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要面子的老家伙,你还有屁的面子,刚才要不是我帮你垫着,你还能这么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尽管心里这么暗骂着,可丁若痴脸上却不漏丝毫的端倪,装模作样的低头想了一会后,这才面带愧色的抬起头,吞吞吐吐的说道:“师叔,这个我刚才仔细衡量过,这个,这个,这个就算咱们准备好了再次联手,都恐怕不是那家伙的对手,我的意思是,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咱们中、下茅山的两大新老高手联手都对付不了一个巫门余孽?”面色阴沉的陈道人听到这里,非常不悦的瞪起了自己的三角小眼,眼神中更是一片阴冷,就连前面还隐约闪现在他眼光中的不安都消失了。
“当然不是,如果咱们能在自己的地头上摆好法坛法阵,就是他朱雀宗的宗主来咱们都不怕。可是现在师叔你也看到了,咱们身在外地,眼下的环境又非常的不合适咱们明目张胆的起坛布阵,应付起那家伙来自然就容易吃亏,弟子可没有一点怕他的意思,这点还请师叔明察。”
“嗯,这话说的倒也还是事实,那若痴你看咱们该怎么处理此事?难不成就这么算了?”听了他的解释,陈道人眼中的阴郁散去了。
“屁的个事实!就你一个破火工道人出身的老不死也配自称中茅山的高手?要不是看你你和掌门师伯有些亲戚关系,你算是什么东西?”
看着他摆出来的那副长辈面孔,丁若痴心中越发气闷的狠狠骂着,可脸上却显得越发的恭敬:“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人家白云观当年可以连根拔起同列巫门六宗的玄武宗,咱们茅山派怎么可以甘于人后?不然传出去,我茅山中下两宗的脸岂不是都被我们丢尽了?师叔,你不是一向和紫鹤师叔关系很好么?现在他可就在隔壁啊。”
“我和他关系是一向不错,可是你也知道,你这个师叔一向只醉心于修行,这次来的路上也曾再三说过,这次来只管收妖,不管其他的闲事,不然今晚你也不会避着他拉我去受这份气了吧?”
想起今晚的遭遇,陈道人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此时他心中也有点暗暗后悔自己没抵挡住这个师侄的蛊惑,出面去帮他出那口闲气。
不过他这会已经忘了当时丁若痴求他帮忙的时候,给他奉上的那块由和阗美玉雕刻而成的翠绿如意了。
“师叔,难不成我们中下两宗的人被巫门的余孽欺负,他上茅山的人就有了面子?你想想刚才咱们被那混蛋赶走时的狼狈,这口气你能咽下去么?再说那天晚上我也真的就是从他原来住的房间里感受到的那股子妖气,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他?”
丁若痴隐约的感觉到面前这老家伙的悔意,于是鼓足了力气使劲开始挑拨,他也知道,面前这道法修为还不如自己的老家伙平时心底里最嫉恨的,就是当年他只能以火工道人的杂役身份待在那里的上茅山。
这点杂念即时是在他后来被掌门师伯特意安排列入中茅山的门下,也没能给消除掉,不但没消除掉,反而嫉恨的程度更深了。尽管他平时表面上竭力和上茅山的那些师叔们交好,但是他这点心思却怎么也逃不过在红尘打拼了这么多年的丁若痴他的毒眼,从很早以前,他就发现了。
“若痴你说的不错,不管怎么样,紫鹤也不能眼看着咱们受辱不管,再怎么说我茅山三宗也还是同根一脉,我这就找他去。”
果然,一提起今晚的受辱和茅山上中下三宗,陈道人的心火就被激发了。
“师叔不忙,咱们不妨这样……”丁若痴当即亮起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即便在满眼萦绕的怨毒里伸头过去,悄悄的在陈道人的耳边倒起了坏水。
“此计还行,咱们就这么办。”
听完师侄在耳边嘀咕出来的妙计,心花怒放的陈道人在心中嘿嘿低笑了起来:“我就不相信人家都打上门来了,你紫鹤还能坐住,如果那样你还能坐住不管,我陈道人就真正的对你们上茅七鹤全都服气了,嘿嘿!”
“不好意思,我又让大家担心了。”
缓缓睁开自己的双眼,慢慢起身站起的方榕边活动着自己的手脚,边说着话往远处的吴冷泉他们走去。
“榕哥,你没事了?”在漫长而又焦急的半个多小时的等候中,连眼泪都差点急了出来的小蒋刚想冲过去扑进方榕怀里,比她快了一步的小林就已经欢呼着冲到了前头。
心里黯然的暗叹了口气,已经冲到半路的小蒋放缓了自己的冲势,换成了快步往方榕那边走去。
“暂时没事了,多谢你了小林!”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的方榕依然缓步走着,轻声客气的神态和语气让冲到面前的小林在停住了脚步的同时,不满的噘起嘴:“榕哥你在说什么嘛,谁稀罕你的道谢了?哼,真是气死我了。”
边说,她边忿忿的使劲跺着脚,将脚边的一丛杂草踩的一塌糊涂。
方榕无声的笑了笑,只是伸手轻摸了下她的头,并没有过多的理她。
“榕哥,你没事吧?”走近了的小蒋这时看清楚了他脸上的笑容和手上的动作,在心下暗喜的同时,却不由的由心起疑窦,“怎么这会的榕哥看上去好像又和白天不一样了?”
“我没事,不用担心。”方榕还是那样淡淡的笑了笑。这一瞬,小蒋更加清晰的发觉,榕哥真的又变了!
以往,她从没在榕哥的脸上和双眼中感觉到过这么平静和从容的神色,即便是在这三年多的相处时光里,方榕在最安静最闲适的下午看书或者沉思的时候,他身上和眼中都未曾出现过这种能让她感觉到心慌和不安的平静和从容,这种平静和从容给她的感觉竟隐隐有种淡漠到漠视一切存在的那种味道。
她猛地一下子就在意识到这点的空里,傻傻的愣在了当地。
“傻丫头,回去了,还愣在这边干什么?等着被鬼吓啊?”直到耳边再度响了方榕温厚的声音,失魂落魄的她这才发觉所有人都和方榕一样,有些诧异的望着自己。
“榕哥你真没事?”根本顾不上其他的她只管伸手攥住方榕的胳膊,两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好似又恢复了原先神情的方榕的双眼,急急的问道。
“他当然没事了,如果有事怎么会说那种没有一点营养的废话?莲姐,咱们一起押他回去审问好了。”
站在方榕身边已经基本恢复了常态的小林开始还没好气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可是转眼之间似乎又恢复了平日的活泼,毫不客气的也伸手拽住了方榕的另一条胳膊,脸上也再次带上了笑容。
“我真的没事。”方榕认真的点头说完这句话,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两个傻丫头,走了。”
说话话,他在众人不同的心态和反应里,就那么自自然然的一边胳膊上挎着一个少女,轻轻松松的掉头往回走了。
他身后,罗发荣又吃惊又好笑的伸手猛挠着后脑勺,而在他身后紧跟着的张振,却在素来冷漠的双眼之间闪动着一抹似欣慰又似感伤的复杂神色,默默的前进。
而在人群的最后,特意放慢了脚步的吴冷泉也一改往日的木然和阴郁,独眼中闪烁着惊人的光芒,不停的四下打量着这片璀璨星光照耀下的空地,不停耸动着的鼻翼更是猛嗅着空气中残存的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异味,脸上的神色渐渐变的幽深难明。
“又是茅山术?”
他在走出开发区围墙的前夕,若有所思的低声冷冷自语道。
第四十八章 法争(二)
夜色,在一些人的辗转反侧下慢慢褪去。
“叩!叩!叩!”就在黎明前的黑暗刚刚过去的瞬间,聊城宾馆内,方榕紧闭着的门便被人轻轻的敲响。
缓缓睁开已经变得像黑洞般深邃妖异的双眼,方榕在眼眸中那浓浓的漆黑徐徐敛起的同时,一颗空灵到万物似乎都可以抛开的内心中忽然间有了种奇怪的感应。
门口处,站在那里敲门的人是吴冷泉!
就在这种感应掠过心头的同时,他的脑海里也同时出现了吴冷泉苍老,木然,阴郁都兼而有之的那张脸。
与以往不同的是,眼下在方榕的脑海中,他的这张脸看上去似乎有点罕见的疲惫,不,是憔悴之色。
“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无端端的疲惫?看来又是幻觉了。”苦笑着摇头下床的方榕边往门边走去,边在心里暗嘲自己。
这几天,自从那一日在似真似幻的状态下,接触到了体内那个自称是天妖而又不全是天妖的存在后,他几乎每一晚都要在定境中遭遇无数的奇异幻象。若不是类似的这些幻觉在当年修习随息法的起初便已经过不少的话,这短短几天的日子他将非常的难熬。更谈不上一日胜过一日的进境了。
一直以来,因为体内有代表着天妖和五鬼魂魄的那团阴寒存在,所以他的随息法修为尽管早已达到和超越了由量变飞跃到质变的程度,但还是只能一直徘徊在临界点之前,进入不到真正的先天境界。
万法归宗,随息之法尽管简单,但却也暗合大道的至理,不过前提是修行的人能越过那看不见,摸不着,可却又真实存在的那个关口。
以前的方榕越不过,所以只能苦苦煎熬在天妖的阴影之下,靠着不停的修炼和对抗,消耗着自己过一天就少一天的生命。
可自从听了那既自称是天妖,又说不全是天妖的声音最后消失前留给他的话之后,心里忽然有所感悟的方榕在当晚入定时,体内的气机就开始了剧烈的变异。
似乎,随着对抗变成输导,外放换成内敛之后,体内精纯的气机不但没有被那团阴寒排斥和分解,反倒是很轻易的就将那团阴寒中的杂质,五鬼给炼化了。
有了不同性质的五鬼的能量加入,一直徘徊在临界点的气机猛然大涨,当时似乎有直接破关而过的势头,可在最后临门一脚的最后关头,它又被那团也更加精纯了的阴寒给遏制住了。
此后的几天里,方榕体内的气机全力冲关,同时也用相同的方法包容,吞噬着那团阴寒。这使得他体内的气机不断的壮大,冲关的势头也越发的猛烈。但同时,各种由此而来的幻象却也不约而同的一起纷至沓来,这也使得方榕在生机勃发的关头,也到了随时随地全面崩溃的边缘。
毕竟,那五鬼在被练成这种诡异存在的同时,也不同程度的将他们生前的欲望和恐惧也夹杂了进来。更何况,这世间几乎所有的修行法门,在过关的时候都至少会有各种各样的幻象产成。
这两者相加在一起,产生的幻觉和冲击确实不容小觑,如果面对的人不是已经历经了磨难,心意如铁石般坚强的方榕的话,换个人恐怕早就崩溃了。
所以每晚的入定,尽管对此时的方榕来说,都犹如是在刀尖上起舞。可在每一次成功的排除这些影响,一次次从越来越长的定境中回醒之时,他也能清晰的感应到自己长足的进步。
那是一种无法给别人言说的奇异感受。
感觉中,眼前这世界似乎正在向一种他似曾相识的状态,也就是以往在他体内的天妖开始发作时的那种状态变化。
只是少了那种非人的狂暴和混乱,多了些令人心跳的平静和诡异。
就像眼下,眼前闪现出门外敲门人的模样这样的事,就连方榕自己私心里,真正也判断不出究竟是否真实。尽管他也隐约的相信,门外的人肯定就是吴冷泉。
“吴老,这么早?请进。”拉开门,门外站的果然就是独眼的吴冷泉。
“你也一夜没睡?”进到屋内,脸色真的有些憔悴的吴冷泉用微红的独眼上下打量着方榕,有点奇怪的问道。
“坐了一夜。怎么,吴老一夜没睡?”方榕看到他脸上的疲态,在心里暗惊的同时,反问到。
“坐了一夜?难怪这几天你让人觉得有些不同了。”吴冷泉不答,再次仔细打量了方榕半天之后,忽然又说道:“来,我给你切切脉。”“吴老,如何?”仔细琢磨着凝神切脉的吴冷泉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方榕的心也不争气的霍霍乱跳了起来。
方榕身上昨晚的那些不轻不重的伤,现在竟然全好了!
“有点奇怪,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你自己小心点就是了。”缓缓睁开独眼,吴冷泉慢慢一个字,一个字的斟酌着说道。
“嗯,我会小心的。”方榕霍霍乱跳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小方,昨晚怎么又和茅山派的人对上了?”摆手拦住了要去泡茶的方榕,心中有事的吴冷泉开口直奔主题。
昨晚,因为知道方榕身上有伤,所以众人尽管心里奇怪,但都很知趣的没有细问他为何会那么狼狈的坐在开发区的荒地里,一回来便直接劝他回房间休息了。
“吴老察觉了?”方榕并没觉得意外。他自己也明白,昨晚和茅山派的冲突可能会瞒过自己身边的其他人,但绝对瞒不过眼前这一脸阴沉的吴冷泉。
当然,对他,方榕也没想着要隐瞒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去那里的时候,他们忽然冒出来偷袭。”“哦?”吴冷泉目光一凝,神情更加专注了起来。
于是,方榕便把在开发区荒地内发生的事很详细的说了一遍。最后,他苦笑着摇头:“我硬是不明白他们为何要一再的这么针对我?难道就因为我身上有巫门的朱雀镜和五凤印?”“那你准备怎么应付他们的再三挑衅?”似乎没听到方榕的感慨,吴冷泉的脸色更加的阴沉了。
“我没那么多的闲时间去计较这些,只要他们不再相逼,我就准备不去理会。”方榕苦笑着,轻轻叹道。
“道巫之争没那么简单,茅山派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方榕,我劝你还是准备全力应付的好。”听了方榕的话,吴冷泉低头沉默了半晌,忽然抬起头,在独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奇异的光芒中,冷冷说道。
“哦?”方榕心下一惊。因为就在这转眼的瞬间,他已经注意到吴冷泉身上散发出的浓浓寒意和眼神中闪过的那一抹悲怆,这使得这一刻的吴冷泉看上去竟是分外的苍老和阴森。
“近两百年前,明里为了一本书,实质上为了道巫理念的不同,京城白云观伙同其他的道门宗派连根拔起了和朱雀宗一起名列巫门六宗的玄武宗,致使这传承了数千年的古老宗门在中原消失的无影无踪。
五十年前,我祝由宗的上代宗主,也就是我师父因为交了几位巫门中的朋友,只不过在私下里说了一些同情巫门的话,便被当时的茅山掌门宗主在一年一次的派中盛会上,丝毫不顾千百年来祝由宗和茅山派的渊源以及对他们的贡献,竟在众多的同道面前、大庭广众之下极尽羞辱之能事,最后竟硬生生的当众将我师父赶出了殿门,并且声言此后永不许我祝由宗的门人再踏上茅山的地界半步。“说到这里,微微有些喘息的吴冷泉脸上肌肉痉挛,独眼中怒火四燃,整个人看上去又是激动又是可怕,这让方榕在不解之余,有些担心了起来:”吴老,冷静点。“”我没事!“抬眼看了一脸担心的方榕一眼,吴冷泉长出了口闷气后,又继续说道:”下了茅山之后,我师父回到家便一病不起,在病榻上挣扎了三个月之后,终于郁郁而终。临死前,他在将祝由宗宗主之位传给当时只有二十岁的我之后,大叫了三声茅山便吐血而亡。到死的时候他眼睛都未曾闭上。“说到这里,吴冷泉痛苦的合上独眼。方榕看到,有一滴浑浊的老泪缓缓从他紧闭的眼帘之下抢了出来,挂在了他皱纹累累的面颊之上。
“吴老,吴老。”嘴里轻声安慰的叫着,方榕只能轻轻拍着他略带颤抖的胳膊,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