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若没应声,他又道:“真的只是对茶的执着吗?”挑挑眉,“或者,对执着的执着?”
端着茶杯的手一晃,杯中剩余的茶水险些洒出来,所幸剩余的不多,在杯中荡了荡,没荡出杯沿。
幽兰若斜睨着诺斓,这位深居简出多年,困于深宫不得志的太子一朝腾飞上天,他的*,是否会有填满的一日?
“诺斓,”她似是对老友的语气,“我对什么执着,执着到什么程度,你委实没有关心的理由。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皇宫里那把龙椅,你要怎么才能坐上去,以及如何才能坐稳。”
“哦?”诺斓笑看着幽兰若,摇摇头,不太赞同道:“正如雾月楼的雾月饮,有人是对茶执着,有人是对执着执着,但不论是哪一种,当得不到的时候,都是遗憾。”
“有些遗憾,是一时的,有些遗憾,是一生的。这雾月饮,”诺斓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无声无息换了味道,不知不觉彻底遗失,对我来讲是一时的遗憾,而幽小姐,是后者。”错过,会是一生的遗憾。
哈!后者!
幽兰若想笑,“天底下喜欢我的人太多,想要我的人也太多,只是敢要人的可没几个,能要我的人可是寥寥无几。诺斓,你确定?”
诺斓含笑不语,只是看向幽兰若的目光蓦地浮出些许深情。
“啧啧,难难!”幽兰若叹息着,“陆情轩是你的堂兄弟,你此时地位虽然抬正了,但依旧是危如累卵,根基太薄,支持者太少,跟你的堂兄弟抢女人,道德上站不稳,还得罪安王府,更是作茧自缚之举。”
“幽小姐,谁说你现在是陆情轩的女人了?”诺斓笑得意味深长。
幽兰若一怔,先前她和陆情轩正式退婚,后来又收了方少倾的聘礼,确实,和陆情轩越走越远了。
“谁说,”幽兰若嘴角突然凝出个笑,右手似有意无意放在小腹上,她抬头:“我不是他的女人了?”
那姿态,那脸上的暧昧和桃花春色,实实在在的的一幕真的米已成炊珠胎暗结的情态。
果然,诺斓面色一变,他眸中全是不信,但随即都消散开。他相信陆情轩的正直和君子作风,同时,也更相信眼前这个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她完全没有礼法教条的束缚。
诺斓的视线在幽兰若小腹上停留很久,最终,放下微冷的茶杯,起身离去。踏出门槛前,扔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那么,幽小姐可要好好休养,确保自己能安然嫁入安王府。”
幽兰若撇撇嘴,小屁孩一个,给姐吓吓就撒丫子擂了退堂鼓。
时间,流转得很快。三天后,芳公主的丧礼葬礼在陆情轩的操持下风风光光的落幕。月海心的丧礼葬礼也在同时完毕。
处理完毕月海心葬礼得瑕非修禹带回了一块锦帕,这是在月海心枕头下面的暗格里发现的。
幽兰若捧着锦帕,她担心瑕非年纪小处理不来这么大的场面,着修禹去帮忙,擅长机关巧技的修禹竟然在发现了这个,这下可怎么处理?
锦帕是一块天丝锦制成,这种料子,天下也难寻。锦帕上狂放的写了五个大字,“生死不能许”,写得张狂凌乱,张牙舞爪,幽兰若当然不认识,是瑕非对着日光辨别了半天,才认出来的。
这字迹有些年头了,不是月海心的字迹,却不知她为何收藏得如此隐秘。
“不管了,先收起来吧。”幽兰若将锦帕递给瑕非,让她好生收着,改日有空再研究。
她现下真没功夫追究这个,因为这几日,她虽然老实呆在续香阁“保胎”,但是外边该斗的还在斗,片刻没歇着。
首先是陆情轩一边处理芳公主的身后事,一边首次摄入朝堂,他虽然一直有着尊贵的爵位,而且随时有权参与政治,但他从没明面上参与过政治。这几日文德帝吊着一口气,一边推迟了禅位之事,一边全力帮助陆情轩熟悉东洛朝政。完全一副打算将江山交付给陆情轩的模样。
四皇子的势力已经完全拔出,朝中再无反对声音。
幽兰若本来还在奇怪太子怎么坐得住,当听到幽三小姐竟然出入于续香阁的传闻,就不奇怪了。
紧接着,又有传闻出来,说是幽三小姐未婚先孕,与情人珠胎暗结,现在东洛国权贵百姓一致的将目光放在幽三小姐的神秘情人身上。
对于东洛国权贵,他们不敢对陆情轩有异义,但他的前未婚妻竟然被曝与风光晟京的商女幽月是一人,还传出这种丑闻,其中衍生的话题他们嚼三天三夜也嚼不完啊。
而东洛国的百姓,对于神秘尊贵的陆情轩,东洛未来的最高统治者,因为太神秘他们还持怀疑态度,毕竟放着太子在一边,传位侄子的在东洛国还是头一例。而动了他坚定退婚的前未婚妻的人,他会怎么处置呢?
传闻传开的当日,方少倾便上门了,他不用把脉也知道幽兰若的身子清白得很,但是光他一个人知道有什么用?“月儿,下个月初三是个好日子,不如将定日定在那日吧。”
幽兰若怪异的看他一眼,“我肚子有陆情轩的孩子,你觉得他会同意我带着他的孩子嫁给别人?”她说的格外坦然。
方少倾的情意到底比诺斓的深厚一点,亲耳听到她这么说也没愤然拂袖,“我已经写了辞官书,以私德不检点,德行有亏为名,忏悔了情难自禁,没能止乎礼,只下了聘还没迎过门就强迫弱女行欢,致其未婚先孕等罪”一顿,看着幽兰若,“当然不是真的辞官,只是内阁念出奏表,摆出廷议,你觉得听政的轩世子脸上会变换几种色彩?”
幽兰若磨牙,方少倾也有开玩笑的时候?只是她没心情笑!现在大街小巷都知道她未婚先孕,这四个字一出,街角旮旯的小猫小狗都知道幽三小姐的情人是方少倾了。
“本来我还在犹豫,想着女子应该矜持一点,看来我得在明天早朝之前告诉全晟京城的人我肚子里的是陆情轩的儿子了!”幽兰若轻叹。
方少倾冷笑一声,笑了:“呵!那我等着。”深深的看了幽兰若一眼,然后颇为愉快的离开了。
现在,已经入夜,幽兰若要如何告诉全晟京的人这件事呢?虽然个个都很有兴致听她的轶事,但敲锣打鼓去街上集聚一匹听众,然后朗朗宣布,显然很傻。
一直到伺候着幽兰若上床,要灭灯火的时候,瑕非还在为自家小姐冥思苦想对策,修禹敲敲她脑袋,“今天怎么这么迟钝,对着我吹灭的蜡烛猛吹什么?”说完走去吹下一只蜡烛。
瑕非看了看床上安详躺着的幽要在早朝前告诉全晟京城的人天腹中骨肉是轩世子的,是诳少倾公子的?”
修禹一脸悲痛的看瑕非一眼,小姐说的话也能信?摇着头往隔壁自己屋子里去了。瑕非迷惑了一会儿,也下去了。
幽兰若睁眼,这无疑是一个很终极的办法,和当初文德帝让她拜莫相为义父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她不担心旁人的眼光,唯独害怕碰触都陆情轩的伤口。
抛出这个盾牌,不过是当日与诺斓的戏言,没想到他会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她没有阻止,一则是想看看陆情轩的反应,二则,多找一件闹心事儿,让他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分一些神出来。
黑夜极静,幽兰若很快生出些许困意,在她刚沉入梦乡的那一刻,续香阁外,一辆马车悄然夜行,幽兰若霍然睁开双眼。
紫龙啸天珮,在附近!
【58】就见着了()
“陆情轩,连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也赶尽杀绝,你还有没有人性!他还不到七岁,什么都不懂,对你们根本不会有任何威胁!”一道饱含愤怒的声音在万籁寂静的深夜响起。
“七岁,七岁可以记得很多事情。”陆情轩的声音极清淡极轻,也极冷血极绝情。
幽兰若凭借对紫龙啸天珮的感应在巷子里穿梭,刚靠近便听见这两句对话,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她的印象中,陆情轩绝不是嗜血好杀之辈。
但当她转过拐角,看清僻静小巷子里的一幕,她不得不改变一下对陆情轩的印象了。
巷子里有三个人,准确的说是两个成年男子,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一个男子抱着男孩,另一个男子执剑相向,从先前的对话可知,执剑的男子想取小男孩的性命。
抱着小男孩的男子背光而立,但是幽兰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娄小公子。他怀中抱着的那个孩子,大半个身子都藏着他袖子底下,幽兰若难以辨认他的身份,也就无法得知陆情轩为何要杀他。
娄小公子与陆情轩面对面僵持着,脸色微白,眸底全是焦急,一抬眼看见陆情轩身后的巷子拐角出现的白色身影,顿时大喜,眸中爆射出希望之光,“幽兰若,你男人发疯了,快点来拉回去!”
陆情轩身子一滞,没想到幽兰若会突然出现,似不敢置信,但他身体已经复原了一半,稍微感知一下便察觉出了身后故意放轻的气息,这是他熟悉到不能忘的气息。
幽兰若凝眉,她没想过要阻碍陆情轩做什么。
她上前,站到陆情轩身侧,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他承接月光的半张脸,月色下,清冷无匹,如玉无双,泛着淡淡寒意,她轻笑道:“刚想着在能不能在梦里见到你,还没入梦,就见着了。”
她声音宛转温软,陆情轩握剑的手紧了紧,微微收回一尺,潜意识里,他并不想让幽兰若看见自己杀人。
幽兰若垂眸,视线落在陆情轩手中的怡情剑上,薄如蝉翼的软剑剑刃透着冰冷的杀气,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微微蹙眉,“你的伤都好了吗?要杀人随便使唤个下属就好,何必亲自动手?”
话音未落,她已从陆情轩手中夺过怡情剑,在手中转了个圈,陆情轩和娄小公子都是一惊,陆情轩是因为幽兰若竟然会从他手中夺剑以及她竟然能夺到手而惊讶,娄小公子则还在对幽兰若先前的那几句透着杀气的温言软语惊讶,他万万没料到幽兰若会为陆情轩变成一个是非不分的人。
还在两人惊讶之时,幽兰若已经举剑刺了出去,不偏不倚照着娄小公子怀中的小男孩而去。
娄小公子大惊失色,连忙后退闪避。
前世幽兰若出生豪门,待遇优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譬如剑术,她看着好奇就学了三个月。她天赋绝佳,各个领域都浅尝辄止,却也都似模似样。
这一套剑招看似简单肤浅,实则磅礴大气,招招都点到实处,陆情轩微微惊讶,没想到幽兰若竟也深藏不露,这一套剑法的精妙之处,连他也叹为观止。
而娄小公子简直快哭了,他脚下退的十分狼狈。幽兰若耍的只是剑招,没用内力。但这套剑法本身精妙,加之怡情剑削铁如泥,他不敢被怡情剑碰到,只能不停的躲闪。
然而,幽兰若没有内力,他随便扫出一道内力就能将她击飞,他却被她逼得狼狈逃窜!他抽空瞟了眼稳稳立在一旁的陆情轩,他的内力能将幽兰若扫飞,陆情轩也能将他扫飞,他敢断定,在他的内力碰到幽兰若衣角之前,会有一道更强悍的内力击在他的心口。
真是憋屈!若是陆情轩倒也摆了,实力悬殊也不是人力可逆,但是幽兰若,这个没有武功的女子,亏他们之前还有不少交情,在这个时候戏弄他!
娄小公子恨恨的瞪着幽兰若,越想越愤怒!
我刺!
我刺!
我划!
我刺!
我砍!
我刺!
幽兰若此时大汗淋漓,但她玩得很开心。
一会儿去刺娄小公子护着的小男孩,一会儿去划娄小公子愤怒的俊脸,娄小公子后仰,刚避开寒光闪现的剑尖,免了毁容的灾难,怡情剑停止往前,往下当成刀一坎,娄小公子大惊,没料到幽兰若的剑法收势如此之快,立即矮身一避,怡情剑忽有又向前,他的发冠立即散开,一簇墨发落地。
“哈哈,”幽兰若大乐,“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拿出来用,也没落下,”她自得道:“剑法还是这么的精妙!悟性还是这么绝伦!”
娄小公子彻底怒了,脚下一蹬,借力起身,飞起一脚踢向怡情剑,力道沿着怡情剑向上,幽兰若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带得往后飞去。
飞了两步,她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接着是熟悉的气息包裹,幽兰若嗅了嗅,闭上眼睛,一脸陶醉。
娄小公子嘴角抽了抽,“剑法确实精妙绝伦,只是及不上贱法。”
幽兰若一睁眼,狠狠的瞪向娄小公子“哼”了一声,视线下移,此时娄小公子的袖子已经不知不觉被削去了一大半。透过残破的衣袖,幽兰若看清了娄小公子怀中的孩子,那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幽兰若认识。
是曾经在朝凤楼有过一次聚会的陆十一,陛下的第十一个儿子,十一皇子。
幽兰若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没想出陆情轩杀他的理由。
她记得,小十一对玉哥哥是很仰慕很亲切的,他是怎么得罪了冷漠淡然的陆情轩呢?纵然天大的开罪,他才六七岁而已,也应该得到宽容。
娄小公子低头看了眼怀中沉睡的孩童,他的嘴角微微上翘,似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浅浅的笑意下,是没有一丝防备的信任。
“娄晓夜,这件事与你无关,你若再插手,只怕白费了令尊用性命为你换来的安逸。”陆情轩冷冷的看着娄小公子,他还抱着幽兰若,似乎忘了将她放开,幽兰若也似乎忘了挣脱,也许,她本就不想离开他的怀抱。
但是这一刻,她极为难受,她和陆情轩靠得如此近,她竟感觉不到他的温度。他的气息,清淡如斯,冰冷如斯,仿佛来自九幽地底。幽兰若颤了颤。
娄小公子神色微微黯淡,他倒不是怕了陆情轩的威胁,只是一路的斗智斗勇,他清楚的知道实力的悬殊,一切的诡计都如透明,陆情轩不打算放过陆十一,他们再尽力,也护不住他。
在看到幽兰若轻微的颤抖那一瞬,一个大胆的想法掠过娄小公子的脑海。
“陆情轩,陛下将你视如己出,对你恩重如山,你真要杀他最爱的幼子?百年之后,地府相见,你有颜面面对他?”娄小公子一边愤怒的指责,一边运气,一只手抬着陆十一,另一只手已经解开了陆十一的睡穴。
娄小公子的小动作在幽兰若看不见的地方进行,却没瞒过陆情轩。陆情轩取回怡情剑,再次举剑相指,“无须废话,娄晓夜,没有能力保护一个人,就不要逞强。”
“玉哥哥?”一声清脆的童声从娄小公子怀中传来。
陆情轩举剑的手一僵。
幽兰若听到这一声微带惊讶和兴奋的童声又是一颤,艰难的向陆十一看去,只见小男孩飞快的从娄小公子怀中滑出,望着娄小公子奇怪的问道:“小哥哥,我们怎么大街上?不是在后园子里喝酒吗?”
娄小公子笑了笑,没回答他,小十一也没追问,似乎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他旋即转身看向刚才听到玉哥哥声音的方向,果然看见想念多时的兄长。并且,兄长怀中,还搂着个女人。
此时陆情轩的怡情剑已经放下,陆十一完全不知危险近在身旁,他看清兄长怀中搂着的那个女人时,顿时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蹦一跳之后,就站在了幽兰若身前。
娄小公子想阻止,手伸出一半,又放下。
陆十一殷切的望着幽兰若,仿佛幽兰若是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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