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四壁黏糊湿滑,三人的身体因空间的捉襟见肘而蜷缩成了一团,像个肉球一般被通道紧紧地夹住,摩擦着四面被推动着缓慢地挪移。
噗嗤声加剧,身后的推力增大,身前的四壁不断收窄,身子被揉压挤挪一点点向前,每一点每一寸的移动,都似能将无忧和赫连钰的意志碾碎一般。
好在,伯弈清冷的声音总是在二人将将要崩溃的时候响起,带来了使人镇定的力量。
约莫一盏茶后,砰砰连着两声闷响,身子终于从狭窄的通道里被彻底地挤了出来,盘成圆球的身子毫无征兆地从通道里跌落下地,滴溜溜滚了几步,身后的推力不见了,被包裹挤压的感觉消失了,这一次,身体终于仰躺在了硬实的土地上。
清风徐徐,不见星月,大地被罩了一层淡淡的昏黄。
呈大字型瘫在地上的无忧和赫连钰,好一番喘息平抚,方才坐了起来。二人望向了四周,一片广袤,地面是黑色的焦土,视线所及的边缘被模糊在了夜的阴影里。
二人面面相觑,他们已经从崖下的裂缝里出来了吗?却不知是到了哪里?
惊魂未定,伯弈不知从哪里跃了出来,定定地站在焦土上,身形从容挺拔,凤目里闪烁着如星辰般瑰丽的光芒,所执的龙渊剑在他手中流光幽然,煞是好看。
无忧扬脸迎视着他,绝美熟悉的面容在他的心里忽然激起了一阵涟漪。
他与她远望凝视、目光胶着,没有言语、也勿需动作,世界在刹那间就静止了。
伯弈明亮隐动的凤目里涌现出一抹克制的深邃的情意,让无忧看得心跳如鼓、激动莫名。
可是,她不过微启了唇还不及要说什么,二人间这一点奇异的忽来的感觉就很快地过去了。
伯弈毅然地别开了脸,黝黑的凤目是如素日的清冷无波,他迈开稳健的步子向赫连钰走近。
见他出来,赫连钰赶上前追问道:“先生可能告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伯弈凝目看他,坦然说出:“我们跟着眼球自悬崖落下,掉入的裂缝就是传说里的龙衔井。那井其实是一只兽的内体。我们先自它的口中滑入,进到了它的胃部,看到了它胃里不及消化的食物,也就是那些尸体。之后,我们由它的胃滚到了腹。初始,我也不过怀疑是进入了活物的体内,至到我们在腹中一番叙话后,才逐渐地肯定下来。于是,我便以龙渊剑挑破了它腹中的大肠,放出了数道肠内裹挟的气不断填充到它的腹中,最后借它凝结的反抗之力顺势将我们送了出来。”
无忧奇道:“师父,如此大的胸腹,究竟是何兽呢?”
伯弈目沉如水,声音微低:“壁如鲜肉,红丝若血,腹中生水。再想到侯爷所说的关于石城乃海域的推断,答案呼之欲出。”
赫连钰与无忧屏息静听。伯奕有意考校无忧,并未立时说出答案,只缓缓又道:“居于深海魔地,喜食**,泄物可催活物生长,躯体庞大无比。忧儿可已想到了?”
无忧杏目圆瞪:“师父描述的莫非是魔龙?可典籍所载,魔界被封印前魔龙已然尽灭,怎会是活物?”
伯弈轻笑道:“典册简言魔龙尽灭,其言未免过分武断,实则天大地大或有漏网也不可知。依我所想,当年与屏城接息的海域,就是如今的破斧崖。上古魔龙作为魔界的斗战兽,驻守在半魔地丹朱神庙的入口,也不足为奇。”
赫连钰道:“那眼珠又是怎么回事,不会是有意引我们入龙腹里的吧?”
伯弈颌首:“那眼球确然是在引我们。”赫连钰和无忧轻叫出口:“为何如此?”
伯弈缓缓道:“魔龙以**为食,体内可养魔尸。我们刚刚在此龙的腹中看到的尸体虽有部分生变,浸泡在它的胃中渐渐炼身成魔,但更多的尸身却被逐渐融解化作了浑浊的水物流入了肠中。这也曾是让我一直未想通的地方。”
伯弈说着,声音忽滞,目光越过眼前的二人,突然地投向了远处。
第178章 魔婴()
无忧惊觉转身,顺着伯弈的目光看去,并没发现任何的古怪,想要追问,伯弈的神色却已恢复了平静。
不待无忧出口,伯弈接回方才的话题道:“是什么让魔龙失了养尸的能力?我想过诸多的可能,有了一个大胆的推论。上古传说里,人界赶尸者中曾出过一个奇人,自尸体身上寄养过一种蛊,名为丧尸蛊,据闻那是一种极为厉害的可乱**的毒物。两百多年前,人界的大旱,屏城百姓的失踪,海域的消失,必然不会是巧合。即便可以毫无抵抗地杀了一城的人,但如何能在一夜的功夫里处理掉那些尸体,而不留下半分的痕迹?”
无忧了然道:“所以,那些百姓或许被喂下了丧尸蛊毒,来控制他们乖乖地被魔龙吞入体内?”
伯弈道:“是,但做这事的人绝不是为了让魔龙活下去。而是要利用蛊毒侵蚀魔龙肺腑的各处,使它反受其害,将它困于破斧崖下。”
无忧沉吟道:“但他们如此对付魔龙的用意呢?”
伯弈冷然道:“为了掩盖魔龙活着的真相。两百年前,赫连一族发现了石城的秘密,而魔龙就生活在破斧崖下,它若仍如常地出来寻觅活物,必然会被人发现行迹。要想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它,显然很难,所以那人才不惜牺牲一城的人来让它中毒。无数带毒的活物入了它的体内,一点点侵蚀它的肺腑,致使它行动不便,再寻不到活尸养息,坐待自灭。不想,魔龙的意志也颇为顽强,它将体内毒物的眼球养炼成了魔眼,供它驱使,为它觅食。”
无忧道:“师父,忧儿不明白为何怕人知道有活着的魔龙?”伯弈沉声道:“真神封印魔界,魔龙即便未死,按说也不能行动自如。”
无忧惊看伯弈,伯弈未再说话,究竟是所载有误还是另有隐情,已非他能推断。
赫连钰英眉合拢,启口道:“先生所言听来确有道理,但终究是猜测,并非是真相。”
伯奕声音微冷:“那敢问侯爷,世上多少真相真与亲历一模一样,分毫不差?所谓真相又有多少旁者的推断臆测夹杂其中?世事即便无解终须得解,推断也罢、猜测也罢,总是得努力去寻找能够说得通、可得处置的法子。”
或许是心虚,赫连钰总觉伯奕此话别有他指,他想到邪马国遭遇哗变,自己却逃避至此。
一时又想到,天下最擅蛊的是苍梧令氏一族,屏城消失的人若真如伯弈所言被下过了蛊毒,令氏必然牵涉其中。
若令氏知道石城的秘密,那么暮月侯能找到这里就可说得通了。
赫连钰自想着心事,无忧缠着伯弈道:“师父,徒儿仍有一事不明,刚才陷进魔龙腹中,究竟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伯弈听她一问,俊逸的脸上难得泛了一抹诡异的红,想着三人被魔龙排泄出来,就觉难以启齿。无忧见他如此神色,心下更疑,正想进一步追问,突来两声尖啸的怒吼,大地仿佛被巨物砸下了窟窿,接连着剧烈地抖动了好几下。
无忧望向声音来处,对伯弈道:“好像是巨兽缠斗的声音。”
伯弈微微点头,旋身向声音来处跃去:“忧儿护好邪马侯,你二人在此地等我回来。”
伯奕身形的移动已非肉眼能查,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昏黄的光影中,望不到边际的开阔,忽然刮来的阴寒的风,焦土下隐隐的声响,在无忧和赫连钰的眼里心里,都透着些鬼魅的怪异的色彩。
二人僵直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赫连钰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不知先生几时回来,不如我们择地先坐一会儿,闲聊着也好打发时间。”
赫连钰所言正中无忧下怀,她赶紧点头应好。二人略走了几步,方才想起此地皆是一般的模样,地面寸草不生,四周空无一物,有何好选择的。
二人停下脚步,赫连钰自怀中取出一张软帕,铺到了地上,示意无忧坐下。无忧想起第一次见到赫连钰时,他像个大孩子一样的纯净和洒脱,不仅莞尔一笑,算做了回礼。
夜,一片死寂。二人背身相坐,隔着一步的距离。
无忧将头搁在膝上,柔声问道:“龙根到底为何物,真的就那么重要,让你不惜拿命冒险?”
赫连钰仰望着浑浊的夜空,朗目里染了些许的迷惘之色,他声音很低,缓缓答道:“龙根是象征着人界至尊的权利,虽然从未有人说得清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若拿到了它,就可争得民心。”
声音微滞,赫连钰的话语里满是疲惫:“所以,寻找龙根是我唯一的希望,安然救回赫连一族三百人的希望。有了它我就有了和羲和讨价还价的资格。”
无忧轻声问道:“赫连钰,莫非你就没想过寻得助力?”
赫连钰笑容清浅:“助力?是术离还是游雅?他们即便助我,也不过是前门送虎、后门迎狼,一国之祸焉能求助他人啊。”
终究没人能活在世外桃源中,活在一无所拘的自我世界里。
赫连钰开始背负起为侯的责任,不惜改变自己,做出诸多违心的事情。若在以前,他最是不屑于虚伪的算计,可如今却费了心思,让师父与自己因他的私心而涉险。
无忧轻笑,以前的赫连钰真正像极了自己,一味逃避地活在自我的世界中,拒绝去想礼数、规条,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所爱所求。
如今,他醒了,而自己呢,又还能坚持到几时?近来,心变得越发的不踏实,那些深埋在心里深深浅浅不合礼规的痴念愿想,又能在现实的世界中掩藏到何时执着到何时?
或许师父历劫的尽头,就是自己劫难的开始,或许。
二人闲扯了一会儿,各自想着心事,沉默下来。
阴冷的风不时自身边刮过,无忧紧了紧衣服,赫连钰沉寂了许久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为什么来?”
无忧并未多想,只以为赫连钰问自己与师父往东去的目的,便随口答道:“我们与你一样,也是为寻物而来。”
坐在无忧背后的赫连钰离她更近了些,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冷寒的气息:“将寻何物?”
无忧听了,略觉古怪:“寻的乃传说之物,与龙根无关。”
赫连钰的声音飘浮在空中带着一丝若即若离的虚无,此时,他一字一顿说得极慢:“这里,你们不该来……”
无忧惊觉赫连钰的语气及所言有些不妥,便想转头瞧个究竟,她的头微微一动,后知后觉地看到二人投在地上的影子间竟多出了一只手,那是一只很细很长的手,就夹在她与赫连钰之间,手掌正对自己身子的方向。
无忧觉得头皮发麻,眼睛微微下垂,紧紧地盯着地上映照着的手影。那手掌一寸寸地缓慢生长,渐渐高过了她的头顶,眼见它五指略略分开,作势便要按压下来。
无忧呼吸变浅,汗毛倒立,她到底修炼之人,较寻常女子胆大许多。
她强作镇定与它周旋:“侯爷此话若让我师父听去,定然会说没有该与不该、唯有应与不应了。”
无忧说得又缓又慢,说完,不待后面反应,突又指向远处,娇呼出口:“师父!”
手影按下之势略顿,显然有所分神。无忧就势弹起,慌乱中伸手向后一捞,自觉抓住了赫连钰的身子,便朝着伯弈先时走的方向撒腿奔去。
闷着头跑了一阵,气息渐渐不稳,无忧不得不放慢了步子,想着被自己紧抓着一路相跟的赫连钰在后一言不发,估摸着他未经过这些鬼怪神异之事,难免有些胆怯。
不禁一边喘气一边关切道:“赫连钰,你可还好?”
身后的赫连钰仍不答话,只单手扣住了无忧的肩头
。无忧轻笑出声:“到底是侯爷,身娇玉贵的,莫非已怕得答不出话了?”
无忧说着,极快间朝着身后反手一剑,霜寒剑刺入了一段骨肉,搭在她肩头的东西咔哧一声化作两截,跌落地上。
无忧低头细看,断成两半的是一只焦黑的手骨,手骨上覆着一层满是黑青疙瘩的干皮,像被放大的鸡皮。张着的五指连着肉蹼,显然并非人手,断掉的部分可见不少饱满的红色蛆虫吸附其上,看着甚是恶心。
无忧默念火诀,两指并拢指向黑骨,燃起一簇火苗子,将黑骨紧紧包裹。黑骨被火烧得噼啪作响,发出难闻的腐臭之气。
将那黑骨处理完,无忧又打量起四周,仍如先前一般的景象,只是少了赫连钰的相伴。
想到赫连钰,无忧不仅担忧起来,不知他究竟在哪儿,是否还在刚才的地方?有没有遇到险情?无忧凭着记忆,火急火燎地往来的方向折返而去。
她走得匆忙,并没发现被火烧过的黑骨正缓缓地融凝成一团黏糊的黑物。
那黑物在火中膨胀,一阵激烈的蠕动扭曲,渐渐形成了一个仿若婴孩的轮廓。
第179章 魔婴2()
无忧不知走了多久,四周没有参照物,分不清哪里才是伯奕嘱咐她静待的地方。只因一直没见到赫连钰,无忧便一直没有停下步子。
远方的天际微微露了白,原来这里也是有白日的
无忧像只没头苍蝇兜兜转转,思绪繁杂,不知伯奕可已回来了,是否发现了她的失踪而正在寻找自己?
赫连钰又去了哪里,可是遇到了危险,虽然他武功不弱,但对付灵怪也很吃力。
一时她又想到,自己这样乱走乱跑,会不会反而错过了必然会来寻她的师父?
想到此处,无忧立时停下了步子,决定在此次静待。
她打量四周,天上不见日月,地面焦黑泛红、寸草不生,周遭没有活物,她无法判断自己所在的方位。
无忧实在有些疲累了,掀开外袍的摆角,坐到了地上,盘起双腿闭目打坐,心里默念起了清心诀。真气在她体内游走,脸上渐渐展现了舒缓的颜色。
将将入定,忽觉紧贴地面的双腿产生了一阵痒麻的异感。心神被扰,无忧缓缓收敛体内的真气,低下头睁开了眼。
两只焦黑的手骨此时正搭握在她的腿上,满是疙瘩的“鸡皮”紧紧地贴着她淡粉的衫裤,连着蹼的五指大大张开,丑陋的肉麻的蹼纹清晰可见,触目惊心。
带着男子难以理解的女人天生对恶心物的剧烈反应。
无忧发出的惊叫声大有冲破穹苍之势,她起身的动作前所未有的迅捷,摆腿的力度空前绝后的有力,一把霜寒剑早已握在了手里。
她边跳边甩边刺边喊,两只攀着她大腿的手骨被刺成了蜂窝,砍做了数截、紧抓着她的五指被剑尖一一地挑落到了地上,抛开老远。123言情原创中文网首发,谢谢支持。
无忧抹了抹满头的汗珠,刚想舒口气,却发现干净的焦土地上有无数的手骨如种植在土里的小苗般疯长了出来,密密麻麻地蜿蜒了一片。
不过眨眼的功夫,目所能及的大地皆为焦黑的手骨所盖。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她反应倒快,在手骨触到她的身体前,她的身子已自手骨紧挨的间隙里蹬踏而起、借势而上,飞到了半空中。
干瘪的手骨在地面上一寸寸继续往上长。无忧在半空中默念火诀,她跟着伯弈修习了一千年,术法本也不差,只平日疏有练习的机会,加之她心中对伯弈依赖颇多,故而鲜少在打斗上费过心神。
这会儿失了伯弈的依靠,不得不倾力一搏,刚才还只能发出一簇小火,此时凝了全力,猛然一下放出了滔天的烈火。
窜得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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