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娘从修禹那儿得知自己和陆情轩的牵扯,听的惊心动魄,以为自己要将这些东西还给陆情轩,与他撇清关系,顿时开始一轮一轮的劝慰。无非是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舌头和牙齿还有碰撞的时候,解开误会再续前缘云云。
其实温娘的担忧纯属多余,幽兰若是个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也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陆情轩那样身份的人出手的皆是价值连城,白白送回去,她脑子进水也不会干的事!已经损失了感情还赶着损失钱财,那也太愚蠢了。
事实上,幽兰若一贯的风格是花钱买乐子,当下幽兰若让修禹将一干价值连城的的首饰摆件打包拿去莫玉斋换银子。然后用那笔银子去天涯阁发了条悬赏令,五万五千两银子买安王府世子陆情轩的人头!
天涯阁是前几年兴起的神秘组织,是一个只要付钱到位,可以为你提供一切服务的地方,杀人自然也不例外。
上到王侯将相,下到平民百姓,在天涯阁的账本上,都有一个估价,只要付得起报酬,天下无他们不可杀之人。
而且,这个组织的保密性极佳,绝对不会透露雇主的信息。幽兰若买凶杀人的消息,莫让当然不会是从天涯阁探听到的消息,而是莫玉斋。莫玉斋,是莫相府的产业。从莫玉斋换了银子手都没转就去天涯阁悬赏,幽兰若委实太嚣张了。
她是摆明了宣告天下,因爱生恨,相恋成仇的节奏,踏踏实实的上演一场相爱相杀的戏码!
“是我。”幽兰若有些好笑,莫让的架势循着开门见山,问题却是多余!
“为什么?”幽兰若这么干脆的承认让莫让有些意外,不过细想,这也是她的风格,“为什么要这样做?”莫让又问了一句,“你应该晓得,以玉现在的武功,能用银子驱遣的乌合之众还杀不了他,你花这么多银子发布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图什么?”
对于武功一途,幽兰若不了解,陆情轩的武功有多高她不清楚,只记得他曾说难有敌手,可想已登峰造极。
可事实无绝对,一则也许是自夸自雷,诚然可能性极小,但还有第二则,“乌合之众?大少岂不闻蚂蚁咬死象的故事?”幽兰若嗤笑一声,讽刺道:“若是大少真这样认为,又何必特特跑来问罪于我?反正对你们也没什么妨害不是?”
莫让噎了一下,哼了一声,捡了张凳子坐下,心中尚自郁愤难平,“谁说没妨害了?对他的生命是没妨害,但是也让人难受是不?心爱的女子,一转身翻脸不认人,还买凶杀自己,你当真不怕他寒心!”
闻言,一抹笑意自幽兰若的嘴角浮起,“大少,你刚才问我图什么,我图的,就是让陆情轩难受。”幽兰若巧笑嫣然,似是在与莫让分享某个难得寻到的乐子。末了,盯着莫让又问了一句:“陆情轩现在难受吗?”她的表情,似很想知道。
莫让完全傻了,五万五千两银子,就为了买陆情轩一个难受?把钱给他,他有九百九十九种方法让陆情轩难受,让他去啊!那可是莫相五十五年的俸禄啊。
莫让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我听闻有人花千金博美人一笑,你这行为,其实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不难理解,不难理解,都是让心上人感受一下七情六欲嘛。啊,哈哈!”
心上人?是这样吗?
幽兰若轻易不会难受,但凡有让她一分难受的人,她必让那人十分难受。所以,反过来说,她现在挺难受的。
“你现在目的达到了,撤回那道悬赏令吧,别让你们越走越远?”莫让真诚的劝道。
幽兰若转眸望着莫让,唇角凝出一个幽深的笑:“恐怕不能如大少的愿,我发布的,是天涯阁最高的天涯追缉令。”幽兰若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又道:“陆情轩他贵为安王府世子,安王府可不是吃素的,天涯阁的人又不傻,这么干脆的得罪安王府,没有足够的好处怎么行?”
莫让滕地一下站起来,不敢置信的盯着幽兰若。
天涯阁的追杀令也有三六九等之分,普通的追杀令,属于钱货两讫,高等一点的,先付一层定金,完成后收尾款,而天涯追缉令则是最高等。直接付清赏银,天涯阁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完成悬赏令。
依着陆情轩的身份,天涯阁不会轻易接单,但是天涯追缉令,则是天涯阁无法拒绝的。只要银子到位,他们必须接受。每个行业都有每个行业的规矩,杀手行也不例外。
“天涯追缉令一旦订立,不管任务是否完成,都不会退银子。如果我现在撤回悬赏令,我的银子就都打水漂了,五万五千两啊大少!”幽兰若看向莫让,眨了眨眼睛,第一次作出对银子也心疼的表示。
莫让气结,真是败家!可恨的是,这回还不能不败!
莫让来回狠狠的走了两圈,一边纾解心中的郁闷,看幽兰若一幅闲闲的样子,又接着狠狠的走了两圈。
幽兰若靠着廊柱,颇有兴致的看着莫让气愤的样子,一幅没有足够条件就不会妥协的样子。
又走了几圈,莫让在幽兰若身前两步处站定,终于下定决心,“我用一件物什交换。”
幽兰若挑眉,他们还藏着什么价值五万两白银的好东西?最好别叫她失望。
“这件物什,五万五千两,幽小姐绝对不会吃亏。”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绛色丝绸包裹的小盒子递给幽兰若。
幽兰若接过放在栏杆上,解开丝绸,想着这就是今天的正题了吧。丝绸中是一个做工精细的雕花木盒,打开盒子,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段长块的紫檀木,紫檀木两端微斜,一端还有烧着的痕迹。幽兰若俯身闻了闻,又敲了敲,心中的失望压过被戏弄的恼意:“我可不是陆情轩,对木头没什么爱好,这一段木头也值不了五万两银子吧?”
“你在仔细看看。”莫让并未解释,只示意她再看看。
幽兰若从盒子中拿出紫檀木,翻过来一看,顿时有些诧异,这和相框有些相似,只是正面不是透明的玻璃,而是半透明的琉璃石,琉璃石下也不是相片,而是,一张小纸条。
那纸条,时隔多年,有些发黄,但幽兰若还是刹那间记起了,这是五岁那场宮宴,她扔给陆情轩的小纸条。从前的记忆如洪水般涌上来,幽兰若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复杂。
“你就是幽兰若?面黄肌瘦的,长得真丑!”
“我收回上午那句话。”
“因为你的人和你的字比起来,真是漂亮极了!”
……
“看来你还记得这张小纸条。”莫让突然松了一口气,幽兰若对陆情轩并非无情。
“所以呢?”幽兰若收起神色,摩挲着紫檀木上被火灼烧过的那处,淡淡道。
那些记忆,初时欢快,渐渐掺入辛酸,后来她刻意的去遗忘。原来,忘不掉的,始终是忘不掉。幽兰若沉默。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凝重,这一圈的空气厚重得让觉得呼吸都很难。
良久,幽兰若微抬头,清淡的目光投向虚空,语音飘渺,似在对着身后莫让说,又似不过自言耳:“我两岁的时候,和陆情轩定了娃娃亲,我不是个乐意受人摆布的人,但是想到那个静静躺在红绡帐里苍白的玉人,我对长辈安排的亲事竟然没有多大的抵触情绪。待我五岁的时候,那场宮宴上,我本想戏弄他一番,叫他不敢小看我,可是当我听到你们在御花园外的林子里的对话,我觉得嫁给陆情轩也很好。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戏弄了谁。”
“那场宮宴后,我开始习字,每天都会写一张字让父亲带给陆情轩。虽然他从没回应过我,但我知道他是中意我的,不然那些字父亲一张也送不出去。后来,我还学习礼仪,想着以后嫁给他,不可以给他丢脸。我是真心的想嫁给他!撇开的他的身份,他的光环,他的未来,就那么一个八岁的孩子,决定和他一起携手百年。而他,那么轻易的走了。一句话也没有!”
幽兰若有些语无伦次,她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终于,九年后,他回来了,我匆匆赶去,我想,他但凡稍微服个软,我也不会再计较他当年的不辞而别和多年来的杳无音讯。甚而,他随便扯个什么理由,我都会相信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若再得他几句情意绵绵的温言软语,也许还会感激涕零得一塌糊涂。”
“可是,可是,我赶到的时候,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看到,他们说,他是来退亲的,退亲!”幽兰若只觉得压抑了那么多年的难受都涌上来,堵在她的心口,叫她的心发疼。
她的百年,他不留恋。这多么无奈啊!
“呵!我想我和他彻底完了。这样也就罢了,我也不是个喜欢纠缠的人,别人摆明了对你没兴趣,还赶着贴上去,我还没那么下贱!当我已经渐渐放下从前的那些事,他却换了个马甲,又来招惹我。还让我更深的爱上他,而知道我是幽兰若后,他又走了。再一次不告而别!再一次决然相弃!”
幽兰若倏然转身看着莫让,眸光凌厉,她一字一字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容他这般轻贱?他都这般轻贱我了,我想要他的命不是理所应当?”
莫让听着,眼眶有些微酸,别开头,“他没有轻贱你,他是喜欢你,很喜欢你的。从他第一眼看见你开始。”
莫让不知道幽兰若说的“马甲”是什么意思,但陆玉的情史他是最清晰的见证者。
他指着那段紫檀木,“这个就是证据。他如此煞费苦心的保存你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对一个不喜欢的人,他会这样做吗?当年,玉解释说他留着这张小字条,是为了自勉,提醒自己有个连字都写不好的未婚妻,料想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但是夫妻一体,他自己要更努力上进补她的短。”
黝黑的紫檀木在朦胧的视线中起了叠影,幽兰若嘴角动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可是却常常看见玉对着这个东西傻笑,他是个痴人啊!这样的他,离开你,比你痛苦了不知多少倍。”莫让怅然一叹,看着幽兰若,轻声问道:“你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离开你吗?”
“想!”所有的不介意都是假的,当真的爱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所有你都想知道,更何况还是与她这么紧密相关的。
“好,我告诉你。”莫让走到雕栏前,视线在院子内外扫了一圈,然后投向云海深处,“这是安王府最大的秘密。今天由我告诉你!”
幽兰若心中一凛,深吸了一口气,缓步到院中,手一挥吩咐了句:“所有人,退后三百步,别让任何人靠近!”话落,院内院外数处响动了几声,片刻后静下来,她看向廊下的莫让。
“二十多年前,先帝宠妃生有一名伶俐的皇子,那名皇子却伶俐过了头,掀起一番夺嗣的风波,而后,帝突然驾崩,遗诏都没来得及留下。如今的陛下当时虽贵为太子,也有些拥趸,却不及那位皇子拥有兵权,便存了退让的心思。但他的母亲是个厉害的角色,太后以侄女颜西灵笼络安王,让安王府坚定的站在她儿子的阵营中。为最后的大业立下汗马功劳。”
“颜西灵与陛下是姨表兄妹,自幼青梅竹马,陛下从小就喜欢这位表妹,但是太后当年用计将他调走,低调的为安王和颜西灵举行了大婚,待陛下回来,一切已成定局。失了美人的陛下,将心思转回到江山,最后在安王的铁血拥护下,斩了不安分的兄弟,登上帝位。”
“陛下励精图治,天下一片安定,四方来朝。在一次微服私访中,陛下遇见了一名女子,那名女子与颜西灵有三分相似,这也算移情吧,陛下将那女子收进后宫深深藏着,不过半年就升为贵妃,后来生下四皇子。”
这一段宫廷秘闻,算不上多秘,版本众多,其中的牵扯以幽兰若的智慧和情报还是能理出来,只是这并不是她现在关心的,“那个时候陆情轩还没出生吧?”
“安王夫妇情深意重,陛下与贵妃恩爱缱绻,这是多美好的结局!”莫让落寂的笑了一声,这世上美好的事,总是太少了。
幽兰若恍然,四皇子的那贵妃母亲后来可没什么好结果,陛下仁德天下传颂,可是对那贵妃,结果得很果断,白绫赐死,母家发配边疆。
“变故发生在十九年前,戎国来朝,献上最美的公主和亲。本来也就是陛下的后宫多个女人,可是贵妃不喜戎国公主,枕边风吹得陛下是进退两难。有弄人体贴得给陛下出了个主意,将公主赐给安王。陛下英明一世,却犯了回糊涂,可能心底对安王横刀夺爱还是耿耿于怀,觉得不能让戎国公主给自己找不痛快,那就去给安王添堵吧。一道圣旨下,安王府多了个侧妃。”
“那段时间正值安王妃怀着孩子,而且安王也要做点面子上的过场,对戎国公主厚待几分。不料那戎国公主却是个不识时务的,故意冲撞了安王妃,安王妃怀着孕脾气也变得易怒,当下训斥一番。戎国公主去找安王哭诉,不想一素宠纵她的安王又把她训斥了一番,戎国公主在戎国任性惯了,连番受挫后顿起歹心。给安王妃下了尽欢。”话毕,莫让阖上眼眸,手中的拳头却在咯吱咯吱的响。
“尽欢?那是什么?”幽兰若心中升起一抹沉重,这大概是陆情轩离开她真正的理由了啊。
半晌,莫让吐出一口气,挣开眼睛,缓缓道:“一种蛊。一种碰了就不会再有子嗣的肮脏东西。”
“可是安王妃不是生下了陆情轩吗?”幽兰若呐呐道,她仿佛记得陆情轩比她大三岁,今年十八岁。
莫让转眸看向她,沉重的吐出那些触碰不得的旧事:“安王妃是在中蛊之前怀上玉的,但是中蛊之后,再也没有怀孕;玉,在母体就沾染了尽欢,这一生再也不会有子嗣。”莫让手撑着廊柱,那样沉重的往事,叫他难以承受,他尚且如此,而陆情轩,那样的尊华高贵,天之骄子,又是怎么面对这样的打击的呢?
“事发后,安王斩了戎国公主,陛下赐死了贵妃,牵连的一干人无一幸免。但是陛下将这件事压了下来,责令再不准提起。这件事也就一直瞒着玉,直到他九岁,从父母的争吵中得知。然后,他消失了三天,你知道的。你找到了他,他焚了从前你写的那些字,还想焚了这个紫檀木,我偷偷藏了起来。”莫让苦笑,总有那么些事不是人力能掌控的,“若是一个女子还好,但一个男子中这种蛊,他只是不想连累你。”
幽兰若沉默了,莫让所说她不敢苟同,一个女子中了尽欢,可以让别的女人为丈夫生育子嗣,就如同安王妃;反过来一个男子中了尽欢,恕她心胸太开阔,没什么不同,谈不上连累。
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她想起另一件事,“十年后,陆情轩作出了决定,和我解除了婚约,那么招惹幽月又是怎么回事?就不连累幽月了?”
莫让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非常理所当然的说道:“一个相府小姐和一个风尘女子自然是大大不同的。而且,风尘商女幽月,心胸开阔,又唯利是图,我们想,她是不会太计较这件事的。”
幽兰若想骂娘!莫让今天纯粹是来找揍的吧?鄙视了她的身份又鄙视她的人格,最后她还是被那句“我们想”狠狠的刺激到了,和着商量好的!不过这也不是重点,她忍!
“既然知道我不会计较这件事,那这一回他走又是怎么一回事!”幽兰若几乎是吼出来的,眸中闪烁中熊熊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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