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美'杰弗里·亨廷顿
声明:本书由。
序幕:火烧女巫
公元1522年
烧死一个女巫要用掉十六车的泥煤和十五捆新长出来的木头。
“新鲜的木头更经烧。”监护人对小男孩解释道。
执刑人员卷起衬衫袖子,伸出长满汗毛的胳膊,把木头放在火刑柱四周,广场上聚集的人群欢呼着。对叛逆者处以死刑毕竟一直是他们重要的特殊的聚会,火刑柱上的焚烧也是人们最喜庆的时刻。周围的一切使男孩眼花缭乱,带着滑稽的小丑帽子的小商贩沿街叫卖着烤栗子和煎苹果。蜘蛛猴随着主人用琵琶弹的欢快小调翻着跟头。
“看那边!”人群中有人大喊:“她从那边过来了。”
随着喊声,人们看到马车拉着女巫颠簸着走在圆石路上,“烧死她这个魔鬼!烧死这个巫婆!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小男孩转过身,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伊泽贝尔这个叛逆者用一种冷酷的、十分蔑视的眼神看着所有的人。当人群分开两路给她的马车让路时,她黑色的眼睛忽闪着,身强力壮的男人第一眼看到她,就被她惊人的美丽征服得五体投地。但小男孩知道,如果她的手腕不是被那怪怪的金链子绑着,他们将处于极大的危险中。然而由于被绑得很紧,女巫不能再伤害他们,不能再命令魔鬼服从她的意愿了,魔鬼也不会再对英格兰东北部的这个小村庄造成威胁了。她绿色的天鹅绒长裙已穿得破旧不堪。黑黑的头发散乱、蓬松地披散到腰上。从前,她曾是一个拥有巨额资产的有名的贵族小姐,据说她是皇室宗亲的后代,敢把她的军队和亨利四世国王的部队驻扎在一起。只为她如此大胆,法官便足以颁令把她处死。
可是还有比叛逆还严重的罪孽。
“看,在那边,”男孩的监护人给他指着,“你看见那个男人了吗?那个没有腿的,靠轮椅走路的男人?就是在他家的下面女巫发现了地狱。女巫不顾这个男人住在那里,她打开了这个世界与地狱的通道。“监护人停下来,”结果,这个男人还算是幸运的。而他的老婆和儿子就没能在大灾难中幸存下来。
“可金链子……?”“它足以防止她逃跑,防止她把我们这些人变成蟾蜍、老鼠或臭鼬。”监护人抬起他的眼睛看着灰色的、布满乌云的天空。“至少我祈祷金链子能起到那样的作用。我祈求高尚的夜间飞行的力量,看在上帝的分上,已经找到了控制她的办法。”
男孩看着女巫从车上被带到广场的中心,人群向前推涌着。辱骂和诅咒像大雨一样泼向这个女人,这时,她的脖子来来回回晃着。
最后,她向人群的辱骂做出反映,她咬牙切齿、嘶嘶地吼叫着,像一个被一群发怒的狗扔到角落里的小猫。
“起来到那去,孩子。”监护人告诉他。“你必须能够亲眼目睹这一切。”
广场左边有两个月台,那里挤满了从国家法庭来的人。纽约和坎特伯雷的大主教,诺福克公爵,国王的嫂子,苏福克公爵,甚至卡地娜·沃尔斯,他们都来观看全欧洲最恐怖的魔法师伊泽贝尔这个叛逆者被处决,她的国家里没有骑士和绅士,而全是地狱的野兽。
她被护卫推着,走向颈手枷。她被强制跪对着法官,一顶尖尖的帽子戴在了她的头上,上面写着“异教徒女巫、叛逆者”的字眼。宣布完对她执行死刑,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让她说话吗?”小男孩抬头看着他的监护人问道。
“哦,不,尽管被处以死刑的人的遗言在这个王国里已经成了一个悠久的传统,伊泽贝尔这个叛徒远远比一般囚犯更危险。虽然有金链子保护着我们,可谁知她临终的话会给我们带来什么灾难呢?”
尽管不让女巫说话,她还是发出了尖叫声。
那是一种可怕的声音,人群中很多人都捂上了耳朵,女巫的尖叫声的回音就像是从广场的墙钻出的女妖精。她被推向柴堆。一路上,她使劲吼叫扭动着。
“你看,不可能就这样结束!”监护人倾着身子,压低声音对男孩说,“可能得带着英国女王的王冠结束。她掌握着英国海军,她要统制整个世界是很容易的,地狱的魔鬼们还听她的呢!”
男孩看着女巫被推到月台的台阶火刑柱上。“但是她自己的同类将其交给国王,她自己的夜间飞行的力量的兄弟看不惯她的恶毒并抓住了她,是他们而不是国王的任何手下,让她伏了法。那么,孩子,你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男孩的眼睛还是盯在女巫身上。
“因为真正的力量无法从追求邪恶中得来。”男孩回答着,眼睛始终不离女巫,“真正的力量只能来自善举。”
监护人笑了:“是的,孩子。你懂得的挺深奥。你将成为一个高尚的魔法师。看看还能从叛逆者的死中学会什么。”
她被用和捆着手腕的一样的金链绑在火刑柱上。她黑色的眼睛不停地忽闪着,看着人群中的每一张脸,似乎想把他们都装到记忆里。
她的目光落在男孩身上。
他喘息着,从在女巫那里看到的力量中回过神来。
女巫一看到他眼睛就开始左顾右盼,她笑起来,这种咯咯的笑声男孩永远都不会忘掉。监护人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别怕她!”监护人低声说着。“她的末日到了。”
执刑人点着堆在柱子四周的木头。叛逆者伊泽贝尔又一次哭叫起来。“我不想毁在这里!”女巫向人群怒吼着。
“你们不会胜利的!”
男孩发觉监护人的手在颤抖。
“这不是伊泽贝尔的结局!”
泥煤烧起的火苗窜向怒号着的女巫的身体,它们像怀着恶意的小鬼,劈里啪啦地向上蹿着,一个火花点燃了女巫的衣服。
“她烧着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女巫下面的火烧得越来越热,越来越猛烈。火势如此强烈,几尺外的男孩和监护人几乎无法忍受传到脸上的热浪了。大股的浓烟开始出现,人们无法看清周围的情况,一会儿整个广场黑得像是夜晚,人群中开始有人咳嗽,开始从燃烧着的柴火堆转过身,焚烧人肉的难闻的臭味刺激着他们的感官。黑暗的中心又一次传来女巫的哭叫。
“一定要消灭国王所有的敌人!”执刑人宣布。
当风吹散了黑烟,一眼就能瞥见女巫,男孩能看到她。她的胳膊不已再被链子拉得张开,火苗扑向她身体的时候,链子松开了,她的眼睛大大地瞪着,她在笑着。
“她死了吗?”男孩拽着监护人的长袍问,“她真的死了吗?”
监护人无法回答了。
后来,火焰熄灭时,伊泽贝尔的身体全烧光了,国王的部下宣布火势凶猛,女巫完全被烧死,只剩下了煤渣和灰烬。
可夜间飞行的力量知道得更清楚。
因为男孩对他们说,他看到女巫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大鸟,一个带着翅膀的巨大的金色生物,带着胜利的回响,叫喊着,悲壮地飞向火焰上方。
然后大鸟驱散了浓烟,广场那边灰色的天空中的浓烟慢慢散去。
“像只凤凰,”男孩的监护人说,声音带着极大的敬畏。
叛逆者伊泽贝尔已经从火焰中升到天上去再生了。
第一章新来的管家
大风怒号着迅速地穿过树木,那声音听起来像一个受着折磨的女人的尖叫,声音大得盖过了一切。
得汶·马驰仔细听着,风的后面又有另一种声音。
汽车的发动机声、车轮的旋转声。
长途跋涉在通往乌鸦绝壁大房子的长长的马路上。得汶突然发现自己赶上了强烈的冬日暴风雪,大雪铺天盖地地落下来。一会儿的功夫,马路上就出现了一层冰。两小时前的下午,得汶前往村庄时还是风平浪静的,暴风雪来得太突然了,猛烈得让人觉得可怕,像这里所惯有的暴风雪一样。为什么下面村庄里的人也喜欢把这地方叫做乌鸦角呢?
此刻,透过大雪,得汶紧张地感觉着声音来自何处。他的前面只有几处院落。是一辆汽车———从外观上看是一辆旧的黑色卡迪拉克,它的轮子牢牢实实地被一小片儿冰钩住了,被固定得相当合适,足以防止它挨近悬崖的边儿上。
“这会是谁呢?”得汶自言自语,他知道很少有村民开车到这里。大房子里的人,不会有那样一辆破车的。
得汶快步走向汽车,可这时雪下得越来越大了,风吹打着他的脸,卡迪拉克继续努力地发动着,想从打滑的冰上开过去,转动的轮胎旁喷着雪沫儿,尖尖的叫声就像某种动物的腿掉在了陷阱里发出的。
“加油,”得汶喊叫,“我帮你!”
恰在那时,车向前冲去。极其突然,速度也非常快,正好停在了悬崖边儿上,下面是两百尺的岩石绝壁。
“不!”得汶喊道,他惊恐得睁大了眼睛。
但他并没有猛地向前冲去,相反他集中了精力。
卡迪拉克在差一半掉下去的时候停下了,似乎被一种巨大的魔力拖到悬崖边的安全地带,它停在路上,仍然十分接近悬崖边儿,但却是安全的。
得汶笑了,这种事情不该再让他惊讶了,可他仍然不管多么频繁地使用他的力量,不管多么经常证明自己是个魔法师,当他集中精力做出不寻常的事的时候,他仍会感到敬畏。
得汶跑到驾驶门旁问道:“你没事吧?”
蓝色的车窗后面没有生命的迹象。
“你没事吧?”得汶又一次大声喊着,可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拉开车门,没有看到人。“车子是自己开的?”真不该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可奇怪的事情在悬崖已经发生了。“上帝,上帝,上帝啊,”一个声音飘来,“太惊险了。”
从汽车的底盘上、方向盘的下面,爬起一个身高像小男孩一样的男人,他的小手抓住皮椅,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时,他用明亮的蓝眼睛审视着得汶,他的头发是白的,留着短短的胡子。
“你……你没事吧?”得汶再次问道。
小男人抓着长满胡须的下巴,眼睛端详着得汶。“奇怪,车怎么就那样停下了,就像有什么东西把它从灭顶之灾中拉回。”
“是的。”得汶说,他对一个陌生人施用他的魔法感到不太自在,“可你应该从车里出来,我不敢保证那儿是安全的。”
“哦,我感觉现在十分安全。”小男人眨巴着眼睛说。“他像个小矮人,”得汶想,“披着一整张褐色的山羊皮。”“可我怀疑我还能不能发动车了。”那个男人把手伸到副驾驶的座位上抓起一个紫色的带子,然后,跳出车外。“可怜的贝茜,”他说道。轻轻地关上车门,拍着小盒子。“我会回来帮你的,我发誓。”
得汶低头看着他,他也就三英尺半高,头发白得像刚下的雪,皮肤是粉的,摇晃着肩上背的紫色黄麻袋子。
“你住在上面那地方吗?”他问得汶,“在乌鸦绝壁?”
他们都看着远处的大房子。大房子立在山的顶峰,黑黑的与白雪相反衬。房子尖顶的景象模模糊糊,但没被暴风雪湮没。乌鸦绝壁———有五十个房间和无数秘密的走廊,用最黑的木头建成的,上面落着一些乌鸦,甚至下暴风雪时它们也呆在那儿。乌鸦绝壁就是根据这些鸟而命名的。
“是的。”得汶回答。“我住在乌鸦绝壁。”
“我应该已经猜到了。”小男人说,“那么,我们走过去?或者你能让我们飞到那儿去?”
得汶笑了起来,他们穿过大雪向那边跋涉过去。
得汶·马驰不像与他同龄的其他男孩,十四岁时,他就声称他已去过地狱又回来了。他在证明自己比所有鬼怪中的任何一个都强壮。在他六岁的时候,当第一个魔鬼从他的壁橱里爬出来的时候,得汶就知道自己的力量是任何人不能匹敌的。那第一个魔鬼———是那么愚蠢———它想杀死得汶的父亲。可这个六岁的孩子用他很不稳定的魔法阻止了这件事,只说了一个“不”字,就让它滚回了地狱里。
得汶的父亲从来没解释过得汶为何有这种力量———那些答案等到他来到乌鸦绝壁后才会知道———但泰德·马驰的确教过自己的儿子,他的力量使他不会被吓着。他的力量使他比任何想伤害他的人都强大,但只有用来做善事才行。
“可它们为什么需要我呢?”得汶问父亲,“来自壁橱里的这些东西?”
父亲从没给过他满意的答案,得汶只知道,从他只有六岁时起,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些东西———还有其他什么东西———要伤害他。
他的壁橱是个地狱的入口———一个进入魔鬼王国的通路,那些魔鬼们在无数年前就由自然界的四大元素形成了。从这些入口处,那些该被蒸了、煮了的、让人憎恨的东西偶尔会跑出来,长着毒牙和尖爪的、让人讨厌的野兽,比腐烂的东西和沼泽发出的臭味还要大。得汶对在和魔鬼们战斗中制服它们,并对在把它们踢回地狱的过程中发现的自己的力量感到十分惊讶,可他从未真正摆脱过它们。甚至在他父亲死后,他被打发到乌鸦绝壁去生活,处于神秘的格兰德欧夫人的监护之中时,这些东西还是追击着他。事实证明这里魔鬼的数量甚至比想像的更多。
不过,得汶对它们为什么来这里追他不再那么没有线索了。在罗德岛州乌鸦角的石崖这里,得汶终于了解有关他过去的秘密的一部分事实。一个他父亲显然不能———或不愿意———去揭露的秘密。泰德·马驰不是得汶的亲生父亲。事实上,得汶是魔法师一个长长家系的子孙———当然,这是一个看起来惊人的新发现,而且很离奇,但也是以某种奇怪的方式合乎逻辑的。它最后解释了得汶的力量,也让他知道地狱里的这些魔鬼在他的生命里一直追击他的一个原因。因为得汶知道,他不只是一个一般的魔法师,而是一个尊贵的夜间飞行的力量的领袖。是由大约三千年前的萨根大师在亚洲大陆上建立的,魔法或魔法师都没有夜间飞行的力量的能量。因为他们的力量来自于控制出入口———地狱,就是他们通常所说的———介于这个世界和下面的世界之间的地狱,这些魔鬼想打开入口,并将它们丑恶的兄弟们释放出来,它们明白得汶是它们成功的关键因素。它们甚至知道以夜间飞行的力量的标准,男孩儿的力量是可怕的。他是了不起的萨根大师的第一百代传人———很久以来就被预言为是强大的夜间飞行的力量中最强大的。
当他向那条路走去的时候,想着他伟大的世系。“那时代很快就会到来了,在那里你得实现这样的承诺。”得汶脑子里的声音告诉他。
得汶从孩提时起就有了让他信任的神谕,这声音尽管有时还会固执地保持沉默,就像现在一样,对于这个在他旁边的大雪中跋涉的小矮人的情况什么都不告诉他。除了———
“不是小矮人。”
“是在地下守护财宝的小神。”
得汶不知道脑子里的这声音说的是什么———守护财宝的小神是什么———但他觉得他应该问询出这个人来乌鸦绝壁的缘由,大房子有一些来访者,而那些随便来访问的人也不全部都是这个世界上的。
“我叫得汶·马驰,”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伯爵恩·弗克比亚德,愿为你效劳,我的好先生。我在乌鸦绝壁的大房子里做事。”
“在大房子里做事?”得汶停下了脚步。“你是干什么的?”“哦,我已被雇佣为新管家。我知道你们最后的一个管家发生了不合时宜的意外死亡。”
那是一种正常的结果。最后的管家西蒙·古氏在试图杀死得汶并把地狱里的魔鬼释放出来时,从乌鸦绝壁塔楼上掉下来摔死了。得汶在梦中又一次体现了塔楼顶那可怕的一晚,最后从梦魇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