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长公主已经让人帮着挽发,将凤冠重新戴了起来,见大长公主如此伤心,心里也难免有些伤怀。
万彻是她们的表兄弟,年少时也常在一起玩耍,她们现在膝下已有儿女,可这位表兄弟却一个人在边疆苦熬着,就算皇上下旨,他也能找出种种理由就是不肯回京承孝于姑姑膝前。为人之母后,才能体会这做母亲的心情。大长公主的悲伤她们也感同身受一般。
就这样,话题陡然一转,将太子妃云氏的罪过像忘记了一般,几个女人坐在那里,回忆起万彻儿时及长成后的点点滴滴起来。
太后虽然也为大长公主感到难过,心里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云氏她会狠狠地教训,但不能是被公主们逼着做出的处置。
那样便没了余地。
心里已经打好了主意,便悄悄让身边的嬷嬷来,让她去后面将太子妃先送回东宫。
“让人好好看着她,不许她再出东宫半步。”太后冷着脸,咬着牙说,“等几位公主离开,哀家再来治她的罪。”
嬷嬷应声退到了后面。
这边太后陪着公主们说话。
就听端顺公主气愤地说:“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厚的脸皮,好歹也是官家小姐,没半点矜持,惯会吟些风月淫辞,将我家那不争气的小子弄得五迷三倒的,我气起来真恨不得让人将那小贱妇勒死,一了百了也能图个耳根清净!”
这又是说什么?太后刚刚并没加入她们的话题,此时一听,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是亲生女儿贴心,见她脸上现出迷惑之色,端敏公主微微一笑,柔柔地说:“母后您不知道,去年卢国公太夫人回京里,不是带了好些个娘家沾亲带故的女孩儿来吗?还在东宫里住过一阵子的。端顺姐姐说的,就是其中之一呢。”
一听到卢国公太夫人,太后就觉得脑仁子疼。
上回就是云氏家里的什么堂妹妹在荣王府里得罪了沈氏,被她当着大长公主的面儿告了一状,才让大长公主相中了收了干孙女的。
皇上也为着此事发了一通火,训了皇后一通,让太夫人带着那些小姐们搬出了东宫。
“这位太夫人为着这些亲戚家的小姐可真是费尽了心力,”端敏公主冷笑了一声,“日日带着她们到处赴宴,专挑家里有年轻少爷的勋贵世家走动,不上半年的功夫,她带来的这些姑娘们便大多都嫁出去了。”说着,瞥了一眼面色不善的端敬公主,“您都不知道她有多大本事,连端敬妹妹家里都给塞进去了一个。”
端敬公主面色沉黑:“姐姐您提这事做什么?没得让人恶心。”
端敬公主嫁的是陈国公的嫡次子,丈夫沉迷金石书画,为人谦和温文,又并不爱沾花惹草,是宗室里闻名的爱妻驸马,这些出嫁的公主们,有哪个不羡慕她的好福气?可这半年来,她过得实在是憋屈难受。
陈国公的嫡长子丧妻多年,去年便由太夫人出面,将自己娘家一位云家小姐许了他当续弦。
端敬公主当时便十分不自在。
这云小姐叫太夫人为姑祖母,她要叫太夫人的女儿为皇嫂,这样一来不是乱了辈份?
只是这辈份是从她这儿叙论的,陈国公与卢国公之间并无亲戚关系,云氏嫁过来也并不能算什么。
她是皇家长公主,本就心高气傲,如何能受得了叫一个年方二八,家里是五品边官家的嫡女叫嫂子?
索性就避着不见,见了也只受她的拜见,并不与她说话。
也不知道这云氏是怎么跟大伯哭诉的,大伯对弟弟和公主弟媳便有许多不满,时常背着她教训她的驸马。
这她也能忍。左右她们夫妻住着长公主府,用不着跟大伯他们挤在陈国公府里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谁知道那云氏得了大伯的疼爱,老夫少妻的在一起,慢慢便将那张狂性子显露出来。
居然想着要将自己家里庶出的姐姐塞到长公主府里,给驸马当妾。
不仅常带着她的庶姐到她府里招摇着,更是想尽法子,让驸马与她的庶姐独处。
真是不要脸!
她可是长公主,连公婆也不能插手长公主府里的事,她一个继室,哪来这么大胆气!
好在驸马并不为所动,将那姐姐背后勾引的话一五一十都说给她听。
就算是泥菩萨也有三分泥性子,何况是她这样一个从小娇养的堂堂皇家公主?
一向好脾气的端敬长公主便发了飙,冲到陈国公府里将那位小嫂子一通骂,又让身边宫里指的嬷嬷进了内宅子里,将那位嫂子家的庶姐拖出来,当着陈国公夫妇的面打了二十板子,直打得人哭爹喊娘,血花四溅。
更是发了狠话说:“就算是你们云家的女儿都要靠抢别人的丈夫过日子,也得睁大了狗眼看看是谁家的夫婿。若是你这么爱当妾室,就直接去寻了你妹夫给他当妾得了。再敢让本宫听到你勾引驸马,便将你拖到街上去活活打死。你倒看看,本宫一位堂堂长公主,要不要为你这个贱妇偿命!”
这么一闹,是彻底与陈国公府撕破了脸皮,陈国公气得病倒,她大伯也跟她们断了往来。
因是家丑,又是长公主发威,陈国公一家都不敢声张出来,端敬公主也觉得没面子,只跟自己的姐姐诉过苦,并没有告诉过旁人。
太后头一回听到还有这种事。
一向端庄淑娴的端敬长公主能闹到与公婆家决裂的地步,可见那小嫂子姐妹是如何不招人待见。
“陈国公也是个老成的,怎么能这样不分轻重情理?”陈国公一家敢这样对待长公主和驸马,太后心里极不舒服。
“还不是云家的女儿个个都是漂亮乖巧,惯会讨老人家的欢心?”端敏长公主悠然地说,“哪里像咱们,都是直爽性子,又不会刻意讨好,再加上还是个公主的身份,公婆对咱们只敬不爱,也属正常。”
说着又笑了一声,对端敬说:“谁让妹夫年轻俊朗,让人这么动心呢?若是你像端顺姐姐那样,膝下有个年长些的儿子,人家便不会盯着你的驸马,而是去抢你的儿子了。”
“呸,她敢?!”端敬长公主恨恨骂了一声说,“有姑姑家里的事放着,谁家有儿子也不能去沾那家的女儿!”
云氏可也是那家的女儿,当初选了她当太子妃,这些公主哪个心里满意的?
端敏转脸对太后说:“母后啊,跟姐妹们比起来,我倒是好运气。我家驸马年纪长了,这两年又领了东海船舶司立建的差事不在京里,瑞儿今年也小,才九岁,所以人家算计不到我头上。不然我可没端顺姐姐和端敬妹妹这样的好涵养,一定是一早便要闹到母后跟前儿的。”
大长公主的儿子,端顺长公主的儿子,端敬长公主的夫家……
怪不得会这样同仇敌恺。
怪不得皇帝当年将卢国公和太夫人一起赶回了茂平,不许她回京。
这也太不像话了!
想帮后辈挑门好亲事无可厚非,这是长辈应做之事,只是挑有挑的方法,议有议的规矩。家世,门第,什么都要讲个相配,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就算不能门当户对,也要是双方你情我愿。哪有让女儿家这样上门结交男子,强硬地将人往家里塞的道理?
就算不是卢国公太夫人的授意,也要问一下她的管教之责。
自从卢国公战死,留下她孤儿寡母,她就觉得这世上所有的勋贵都要将她抛下一般,想尽了方法,要让自己家里的女儿跟所有在朝里有权势的世家搭上关系。
当初还是太子的皇上和宣王一起向卢国公太夫人求娶次女姜盈,太夫人便是到先皇和太后跟前哭了一通卢国公,硬是要将大女儿配给太子为正妃。
那时候卢国公死了还没有四年,先皇感念他忠诚节义之情,便亲自将卢国公长女姜妍指给了太子。
太子当时跪在殿前,苦苦哀求,只想娶次女姜盈。
先皇便发了话,美人与江山,不可同得。
好在姜妍温婉恭顺,容貌也只是略逊其妹,所以太后对她也并无不满。
特别是她主动为太子纳了好几个良媛、承徽,而不像宣王,因为府里有姬妾总与宣王妃争吵。
国母必要有容人之量,后宫才能开枝散叶,龙嗣昌盛。当时她也曾暗暗庆幸过,幸亏太子娶的是贤淑的长姐,而非任性的妹妹。
直至宣王妃病逝,宣王心灰意冷之下闭府修道,她一下子少了个儿子,这才对卢国公太夫人生了厌恶之心。
过了这么些年,想不到她还是以往的作派,不止让她自己的女婿们不亲近,就连公主们也要招惹。
太后皱起眉头来。
归根到底,祸源还是在太夫人这里。
如果不是皇后苦苦哀求让皇帝松口,太夫人也不会带着那些女孩儿来,京里也就会安生许多。
不将祸源移走,这边压了瓢下去,那边又会有瓢抬起来。
这事她要与皇帝好好商议。
皇家历来最为忌讳的便是外戚专权,虽然皇后娘家已经没有多少权柄,现任的卢国公也没有那个能力掌握兵权,当是生不了什么谋逆的心思。
但她也不想将来宗室里的子弟全都跟云姜两家沾上拐弯抹角的亲戚。
想想都觉得要起一身的寒栗。
太后在沉思,端敏长公主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大半,便对着两位姐妹使了个眼色。
“母后,后宅若不安宁,必会影响家主。就像这后宫里的争斗也容易引起前朝的不安。我们都是您的女儿,尚且为了这些狗屁倒灶的事费心劳力,那些没有有力娘家撑腰的夫人们不是更要受那些腌臜气?别的不说,就讲讲宣王世子妃,这还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呢,不照样被人上门欺负?这样看来,那些品级低些,又没有封号的,可连哭都没地方哭去。到时候人人心里怨的哪里会是后宅的妇人?只怕怨气都会在太子和皇后身上,焉知这不会成为祸乱之始?”
三位长公主一起拜伏下去:“母后,求您出面管束,再不能让她如此嚣张。”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让她们起来:“哀家知道你们的意思,必不能让你们平白添了委屈。”
太子妃只是跟她说,因为宣王世子妃出言顶撞太夫人,她才会去陪着太夫人一起去找荣王说理。
可由始至终,四位公主除了刚刚略提了一下,宣王世子妃这五个字仿佛被她们忘了一样,一个人也没提起过。
她们所诟病的,只是太子妃的拔扈,对皇室长辈的不敬,和对卢国公太夫人四处塞人的严重不满。
这也让她真正意识到一点,如果不尽快将祸源拔除,今天来的只是四位公主,明天或许就会有宗室勋贵要来找她哭了。
“哀家会与皇上商量,让卢国公太夫人带着那些女孩子们,尽快回茂平去。”
不止要送她走,而且以后也不许她再进入京城。
公主们对视了一眼,她们的目的也算基本达成。如此,便可功成身退了。
气氛顿时松缓下来,三位长公主有说有笑拉起家常,大长公主也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太后没想到大长公主的要求竟然如此简单,只将卢国公太夫人送出京便这样心满意足,不觉大松了一口气。早知道这样,当初她就应该坚决一些,不让皇帝松口,她也能过些消停日子。
长公主们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好说的时候,不一会儿,已经是笑语晏晏。
只有大长公主,坐在太后的下首,微仰着头,一脸的华贵清傲。
过了没多久,就听外人宫人来报:“皇上驾到!”
就见穿着一身明黄色九龙袍的皇帝足下生风一样快步迈入殿门,在他身后,是敛眉垂目,一脸愧色的太子。
皇帝站在殿中,看着站起身给他行礼的各位公主,脸上似是笼了一层乌云。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三位长公主互想看了一眼,还没说话。就听她们背后大长公主开了口说:“她们是陪着本宫来的。”
“姑姑!”皇上看着大长公主,眉毛微微一皱。
“不过就是受了些委屈,想和自己家里人诉说几声。”大长公主挑着眉看着他,“怎么,皇上是觉得咱们这些已经嫁出去的公主不好再回娘家来吗?”
大长公主一向如此,从来不会因为对面站着的人身份不同而有所改变。
皇帝看了她半晌,方说:“正好。太子对朕说了些话,本来也想要与姑姑求证。倒省得朕派人再去请您进宫来了。”
大长公主微微一笑,对着他行了礼道:“您是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您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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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一击必中()
141 一击必中
皇帝转身;对太子招了招手道,“恺儿,你来说。”
李恺相貌清秀;长相与皇后颇为相似;少了些英朗,多了几分阴柔。虽说相貌五官也是极为出色的;但若跟二皇子李惟站在一起;气势上便要略逊一筹。
但到底是皇长子,又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自小皇帝在他身上也颇花心血,对他也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只有李恺自己知道;现在他的处境有多艰难。
因为户部秋粮贪腐案中;被抓出了一个钱宜中,一个曾任太子詹事府左允中的太子近臣。毒杀朝廷重臣的罪责有多大,没人会比他更清楚。
钱宜中满门抄斩,皇上一声令下,案子就此了结。
可真的了结了吗?
宣王世子李晟差点被毒死,户部前尚书纪春笙差点被毒死,就在政事堂里,就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他以前手下的近臣做出了这样胆大包天的事,他这个太子究竟是否知情,是否主使?
就算他全身上下都长满了嘴,皇上也不会相信他。
只是因为念着父子之情,念着他是太子,念着不能让朝中再多动荡,皇上才强压着怒火放过了他。
这件事,他身上不干净,二皇弟那边也沾了一屁股泥。
也不知道外祖母是怎么想的,以为联姻就能帮他?
事涉朝纲政局,内宅里的女人顶个屁用?他不知道跟母后和外祖母说了多少次,可固执的外祖母只一味地叫他宽心,说是内宅之事交由女人,他一心只要处理外面的事就好。
宽心?再宽下去,心都要没了!
昨天晚上听太子妃说她在荣王府里与外祖母受到的委屈,他真想一把掐死这无脑的女人。
什么委屈?根本就是她们自己上门去找人打脸。一边打过还嫌不够,又将另一边脸伸出去,让人再打一回。
母后当年说,云氏是他亲表妹,容貌出众又聪明伶俐,将来可以全心全意帮着他。
他原本对云氏也十分满意,谁知道外祖母来了之后,会让云氏总是出错?
他想着让云氏结交荣王府,想着她嘴巴甜,惯会讨老人家欢心,以前年轻不懂事,现在终于知道要去笼络荣王一脉,心里还觉得欣慰。
若要知道她是陪着外祖母上门诘难的,那天他怎么也不会让云氏踏出东宫半步。
不止没有笼络到荣王,更将荣王、大长公主一应得罪了个精光。
太子脸上露出痛悔之色,还没开口,先给大长公主跪了下去。
“姑祖母,是侄孙不中用,没能好好管束住太子妃,才让她恣意妄为,冒犯了您。今日不求您能原谅她,只盼着您瞧着皇祖母和父皇的面子,千万不要因此疏远了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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