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在伯弈的怀中微微仰首:“师父,它们就是恶欲之源吗?”
伯弈凤目清冷:“欲念生生不息,那些不过是衍生着怨憎恨仇的魔罢了。”
无忧安静地倚在他的怀里,陪在他的身边,看着结界外的风起云涌,至到波涛不见、狂澜消散,一切又重归了宁静。
海水再度分涌,死尸葬身的海藻丛缓缓移动,排成两排,伸展向未知的所在。
略作迟疑后,伯弈终是轻轻地解开了无忧紧扣着他的双手,柔声道:“走吧,正事要紧。”
二人关系的微妙变化,使伯弈的每个举动、每句话语都能轻易地撩动她的心弦、使她呼吸变浅,无忧红着脸儿点了头,但伯弈不过才踏出一步,她又不舍地主动上前握紧了他的大手。
对她刻意的亲密,伯弈并未推拒,牵着她沿着藻丛围出的甬
浑浊的欲海一过,海底的世界变得清澈起来,许多奇怪的或美或丑的海物愉快地自两边的藻丛游过,藻丛边到处能见形状巨大的珊瑚、柔软透明的海母、若蝶扇般的大贝,无忧被海底的景象看得眼花缭乱。
小青龙也未再回到伯弈的袖中,它兴奋地站在伯弈的肩头晃动着小小的身子,在激动地期待着什么。
渐渐的,海底出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持续发光的海物。一条条扁平的光头鱼,腹部如挂了许多的蜡烛,闪发着火烛的光芒;无数叫不出名字的海物,散布在四周,发出红、黄、蓝及如鬼火般的微光,将整个海底的世界点亮。
伯弈轻言提醒:“魔城位于深海,见不到日月,只有无尽的黑暗。这发光的活物越多,离魔城也就越近了。”
伯弈的话很快得到了印证,踩着的地面由生硬到松软,沉厚的泥沙渐渐多了起来。
藻丛消失了,二人一龙很快就进入了一个彻底与汪洋隔开的空间。
没有海物的遮挡,视线变得开阔起来。对魔界的一切,无忧多有好奇,留心观察方才发现,即便没有汪洋、没有发光的海物,魔城也并未笼罩在黑暗之中。
她打量四周,仰首上望,头顶上竟是一片的湛蓝,是天空吗?在海底的天空?
无忧心中有事,脚步自然慢了下来。伯弈似知她心中疑虑,在前缓缓道:“当年,为师曾听过一段关于神界偷天换日的传闻。大意是说,真神耗费了三万个日夜不眠不休以孕他的原石筑建九重天,却在大功即将告成之日,发现最后的一块石头被偷偷地替换了,真神当即震怒,下令神界彻查,但其后却又不了了之。这一说在载录中并未得到过证实,因为谁能轻易换掉真神之物呢?故而有不少仙家认为,或许是真神太过疲累计算错误,或许是所筑九天并不完美从而胡诌了一个借口来堵悠悠众口。”
无忧接道:“莫非,师父怀疑此处的天空是从真神处偷换来的天石?”
伯弈并未正面回答,只说:“随创世而生的是神仙人妖冥鬼六界。魔能瞒着真神横生而出,自成一界,这生魔者必定实力强大,或许与真神也在伯仲之间,偷换天石也不无可能。”
无忧喃喃道:“但能与真神匹敌的,会是谁呢?”
此言刚出,她突然想到一事,上古时,统管大地与水域的乃神女凤纪,若魔在神海中生出,凤纪即便未参与,也必定知晓,但她为何要隐瞒太昊?
太昊发现魔的事,莫非就不怀疑到她?但这么多年,有关上古神的传说,并未有对凤纪的半分微词指责,即便说起她与太昊间的决裂,也多是映射在儿女之情上。是太昊完全不查,还是他不舍瞒下?
无忧的心莫名乱了起来,突来的念头她没有开口说予伯弈,不知为何,她有些害怕,可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难道仅仅因为几次幻想中她与凤纪相似的容貌吗?
伯弈停下了脚步,平坦宽阔的泥沼地横亘在他们的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团团墨黑粘腻肮脏的淤泥各自凝聚,形成许多大小、形状不一的沼泽,能够下脚的路被许多的沼泽分隔包围,使他不得不小心对待。
小青龙站在伯弈的肩头,情绪越发的亢奋,它能感应到弑神戟的气息,它能听到弑神戟的召唤。
这一次,不用无忧主动,伯弈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小巧的手掌攥在他微冷的宽大掌心里,无忧酡红着脸,满心的甜蜜与喜悦。
伯弈突然转头看她,她赶紧埋首掩饰,不想让他见到自己傻乎乎害羞着的模样儿。123言情原创中文网首发,谢谢支持。
伯弈凤目微弯:“真神在封印魔界前,以三重难来阻挡魔人自由地出入六界。过了恶欲深渊,此处应是魔界的第二重难,脱骨沼泽。所以,此地并非如看着的平静,需得小心跟好。”
无忧小声地应了一个“好”,好字从她嘴里说出,拖得又长又柔,甜得似能滴出水来。
伯弈身子微僵,半空中扑腾着翅膀的小青龙直抖了几抖,回转身用两只细爪子遮住自己脸,拿一双豆豆眼好笑地瞅着无忧看。
无忧被看得冒火,伯弈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收敛心神,小心脚下。”
第196章 沼泽2()
伯弈说完,撒开长腿择路而行。因顾虑着身后的无忧,他步子很大却走得不快。
无忧小心地踩着他踏过的路,亦趋亦步紧紧相跟。小青龙稍稍在前,贴地飞行,以协助伯弈寻找干燥处落脚。
“师父,泥沼里好像裹了什么东西?”无忧看着脚边黑呼呼黏腻腻的泥沼,黑色的泥浆里七零八落的能看见凸起的形状,不知包裹着什么,微微的还透了些白。
伯弈刚想答话,忽觉牵着无忧的手被轻轻地向后扯动了一下。他反应极快,立刻回身跃起,在无忧的脚陷落淤泥沼泽之前,将她托起,向前推开了一步,使无忧险险避开。
可是,他自己却踏在了淤泥之上,身体缓缓地陷了进去。无忧作势踏前来抓他,伯弈厉声喝道:“你站好别动!”
伯弈本以为,以他之能很快便可上去。但当他凝力向上,因借不到力,上势却极为缓慢,不过一会儿,陷在淤泥中的双腿被什么东西紧紧地裹缠住,慢慢地顺着他的腿向上爬。
伯弈凝目瞎看,一团软趴趴粘稠稠的黑泥怪正在贪婪地攀附吸食。
泥怪在淤泥中蛰伏饥渴了许多年,忽得食仙体,怎会轻易放过,只将黏软的身子越吸越紧。
伯弈大腿以下的皮肉被紧缠啃食,血液被泥怪一点点地吸出,他试着踢动腿,但在泥沼中深陷的人越是激烈地挣扎就越下陷得快,这一动,他的身子又下陷了几分。
无忧不知伯弈陷在黑泥中的半身经受着怎样的折磨,只见他脸色素白额角布汗,已是泪光莹莹,哽咽道:“师父,让我来帮你!”
伯弈强忍着腿脚钻心的痛,勉力一笑:“不要让我分心可好?”无忧见他还能笑出来,才略宽了心,乖巧地点头:“好。”
伯弈回神专心对敌。贪婪的泥怪粘湿的身体顺着他的腿脚继续向上,他黝黑的瞳孔因痛楚而紧紧地收缩着,他暗暗地倒吸口气,努力忘记痛苦的干扰,尽量让自己的身心平静下来。
他屏住了呼吸,彻底放弃了抵抗,任身体慢慢地下陷。他蓄力以待,平静地生受了一阵,终是一鼓作气提气而起。
贪婪丑陋的泥怪在一瞬间被未预见到的力量撕扯开来,嘶嘶一向扯做了两半,一半留在了泥浆中,一半跟着伯弈出了泥地。
自泥沼中挣出,伯弈侧倒地上,无忧和小青龙见他安然出来,关切地飞扑了过去。
无忧视线寸步不离、细细地上下打量着他,担心他是否受伤,一时又见素白的袍摆爬了黑腻腻的泥浆,赶紧伸手去拭。
伯弈一把抓了她的手:“不要,没得平白又污了你的手。”无忧忍住哭意,委屈道:“师父怕污了忧儿的手,但师父素来就最爱干净,又怎能让这脏兮兮的东西脏了你的身子。”
伯弈不紧不慢半坐起来:“不过衣物而已,勿需太过介怀。”
濒死的泥怪仍在攀附处努力地吸食着他血肉,为了不使无忧担心,他貌似自然地探手去拂弹袍角的淤泥,但那泥怪也很执着,伯弈越弹,它反而吸得越紧。
伯弈的额上渗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小青龙盯着伯弈的豆豆眼挤做了一团,它发现了不妥,嗷嗷地俯冲而下,一把扯断了伯弈的袍摆,将那紧紧吸附着他双腿的怪物生拉着撕扯开,张开口咕噜噜将它生吞了下去。
在被无忧发现失了皮肉森森见骨的双腿前,伯弈瞬间变出了一件赞新的白袍,掩住了伤口。
可是,无忧又怎会没发现,她一直在注视着他,他的一举一动皆入了心,虽是惊鸿一瞥,却足以使她心疼得要窒息了。
但她并没挑明,微笑着道:“师父,打会儿坐吧,你得些恢复,忧儿也有些腿软。”她说着,就地盘膝立即闭目,真的打起坐来。
伯弈目光闪动,暗暗叹道,她终究是长大了,懂得迂回和掩藏情绪了。
伯弈自乾坤玉中取出了疗骨生肌的丹药,用嘴含化了细细涂抹在腿脚的白骨上。他运气恢复了一阵,方才缓缓站起了身,此时无忧已睁眼看了他许久。
伯弈看着泥沼地出神,低头问她道:“方才行路,可有踩着为师的步子?”
无忧道:“忧儿一直牢记师父的话,未敢乱动一步,方才也分明踏在了师父的步子上,却不知怎么就遇了险,累及了你。”
声音越来越小,一想到伯弈因自己受的伤,心中又悔又痛,恨不得去替了他来。
伯弈微凝着眉,自己确然有些大意了,既为阻拦魔界随意出入的关口,怎会靠小心就能通过?
必然布施了阵法,使泥沼流动起来,所以即便看着干燥的地方随时都可能变成泥潭,让人深陷其间,被脱骨嚼皮。
泥怪因潮湿和肮脏而生,经过百万年的凝结,寄生在淤泥中,若一不小心,再次陷入,说不得有比刚才更加凶猛难缠的,着实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加之,他如何能使无忧冒险,那种钻心裂骨的痛他自己受过也就罢了,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去遭遇。
见伯弈皱眉不语,无忧倾身问道:“师父,可是泥沼有古怪?”伯弈点头:“此处有阵,泥沼成了流动之物。若强行通过,随时可能深陷进去。”
无忧道:“所以,硬闯不得,要想顺利通过,就得先破了阵法。”
无忧生了个念头,悄悄地瞧了伯弈几眼,双手绞动软帕,犹豫了一会儿,终是低垂眼帘缓缓道:“或许,我有能力破了它,解眼下之困。”
伯弈一听,立时明白她话中之意,怒气顿生,凤目中清凉一片:“你莫非还要用体里的邪恶之力?”
无忧脸色煞白,伯弈眼中的冰冷生生刺痛了她:“我并非为作恶而来,不过想要出些力而已。”
伯弈目色黯淡,眼中仿若藏了冰山。无忧心慌恐惧,赶紧接道:“忧儿知错了,师父切莫生气。若师父实在不喜,忧儿以后绝不使那忽来的古怪之力。”
伯弈心里也不好受,怎会不知她的委屈,世间万物万灵谁又能够自主出身?深邃的目子扫过她额间的火凤,那是她有别于仙家的身份象征。
伯弈长睫轻掩,黯然道:“好,记得说过的话,自今日起,忘记它的存在。无论将来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绝不能为恶,绝不使出体里的邪恶之力。”
无忧吸了吸鼻子,她很想反驳,力量自来受意念控制,怎会也分邪恶?但她没有问出口来,她不敢拂逆伯弈。
小青龙见他们闹别扭,觉得有趣,故意歪了头去看他们。无忧撇开眼不理它。
伯弈唤出乾坤玉,将杌机鸟取了出来,搁在掌心缓缓注力。耗了一会儿,神鸟却没一点反应,仍像铜铸的假鸟冰凉凉地躺在伯弈的手上。
无忧凑近道:“莫非方法不对?”伯弈也觉奇怪:“怎会不对,在神庙里便是如此唤醒的。”
无忧哦了一声,眼中带了疑色,莫非师父记性不好?小青龙在一旁见了,顿感愤然,怎么能让主人的能力被质疑呢?
这死鸟不醒,定然是没脸见到自己。小青龙皱着小脸,不甘不愿地从伯弈肩头飞回了袖笼中。
果然那小青龙刚一藏好,杌机鸟就有了温度。铜色慢慢褪去,渐渐生出鲜艳的缤纷艳羽,圆溜溜的小眼缓缓生动了起来。
滚圆的眼珠在眼眶内滚了几滚,尖尖的小嘴两边长出了两撮红色的软毛,像是偷了女子的胭脂偷擦的两个小红团。
那鸟儿颇有些臭美,见伯弈和无忧紧紧地盯着它看,立时高扬了头,挺起了胸,抬高了肥实微翘的鸟臀,以自认最优雅完美的姿态站了起来。
无忧见它如此做作的模样,弯腰一阵好笑,鸟儿被笑绿了脸,立即倒掌装死。
伯弈对无忧轻笑道:“世人皆说鸾鸟的歌声最美。如今想来,甚为抱憾,在金凤时就应寻一只青鸾为伴。不该将这不会啼叫的鸟儿当做宝贝般收护起来。”
伯弈话音刚落,杌机鸟立时醒转过来,两翼大展,冲天就去。
所飞处,带起一片流光溢彩,营造出一个梦幻般的世界,鸟儿启口,宛转悠扬的啼叫似娓娓道来的千古佳音,余音绕梁令人沉醉其中。
即便已听过两三回了,无忧仍然听得痴了,只觉那时而忧伤、时而喜悦的音律似自己对伯弈的一颗心。
鸟声忽地自低而高,越发的尖锐高昂,伯弈知它将要血泣破阵,又见无忧泪流满面呆怔不动,只得赶紧封了她的五感。
杌机鸟发出了极致的啸叫声,艳丽的身体紧贴大地盘旋穿行,血泪点点洒落,落地处滚动着莹莹的血光。
地面上障物立现,所有的危险展露无疑。杌机鸟任务完成,虚弱地飞了回来,刚落在伯弈的掌中,便歪了头沉沉睡去。
伯弈解开无忧被封的五感,无忧放眼一看,惊呼出声:“师父,那泥浆里,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白骨?
第197章 魔城()
满地的森森白骨,间或能看到几具较为完整的骨骸,骨骸旁散着残破的被黑泥包裹的兵刃。
无忧边走边问:“在泥沼中困住的不仅是魔?”
伯弈道:“确然如此。瞧尸身轮廓许多并不是魔,掩埋的兵刃虽被黑泥所覆,仍能看出并非凡品。加之身死者数量众多,看骨骸颜色被困时间也大致相同,或许是神兵。”
无忧奇道:“传说中,魔界挑起战祸进攻神界,怎会有神兵在此?”伯弈道:“或许是派驻在此的神兵,也或许神界生了尽除魔界之意,却因消息泄露中了魔界的暗算,反被魔界抢了先机。”
若没有破阵,永远也没人知道这里掩埋着那么多神界的兵将,那些曾经被仰望的天之骄子们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这般肮脏的地方。
战祸的残酷,使无忧第一次意识到稳固封印的神圣责任,若没有恶、没有魔,四方皆安多好。
穿过尸骨横陈的泥沼地,沿着杌机鸟滴散的血光而行,师徒二人一路无话。不担心泥陷的危险,不过一会儿,两人一龙就走到了泥沼地的尽头。
泥沼地的尽头是断崖陡壁,崖头处居中的位置竖着两根硕大的铁柱,柱子的一头埋入地里,一头高耸向上。
两根柱子靠下方正中的位置穿过一根十分粗大的铁索,铁索又连了一块约莫有十丈宽百丈长的铁桥。
桥面黝黑,泛着殷红的光泽,若仔细看,还能发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