己没说错什么话吧。
他询问的看向赵玫,赵玫认命的叹口气,索性入座,无视桌子对面那一脸兴味的伯子栩,只管自己倒了杯水低头闷喝。
伯子栩眼见这幕,眼中玩味更浓,他这才仔细打量起之前不甚注意的小厮,
“呵,先前我还纳闷呢,就算表哥再待下和善不拘小节,这对下人的态度也好得过分了吧!原来,是另有隐情啊”
伯子栩说到一便顿住了,这小厮一身布衣之下,却有某种无形的气质散发出来,脸上的皮肤虽然黝黑,但是轮廓却极为精致,再看她端起水杯的手,更是如玉般洁白无瑕
尚若恒不置可否,只轻笑一声,“可有看出端倪?”
伯子栩却有些呆了,他已看出这小厮脸上的皮肤是特意涂黑的,可是那依桌而坐的玲珑身形,不但不见谦恭,举手投足透着随性和优雅,他仿佛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气,心内没来由的一动
这小厮怎么透着邪乎,他端起酒杯一干而尽,想要压下心中那难以言明的颤动,平复一瞬之后,脸上便挂起浮笑,故作轻佻的说道,
“身子骨倒是柔软,就是肤色黑了些表哥不会也学那些贵族纨绔,时兴豢养少年了吧?”
“胡扯!”
尚若恒一声断喝,让伯子栩有些懵了,这位表哥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何时见到他有过这般的怒容,于是嗫嚅着喊了声“表哥”,便再不知该说些什么。
尚若恒抚额,自家这表弟也太言行无状了,平时也就罢了,可是在赵玫的面前,实在是给自己抹黑!
他转向赵玫,赵玫只轻轻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只是瞟见此刻伯子栩如霜打茄子般的样子,心里觉得挺解气的。
尚若恒看着伯子栩蔫蔫的样子,也不忍再多苛责,便转个话题,淡淡问道,
“你倒是说说,这个节骨眼儿上,跑到王都来干什么?”
伯子栩闻言放下酒杯,转而看向窗外,目光空远。
此刻的他卸下浮夸和轻佻,脸上清清淡淡的怅容让赵玫想起那空谷的幽兰,被一场大雨冲刷去了泥土蒙尘,清新而幽远。
“表哥,如果让你娶一个你并不爱的女子,你会如何?”
尚若恒皱起眉,伯子栩倒是以问代答的表明了心意。
可是他所听到的关于东南二候联姻的事,只有“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类的佳话美谈,他还以为那二人的感情是水到渠成的脑海中不由得浮起儿时的画面,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童身后总是跟着那个跌跌撞撞的小女童,已是少年的他只看到小女童眼泪汪汪的样子甚为惹人怜爱,却忘了去看小男童脸上的不耐和厌烦
所以他下意识的就站在仲翡一边,于是沉声问道,
“不爱?那你可懂得何谓爱?你和小翡两小无猜,她非你不嫁的心意从小就摆着,也不见你否认过什么,现在你却说不爱?”
伯子栩收回目光对着尚若恒苦涩一笑,
“小时候的事情,哪作得准?我一直当她是妹妹而已,也以为那不过是儿时的玩闹至于爱?或许未见到她之前,我并不懂得,可能会谨遵父母之言,娶了仲翡,从此懵懂一生可是我遇到了她,不过一面,方知何为心动”
他眼神飘渺,似陷入回忆之中,尚若恒的眉皱得更深,
“她?却不知是哪家的女儿,有何等倾城容貌,教向来不羁的东候二世子一见倾心”
伯子栩却怅然若失,
“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来去无踪,我亦失了她的音讯,只听得客栈小二说她总提起王都,所以才来碰碰运气”
赵玫心里一个“咯噔”,直觉不妙,同时,响起“砰”的一声,雅间的门被大力推开,门外站着的,正是羞愤交加的仲翡。
“伯子栩,你不爱我,你怎么不拒婚?你便跟着你的‘卿卿’双宿双飞去啊!何必在人后惺惺作态、故作委屈”
屋内三人俱是一惊,伯子栩惊的是仲翡居然让他“拒婚”,尚若恒惊的是仲翡的突然出现,而赵玫惊的,则是那“卿卿”二字了。
她看向伯子栩,希望他辩解些什么,却只见他神色复杂看了仲翡一眼,什么都没说,只端起了酒杯闷头喝着。
赵玫心里再次敲起了小鼓,不会吧,自己不会鬼使神差的被人当作第三者了吧。
尚若恒看了眼门外,虽然雅间所在的二楼人并不多,但刚刚仲翡闹出的动静也惹来了四下观望的好事者。
“小翡,有什么事进来说!”
仲翡却只直直看着伯子栩,见他对自己视若无睹的样子,眼眶一红,恨恨的扔下一句“伯子栩,我会如你所愿!”就转身夺门而去
尚若恒看着楼口消失的身影,又看向无动于衷的伯子栩,
“你不去追她?”
伯子栩这才放下手里的酒杯,又恢复了惯常的轻佻,
“表哥,小弟乍到王都,无处可去,不知能否收留则个?”
尚若恒失语――
你无处可去?你伯家在王都的别院不下三座可是想到他跟仲翡之间理不清的情与怨,估计也不愿公开现身王都,便只得无奈点头。
而一直旁观的赵玫,却看到了伯子栩故作轻松的脸上,那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忍和矛盾。
这对欢喜冤家,但愿是好事多磨吧。
回到“拢月小筑”,赵玫洗去易容,只穿了单衣静坐在院中。
那时回到府中,尚若恒让小厮带着伯子栩去了客房,他自己则亲自把赵玫送回“拢月小筑”。
小院门口作别时,尚若恒欲言又止,赵玫看出他有话要说,便静静站在门口,并不急于进去。
踌躇良久,尚若恒才轻叹一声,
“你没有话要问我?”
赵玫不免诧异,“我应该有话要问你?”
尚若恒定定看着她,眼中闪现着莫名的情绪,却最后归于沉寂,
“没什么,只是今天宫中的事,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赵玫秀眉一挑,“问我?我好像没有任何立场妄加议论什么吧”
尚若恒垂眸,再次抬眼看向赵玫时,眼中又黯淡了几分,
“小玫,我从未问过你的出身来历,是因为我从来不觉得那些会成为你我二人相交的阻隔。你会术法灵力,师从何人都不重要,但是我不希望你刻意避讳我。我便直说了,你应该读过创世记一书,难道也认为‘隐星’之说乃空穴来风?”
“你也读过创世记?”
看着尚若恒点头,赵玫淡定不了了,“那你为何那会儿在宫中还振振有词,一副不信怪力乱神的样子?”
尚若恒却理直气壮,“该做的戏自然要做”
“”
好吧,只能对他的演技表示叹服。
“那你怎么看?创世记中可没提过什么隐星”
尚若恒面色又添凝重,“这也是我想跟你探讨的但是个人感觉,此事多半不虚”
“你也这样认为?”
“恩根据肃王遗信所书,四星降临人间之后与普通人无异,神力被深藏体中,只能传承,无法使用我想,始元天神之所以要在人间埋下这四颗隐星,必有其深意,不是我等可以揣测,这‘隐星’一族一定有其特殊的使命,只待某个契机”
“可是,有人却不愿等了”
赵玫凝眉,想起那温婉的公主怨气冲天的样子,不知该惋该叹。尚若恒却摇头,
“她以为集四星之力便能让成朝起死回生?成朝三百余年,如果光是诸侯作乱,并不足以致命如今整个成朝,王室无为、贪官污吏横行,是从内部开始腐朽,梁柱已腐、大厦倾覆之日不远矣”
赵玫看着满目忧思的尚若恒,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一针见血的撕开成朝残喘的表面。
可能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他对成朝的痛心疾首,是缘于对成朝深厚的感情。赵玫突然有种感觉,或许有一天,他会为了他口中这个将倾的“大厦”而付出一切。
夕阳西下,门当之外,两人各自沉思,相对无言。
039 千年之前()
(此章关于小乌的部分有修改,玫子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说话的小乌更萌另外待月回忆的部分也修改了,为了照应后文部分,给各位读者带来不便,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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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风起,仍带着浓重热气。
赵玫坐在院中石桌边,小乌爬过来在她脚边趴下,她瞟它一眼,这货今天怎么没去跟小蛇缠绵?
一眼看过,却只见白光一闪,赵玫吃了一惊,她连忙把小乌捧起来放在石桌上,确定那一团月白色的莹光是由小乌身上发出的。
“小乌,你变异了?”这是赵玫的第一想法。
小乌眨了眨眼,无语望天。
它这副无奈的样子着实让赵玫气结,她弯起食指狠狠敲了敲龟壳,
“到底怎么回事?”
小乌摇头摆尾的在原地转了圈,原本淡淡的莹光变成一圈光罩将它整个罩在里面,赵玫瞪大眼睛,用手指去触光罩,手指竟然被弹了回来,
“小乌,你这是灵力?”
赵玫凝起精神,认真的盯着小乌。
“到底怎么回事?”
赵玫与小乌几十年相处,也算心意相同了,只是此刻,情况似乎有些复杂,她不得不运起窥心术与小乌交流。
原来最近一段时间,小蛇天天带着小乌去后院的湖边练功,月升而出,月落而息,竟然打通了灵窍,能吸收天地之间的灵气转换为自身的灵力了。
好半响,赵玫才闭上眼睛,揉着额头轻轻一叹,
“小乌,你果然也是个怪胎”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小蛇不是普通的小蛇,小乌也不是普通的乌龟,两只都颇具灵性,却没想到小蛇竟然能帮小乌通过吸收月华的方式来打通灵窍。
如今小乌有了灵力,似乎也看不出是四相的哪一系,但已经变得不凡了。
她想起之前与尚若恒的一番交谈,突然有种感觉,仿佛冥冥注定中,所有人的命运朝向既定的方向而行,无法改变。
包括她。
也包括小乌。
她理不清这种感觉的由来,只是莫名的有些伤感。
最近接二连三的奇闻怪事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她取出待月留下的绿叶,把“隐星”和“小乌灵力”的事情简要写上,便将绿叶落于土中,叶子遇土后便消失不见
下一刻,时间城中的待月似有感应,摊开手心一看,眉间浮起忧思。
看来,小乌因为那条蛇的缘故,已经开始觉醒。
那么她呢?
他心中矛盾着,既希望她能早日想起他,又不希望她过早背负既定的命运
至于赵玫所说的“隐星”,他想应该就是始元离开时,摘于九天,洒落凡间的那金、绿、蓝、褐四色星辰。
他记得始元当时俯视着那浩瀚星海,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山海大陆或许将有一场天劫,我将‘钥匙’埋于凡间,只待命定之人寻得,希望可以化解这场劫难,否则”
那时的他,尚且懵懂,对始元的话并不在意。
犹记得千年前,他还只是那月白神珠外萦绕的一丝灵元,应月而生,又因为神珠月华的滋养而初具灵识。
他每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隔着几近透明的珠壁,看着那珠核内的灵蕊。
淡紫的菩提花蕊团簇,盈盈摇摆,灵动异常。
他日日看着,因为她细微的成长而欢喜。
始元将日月神珠都置于天边的那颗菩提树下,日日受菩提心露润泽,他亦修成灵根。
某一日,赤日神珠中的三瓣菩提苞叶突然绽放出冲天的夺目银光,神子央炽降生。
又过了五百年,央炽已长成少年,月白神珠内的灵蕊却毫无动静。
日月神珠又被始元带回天宫,执行日月升降的使命,而神子央炽依然会每天按时取来菩提心露润泽月白神珠。
他曾不止一次听到央炽问始元,“星蕊”为何还不降生?
始元看向月白神珠,只说“星蕊”或许是太懒。
可是他却清楚的感受到,始元如炬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一刻,他蓦然明白,“星蕊”本应跟央炽一同诞生,可却因为他分去了她的灵气,让她积蓄的灵气不足而无法按时出世。
那时的他并没意识到他与月白神珠之间不可分割的牵系。他只是一味的憎恶着自己的贪婪。
他只想着要挣脱出那股无形的牵引,离开月白,不能再拖累星蕊。
直到某一天,始元将“月白”放置于镜湖上吸取灵华,“月白”周身的莹光经过如镜的湖面,反射后的光芒又都回归到自身。
如此循环往复,“月白”周身的光芒大盛。
随着那莹白色的耀眼夺目光柱直冲上天,他感觉到一股无形力量将自己从珠壁剥离。
经历了彻骨的痛之后,他睁开眼,便看见始元笑着对他说,你果然比星蕊先出世,既是月华衍生,便赐名“月衍??”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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