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声音散出,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冷了几分,醉一自顾饮酒,仿若不曾听到。
幽兰若有些泄气,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早知道和晚知道一样,他的身份就在那里,不会改变。
莫让当然是知道的,娄小公子估计也已猜出,杨二少是否知道,待定,醉一昼伏夜行,晟京城不知道的事没有几件,可是他们都不会告诉她。
幽兰若晃了晃小脑袋,她难道就真的猜不出吗?
晟京城最神秘的年青一辈,传闻懦弱无能的太子,被圣上深藏在禁宫,甚少露面,谁知他是否在韬光养晦?毕竟在那种地方真的无能,早已经身首异处了。
传闻在异国为质的大皇子,早已秘密潜回东洛,母系的庞大势力,加之在外的功勋,是与四皇子争夺嗣位的最强对手。
晟京城四大势力盘根错节,而各府的嫡系少主,一个也不曾露面过。
“小丫头,你对玉小子倾心,真是因为霸王硬上弓把你强了吗?”醉一突然一脸正经的发问。
幽兰若顿时一口气没顺过来,猛烈的咳嗽起来,水汪汪的大眼睛愤愤的控诉着醉一的恶行,“你见无双对娄小公子放的冷气少了几分吗?”那是诳娄小公子的好不好!
真是作孽!竟然传得这么广,毁坏她的清誉也就罢了,反正她也不剩几分清誉,教坏小孩子可如何是好?
幽兰若刚欲出口再损几句,醉一倏地沉寂下来。
他一贯邋遢不整,一身污垢,但即便在醉死梦生时,周身的气场也不曾减弱。此时那些光华都黯淡下来,幽兰若有一丝不习惯。
“你知道景娘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有多心痛吗?”本该狂野嘶吼的嗓子发出低低的哽咽。
不及幽兰若出声,醉一自顾道:“我想她,时时刻刻都在想,但我不敢去看她,我知道可以从哪些角落看清她在朝凤楼的一举一动,可是连在最远的那个廊檐,我也不敢趴上去。”
幽兰若心下凄然,让一个大男人发出这般低吼,需要多大的伤痛?
“因为我已经失去了看她的资格,她不想见到我,不能接受现在的我,也不能接受现在的她,我只能远远的悲痛,即便在她三尺之外,也必须隔着一堵坚实厚墙。晟京,东洛,东陆,哪一处的屋顶我都敢踏足,唯独除却她屋舍的房顶。”
“为什么?你们到底有什么心结解不开呢?”幽兰若问出心中一直存在的疑问。
在她看来,只要活着,只要相爱,还有什么不能抹去的阻隔?
但是,这世间,总有许多解不开的结,譬如眼角余光里,瓦缝间蜘蛛结的细密丝网,譬如醉一和景尤怜之间,历尽沧桑,江湖和风尘各自憔悴,无依。
那时他不是醉一,她也还不是景尤怜。他们是隔壁村的愣小子和村姑娘。她唤他小哥哥,他唤她怜妹妹。
“怜儿生来就出落得水灵,五岁时,游方的术士断言她乃福旺之相,不消几年,十里八村都知道景家有个标致的女儿,上门求亲者络绎不绝。我们两家是世交,父亲一上门,景世伯就应下了我和怜儿的婚事。年后两家交换了信物,我和怜儿坐在水塘边,两厢面色红个透顶,一个喜不自胜,一个羞却难当。自后同辈中人无不羡慕称赞,打哪儿都是嫉妒的目光……”
醉一自顾追忆,“我好不得意,春天时,采了野花放在景家的门前,躲在墙角看怜儿开门见到时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来,夏天时,拉着怜儿去水塘里摘菱角,秋天时,我们一去放风筝,在旷野上,在田埂上,欢呼,笑闹……”
如此淳朴简单的乡野恋情,让人心驰神往,平凡中的动魄惊心!
幽兰若忍不住追问道:“那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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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帆过尽伊人已远,谁还在山尖翘首?
【58】先验验货()
后来?
每一个故事都有后来。许多故事的后来是才子与佳人相携白首,美满人生。而更多的故事的后来,是磨难重重,有情人相隔天涯,抑或相望不相亲,更甚者阴阳两隔,人鬼殊途。
醉一和景尤怜的后来,幽兰若看得清楚,心知不应再问,但故事悬了一半,如何能不问呢?
“后来,冬天很快就来了,冬天怜儿的哥哥娶了媳妇,我和父亲与大哥前去贺礼,相约次年接她过门。但来年春天还未走完,景伯父病逝。到了夏天,我的也父亲染上恶疾,匆匆去了,我和大哥治丧毕又是一个冬天已至。这个冬天,充斥着冷冽。”
醉一已完全陷入回忆,“怜儿大嫂的娘家是县城的人,因为生意经营不善,欠下一大堆债,怜儿的大嫂为了从债主的手中换回弟弟,借下高利贷,怜儿的大哥知道后,气得差点休妻。”
“看到怜儿哭得满脸泪水时,我心中慌乱得不知所以,终于想起,父亲在世时备下的聘礼,我一份,大哥一份,正好可以解景家的燃眉之急。我和怜儿相约,在腊八带上聘礼一道去还高利贷。”
醉一突然停下,紧紧的闭上眼睛,似不忍再回忆。
在幽兰若以为他不会继续时,他再次开口叙述:“我回到家中,向大哥求借他那一份聘礼,但遭到大哥强烈的反对。父亲教导孝悌为先,我们素来兄友弟恭,大哥的反常让我难以理解,甚至心生怨愤。”
“怀恨在心的我趁着大哥外出时,在家翻箱倒柜的搜寻,但只找到父亲为我备下的聘礼,以及,大堆的药材,还有一张药方。我拿着药方去村东唯一的大夫家,才知道大哥生了一种怪病。”
“我们家不富裕,父亲一生的积蓄就是给两个儿子备下聘礼,让我们得以成家,而后立业。大哥的怪病需要很多名贵的药材才能维持生命,否则,活不过冬天。”
又是一阵沉默,幽兰若明亮的眼睛眨了眨,她的声音仿佛来自虚空,“所以你用那些聘礼为你大哥续命,对景家不闻不问了吗?”
“我失约无颜见她。再听到她的消息时,得知她进了勾栏,已经是半年之后,大哥刚入土,我顾不得守灵,发了疯似的去寻她,但辗转多番,已经没了她的行踪。”醉一紧闭的双眼竟然浸出了湿意,痛苦得不能自已。
“回去处置完大哥的丧事后,我离开了村子,远走他乡,每走一个地方,我都诚心的祈祷,让我找到我的怜儿。上天听到了我的祈祷,却不肯给我赐福,再见到怜儿时,她正是朝凤楼风光的花魁。”
幽兰若默然,她从不知道两个人的缘分可以这么脆弱,脆弱到金钱就可以摧毁。多么的深情厚谊,在没有银子的现实下,什么都不是!
她不能说醉一的选择不对,手心手背都是肉,岁长岁短都是情,生命的脆弱留不住,情谊的艰难守不住,生命真是一件无奈的事。
前世听挚友胡侃热恋的情侣为买什么牌子的车,为房产证上的名字,为养宠物,为院子里种什么花,甚至为中午去哪家餐厅用餐而争而吵而掰,她觉得简直天方夜谭,竟然真有其事!
想想其实又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她前世的未婚夫抛弃她不也是因为金钱利益吗?她的父亲为她的母亲设立的研究院不也因为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研究,而让她的母亲不治而亡吗?
幽兰若拿过醉一身侧的酒坛,狠狠地灌了一口酒,火辣的液体从口腔滑进喉咙,抵达胃部,一股燥热瞬间充斥全身。
缓缓的躺下,背部抵在青色的瓦片上,一阵凉意透过薄薄的衣衫袭上身体,与胃部的灼热截然相反的感觉。
幽兰若睁大眼睛望着夜空一闪一闪的星子,遥想她的父亲,孤立在海边的墓碑,浪潮一波一波击打海岸,墓中的父亲会不会孤独?
他应该是不孤独的,他去寻找母亲了。
再次醒来,幽兰若眼中划过一丝迷茫,头顶不是星空,身下亦不是坚硬的瓦片。
“醒了?”
清润的声音响在耳侧,幽兰若目光转了转,近在眼前的,是她朝思暮想的情郎,“这里是清梅居?我们怎么来这里了?”
“你在北城墙下与醉一痛饮,怎么都忘了?”陆玉神色无奈的看着她,“我不反对你饮酒,但也当有个节制。”
幽兰若回忆了一瞬,没喝几口酒竟然就醉了吗?大约是身体太累所以睡得太沉吧,看着似酒醉。
“你不喜欢我饮酒吗?”幽兰若眸光闪了闪,望着立着床头的男子,据闻他从不饮酒。
陆玉俯下身看了她一瞬,无奈的摇摇头,“我去给你倒杯水。”话落,刚欲转身,却感觉脖子上陡然一紧。
见视线中后退的身躯,幽兰若顾不得,一下子坐起,从后面紧紧搂住陆玉,随之而起的低低哽咽,“不要离开我。”
陆玉愣了一下,他看不到幽兰若的表情,但她的脆弱是那么清晰,还有她靠在他后背,有一丝凉意传来。
“可是还未酒醒?怎么尽说胡话!”陆玉轻声安慰,语气轻柔微带宠溺,“以后再不能让你跟醉一喝烈酒了。”
谁知听到醉一的名字幽兰若的身子竟然狠狠一颤,她慌乱的解释道:“玉郎,我只是回城的时候偶然遇到醉一,他心中惆怅想找个人发泄。我和他真的没什么,你相信我。”
陆玉愕然,想回身看一眼身后的女子,无奈她抱得太紧,微微一叹,“果然还未酒醒!尽是胡言乱语。”
她也太看轻他了!
幽兰若全然不管不顾,只死死的搂着陆玉的脖子,小脸紧紧的贴着他的后背。
“我做了个梦,梦到所有的人都离开我了。我好怕,好孤独。我想活着,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我要怎么活下去了。”幽兰若断断续续的声音携着无限的悲戚,“玉郎,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陆玉何曾见过如此脆弱的她,心底顿时柔软的一塌糊涂,“好,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永远都陪在我身边。”
“永远?”
“永远!”
永远是多远,幽兰若曾经很好奇,但经历了红尘翻转,沧海迁移,那么多的往事那么多的悲痛,她已经不想再去追寻答案。
这一刻,她却觉得很安乐,靠在坚实的后背上,她破涕为笑,“说过的话,一定要做到,谁做不到谁是小狗!”
陆玉失笑,回身看着幽兰若千年难得一见的稚气,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长发,“应下你了,现在放心了?我去给你倒杯水,乖一点!”
幽兰若点点头,陆玉转身向外走去。
本以为已经安抚下幽兰若的小心灵,但再次进屋时,陆玉手中端着的水杯“哐当”一下稳稳落在地上,破碎的瓷器声音清脆悦耳。
不敢置信的望着静静地躺在床上一丝不挂的女子,陆玉的胸口微微起伏,眸中是闪烁不定的光。
“玉郎?”床上的女子声音妩媚轻柔。
陆玉突然两步上前,扯过云被盖在她身上,微带了一丝薄怒道:“你这是做什么?幽月,你何时变得如此放荡了?”
幽兰若哑然,这么尖刻的词语从陆玉的口中吐出,是因为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吗?“是因为没点七绝合和香吗?”思前想后,幽兰若顿悟,即兴而起果然不如准备周全。
陆玉的脸顿时黑了,她确实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他怎么就不明白,与她说名节,等于对牛弹琴。
“玉郎,难道没有七绝合和香就不能让你兴起对我的兴致?”幽兰若目光哀怨,语声凄切。
陆玉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用云被将幽兰若裹住,抱进怀中,“月儿,你别太高看我了。我也是一个人,会有不理智的时候,对你,”一顿,接着道:“我真的半分理智都不留存,但不得不留啊。”
湿热的鼻息喷薄在耳机,幽兰若感觉酥痒,明眸中的一丝青光炸开,蔓延成满目的光辉。
她嘴角勾了勾,“那就不要留好了,生命中无可奈何的事太多了,有的是真的无可奈何,有的是庸人自扰,我们不做庸人好不好?”
她一贯秉承有情人做快乐事不问劫缘,今生更是信奉人生得意须尽欢,不使金樽空对月。
拥着她的男子身子一僵,嗓音略沉,“月儿,我们的情缘已经结下,你何必急于一时,待我三媒六聘将你风光迎娶,日日相守,我们,还少了这朝朝暮暮吗?”
最后一句吐出时,暗沉中透出意味不明。
幽兰若才不管陆玉的花言巧语,趁着陆玉刚才松开的一出空子,一下子钻出云被,携着春光无限直直的与陆玉对视,眸中是坚定不移的执着。
她玉臂搭在陆玉的双肩,双目直勾勾的打量他绝美的容颜,那双星眸中此刻倒映着妩媚妖娆的自己。
朱唇轻启:“风光嫁娶前,先验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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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已经坚持了一百天,在如此惨淡的光景下。
很高兴自己始终没放弃,很高兴能走这么远,也感谢默默相伴的人。
【59】为何是我()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陆玉惊愕,嗓子里如同吞了苍蝇一般难受,脸上的神色变幻格外精彩,但最终,一切归于平静,只余他那招牌式的冷脸。
一双冰寒的眸子冷意无限,淡漠清冷的目视前方,似在看幽兰若,又似透过她看向虚无。
幽兰若顶着冰川寒气凑到陆玉面前一寸处,鼻尖挨着他鼻尖,两双眸子相对,一双清丽明亮,一双暗云涌动。转瞬,幽兰若的红唇已经覆上陆玉紧抿的薄唇。
四周是能冻死人的冷气压,幽兰若赤身靠在陆玉的怀中,摆出不要命的姿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灵舌探出,轻巧的在紧抿的薄唇上舔舐,轻咬。放在他肩上的小手早已失了规矩,上下点着火。
幽兰若自问,在男女情事上她算得上是博学的,陆玉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怎耐得住自己的撩拨?
但一刻钟后,幽兰若不由泄气,面对木头般无动于衷的某人,禁不住反思若非自己的技巧有问题,那就是自己的姿色有问题!否则她顶着随时毙命的危险,在长达一刻钟的时间,正常情况已历经半场**,她挑逗的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这真是想不通啊想不通!
“你是不是介意我身上的伤痕?”幽兰若脑袋退开半尺距离,“恢复的势态很好,大约两个月后就能消失无踪,你要等到那时吗?”
陆玉冷冷的看着她,不说话。
幽兰若眨了眨眼睛,清梅居的灯火不甚亮堂,陆玉背光的俊脸上,神色幽暗叫她看不清。
她不死心的再次缠上他,摆出一副“本小姐今晚就要强了你”的姿势。魅惑的声音一丝丝蔓延开,“玉郎,风轻云淡夜,正是情浓寻欢时。”
只是,任她使尽浑身解数,他依然无动于衷,眸中神色一丝波动也无,仿佛亘古矗立的寂静。
幽兰若颓然的松开他,颓然的向一边倒去。陆玉脱了她的束缚,从容的整了整被她弄乱的衣衫。她愕然的望着他行云流水般的自然,再看着他平静的转身,举步,离去。
想也没想,幽兰若抓起身前的绣花枕头向陆玉砸去。在枕头距离陆玉脊背一寸处,她才陡然惊醒自己做了什么,但已来不及,心下又是悔恨又是担忧。
绣花枕头不偏不倚的砸在陆玉毫无防备的脊背上,只听得一声闷哼,脚步却未曾停留,转眼踏出卧室。
徒留未着寸缕的女子独守寂寞。
冷风自窗缝灌进来,幽兰若打了个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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