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么冷的水里泡过,连陆将军那样硬朗的男人都会倒下,蕙如真担心菀如能否扛住。
只是宫里一直没有消息,她想在第一时间将发生的事情与李晟商议,只能在院子里来回转悠,左右为难,焦躁不安。
日头一点点向西挪,快要落山时,李晟终于回来了。
面上带着几分倦色,不过精神却还好。见蕙如在院门口迎着,便笑着说:“外头风大,快些回屋里吧。”
蕙如见到他,心下松了一口气,忙叫秋桐和紫微去打盆热热的水来,亲手帮他脱了外衣。
“怎么忧心忡忡的?”两天多没见着她,觉得她眼下透出淡淡的青影,一张素颜,显出一丝疲态。蕙如不是因为自己不在身边就会露出这样表情的女子,能让她锁起双眉露出愁容,必是在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先喝口热茶解解乏。”蕙如没回他,而是先捧了盏云雾茶给他,“一会晚饭就摆上来了,今儿有您爱吃的五味荷叶鸡卷儿,炉子上还炖了参茸鸡骨汤,待会趁热来喝。”
李晟也不催她,用茶先漱了口,然后净面洗手,等着摆饭上桌。
不一会饭摆上了桌子,四冷四热两道汤,都是他平素爱吃的。蕙如也不知道他何时会从宫里回来,这些菜让小厨房里备着,鱼骨汤熬得甜白浓香,就着椒盐金炸鸡脆骨和酸渍的青瓜皮卷儿,特别的开胃。
不过蕙如没什么胃口吃,只略动了几筷子,就坐在一旁看着李晟吃。
李晟在宫里累了两天,回到家里胃口正开着,低头扒了几口,才发现蕙如几乎没怎么动。
他将筷子放下,对她说:“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能让你这样心绪不宁的?”
蕙如给他挟了一块糟鱼片儿说:“万事不如吃饭大,你先吃饱了妾身再跟您说。”
“都这样说了,我哪还能有胃口。”李晟将筷子拾起来,“这样吧,我一边吃一边听你说好了。”
蕙如点了点头,将昨日跟着老夫人一同去枫云寺的经历一一说来,菀如怎么被人诓走,怎么挣扎着落水求死,又怎么被陆琅救下,脱了衣衫抱上的枫云寺。
“如今却不怕查不出掳人的那个恶贼,只是陆将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我五姐姐送回来,她的名声已经毁了,这样的无妄之灾着实冤枉。”
李晟一边听一边吃着,听到这里拿了手巾将嘴擦擦,默然片刻才说:“你的意思是要怀风娶你的五姐?”
蕙如有些紧张起来:“可是妾身并不知道陆将军家中可有妻室,若是有,此事也不能勉强。只是,怕是五姐再难找到好婆家。”
李晟将身子向后靠了靠,等下人们过来将桌子拾掇清爽,蕙如又亲手端了茶上来,他才说:“怀风是还没有娶妻,不过……”
没有娶妻就好,蕙如松了一口气,若陆琅还未娶妻,以菀如的家世容貌,原也配得上。
“他家里比较麻烦,你那位五姐姐我也略知一二,怕她应付不来。”
李晟抬眼看了看她说:“因是你的姐妹,我才这样说。陆怀风是个好男人,却不一定是个好夫婿。”
蕙如坐在他身边,静静听他说:“他家中有个妾室,为他生了长子,那孩子就由她养着,如今已经三岁了,是陆家这房里唯一的根苗。五姐若嫁过去,便要面对一个三岁大的庶长子,还有一个并不十分安份的妾室。陆老将军治家甚严,陆夫人也是个极严厉的人,陆家的媳妇并不好当。”
蕙如双眉微蹙,陆琅看起来十分有男儿气概,年纪轻轻就能做到了这样的位子,品性才干应该都是出挑的,却没想到后宅里却是这么不清楚。
可如今的状况并没有更好的办法,沈家现在一定上上下下都乱了方寸。
如果陆琅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说不定会派人来提亲,可听李晟这么说,又觉得既然那妾室可以在陆琅娶妻前就将庶长子生下,且在身前养这么大,一定是陆琅极为喜欢宠爱的。或许那女子只是为着身份不合只能当了妾室,而他根本就没想着要娶妻。
若是那样,菀如便是又断了一条路。
不觉唏嘘,她这位五姐姐姻缘命竟是如此艰难坎坷。
“姻缘皆为天定,你就算再急也没有用。”见蕙如愀然不乐的样子,李晟出言安慰她,“就如你我,一年前,又有谁能想到我李晟会娶了你沈蕙如为妻?你五姐姐虽说眼下姻缘无着,但之后又怎知不会苦尽甘来,花开结果?家里有你祖母和父亲,还有两位舅兄在,总能帮她作主参详出个主意的。”
蕙如想想,也是别无他法,便将陆琅名姓职位及家中并未娶妻的情况写了下来,让人送到沈府去。
“总要让长辈们知道沈家的恩人名姓,也显得我们家里不是知恩不报之辈。”蕙如想想,又单单写了封安慰的信给菀如。现在菀如应该还在养着病,她想着过几日再去看她,那时候说不定菀如精神能好一些。
又问起宫里的事来,李晟并没太细说,只是说最近南方有些异动,南诏四郡似与南疆诸国有勾连,收买了大量的军械和粮草。皇帝收到密报之后震怒,将政事堂的几位大人一起召去商讨应对之策。
“这事说大很大,说小也小,南诏本是降地,是大盛二年由高宗皇帝征胜而得,那里多山林,水恶民刁,总想着自立山门,很是让人头疼。不过南疆有我大齐驻军三十万镇守,当是出不了大差池。我觉得也有可能是四郡郡守将为了敛财而代人收售军械。”
“代人收售?”蕙如睁大了眼睛,“怎么还有这种事情?”
李晟摸了摸她的手,笑着说:“怎么不会有?你不知道军械物资买卖可有多赚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或许没有造反的胆子,但若有利可图,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皇帝派了兵部侍郎胡元中亲自去南诏查访,重要的,是要将这批军械钱粮的最终流向弄清。
“皇上已经等不及了,近日北方屡有小股的戎族掠扰边民,听前方传来的消息说,他们手中添了不少精铁打造的武器,怕是从大齐境内流出去的。这是有人私造军械卖到他们手上去了。只怕与江夏也逃不脱干系。”李晟揉着蕙如的手指说,“殿下大婚第二日,我便要到江夏去。”
这么算起来,也没有几天了。
蕙如心里跳得厉害,既盼着李晟早日能将杜家的事查清,又担心此去会有风险。
就如李晟所说,但凡有利可图,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杜家已七零八落,她不想李晟也被人盯上,出什么意外。
“别太担心,我身边有许多好手暗中相护,我也会注意,不去打草惊蛇。”李晟将她揽在怀里,温言宽慰,“最多不过两个月,我便能回来。”
蕙如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点了点头。
得了蕙如的信,知道原来救了菀如的那人是云麾将军陆琅,沈浩然极是兴奋。陆家军在西北富有盛名,陆小将军陆琅又是前年大败狄戎的少年英雄,性情刚烈勇直,又不与权贵世家有多少来往,这样的人怎么能没有资格当沈家的女婿?
沈大老爷将这位陆小将军经年的战绩事迹都拿出来与老夫人说了一通,直说得他是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的英雄人物,母子二人心中自是满怀着期待,等着陆家上门提亲。
可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陆家人上门来。
老夫人有些急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今天更得太晚了。
孩子又生病了,折腾到早上四点才睡下。
中午又发起了高烧,很令人揪心。
能挤出时间码一章出来,我也觉得很意外,先发出来吧,今天不知道还要奋斗到多久。
天气不好,生病的孩子特别多,大家也多注意休息,多喝开水。
不能回复大家的留言了,我现在要去照顾还没退烧的丫头。
说不定还要半夜三更到医院去继续折腾……〒▽〒
第126章 困局()
126 困局
陆琅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才清醒过来。太医院来的太医开出的方子与庆余堂的胡大夫开出来的也差不多。不过陆琅在冰水里泡过又被朔风吹了那么久;湿寒入骨,病势起得太急。虎狼之药虽见效显著,但于身体伤害太大。
所以尽管陆琅年轻力壮;但大夫们还是再三斟酌;缓势而为。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陆琅从来没感受过这样经历;不过短短三天;人就仿佛被脱了一层皮,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醒过来第一件事,他便让人去请了母亲过来,问她有没有遣人上沈府提亲。
陆夫人怕他不能安心养病;于是言语模糊;让他觉得好像已经派人去相问了,但又没有个肯定的答复。
陆琅哪里会想到母亲会骗他,安心之下,便又再度沉沉睡去。
蕙如数日后去了沈府,私下问了老夫人,听说陆家并没有人上门,心里想着,怕是那陆琅不想担着这责任了,心里觉得有几分可惜,但一想到李晟说的陆家的状况,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菀如一个小姑娘,在那么冷的水里浸了好一会子,寒气入腑,虽及时用了药,但也是烧了好几天。蕙如见了她时,就瞧着菀如一张小脸蜡黄蜡黄的,精神萎靡,半靠在床上神情恹恹。
“我前儿让人给你送了信来,你可看了?”蕙如坐在她床边上,几天不见,菀如都瘦脱了相,“世子在南边有个庄子,非常精致清幽,等三姐姐出阁了,我陪你到那边住几日,也好散散心。”
菀如摇摇头说:“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现在这样,到哪里也都是一样……”说着,便有些哽咽,“都是我不好,那样轻信于人,才会害了自己,又拖累了你们。”
蕙如轻轻推了她一把说:“那事又不怨你,任谁都不会想到那僧人是贼人假扮的。那日若换了是我或是三姐姐,只怕也要上当,你就别自责了。何况咱们也有不仔细的地方,若有人能带眼看着一下,或是给你身边多安排几个人,也不会给人机会将你诱走。”
菀如抽泣了两声说:“为何偏就我如此倒霉?可见必是我从前做了太多错事,上天都罚在我一个人身上了。好妹妹,从前我总瞧不上你,总觉着三姐姐是母亲亲生的,倒也罢了,凭什么同样是姨娘生的,你从乡下一来就将什么好处都夺了去,样样比我争先?我这心里便总是不服气,处处想着要给你使绊子……我我我对不起你。”
菀如说的,是在莫婉儿面前诋毁了她的事。
蕙如自然一点不知道。
菀如之前不过就是对她说话夹些枪棒,平素有什么东西要分给姐妹们的,她也好去抢蕙如那份。可别说菀如没多少心机,就算有,她多半都耗在应对讨好大夫人身上,对这个庶妹,她就算想动心机,也没地方可以使劲。
倒是自从碧珠的事后,她没少被大夫人教训。
蕙如自从来了沈府,诸事都算顺遂,有祖母疼爱,得了大长公主的青睐,更是嫁了宣王世子,成了世子妃。
就算菀如以前对她说过什么难听的话,她哪里还会放在心上。
这个与她同龄的姐姐,被大夫人养成了个浅薄轻傲的性儿,虽说为人自私了些,但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坏心,顶多嘴上骂骂,却并不敢有什么特别出格的举动。
如今她也长大了,渐渐懂了事理,在关键的时候,还能记着沈家的荣辱,有那样的勇气,连蕙如也觉得钦佩。
菀如能在危急关头以沈家的声誉荣辱为先,不惜自己的生命,只这一条,沈大老爷必不会放弃这个女儿,也会格外关照她一些。
“以前的事儿哪能件件都记得清楚?一点龃龉算得了什么?咱们是亲姐妹,自该凡事相互帮衬着。听世子说,那边的庄子风景很是秀美,反正我也想年后过去瞧瞧的,姐姐就当作是陪妹妹去的好了。”
菀如心里感谢,更觉得羞愧。
那日她烧得糊涂,半夜里哭着叫姨娘,大老爷第二天便叫人去外头庄子上接了孙姨娘回来。
孙姨娘在庄子上苦熬着,心里又记挂着菀如,吃不下睡不好的,这几个月看起来熬老了好几岁,鬓边都生出了几绺白发。
这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孙姨娘将满腔子心血都花在了菀如身上,若不是为了她,孙姨娘也不会被赶出府去。
如今终于又得了回到女儿身边的机会,孙姨娘当着老夫人的面儿赌咒发誓,一心只好好伺候小姐,再不惹事,这才被送到菀如的身前来。
孙姨娘见了病得沉重的女儿,又听了她在枫云寺里发生的事,哭得肠子都快断了。
好在人还在,也并未被**害了去。只是一想到女儿的将来,孙姨娘忍不住又在心里咒骂大夫人。
觉得若不是大夫人使坏让菀如的脸上生了疹子,菀如说不定现在已经被选为皇妃或是指配给了别家的公子少爷,断不会被坏人惦记祸害。
只是这话她再也不敢说出口。
菀如若是一直找不到婆家,她们母女就要继续在沈府住着,好坏都握在大夫人手里,她哪敢有半句怨言落到那母夜叉耳中?
捧了补汤进来,孙姨娘见蕙如坐在床头,连忙蹲□行礼:“婢妾见过世子妃。”
蕙如忙让她起来:“姨娘何需如此多礼,如今我不在府里头,五姐姐还要靠姨娘多照应着才是。”
蕙如今天穿了一身玫瑰紫缎面暗银绣薇兰花的裙袄,手上拢着一只半截火狐皮的袖笼,寸许长的狐毛柔滑光润,色泽红亮,连根杂毛也瞧不见,更衬得她肤白如雪,气度高华。头上梳了高髻,戴着镶琥珀石和青金石的赤金头面,一身的贵气,孙姨娘当着她的面儿,不由自主便矮了半截身子。
等她起身离开回去老夫人在的慈安堂,孙姨娘才敢凑到菀如身前去。
床头还留着淡淡的兰草香气,那是蕙如身上的衣服带的薰香气味。孙姨娘又羡又妒,便对女儿说:“一个外室生的丫头也这么大气派,若不是老爷心慈接了她回来,现在她还在那乡下玩泥巴呢,也能当上世子妃?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这好运,真是小野鸡一朝飞了枝头……”言语之间,颇为不敬。
菀如眉头皱了皱说:“以前姨娘总让我心平气静,不要去争抢,怎么现在反而是姨娘看不开了呢?六妹妹是运道好,福泽厚不假,那也要她自己有那个本事让人喜欢才行。你日后也别再说什么是母亲误我之类的话了,细想想,就算我脸上没事,选妃也不一定能选上我。
三姐姐是父亲的嫡女,这才能选成正妃,而我就算选上了,也不过当个侧妃。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怎肯落于人后,被别的女人压在头上?真嫁去皇子府,还不知道要闯多大祸事出来。自己的性命害了不打紧,就怕还要连累了一家子老少都要跟着挨罪。再拿六妹妹来说,世子病重时她嫁了过去,担了多少心,受了多少怕?也亏她意坚志刚的,福运又好,这才能夫妻和睦,一家子安宁。若是换了我,哪里能等到现在?哭都要哭死了。
古人有云,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现今想想,我虽没三姐姐六妹妹那样的福气,却未必不是件幸事。”
孙姨娘有些不服:“什么福兮祸兮,您现在身子骨都成了这样,亲事也没有着落,这也能叫幸事?”
菀如也不跟她争辩,只说:“我都已经想通了,其实祖母说的对,就算将来我嫁不出去,左右府里还有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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