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兵马!连火炮也立起来了。”
兵马?这城中除了十六卫还有什么兵马?
小黄门话音未落,先前出去探问的侍卫急匆匆跑了过来。
“殿下,朱雀门外打出的旗号是虎贲营和凤宸营,带兵的是云麾将军陆琅!”
陆琅?!
“他怎么会进城?他不是驻在城外三十里吗?”太子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温秀的面容狰狞扭曲。
“小的不知!”那侍卫也有些慌神,“刚刚小的刚出去,便听说,守着朱雀门的监门卫和千牛卫中有人反水,将守城将军杀了,已将朱雀门打开。”
朱雀门一开,陆琅带兵便可长驱而入。太子听了之后,脸色青白,回身看着姜珩。
“宫中还有多少咱们的人马?让他们收缩回来,保护太子和皇后。”姜珩看着却还镇定,“太子别急,太后现在还在咱们手中。安泰宫里关着不少宗亲和大臣,政事堂的三位老大人都在。陆琅他就算能进了宫门也不能怎么样。”
太子心定了定。
姜珩说的对,后宫里,除了太后在他的掌握之中,就连康郡王、献郡王等人也都被他以太后宣召的名义骗了过来。
只可恨宣王和荣王这两个老滑头,居然敢抗旨,给他招了这么多麻烦。
“何况这次是二殿下谋逆逼宫,殿下带着禁卫守护皇城,保护了太后皇后和诸位宗亲大臣。陆琅带兵敢进皇城,便是他勾结二皇子,意图谋反。”
姜珩笑了起来:“殿下还有所不知。微臣一向觉得这个陆琅不大听话,也不放心他在京城驻守的兵马,所以一早,我便让人将他的母亲和儿子接进了宫里。”
太子精神一振。
陆琅孝母,家里又有个稚子,正是他的软肋所在。
姜珩事事想在前头,果然十分可靠。
“季廷,之前为了孤,委屈你娶了东昌郡王家里的那个泼妇。”太子颇为感动地拍了拍姜珩的肩膀,“待大局落定,孤便将玉真公主许给你。”
姜珩连忙谢恩。
玉真公主是太子的同胞妹子,今年已经十七岁,是皇帝非常喜爱的嫡长女。
因为一心要为她找个最好的驸马,东挑西捡的蹉跎到了今天。
却不知道,太子早已为妹妹挑好了夫婿。
安乐侯世子姜珩,也是他私底下最为亲密的好友。
姜珩从一开始,就是太子的人。
靠近东昌郡王,娶了东昌郡王的独女,不过就是为了能得到二皇子一党最大的信赖,一步一步,将二皇子诱入今天为他设的这个局里来。
姜珩转身要去将陆夫人和陆阡陌带来,太子就在殿中等候。
等候时,时间过得总是这样缓慢。
眼见着东方渐渐露出一抹亮色,他就听见外头无数人奔跑的声音。
殿门被人推开,几个将领带着无数士兵从殿外涌了进来。
这些人他都认得。
骁骑卫大将军、左右羽林卫将军、千牛卫副指挥使、监门卫兵监录事……
这里头,有些是效忠于他的人,也有些是不肯听命,而被他派兵软禁起来的人。
太子腿下发软,向后连连倒退。
他转身想叫姜珩,才想起姜珩到后宫里很久没有回来了。
又想叫侍卫,可是身边的侍卫刚刚都出去打探消息,不知去向。
他的身边,如今只剩下几个瑟瑟发抖的太监。
“你们、你们……想要造反?”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拿出大齐朝皇储的气势来。
只可惜语音微颤着,将他努力支撑起的气势削弱了许多。
“臣受陛下密旨,带兵进入皇城平叛。”
陆琅全身披挂,盔甲鲜明,手压着剑柄分开众人。
“胡说,父王远在西北,他哪里来的密旨?”太子怒道,“陆琅,你带兵私离驻地,围攻皇城,就是想趁着父王不在要谋朝纂位吧!”
陆琅默不作声,从怀里取出一卷黄绫。
见他要将黄绫展开,太子突然大吼了一声:“陆琅,你的母亲和儿子现在就在宫中,你不想再见到她们了吗?”
陆琅的手一僵,看着太子的目光中渐渐涌起了一股杀气。
“陆琅!”太子定了定神,唇边勉强牵出一丝笑意,“陆怀风,你勤王平叛有功,孤定然不会忘了你的功绩。陆琅上前听封!”
陆琅冷笑了一声:“能封赏末将的,只有皇上。太子的封赏,请恕末将不敢接受。”
说着,手一挥,身后上来四个荷甲带刀的武士,上前将太子身边的几个太监都拿到一旁绑了起来。
这种情况下,太子也无力再做什么,只能挺直了腰杆,冷眼看着满殿面无表情的男人们。
“等父皇带兵回来,你们一个个就都是逆臣。”他声音并不高,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向外说,心中充满了绝望。
多年的筹划,明明天衣无缝,明明伸手可得,却在一瞬间崩塌拓落。
就像他明明就要踏进仙界的大门,却被人一脚踢醒,告诉他那只是南柯一梦。
“好啊,等皇上回京那天,你就亲口对他说,说你是如何勾结罗刹和狄戎,说你是如何逼杀手足,说你是如何囚禁祖母。为了一个原本属于你的皇位,你到底杀了多少人,造下了多少的罪孽。”
众将潮水般向两边分开。
身着银甲的宣王扶着太后慢慢走了进来。
他看着太子的眼神就像看着一样无比肮脏的东西,满是不屑和厌恶。
被他扶着的太后不过数日不见,头发就已经全白了。颤颤巍巍,无精打采地依着小儿子。
在看到太子的那一刻,太后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将视线移开。
那是她最喜爱的长孙,打从他生下来时,她便抱在怀中,亲着,晃着,宠溺着,无数次。
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会笑,能跑,甜甜地叫着“皇祖母”。
最后却将她囚禁在后宫中,只为了杀了她的另一个孙子,夺了她儿子的皇位。
她失望透顶,但比起失望,她更多的是伤心。
她不明白,眼看着长大的孙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是那样孝顺、温和、谦恭。
就算不如他父亲那样果断勇毅,但她也从未怀疑过,李恺将会是一个好皇帝。
她以为太子有宽和的性情,仁厚的品格。
却没想到他会勾结敌寇,害了边境那么多的军民,那是大齐的子民,是他的子民啊!
太后老泪纵横,指着太子说:“哀家,怎么会有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孙儿啊!”
他做下了这样的恶事,就算他是皇帝的嫡长子,皇帝回来也一定不会容得下他。
她想为他求情,留他一条生路。
可是殿外就停放着她另一个心爱的孙子的尸体,关外还有万余人的魂魄不得安宁,她开不了这个口。
太后放声大哭,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像寻常百姓家里偶尔耍赖洒泼的老太太。
她再也无法保持太后的威仪,只想像个寻常的妇人一样,发泄心中的悲伤和失望。
太子木木然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一向雍容华贵,仪态端肃的皇祖母坐在地上那样不顾一切地哭,嘴里一阵阵地发苦。
太后一出来,他便知道,一切,全完了。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他有些恍惚地回过身,想着是不是姜珩来了?
姜珩会不会有法子能救了他?
可惜,他没能见到期待中的人,却看见了另一张俊雅温润的脸。
太子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并没有眼花,也不是在做梦。
宣王世子李晟……
他不是在西北与皇帝在一起?
他难道肋生双翅,就这样呼啦一声飞了回来?
“李晟……”太子喃喃地说着,看到李晟微微眯了眯双眼,唇角边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嘲讽的笑意。
“太子殿下,许久不见了。”
太子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
他想到了那封军中急报。
皇帝追击狄戎败军,被罗刹军围困。
皇帝胸前中矢,李晟带兵救驾。
军报上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打个转,一个个放大、消失……
“你们……你们……”
“让您失望了。”李晟走到他的身前,在他耳边以极轻的声音说,“放心,皇上还没有那么快赶回来。殿下,您还可以多活几日。”
作者有话要说:看,我没放鸽子吧,世子回来了~~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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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覆手为雨()
169 覆手为雨
命人将太子押下之后;宣王和李晟两人,一左一右,将坐在地上的太后给搀了起来。
“祖母;将泪擦一擦;您再这样哭下去,可就当不了咱们大齐第一美人喽。”李晟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巾;细心地为太后拭去脸上的泪。
太后伸手紧紧抓住他。
“成器;成器……”除了叫他的名字,太后不知道还可以说些什么。
“没事了……”李晟轻轻拍着太后的背,殿中的武将们由陆琅带着,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殿中只剩下太后、宣王、李晟这祖孙三个。
太后颓唐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儿子和孙儿,哽咽着说:“他是太子,将来皇上会传位给他,不过是多等几年,他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哀家不明白,怎么也不明白。”
宣王坐在她的身旁,一身沉重的甲胄压得他很不舒服,可是现在又不是能去换衣的时候。
忙了这大半夜,他也觉得有些疲惫,又困又累的,身上压着的冷冰冰的铁甲让他浑身都不舒坦。
只是太后现在这样,他这个当儿子的也不能撒手不管,跑回自己的王府睡觉。
心中对皇帝不觉有些不满。
生了这么两个死蠢的儿子丢在这里闯祸,自己却带着大军在外头不回来,让老子给你收拾残局。
这样想着,宣王没忍住,当着太后的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李云启!”太后愤怒了!
她刚刚没了一个孙子,快没了另一个孙子,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
这个儿子居然这么没心没肺,当着她的面打起了磕睡,难到就没有那么一点点的伤心难过?
“母后啊……”宣王苦着脸对着太后说,“儿子辛苦了一天一夜,很累了。”
这里哪个没有辛苦?她在万寿宫里还担惊受怕了三天三夜呢!
“你这个混球,枉费哀家怀胎十月将你生下来,这点辛苦也不能承受。”太后一边骂着,一边拿桌上的杯子丢他。
“您瞧着,儿子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都穿上了盔甲,提上了长枪去与逆贼作战,”宣王偏头躲开,脸上挂着几分委屈,“那哪里是辛苦,分明就是拿命在搏。如今儿子都全乎手脚地在您面前,已是祖先们保佑了。不过是打个哈欠,母后就这要这样骂我。”
“你怎么会亲自上阵了?”太后一听,吓得魂飞天外。宣王从小就喜欢吟诗作赋,骑着马跟在他皇兄身后看人打猎还行,让他拿着刀枪还怕他被刀枪坠下马去。“那些死奴才都去了哪里?”
“总不能全指着荣王一家子顶着吧。”宣王双眉微蹙着,俊美的脸上染着几许忧郁,更加让人心软心动,“儿子是宣王,上阵说几句话有时候比直接动刀枪来得有用。双王合璧,天下无敌嘛。”这样说着,自己却没把持住笑了起来。
先前还忧郁着,转眼又洋洋自得,太后看着他,好像看到了十几岁时那样跳脱开朗的少年模样,哪里还舍得说他。
她这辈子只生了云麓云启这两个儿子和端敏一个女儿,偏偏这两个儿子的子嗣都不多。
想起李恺和李惟两个,她心里一阵阵发酸。
“哀家一直以为,将来若有乱事,一定会是李惟这小子不甘心挑起来。没想到最后会是李恺……”不过被儿子那样打一个岔,她那如同死灰一样的心境又慢慢活泛起来。皇帝虽然死了两个儿子,但她还有四个孙子!
有两个不孝子孙,却还有几个忠勇慧达的好孩子。
她看了看站在宣王身后的李晟。
“好孩子,辛苦你了!”她招了招手,将李晟叫到自己的身边,摸着他粗砺的手掌,看着他凹陷下去的削瘦面颊。
不分日夜赶回京城里,又潜入后宫召集忠义之士将太子安排的看守放倒,救了困在后宫里的那么多官员宗室,还有她。
这一夜,李晟功不可没。
“皇上正当盛年,还有好几十年掌政的时候,太子大概是不想等到皓首白头才能承继大统吧。”说到底,还是他不是一个能沉得住气的人。一点火星而已,就将他准备了多年的火炮引燃,将他的**从压抑的内心完全释放了出来。
“禽兽不如!禽兽不如!”太后拍着桌子,翻来覆去说出口的只有这四个字。
太后伤心欲绝,又焦急忧虑了那么久,年事已高的她早就精疲力竭。
在儿子和孙子的守护下,她靠着椅背慢慢睡着。
李晟将太后抱在怀里,对着父亲微一颔首示意:“走吧,父王。”
宣王站起身,双臂向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脚步虚浮地跟在儿子身后。
“本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累过了。”嘴里虽然这样说,语气中却透着不易错过的舒爽快意。
李晟撇了撇嘴:“我还以为你很享受躲在丹房里这些年的日子。”
宣王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成器,你不知道,当人能将一切放空之后,觉得那样其实也不错。”
父子二人走在空荡荡的皇宫里,除了二人的脚步声,其他的都听不到。
宫里的宫人都吓破了胆,不是被军兵围在哪里,便是自己躲到了某处。
偌大的宫城里,头一次变得如此清静。
好像天地之大,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两个,还有李晟怀里沉沉睡去的太后。
李晟就算再有力气,也很难凭一已之力将太后抱到万寿宫里。
好在宫里虽然不见宫人,但多走了些路之后,还是能看见巡守的禁卫。
巡守的将军远远瞧见两人,急忙迎上前行礼。
李晟让他在不远的宫室里找了只轻巧的竹榻,将太后放了上去,又找了四个孔武有力的禁卫,一人抬了一只榻脚,将太后小心地运到万寿宫里。
甩了甩酸痛的手臂,李晟放慢了脚步,与父亲并肩走在宫城的深处。
“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怎么还不回去见见你的媳妇儿?”宣王乜着眼瞥着他,脸上带着一丝不耐,挥着手说,“快些回去吧。你媳妇儿怀着身孕,你又两个月不见踪影,回京了也不说先去瞧瞧她,哪有你这样当人夫婿的?”
李晟走在他的身边,闻言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温柔。
“总要万事落定,才能让她安心。”
这样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已经升起的旭日,眉目舒展着:“咱们安排了这么久,昨天有多重要,也不用儿子向您多说了吧。已经等了那么些日子,也不在于这一时半刻。”这样说着,他侧头看着父亲笑了起来,“她昨儿一定是不得安宁,一夜未眠。如今大局已定,她现在说不定还在睡着。让她好好地歇一歇,等她再睁开眼时,便能看见我了。”
宣王看着他,脸上微露一丝讶异。
他知道这个儿媳妇是儿子自己想法子求来的,也知道他们小夫妻感情好。
却是第一次从儿子口中听到这样为媳妇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