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幽兰若的嘲讽,幽瑜的脸色变幻了一瞬,却没有大怒,这叫幽兰若心中又多了一分好奇。
“兰儿,安王府的世子再好,他不喜欢你,他的好也与你无关。少倾心悦你,自然对你百宠千爱。听为父一句劝,不要执着不属于自己东西,徒费光阴错过了真爱你的人。”幽瑜几近于苦口婆心。
幽兰若讶然,这番话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从幽瑜的口中说出来,就太难以理解了。
“爹爹怎知陆情轩不喜欢我?”幽兰若决定不再兜圈子,直言道:“父亲如此诚意相劝,择低弃高,不过是因为方少倾承诺带给幽相府利益,而觉得陆情轩根本不会理会幽相府的存亡吧?爹爹忒的鼠目寸光!”
幽瑜以为,他能从从侍郎一步登天做到相国的位子,是因为什么?
“放肆,”被女儿指着鼻子教训,到底让幽瑜脸上挂不住了,他怒声道:“兰儿,你学的礼数都到哪儿去了?是这样跟为父说话的吗?”
“爹爹,女儿不曾学过礼数。”幽兰若轻嗤一声,“和方家结亲的念头,爹爹还是趁早打消吧,方少倾,女儿是决然不会嫁的,陆情轩嘛,女儿非他不嫁!”
幽兰若不惯于说什么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用这种借口掩饰她对陆情轩的情意,她觉得是一种侮辱,索性将她心底所想都宣告出来吧。
幽瑜霍然起身,他大抵没想到幽兰若竟然如此决绝的与他对峙,一时除了恼怒,竟然不知该呵斥她什么。
自古男女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情轩与幽兰若的姻缘再名正言顺不过,甚至还有圣旨赐婚。若幽兰若执意非陆情轩不嫁,幽瑜也无法可寻。
“爹爹的女儿,也不只我一个。想嫁女儿,可不是有很多选择?”见到幽瑜阴晴不定的脸色,幽兰若心知一向乖巧柔顺的女儿突然露出尖牙对于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须得给他点时间缓一缓,便转了个话题道:“不知爹爹对惜妹妹的婚事有何打算?”
幽惜若其实只比幽兰若小两个多月,幽兰若身为长姐虽未出嫁,亲事是早早就定下的,幽惜若及笄后出嫁也不算逾越。再有两个月,这个妹妹似乎也将及笄,时光真如白驹过隙,眨眼姐妹都已长到适婚的年龄了。
“惜儿前些日子在宫中赏莲时,对四皇子一见钟情,为父已经试探过,四皇子亦对惜儿大有好感,”提起这个素来疼爱的女儿,幽瑜脸上怒气缓解了几分,幽兰若心底却是一沉,果然,听幽瑜继续道:“四皇子表示在惜儿及笄后即刻下聘,将惜儿纳为侧妃。”
侧妃?幽兰若心底恻然,这就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爱!
“爹爹,您已经官至相国,位极人臣,只要您谨慎处事,亦能保得我们一家,又何必让惜妹妹去给人做妾?”幽兰若眉头紧紧的皱着。
当日赏莲宮宴被她搅和一番,却原来也没改变什么吗?她记得当时怯生生躲在人群之后望着她的一双熟悉的眼,幽惜若其实心中很有想法,她那样做,应该是不愿尊从父命接近四皇子吧。
可惜既定的结局,并不因为过程的改变而有所改变。该来的,始终会来。
“你懂什么!”幽瑜呵斥一声,不悦的看着幽兰若,“惜儿比你有远见多了。四皇子,会是她的良人。”
幽兰若心底哂笑,良人吗?皇室中人,就没有可做女子良人的人!即便荣登九五至尊,也做不了女子的良人。若一朝败亡,甚至牵连亲眷,一家子都要受法伏诛。幽瑜他是怎么认定四皇子会是最后赢家?
幽瑜似乎不欲再说,再喝了一盏茶后,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起身离去了。
幽瑜走后,瑕非上前询问:“小姐,我们还出去吗?”
“去!”幽兰若斩钉截铁道:“当然去!我已经好久没去雾月楼了,这点小事怎么能影响行程?”
“嗯!”瑕非似松了一口气,“小姐,今随大师已经在朝凤楼架起了火炉,就等着您过去了。”
咦?朝凤楼?改地方了?幽兰若不明所以,待要再问,却见瑕非一脸神秘的样子,当即压下惊疑,待到朝凤楼再去看个究竟。
“幽小姐,我从前有眼不识泰山,对您多有轻慢,如今一朝明悟,幽小姐乃深渊潜龙,高枝鸣凤,云后骄阳,心中后悔,希望幽小姐能不计前嫌,将我收归门下,为您效犬马之劳。”
这是幽兰若走进朝凤楼听到的第一句话。
今随举着一盏茶,态度诚挚,言语诚恳,姿态恭敬。
四周见证这一幕的或站或立或靠,数人围观。
醉一和景尤怜相携站立,褪去往日眉目间终年悬挂的忧愁,景尤怜本就妩媚多姿的容颜上,写满了如水温柔。醉一一改周身郁郁,一脸的志得意满。
温娘和京兆尹大人郑不时坐在后面闲闲的品茶,时而往这边一瞥,时而相视一笑,相交多年的好友隐隐现出鹣鲽情深的模样。
娄小公子和秦无双坐在另一张桌子上,一个懒洋洋趴着,一个端正正的坐着,竟然毫无违和感。不知是日子吉利还是怎么,秦无双身上的冷气竟然比往日淡了几分。
诺斓和若涟闲闲的站在楼梯上,不上不下,一脸兴致的瞧着这处。
轻蓝和连裳中规中矩的立在一旁,眼里亦是精光闪闪,期待连连,灼灼的望着这边。
站得最近的是落欣和杨二少,落欣似笑非笑的看一眼半跪行礼的今随,又看一眼他身后绞手帕的凤雅,杨二少则一脸愤恨,眼神不善的盯着今随,似乎想把他撕碎了吃掉。
凤雅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脸上有久等的焦急之色,无对以众目睽睽的羞恼之色。
幽兰若真是无言以对,这一圈人真是攒足了看戏的兴头!更让她瞠目结舌的是,今随堂堂一代茶艺大师,淡薄名利,横眉权贵,冷对王公,今日却跪求归附于一介商女,纡尊至如斯地步,真是难以置信啊难以置信!
但事已至此,难以置信也得相信。今随现居莫让属下,有没有签卖身契不清楚,但将其收归旗下,无疑将莫让得罪得很彻底。偏偏这群人瞒得滴水不漏,将她一个人蒙在鼓里,连事先与莫让通个气也不得。
不过她也无须顾忌莫让而错失一个人才。
扫了一眼围观的群众,幽兰若轻咳一声,真切的摆出一副位居人主的势态,道:“尔于今有此觉悟,甚好甚好!正巧小姐我打算在云泽开一间茶馆,此事若交由你负责,我当甚为放心。”
“哐当!”茶杯滑落。
众人相视一圈,云泽?这是要发配边疆?
凤雅顿时红了眼眶,眼睛里转圈的从眼珠子换成了水珠子。她泪意盈盈的黑眸将周遭看戏的人的都望了一遍,直望得众人心底纷纷升起罪恶感,连纯洁无暇的小白兔都欺负,简直是十恶不赦啊!
众人,一致的,低头反思。
“小姐,我……我在聚贤庄常进常出的,对管理账目很有心得,可以去云泽的新茶馆为您记账的。”凤雅把心一横,对上幽兰若的目光,展现了身为怀春少女大无畏的牺牲精神。
幽兰若挑眉,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凤雅满满的勇气,嘴角勾了勾,退后一步抱臂道:“是吗?那今随就不必去了,‘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嘛,一个小茶馆怎么能劳动我两员大将?”
闻言,凤雅眼眶里蓄满的水珠子顷刻便要掉下来了。
半跪着的今随适时出声:“小姐何必与我们开玩笑?我来投靠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与凤雅同进同出。又怎能甘愿让您将我们分开?”
幽兰若再次退后一步,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矮身半跪的今随。
如今的人世,争权夺势,追名逐利,物欲横流。如果还有活的纯粹的人,幽兰若第一个想到的必然是雾月楼的茶艺大师今随。她不曾见过其人,单凭茶而已,她直觉只有不沾俗尘的人才能烹出如此纯粹的茶。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即便为情受挟,他也无一丝委屈,即便矮身跪地,他周身依旧透出磊落的气质。
幽兰若遗憾,若莫让在此,她必定是要当着他的面撬他墙角的。
“兰花长在深谷,莲花长在淤塘,你可知你今日的选择将要放弃什么?”幽兰若正色问道。
“心安处即是吾所归处,修身养性,在此处或者在彼处,于我并无分别。”今随答道。
凤雅在朝凤楼这样的地方长大,无人袒护,无人引导,她竟然没被污染,一颗心依旧纯洁明亮,幽兰若曾数次疑惑。如今看来,却是专为等待今随的。这两人一个纯粹,一个无暇,正是绝配。
“既然如此,朝凤楼就暂时为你僻一席容身之地,待你想走时,随时可离开。”幽兰若脑袋微扬,却在扬起的一瞬间,瞥见三楼倚栏而立的一双璧人,月海心与岐王爷!
这一圈围观者没有发现幽兰若的异常,皆连连恭喜着凤雅。今日之举虽然冒险,但小姐心善,总算成功了。
幽兰若嘴角抽了抽,这一圈成双成对的,其实是在向她炫耀吧?转身寻找瑕非的影子,却见小丫头盯着一块锦帕睹物思人,遭了,这是全城热恋的节奏吗?
幽兰若怎么觉得扎眼?心底的寂寞成倍成倍的增长!
其实幽兰若不知,莫让早先也来凑热闹的,只是一望之下,受不住打击撤退了。
莫让去了东郊的别院寻找他的娇花抚慰受挫的心灵。他看到那一朵娇花,便不由自主的愈合生命里所有的伤口,此时,他正望着她,含情脉脉,情意绵绵,“小语,我想你了。”
【13】千里追夫()
当日幽兰若放话一定要成为安王府的主母,但她心里其实还没有具体是实施计划。
这几日,经过反复斟酌,再三思量,幽兰若觉得,她与陆情轩的症结,其实与外人无关,如果能搞定陆情轩,那一切都不成问题。
虽然陆情轩执着的坚守是一个很大的阻碍,但另一条路上的小麻烦太繁多,有句话是“擒贼先擒王”,说的就是劈开小阻扰,直捣黄龙攻破敌人的防备。这正是她喜欢的风格。
“樱花,你说陆情轩看到我千里追夫会不会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继而以身相许?”幽兰若挑开一截车帘,望着车外广袤无垠的天空。
樱花手执着马鞭的手一顿,回头瞥了眼幽兰若,冷冷道:“千里?那是两日前的消息,陆情轩行踪难定,也许明日我们抵达时又出现在八百里外。等我们追上他的脚步,万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幽兰若仰天躺倒!
陆情轩这一次倒是不再藏匿行踪,只是行踪变换的速度太快了点。不过数日,已经有数个地方传来陆情轩的消息。
出了晟京城,幽兰若与樱花一直赶路,每每探听到陆情轩在上个地方出现,她们赶到时,他又已经离开,天涯阁传回他在下个地方的消息。辗转折腾,她们已经行了近七百里路。
七百里路啊!不过十来天,幽兰若大多数时间都躺在马车中,她一边想着,陆情轩真如脱了缰的野马,太能跑了!一边庆幸,幸好她有先见之明将樱花召了回来,否则这般苦差,修禹和瑕非是定然无法胜任的。
在追随陆情轩的脚步中,樱花驾车的技术狠狠的提高了一把,这是幽兰若最为欣慰的。但是再如何提高,马车也只能是马车,跟轿车没法比。想着着苦逼的马车漂移终于快结束了,幽兰若心情突然大好。
“我们总是在得到陆情轩的消息后再出发,每一次都慢了一步。所以我想我们不能再根据天涯阁的消息决定下一个目的地。这几日我将陆情轩所出现的地方,他做的事情,都仔细研究分析了,得出结论,他可能会经过漳州。”幽兰若得意道,如果根据天涯阁的消息,她们百分之八十又会慢一步,但依据她的分析,她们有百分之八十的机会追上陆情轩的脚步。
这追夫路上,真是不容易啊不容易!
【14】江湖大侠()
幽兰若想起,彼时白衣黑发的少侠矗立在马背上,风姿卓卓,一头飘逸的黑发在风中飞舞,邪肆凌厉,宽肩窄腰的服饰装束出一身凛然正气,白色的衣袂未绣一针一线,端得是干净高洁!
衣袂在风中微微翻卷,卷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幽兰若双目灼灼,眼睛放出的光似要从背后看到他正面的风采。
忍不住的,幽兰若惊呼出声:“大侠!”
马背上的少年气息一滞,略转身向车内瞟了一眼,旋即飞身离开,白衣如风,烈烈晨光中飞扬洒脱,眨眼间,已经只能看到一个淡淡的白影,再眨眼,消失无踪,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留在幽兰若脑海中的,只是那一回眸间,一双闪耀如星的眸子,和嘴角露出的微微嘲讽的弧度,以及额上淡如雪山巅峰的碎冰在阳光下反射而出的明耀珠晖。飞舞的墨发遮去他半张脸,幽兰若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眸中射出的光华,未曾负了绝世的背影。
幽兰若心底震撼,久久不平,待回过神来,不禁怅然,少侠行侠仗义得十分快意,但将别人的马车掀翻,却独独留下幽兰若和樱花善后,诚然有些不厚道。
幽兰若如是想着,不过心底的激动和澎湃依旧不减,而樱花则是很不耐的态度。依照女魔头樱花娘子的作风,她直接让对方意外身亡即可,哪里会留下后来这些麻烦!
解决了撞车风波,二人在株洲待了半日,又急急动身上路。
本来她们计划在株洲待两日,仔细分析一下陆情轩的下一步动作。急于离开,倒不是因为撞车事故怕人上门寻仇,而是幽兰若脑中灵光一闪,直觉陆情轩下一个目的地一定的那个地方。
“樱花,我发誓,陆情轩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可能性在那里出现,我们连夜赶过去,也许还能在他之前到达!”幽兰若讨好的望着樱花,一脸诚挚的祈求,祈求她能答应漏液驾车赶路。
诚然这很不人道,但是能结束她们的万里征程,樱花应该可以忍一忍的。
“幽小姐,这几个月你分析的可能性从百分之五十递进到百分之九十后,再依次个位增长,我都忍了,现在小数点后边都加了三位数,你觉得你的分析还有可信性吗?”樱花无情的数落道。
幽兰若汗颜,诚然,樱花说的都是事实。这不都怪陆情轩吗,比草原上的狼王还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
话虽如此,樱花倒还是十分敬业的,数落完,仍然不辞辛苦的继续赶路。
到了入夜,夜空漆黑不见五指,管道上有些浅浅的坑坑洼洼,不过凭借樱花三个月来猛增的驾车技术,这些都不成问题。
而此时,幽兰若难得大发善心,深深的觉得不能对雇佣工人太过分,譬如他们加班时,她应该适时慰问之类,找他们聊聊天,消遣一下寂寞的时光。
所以幽兰若在黑暗中睁开明亮的大眼睛,掀开车帘一角,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樱花,你觉得白天那位相救的侠士如何?”
“好管闲事,嫌命长的人!”樱花评价得十分不客气。
“但我觉得,身怀绝技,当一个侠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以行侠仗义为己任,过着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来去如风,不也很潇洒吗?这样的生活,难道不让人羡慕?”幽兰若憧憬道。
樱花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转身深深的看了眼幽兰若,黑夜中,其实幽兰若看不清樱花的神色,但是她直觉她又被鄙视了。
果然,沉默了一会儿,樱花的声音缓缓响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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