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气喘不匀,憋了老半天,才将那话说出来:“中……中了……中了!”
“什么中了?”听着声响从里面出来妙音看了那小丫鬟一眼,“好好儿说话。”
“是,是二少爷中了,报喜官人已经进了街坊,正向着咱们宅子这边来呢!”
妙音妙言一听,立刻喜上眉梢,揪着这小丫鬟直问:“可是真?真是二少爷中了?”
想那日沈青崧从考场出来时候,面色青白,两眼无光,走路都要人扶着,回来后房里足足睡了两天才缓过神来。看他这副样子,本来沈家众人都以为他这次又考不中,没想到居然中了,还是二甲。
妙音喜得拉了小丫鬟就进去:“见了老夫人,老爷夫人,一定要好好说话,说清楚些,才不会少了你赏钱。”
那小丫鬟是外院粗使丫头,人是极灵俐,听着消息便没命冲进来,原就是为着要当头个报喜,好多得些赏钱,听妙音这么一说,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一进屋就跪下来,声音特别洪亮清楚。
“恭喜老夫人,恭喜老爷夫人,啊,还有郡主娘娘,咱们家二少爷高中了,二甲第七名!”
二甲第七名!
老夫人腾地从位子上站起来:“你说可是真?真是二甲第七?”
“是呢,二少爷去看榜,差小子骑马回来报信儿,听说报喜官已经进了咱们街坊,奴婢一听着信儿就赶着进来报喜。”
“好好!赏!”老夫人欢喜之极,忙对着妙音说,“重重地赏她!对了,些备了喜钱,一会这院子里下人们各个都赏起来。”
“哎!”家里很久没有这么让人大欢喜事儿了。二少爷空有才名儿,于科考上总是差了那么一些,连带着说亲都很受了些挫折。谁家愿意将女儿托付给一个风流有余却总不能及第才子?这下好了!
大夫人眼泪都下来了。
虽然女儿嫁不好,但儿子们一个个都很争气,真是祖宗保佑。
林家,林家算得了什么?不过一个娇宠坏了小女儿,真当了宝贝不成?有了安平侯府便看不上青崧,我呸!
大夫人踌躇满志要给青崧寻个好亲不提,这边报喜沈府门前放起了炮竹,噼哩啪啦惊动了半条街人。
沈家大房嫡长子前年中是二甲第四,今年嫡次子中了二甲第七,不提当年沈家三老爷中状元,大老爷可也是天启年间中进士。这一门父子三进士,放整个大齐也是极难得,真是光耀门楣,让人艳羡不已。
约摸是沈家格外偏疼这个次子,听说赏钱发了整三箩筐,沈家出入下人们脸上都是藏不住喜气。
李晟正御书房里看呈阅榜单,指着二甲第七名笑着对皇帝说:“这下沈大人家可要热闹了。”
皇帝抬头看着他,笑着说:“怎么,你认得他?”
“不过以前听过他名字,这个沈青崧听说七岁成诗,八岁能文,外面颇有风流才名。”李晟将名单推过去给皇帝看,“前年沈青崴不知陛下可还记得?便是他胞兄。”
经李晟这么一提,皇帝便想起一个人来。
那日殿试时,那个少年一脸端肃,眉目十分端正,一帮留了须白了发进士堆里很是扎眼。
“你是说沈浩然长子?”皇上想了想,那眉眼长得与沈侍郎是极相似,便是不知他名姓,光是看长相,也知道那是沈家人,“那孩子当时还不满二十,应对却是沉稳凝练,颇有乃父之风,朕记得。”
“我与他倒也有一面之缘,听说现是外放一县为官,官声也不错。”李晟将单子拿回来,手中抖了抖。
“沈家倒是出人才,不说郡马当年十八岁中状元一事,现如今沈侍郎家里父子三人皆进士,也可成我大齐一段佳话了。”
皇帝捻须点头,沈浩然行事端方谨慎,又从不参与党争,能于浊世中守住一方清流,实属难得。想到这儿,心思一转:“这沈家门风却真是好,微然尚了昌平,又算宗亲一族,家里不知有没有合适女子。”
李晟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这次选秀,正三品官家可内?”
李晟眉眼疏朗,阳光映他脸上,反射出莹莹辉光,他这一笑,仿佛整个屋里都明媚敞亮起来,让人看着是那么舒服。
“是从正三品以上官家小姐里挑,沈家自然列。”
皇帝点点头:“那就好。”
李晟长身而起,对着皇帝优雅地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来。
刚出了书房,正见到昭阳殿高公公守门外,见了他来,立刻笑着上前见礼,低低声儿说:“世子大安,娘娘知道您陛下这儿,特地吩咐了咱家此候着。”
李晟双眉微不可查一蹙,随既舒展开,漫不经心地说:“有事?”
“娘娘说,有许久未见世子爷了,这会子卢国公太夫人宫里住着,心里头也念着世子,所以看世子有空话,能不能去昭阳殿,陪坐着说说话儿?”
高公公说毕恭毕敬,但皇后娘娘专门派人来请,又怎容他推搪不见?何况外祖母也,他若坚决不去,未免会让人说了闲话。
李晟掸掸袖子,笑着说:“公公带路吧。”
昭阳殿里,皇后穿了一身正红色金线绣百鸟朝凤宫装,下首坐着卢国公太夫人,母女二人正说着话,李晟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儿!”自那日李晟出京于雨中接她回来,卢国公太夫人已经好几天没见着外孙影子,这会子见他面含微笑着打从外面走进来,这一颗心都仿佛要化开来似,满满都是喜悦。
“见过皇后娘娘!”李晟给皇后见了礼,这才凑到外祖母面前,“外祖母看着气色倒好,宫里果然养人。外祖母您要是这儿再住几天,外孙怕都认不出您了。”
卢国公太夫人哈哈大笑。李晟被她从宣王府接出来时候才六岁,长得与女儿又极为相像,这些年,卢国公太夫人将这外孙视若掌珠,真是当心尖尖儿疼。如今当年如珠似玉一般漂亮孩子长成了浊世翩翩俊秀青年,怎不让她舒心开怀。
“你这小子,若不是外祖母回京,你打算多久才回去见我一次?”卢国公太夫人假装着沉下脸来,“枉我平素那么疼你,却只知道零星弄几封信来诓人,也不说回来让我见见。”
李晟陪了笑说:“山高路远,总是得不着空闲。现外祖母已经决定要回京来,若您老不嫌我烦人,不如搬来宣王府住,我每日陪着您哪也不去,可好?”
“我若去了你那儿,你便有借口不来见你姨母了吧!”卢国公太夫人这话一出口,皇后和李晟面上都有些发僵。
“皇后是你嫡亲姨母,除了你亲娘,便是与你亲近母家人,你也该如敬你母亲一样敬着她!”卢国公太夫人端坐着,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母亲这是说哪里话,成器跟本宫亲着呢。”皇后笑着接过话来,拿了一双凤目对着李晟打了个眼色。
弄得好似自己真欠着她一般。
自己哪有这么大本事,让皇后娘娘受了委屈?
李晟面带着微笑,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这后宫里生活女人们,除了笼住帝王恩宠,便是朝堂中竖立自己势力。
他这个嫡亲姨母,做得一向比旁人都好。
“娘娘是母亲亲姐,自然什么都是向着外孙。外祖母您不必忧心。”李晟声音有种神奇可以安抚人心力量,声音醇厚,却又不失年轻人清爽,让人周身毛孔都熨帖起来。
“这样好。”卢国公太夫人眉目松软下来,疼爱地看着眼前这个龙章凤姿外孙,瞧着那与过世女儿相似面容,眼角微微湿润。
“你年纪也不小了,宗室里子弟像你这般年纪,孩子都能追着喊爹娘了。”想到这个宝贝外孙婚姻大事,太夫人就觉得一阵头疼,“你也上上心,别外玩耍,别不说,子嗣上便是桩大事儿。你父亲不愿管着你,你还有姨母,还有外祖母。我听说皇后娘娘说了几个姑娘都被你推拒了?这是为何?”
李晟抬眼看了看端坐凤椅上皇后,皇后正拿了一双与记忆中生母酷似凤目盯着他。
让他遍体生寒。
“婚姻大事,当由父亲作主。娘娘提那几个,不是我父王不满意,便是皇上不喜欢。”李晟微微眯起眼睛,脸上挂着轻松写意神情,“我有什么办法。”
宣王不喜欢她可以当作是女婿挑剔,可为什么皇上也会不喜欢?莫不是长女挑人选真有问题?太夫人皱起眉头,看向端庄淑惠皇后。
皇后苦笑了一声,轻声叹了口气:“淑妃那时候也提了几个人选参详。陛下拿不定主意,这才耽搁了。”
作者有话要说:加了,加了,有没有惊喜?
有吧,对吧!
惊喜了就给朵花呗,留个言呗~~
让我也好惊喜一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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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大惊喜也是大惊吓()
这便是了!
淑妃那个狐媚子;必是没安好心。
虽然久离京城,太夫人对朝中局势也是知晓三分。淑妃生二皇子深得圣心,甚至隐隐有威胁太子之位事;她如何能不关心?这几日与长女与皇帝言谈之间;她也隐约察觉,外间让人忽视宣王一脉对皇上影响颇大。特别是世子,皇上几乎拿他当亲儿子看待。
伯父如此看重,这是外孙福气和本事。
但若被有心人利用,搅合到皇储之争中来;那便是该死罪过。
太夫人捏着乌木椅把,脸色阴沉之极。
不用想也知道,淑妃是想将自己母族女儿许给李晟,想要与宣王府结成姻亲之好。便是不能得到宣王助力,也不让宣王一力地去帮衬太子。
只可恨皇上居然这么糊涂,被淑妃美色蛊惑着,居然生了易储之念。
太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说:“如今你父王也不理事,皇上朝中事就够烦,怎么好再让他为了你操心?若真觉得为难,皇后和淑妃帮你挑咱都不选,还是让外祖母来帮你定夺。”
外祖母来定夺,与皇后掌控有什么区别?李晟眉梢微微一抬。
“我来时候,将你们舅公家几个孙女儿外孙女儿也一并带来,她们年岁渐长,正想着找宫中嬷嬷好好教养。这里头有几个容言德工都是极出挑,家世门楣与宣王府也算合适。又是表亲,是再好不过。”
皇后脸上绽开笑容:“母亲思虑得极是,亲上加亲,知根知底,又是打小您眼前长大,心性教养必是上佳。成器还不些谢谢你外祖母!”
带了那么些年少表妹来,原来打是这样主意。外祖母果然一点没变,还是喜欢将一切都握于掌中。
怕是这些表妹,自己三个皇家堂兄弟府里都要被塞进一两个吧。
就像当年一样。
李晟眼中浮起一丝悲哀。外祖母心疼小女儿,却还是要往宣王府塞人,塞了一个又一个,年幼自己对生母回忆便只有一张平淡漠然脸,和日渐凋零美貌中,一点点灰暗下去希望和悲伤。
她以为那样是爱女儿,却不知道是一点一点,将女儿推向绝境。
只可惜,他不是当年姜盈,不会任由旁人插手他人生。
“外祖母疼孙儿,自然是要将好给我。”李晟笑了起来,“不过亲王世子是不能自主婚姻,必须要由陛下指婚。外祖母若是有定好人选,不如先去与皇上说说,他若不下婚旨,孙儿也没办法成亲。”
卢国公太夫人给他挑媳妇,皇上若是肯答应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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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如翻看着近缴上来账簿子,手边放了把算筹,越算眉头皱得越紧。
“姑娘可是看到了不妥?”一旁做针线兰溪看着她这副模样,不觉也有些紧张,“可是有了大缺漏?”
蕙如摇了摇头,将账本合起来:“不是缺漏,而是……这几个月里,将原来差银子渐渐补起来了。”
兰溪松了口气,补上去总比缺漏了要好。这是好事儿啊,可为什么姑娘却要皱起眉头?
“兰溪,你到前头找李妈妈说一声,让她派人出去寻陈掌柜……”歪头想了想,蕙如拿了张纸,匆匆写了几个字,“让她给陈掌柜看着,叫他寻这上面写人进来,我有事儿要问。”
不过隔了半日,陈掌柜带着香铺账房先生便花厅候着了。
婆子们支起一扇彩绘四季海棠磨白青田石屏风,蕙如里面坐下,外头垂手站着陈掌柜和一个看起来年纪约摸二十三四青年。
“六小姐,不知您唤我们来做什么。”陈掌柜声音洪亮,近一个月没见,气色还是那么好。
“这些日子账簿我都看过了,有些地方不是很清楚,所以想请您和账房先生来,向二位请教。”
就听见屏风后,一个清丽中略带着稚嫩声音响起来。账房先生并未见过当家六小姐,只是听说这位姑娘还未及笄,小时候是乡间长大,刚学了理事。原本他也没太意,不过这位主事姑娘上任之后,从制香方子到赠香主意都让他吃了一惊。特别是陈掌柜带了一纸章程回来,将进货入账出货销账流程重又梳理一番,令他对这位小姐刮目相看。
想着这样精明主人也说不定能看出些许不妥来,加上这几个月赏银得了不少,他便慢慢地将账平回去,以前拿那些银子,只希望可以主家发觉前,一点一点全都补清。
没想到这么便被叫了来,青年手指头捏了捏,脸上不觉带了一丝不安神情。
“我瞧了账簿子,做得极是细心妥贴,很是下了番功夫。”六小姐声音清亮,虽然稚音未脱,但明丽中自有一份气势,让他听着居然生了一丝熟悉感。“我瞧了香铺名册子,账房先生是姓黄对吗?”
青年连忙躬身施礼:“小人黄觉,见过六小姐。”
这声音怎生如此熟悉?
蕙如大惊失色,腾地从椅子上站起。
这声音,这声音……她向前走了半步,贴着屏风缝儿向外看,看见一袭发旧却浆洗得十分干净青衣,额前黑发中露出几根银丝,宽洁饱满额头下,是一双深幽眼,眉峰似剑,鼻直薄唇。俊朗青年面上带着与年纪不相衬沧桑,但那容貌,蕙如死也不会忘。
杜珏,杜家二房长子,杜若堂兄。
眼眶发热,既是天大惊喜,也是天大惊吓。蕙如怔怔地站着,眼泪就像开了闸潮水,止也止不住,沾湿了胸前衣襟。
她不能开口,不敢开口,只怕一开口便要哭出来,便会叫出来,便会不顾一切冲出去,抱住她堂兄,死也不松手。
她是沈蕙如,杜若已死,杜若已死!
捂住嘴,硬硬地压下心头所有情绪,却无法控制住不断颤抖身体。
兰溪她身后,只能见着自家姑娘衣裳裙角都瑟瑟而颤,当着外人她也不敢随意叫出声,只悄声儿上前扶住了蕙如胳膊,耳边轻声问:“姑娘,姑娘?可是哪里不妥?”
蕙如摇了摇头,扶着她手退回座位上,颤着声儿指着太阳穴说道:“突然……头疼得厉害……你,你先扶我进去,摆几个茶点给陈掌柜和黄先生吃,我略歇歇便好。”
头疼毛病自六小姐从假山上摔下来后便时常会有,只是自打进了沈家,就再没犯过。
兰溪只心疼着蕙如,她心里,天也没自家姑娘大。当下扶着蕙如进了里间,又打点着小丫鬟先对付着陈掌柜二人。
外头站着陈掌柜和黄账房一头雾水,也不明白这还好好回着话呢,怎么六小姐突然进去了!
“陈叔,莫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恼了小姐?”黄账房满脑门子官司,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言行举止好像并没什么过错。
陈掌柜一向挺喜欢这个言语不多,但做事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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