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浅挽着周氏的手臂,慢悠悠出了门,遇到赶回来的沈未知沈未年,沈月牙偷懒,到门口让别人帮她跑腿去叫两人,自己则守着周氏,想要第一时间得到周氏送的礼,沈月浅戴好了帷帽,隔着纱帐端详两人,一直被薛氏宠着,没了薛氏,沈怀庆又成了那种样子,两人必须要出去挣钱养家,脸上的稚嫩尽数褪去,脸黑了许多,身子也单薄不少,见着周氏,两人脸上所表现出来的惊喜更大,沈未年甚至还红了眼,“二婶。”
周氏心下感慨,应了声,道,“天冷了,穿厚些,给你两带了些布匹,让你二娘给你们做两身衣衫,我们也回了。”薛氏撒手人寰,留下几个孩子受罪,周氏忍不住抹了抹泪,之前因为薛氏尖酸刻薄的那些不痛快都消散在眼下所看到的破败的家里,侧身,朝沈月浅笑道,“走吧,我们回去了。”
王氏一股脑的给沈未年沈未远挤眼色,让他们开口将周氏留下来,兄弟两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说出挽留的话,王氏气得跺脚。
将三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沈月浅嘲讽的笑了笑,上马车后,王氏还欲在外边掀起帘子和她们说话,沈月浅不耐烦的让大山驱马,马车缓缓启动了还能听到王氏在身后叫她们下次再来的声音,小七手里握着九连环,仰头问沈月浅,“姐姐,你会给我买丁丁吗?”刚才的哭闹都是沈月浅支的招,周氏抱起他,宠溺地捏了捏他鼻子,“走吧,说了给你买一只狗,不会食言的。”
周氏并非大善人,尤其看着小七活得好好的,她对当初王氏和薛氏使的那些招数更是看不上眼,她这么乖巧懂事的儿子,差点就没命来到这个世上。
拐过街道,眼前的景象渐渐繁华,这时候,外边传来一声通禀声,“沈夫人,沈小姐,我家主子在前边酒楼候着,还请二位一起去吃个饭。”文贵一直守在这里好长时间了,不过是送只狗,主子饶了这么一大圈还真是不容易。
小七听出是文贵的声音,掀开帘子朝他挥手,“文贵,还有我呢,我和我娘一起的。”
文贵和善的笑了笑,“小少爷吉祥,今日冷,出来可还习惯?”小七一直在侯府拘着,甚少出门,今日风大,小七身子骨怕是承受不住的。
小七兴冲冲的搁下九连环,撩起自己的袖子给文贵看,“文贵,我穿了四件衣衫,一点也不冷,博武哥哥在哪儿啊,我都没看到他人。”小七在南山寺的时候就喜欢和文贵玩,文贵懂很多,对他也是有求必应,那时候,小七口齿不清的时候便是叫文贵哥哥,文贵胆战心惊很长一段时间,每次都纠正他叫文贵就好了,小七可是文博武将来的小舅子,叫自己一声哥哥,不是尊卑不分吗?
文贵站在街边,提醒小七将帘子放下,“小少爷,外边风大,快将帘子拉下来,别冷着了,大少爷就在前边的酒楼,让大山跟在奴才身后就好。”酒楼是将军府的产业,每户人家都有自己相应的生财之道,这处酒楼是大少爷私人的产业,旁人不清楚。
文贵走在前边,领着马车穿过一条小巷子,接着是一片湖,湖面上三三两两停靠着船舫,不到一刻,在一处红褐色的大门前停下,文贵提醒道,“夫人,小姐,到了。”
这是酒楼的后门,很少的时候才会打开,文贵上前叩门,轻声说了句什么,门从里边打开,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穿着粗布衣衫,凶神恶煞地扫视一圈后面容才缓和下来,文贵指着马车说了两句什么,中年男子转身走了,这一幕被车里的沈月浅看得清清楚楚,进了大门便再没见过那名男子了,看男子的穿着打扮,不像是会在酒楼干活的人。
心里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多问,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沈月浅才知道上辈子,文博武死后的那些信全部交给中年男子,定时送去永昌侯府给她。
周氏下了马车,看着院里景象吃了一惊,文贵笑着解释,“平时有贵重客人来都会从这进去,周大夫人和周小姐也在里边了。”文博武思虑周全担心周氏不同意,专程将余氏和周淳玉也请了过来,谁知,周氏一点也不是迂腐之辈,半句话没说就默认下来了。
进屋后是院子,院中景色精致,却又不显得累赘繁复,和南山寺的院子极为相似,就是周氏也困惑地问道,“这院子和南山寺的别院可是出自一人之手?”
“夫人好眼力,这院子是我家少爷请南山寺的方丈出手设计的,他若是来京城也会到这里住几日,嘴里还念叨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在喧嚣浮躁中能平心静气才是修行的最高境界。”同样是称赞的话,文贵和王氏说出来的效果完全不同,王氏说好话听在人耳朵里总觉得是巴结讨好,文贵说好顺溜,虽有阿谀奉承之嫌,可不会让人觉得反感,看此时周氏的表情就知道了。
“方丈心怀志远,不是我们能媲美的。”住在南山寺的两年多,受方丈颇多,周氏念着方丈的好,况且,方丈品味高,这样别致的院子,在京中确实难以见到。
文贵走在前边,路上没遇着什么人,直到穿过一座拱门,周氏才认出前边门口站着的是余氏身边的丫鬟,丫鬟也看到她们了,往屋里说了句什么,从屋里走出两人,文博武一身墨绿色祥云图案袍子,金丝沿着袖边勾出一小片竹叶,玉发高束,虎虎生威,“伯母来了?里边请,文贵,去厨房通知,可以准备传膳了。”文博武站在门口,神色温和地前倾着身子,低眉顺耳的模样让周氏不好意思。
沈月浅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论谄媚,谁都比不上文博武,不说一句好话就能让人高高兴兴的接受,不可谓功力不深厚,而牵着沈月浅的小七更是夸张,叫了声博武哥哥整个人就往文博武跑去,文博武弯腰,一下抱起他,笑道,“小七来了?”
“博武哥哥,刚才我们去了一个恐怖的地方,里边有鬼要抓我和姐姐,还好我反应快将她推开了。”文博武欢喜的蹭了蹭文博武的肩膀,又到处往地上看,文博武知道他找什么,好笑道,“丁丁不在,待会走的时候我让文贵给你抱到马车上去,我们先进屋吃饭。”
周氏之所以答应下来也是想让文博武和沈月浅多处处,之前有意让沈月浅避着是不想坏了沈月浅的名声,如今两人已经说亲了还将沈月浅藏着捂着旁人还以为沈月浅多见不得人似的,更重要的事,成亲前两人多磨合磨合,成亲了,性子也合得来一些。
文博文,余氏,周淳玉坐在桌边,言笑晏晏地看着他们,周氏上前,“大嫂怎么也来了?”
余氏颔首,她和周淳玉去收拾铺子查看进度,路上遇着文博武和文博文,推辞不过就来了,谁知文博武说约了小七要将狗送给他,余氏这才知道约了周氏和沈月浅。
桌上的菜肴丰盛,屋子里烧着炕,你一言我一语,气氛极好,之前周氏就知道文博武会做人,今天听他说话心里对文博武愈发满意了,文博武不骄不躁,边说话还能注意旁边小七碗里缺了什么及时夹给他,小七也不挑食,文博武夹什么他就吃什么,文博武对小七好,以后对沈月浅只会更好,光是这么想,周氏就高兴得合不拢嘴。
吃了饭,周氏和余氏没有多待就回了,两人心照不宣,可是看得出来,对两个女婿都是很满意的,上了马车,果然见丁丁趴在一角,小七点头晃脑的睡意瞬间没了,挣扎着要爬上去,文博武小心翼翼的放下他,朝旁边的周氏道,“伯母,晚辈就送你们到这儿了,之后有时间再上门拜访。小七的夫子已经找好了,到时候一并带上门给您看看。”
周氏不料还有这件事,斜了旁边的沈月浅一眼,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感激笑道,“真是麻烦你了。”
文博武回以一个笑,“应该的。”
马车走远后,周氏才蹙眉地看着沈月浅,“你什么时候和博武说过找夫子的事的?”沈月浅整日都在家,什么时候出的门她一点都没察觉到,加上最近小七缠着她,沈月浅哪有机会出门?
沈月浅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小声道,“有段时间文贵偷偷将丁丁放进了府,丁丁闻着味道进了我的院子,之后文贵找来的时候我与他提了两句,估计他告诉大少爷的吧。”
沈月浅心里疑惑,文博武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怎么会故意说那些话周氏听让她误会?沈月浅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氏神色,发现她一直蹙着眉头,她也不敢多说话,只听周氏道,“你两虽然已经说亲了,私底下不得见面,有什么事,让他下了帖子进府,知道吗?”
周氏要忙的事情多,不可能随时都跟在沈月浅身边监督她,文博武递了帖子,门房不会为难他。
沈月浅面上安之若素,心里却将文博武从头到脚埋怨了一通,果真是老奸巨猾,有了周氏这句话,以后沈府还不是文博武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面上还要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娘,我知道其中利害,您放心吧,对了,陈氏说四妹妹离家出走了,娘怎么看?”沈月茹若非真的山穷水尽了估计是不会来找她们的,沈月茹好面子,求上门这种事,不是她做得出来的,除非被逼到了绝境。
“月茹那孩子自小就是个要强的,我让门房的侍卫注意些,虽说她是我们亲戚,今时不同往日,不能让人坏了府里的名声。”周氏还没糊涂,离家出走名声本就不好,沈月茹若真遇上什么事,名声毁得更厉害,沈月浅和将军府说亲已经够惹人闲话了,她不想沈月浅再被推到封口浪尖上。故而,她又补充道,“我会让桂妈妈留意的,这事你别管,嫁衣绣得怎么样了?万事开头难,你时间多,不急。”
沈月浅羞赧地点头,有了丁丁,周氏哄着小七回了她的院子,让沈月浅安心绣她的嫁衣。
回屋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换了衣衫出来,躺在椅子上由着玲霜给她熏头发,顺便听玲霜讲今日发生的事,“侧门的两个婆子偷懒被卢管家抓了正着,卢管家问问您的意思。”
文博武每次来都是侧门,玲霜也是清楚的,卢管家之所以问沈月浅也是周氏准备沈月浅的嫁妆,府里的许多事都交给沈月浅打理了。闻言,沈月浅闭着的眼微微睁开,眼里恢复了清明,“卢平做事向来有分寸,想必还有其他的吧?”
玲霜点头,慢慢将沈月浅打结的头发理顺,边道,“在两人守门的小屋子里发现了许多丢弃的纸袋,床下边还有一些碎银子,卢管家问她们怎么得来的,两人也不说。”
沈月浅反应过来,想必是平时文博武走动时打赏的银子,沉吟道,“待会拿了卖身契给卢平,让他卖出去,换两个老实本分的。”文博武收买一事不厚道,可也看得出两位婆子经不起诱惑,这种下人,不要也罢。
“是。”玲霜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到后边,沈月浅闭上眼,渐渐睡了过去,玲霜抬了抬熏笼,放轻脚步走了出去,不忘给她关上门,去前边转达了卢管家沈月浅的意思。
第二日,前边侍卫就传说王氏上门了,侍卫拦着没给进,沈月浅让玲芍出去一趟,问问王氏有何事,让她进门是不可能的,请神容易送神难,沈月浅对王氏心里戒备心重得很,玲芍以前就跟着王氏,最能让王氏的那份假意维持不住。
不一会儿玲芍就回来了,脸上倒是平静,“太夫人说大老爷昨日去世了,问你和夫人去不去?还有,太夫人手里提着食盒,说是给小少爷煲的汤,让奴婢提进来,奴婢没答应。”去长巷子的那日,沈月浅没招她伺候,玲芍竟不知道王氏变了这么,以前对她多不屑一顾的人啊,现在都要笑脸相迎的,不觉得有些感慨,“太夫人性子变了不少,奴婢觉着骨子里还是没变的,她穿的那身衣衫是您送的,撕开针线给侍卫看,想要证明您和她的关系呢。”
沈月浅想想王氏能做出这种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惜,她忘记侍卫早就得到卢管家吩咐了,只要是老屋那边的人,一律不准进,“她走了没?”
“没呢,说奴婢和管家串通一起瞒着您,要在门口等着,侍卫担心引得巷子其他人家注意,架着她走了。”玲芍想到刚才王氏看清是她后的脸色,精彩至极,许久才回过身,挂着笑和她说话,“芍药啊,你怎么来这边伺候了,当初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丫头,能有现在的造化你可要好好珍惜。”
玲芍自嘲的笑了笑,若非将军府的管家恰好路过,她怕是早已成一堆白骨了,可是,她没将对王氏的愤怒写在脸上,过去的都已过去,看王氏现在的样子不正是应验了那句“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吗?她不冷不淡的问了王氏来意,王氏一字一字说了,完了又问她周氏和沈月浅人呢,玲芍诚实道,“夫人忙得很,小姐也忙,这时候是没空搭理您的,太夫人还是回去吧。”
谁知,王氏不依不挠起来,语气仍然温和,说出的话却让玲芍啼笑皆非,“芍药啊,当年的事是我糊涂,你和卢平如今都苦尽甘来了,可别跟我老婆子一般见识,你回屋禀告一声,就说我给小七拿滋补的汤来了,可别继续瞒着你家夫人和小姐了。”王氏心里认为周氏和沈月浅对她视而不见是不可能的,一定是下人作祟,她得罪二房的人不少,恰好卢平是管家,要瞒下她来的这件事轻而易举,又看玲芍有恃无恐,认定玲芍和卢平串通好了。
可惜,对付王氏,她不屑一顾,上天给了王氏惩罚,不需要她动手,退出去后又去门口打听一通,王氏已经走了,玲芍嘲讽地扬了扬嘴角,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谁知隔天,王氏又来了,侍卫仍然拦着不让她进,王氏悻悻然地退到一边,远远等着,这个距离,侍卫倒是不好撵人了,只得去问卢平的意思,卢平干脆道,“她要守着,就让她守着吧,看看她能坚持几日。”
之后三天,早早的王氏就来,天快黑了才回去,弄得门口的侍卫很是气愤,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怎么一个老妇人了呢,卢平安排好侧门守门婆子的事顺便将王氏的事情说了。
沈月浅蹙眉,“明日她要是再来,你直接让人送她回去,天是一天比一天冷,别生病后怪在我们头上。”这种苦肉计绝对不是王氏想出来的,王氏脑子要是转得这么快也不会有今日地步,不是王氏就只有陈氏了,沈月浅抿了抿唇角,补充道,“你挑两个下手不知道轻重的送她回去,交代两声……”沈月浅交代好了,自己先笑了起来,陈氏想攀附她们,她就让她再接再厉吧。
果真,王氏仍旧来了,走上台阶如昨日一般向侍卫打听周氏和沈月浅的行踪,发现今天的侍卫和昨天不是同一批人,心有疑惑,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就被两人捂着鼻子左右架走了,王氏心里害怕,挣扎得厉害,可她越是挣扎,两人力道越大,随即,身子一抬被扔到了马背上,王氏惊呼一声,嘴巴立即被塞了一团面料,臭哄哄的,味道极为难闻,然后,有人翻身上马,挥着鞭子,马儿跑了起来,颠簸得王氏头昏脑涨,到了长巷子她都没回过神来,趴在门口,意识模糊。
沈怀庆死了,宅子里挂满了白布,沈怀庆的棺材搁在院子里,沈未知沈未年在旁边跪着,陈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听到急促的敲门声,陈氏以为是王氏带着周氏来了,忙提着凳子进了屋,沾了点口水掖了掖眼角,泫然欲泣的打开了门,谁知,竟是两名不认识的男子,王氏倒在门边,脸色苍白,听其中一名男子语气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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