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爱上了她,却没能让她喜欢上他,哪怕一丝一毫的动心。他觉得是她太年幼,不知情为何物,而他可以等她长大。
但他不知,他离去的第二个年头,在一场宮宴上,幽兰若与陆情轩第二次见面,彼此看对了眼,起了白首偕老的心思。那时陆情轩八岁,幽兰若五岁,方少倾不在晟京城。
当方少倾回首再望时,一切都太迟,他的小女孩,心里住进了另一个人。但他没有回来,因为他还没寻找到将幽兰若夺回来的力量,他忍受着日夜的思念,在异国他乡拓展强大。
当他终于足够强大,可以无惧天生尊贵的王府世子时,他又得知一对未婚人忽然情变,他没有回来,他想,他的小女孩聪颖早慧,情,伤不了她,只会让她成长更快。
固然成长不是必须苦痛伴随,但苦痛总是会让人成长得更快。他的小女孩长大了,他便可以娶她了。
但方少倾没有料到,他当年后知后觉的让陆情轩将幽兰若夺了去,十年后,再一次让横空出世的陆玉捷足先登。
陆玉此人,表面一派清华淡漠样,实则冷傲狂霸至极,心思深不可测,行事诡异多端。他记得第一次与陆玉交锋,是为苍州百年世家一场血案。
那场血案里,方少倾与几名同道风华显尽,却少有人知道,幕后还有个陆玉。陆玉隐于暗处,略施手段,破案、设陷、杀敌,人人都以为是苍州三公子神机妙算,连三位当事者也险些被糊弄,但察觉时,方知心惊。
如今此人要与他同争一女,方少倾心底苦叹,幽兰若处事精明,到底是怎么看上陆玉的呢?
“表妹,城外风大,吹起的沙尘迷了眼睛就不妙了,与我一道回家吧,免得家中长辈再为你担忧。”清亮的嗓音,乍听之下如天籁悦耳。
幽兰若却分明感觉到一丝暗沉垫在底下。她脸色不善的看着方少倾。
任谁兴高采烈的怀着游兴出城赏玩,却被人堵在城门口心情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眼珠一转,幽兰若反手拉起陆玉的手臂横在额前,宽大的衣袂垂下,顿时遮住了她整张脸。衣袂后传来疑问:“玉郎,今天有风吗?我怎么没看见啊?”
“没有。”含笑的声音响起,隐隐一丝宠溺。就算有,风也不是看得见的啊!
方少倾脸色沉了沉。倒不是因为言语被驳,这两人共乘一骑红尘已是不妥,光天化日在人来人往的城门口旁若无人的调笑亲昵……随即想到私下无人时,两人又是何种缱绻,方少倾的脸色又沉了沉。
“其实即便有风,有你的衣袖遮挡,我也不怕沙尘的。”幽兰若笑了笑,拉着陆玉的手臂低了低,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眨啊眨,“若我的眼被沙尘迷了,你就牵着我走,若你的眼也被沙尘迷了,就把我拉紧一点,天地茫茫,交握的手不放,便无可惧!”
陆玉心神微动,话是寻常,其间情意可贵。
幽兰若依旧眨啊眨,她话是对陆玉说的,目光所及却是方少倾骑于马上的身姿,她看见他的身躯震了震。
而他的脸色,方少倾的脸色泛出了青色。
陆玉突然有点同情方少倾,幽兰若会不会闭着眼睛将手交给他,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得罪了这个女子,她一定会睁着眼睛把人把人气死。
灵台陡现一丝青光,陆玉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她听到父亲的轻鄙时反应那般剧烈。她是一个商人,将恩和怨都精确的计算着,不会多一丝,不会少一分,连利息都那么分明,绝不会出现死账。
“陆兄,在下有几句话想私下对表妹说,还请不要介意。”这话说得凌厉,越过幽兰若,看向后面的陆玉。
陆玉立刻不同情他了。
幽兰若一皱眉,心知这个人今天不会轻易罢休,回身对陆玉道:“我去听听少倾表兄有什么要紧话,你等我。”有些人,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能忍黄河之黄的人又没几个!
翻身下马,走了两步,幽兰若又转身回去,扬起小脑袋看着陆玉道:“你乖乖在此等我,不要乱走,不准沾染路边野花,如果我回来闻到花香……哼哼!”美丽的眼睛微微眯起。
她立在马下抬头仰视马上的男子,却仿佛是对着幼儿的调教。
马上的男子微微一怔,随即一笑,“好!”笑声清朗,又似绵延出十里春风。
踏着春风幽兰若轻快的向城外走去,走到方少倾身旁时,眉梢挑了挑,脚步不停,直转过城郭又行了几丈,驻步,转身看向牵着白马跟在后面的方少倾,他白衣白袍,飘逸如仙,一派方外人的气韵。
幽兰若眼神渐渐变冷,漠然道:“我以为少倾表兄是个识趣的人,不想竟然看错了。表兄难道不知,有句话叫‘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姻’?表兄又何必纠缠不放?”
白衣白袍的方少倾脸色比衣袍更白了一分,白色的袍裾在清风中摆出漂亮潇洒的弧度。而方少倾的拳头捏得格格作响。
“月儿,我也以为你虽然喜欢胡闹,但还知道分寸,晓得好歹!如今看来,倒是我太纵容你了。你一个闺阁千金,抛头露面经商不尊纲常礼教就算了,现在竟然与陆玉……”方少倾气怒的一甩袖,俨然一副家长样,只是训人时不如幽兰若先前的可爱。
“与陆玉怎么?”幽兰若听得皱了皱眉,她直直的看向方少倾,又问了一遍:“少倾表兄,我与陆玉怎么?”
“哼!”方少倾冷哼,转过头不看她,她做得出,他却说不出。
“呵呵,”幽兰若亦是冷笑两声,“我与陆玉如影随形,如胶似漆,未曾婚媒便卿卿我我,恩爱缱绻?少倾表兄觉得表妹不知廉耻不贞不洁?”话音一转,慷慨决然道:“那又如何!我已与玉郎私定终身,今生我是他的妻,他是我的夫,只要我二人不介怀,管他人嘲与讽?”
方少倾脸色大变,看着的眼前的女子仿佛难以置信,而袖中的拳头又响了两声。
“少倾表兄若没有别的事,表妹就先走了,表兄不心疼表妹夫,表妹可心疼夫婿久等呢。”说着,从方少倾身边擦身而过,她的耐性已经耗得差不多了。
“表妹莫忘了,自己还有婚约在身。”方少倾突然冷静了,怒至不能再怒,反归于平静。
“那也不是与少倾表兄的婚约,表兄操的心似乎太广了!”幽兰若加快离开的脚步,可笑的借口,难道他还要为她那位未婚夫鸣不平吗?
“那表妹如何觉得陆玉能强过你那位未婚夫?”方少倾并不死心。
幽兰若已经转过拐角半步,听到这句,脚步突然收回,转身凌厉的盯着方少倾。
方少倾与她对视,两人目光均是闪耀,只是一个闪耀戏谑,一个闪耀怒气。
“表妹,可知道陆玉的真实身份?你确定你知道后还能坚定的紧握他的手?”方少倾嘴角弯起,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也许他错了,她就是一个简单的女子,所有的冷漠,不过是伪装。
女子,所奢求的不过是一个携手一身的人,一个可以相信可以依靠的人,一个给予温暖的人。只要一丝温情,她就能如飞蛾扑火,奋不顾身。
三丈外是进城出城的过客,看见城墙下的佳人公子,有的投来一瞥意味深长的目光,然后继续赶路,有的斜瞄一眼,然后走了几步,又斜瞄一眼。
幽兰若突然不怒了,她偏头笑道:“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在我的世界,他只有一个身份,我的夫婿!不管他是不是强的过那个人,只要我觉得他好就行!我判定一个男人的好坏,不需要用世俗的道德来衡量。”
幽兰若霍然转身,甩下一句话:“少倾表兄想必知道表妹的底线在哪里,还请好自为之。”头也不回的离开。
回到城中,陆玉果然还在原来的地方等她,幽兰若一边向他走近,一边奇怪,她嘱咐陆玉别离开,他身下的马竟然连蹄子都没抬一下。
待幽兰若走近了,陆玉伸手,幽兰若将小手放在大掌中,他顿时将她拉上马背,头微微低下,在她耳侧低声道:“你前面的那句话我很喜欢,后面那句不太中意,东洛国,能强过我的人,还没出生。”
幽兰若一愣,回头瞪着狂妄自大的某人,敢情全听去了!这无耻程度,东洛国能强过他的还真没出生!
更无耻的是,陆玉越过幽兰若的视线,看向随后进城的方少倾,好心情的邀请道:“方兄,夏日空气湿润,风沙还不太扬得起来,错过时节就真只有秋日黄沙冬日雪,不若今日一道出城游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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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结束新生()
话落,幽兰若和方少倾都惊讶了一瞬,显然没料到陆公子心胸之宽广。
本是二人独处,脉脉温情,中间再添一人就是多余。方少倾的性子显然不会顾忌避讳,幽兰若蹙眉,斜了眼陆玉,她心底不赞成,但陆玉已经说出的话,也无收回之理。
“也好!”
果然,方少倾惊讶了一瞬后,立即应声。
幽兰若心底的不悦浮现至脸上,刚欲出声,陆玉的手指在她掌心捏了捏,她顿住,回头,瞥到陆玉眼中的璀璨与笑意,疑惑顿消,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那就别在耽搁了,走吧。”幽兰若似是认命道。
一行三人两骑,一骑一人,一骑两人,一处温情,一处冷寒,悠悠自城外去。来往的路人望一眼,回过头与身边的人对视一眼,这年头,也就贵人有心思玩这些情情爱爱恩恩怨怨。
走了一截管道,陆玉驱马拐上一条小径,小径略窄且曲,方少倾不敢跟得太近,离了两三丈。
幽兰若回头望了一眼,没搭理。
见她神色依然不善,陆玉轻声道:“有些麻烦,逃避也能解决,有些麻烦,却只能面对,逃避非但不能解决,还会让其成长。你避了这么多年,无非想让他自己断了念头,可是显然你的方法不管用。”
幽兰若奇怪的看了陆玉一眼,又忘了后边跟着的方少倾一眼。
“玉郎,在城下,我故意跟表兄避到城墙外,就是不欲让你得知谈话,你却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中,是因为你的耳力过人吗?”没有兴师问罪的腔调,平静都仿佛只因好奇而问。
陆玉一怔,没想到她还在纠结这件事情,“内力所及,六识所感,我散开内力,一道城墙,自然藏不了你们的对话。”
他解释得很坦荡,仿佛是宣扬了不得的功勋。
幽兰若再一次感叹,内力轻功什么的,真是高大上!但是,“少倾表兄的武功也不低,他难道察觉不到?”
“若是内力相差甚远的,是察觉不了的。”陆玉笑了笑,“我与他内力相差不远,想来他是知晓的。不过假装不知。”
幽兰若撇撇嘴,敢情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微顿,看了一眼四面空气,压低声音:“少倾表兄没有将内力散过来吧?”
小径两侧杂草横生,凌乱却葱茏,风一过,摇摇晃晃似细语。
“没有,他不会做这样的事。”陆玉摇头道。
幽兰若顿时夸张的“哦”了一声,“这样的事,陆公子也知道这样的事有失磊落啊?”陆玉眉毛一挑,幽兰若嘴角蔓延出一丝笑意,“不知陆公子六识所感还见着了什么稀奇事物?”
“街南第四号民居的一间屋子里,女主人正与里正偷情。”
笑意僵住。
“三号民居后面的一排土房中,一头母猪下了两只崽,第三只从你转过城墙后开始难产,直到你回来也没产下。”
笑意破碎。
“城墙下聚集的三个乞丐根据吝啬度将南街的商户排了一串号,商量划分行乞的区域。”
“……打住!”幽兰若头疼,自作孽不可活。
“月儿还想听什么轶闻奇事?”陆玉十分体贴周道。
嘴角抽了抽,幽兰若猛然摇头。
她才没这么庸俗的癖好!
“呵呵,”陆玉眼里盈满笑意,微微一叹,“我只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在你与君子之德间,我觉得坚持后者太傻了。”
幽兰若心中一暖,陆玉表面散漫,实则心志坚硬且性子清冷,她不指望心上人能说出什么柔情蜜语,说出的她也未必就信了,但是听在耳中,还是忍不住一阵雀跃。
有意无意的,她往后靠了靠,更亲密的靠在男子的怀中。
正当时,转过一丛灌木,前方小径略微宽敞了些,后面方少倾一夹马腹,加速行至陆玉并排。两骑并行,方少倾看了一眼又往陆玉怀中缩了缩的幽兰若,冷色更冷了。
“陆兄,想必你也知道表妹尚与他人有婚姻之盟,你心悦她,想谋一段良缘,是否更应该顾忌她的清誉,周全她的名声?方不负上天恩赐的缘分。”怒气压抑了八分,吐露了两分,“此时你尽可享一时之快,难料他日悠悠众口,人言可畏,伤的不只是颜面。”
幽兰若眸光一凛,眼睛里闪烁出一团怒火,看来她这位表兄还不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
她可以容忍别人用人言来攻击她,因为她不在乎,却不能容忍别人用此来攻击陆玉,因为她在乎!
“少倾表兄……”冷冷的声音响起,却被陆玉打断。
“方兄所言极是,女子名声胜于一切,我自该礼聘后再与月儿牵手同游,不过我二人都是不拘小节之辈,反倒有所忽略,多谢方兄提醒。”陆玉含笑的眸子底下,亦是冷意微闪,末了补充道:“好在昨日我已经禀明家母,聘礼也备下,不日便可大婚,方兄既是故交又是月儿亲眷,届时当请为首位。”
“哼,是吗?”方少倾冷哼一声,完全看不出有赴喜宴的喜悦,“那在下就拭目以待,府上摆开婚宴之时,必定亲往贺礼。”
话落,深深的看了一眼乖巧的缩在陆玉怀中的幽兰若,扔下一句:“在下想起还有一桩要紧事,表妹就先交由陆兄看顾。”接着调转马头沿着来时的小径离去。
直到方少倾的身影消失,幽兰若收回目光,周身泛起冷意,“你是故意激怒他说这一番话的?”
陆玉笑了笑,她一向是这么聪明的,“你就不能装装糊涂吗,有时候,女子迷糊也是另一番风情。”
“呵!”幽兰若冷笑,“我可还没答应嫁给你呢,就当着面算计我,改日进了贵府,我是不是还得默不作声的任由你们揉圆搓扁?”
陆玉无奈的看着怒气横生的女子,连忙哄道:“等你嫁过来,我任你揉圆搓扁好不好?我也不完全是算计。由着我怀中的女人被指手画脚,真当我死的吗?”
后边一句话,已经现出凌厉之意。只是幽兰若依旧面色不好。
“算我不对,不该不先支会你。”陆玉不得不继续认错,姿态之低,绝无仅有,“小人也做了,阴谋也用了。月儿,娶你也不简单的,就体贴一下我可好?”
高华尊贵的男子做小伏低,再坚硬的性子也软下来了,幽兰若甩甩头,“刚才那般情况你也支会不了我。算了,跟你计较也于事无补。这个表兄素来与我气场不对,我是能避则避,避了这么多年,避成了习惯。一旦成了习惯的东西,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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