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好,检哥儿,有空来玩哈。”绍仪不说别人,单提朱由检,可见对他是喜爱之极了。
“好,师母,我一定常来看你。”朱由检心里自是感动,又有些得意,觉得还是自己厉害。
“那好,师母有好吃的好玩的东西都给你留着啊。”
听申绍仪这么一说,王兴心道:“媳妇哎,你以为他们出宫跟别人家串门一样容易?看来,她真是喜欢小男孩,不知道她这次会生个什么?”
王兴跟三个皇孙坐了一席,侯国盛站在王兴身后,客印月和三个嬷嬷都站在各自的主子身后。本来侯国盛也算半个主子,但父子不同席,有王兴在这,别说他还小,就是年龄再大,他也只有站在一边伺候的份。
菜一道一道上来,摆了满满一桌。柳玉娘的厨艺那可是集古今之大成的,三个小家伙别说吃过,见都没见过啊,朱由校和朱由检两眼都发绿,小胖子朱由楫馋得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老师不动筷,他们可不敢先动筷,只好眼巴巴地看着。
王兴待菜都上齐了,打发侯国盛出去问了问,侯国盛回来悄声禀报说:“太监都试过了。”
王兴点了点头:“在吃之前我先定个规矩,每道菜不能超过三筷子,免得吃坏了肠胃。开始吧。”
王兴的话一说完,率先拿起了筷子,抄了一块鱼,慢慢嚼了起来。
见他动了筷,那三个也忙不迭地吃了起来。
因王兴有话,每道菜不能超过三筷子,朱由楫的小聪明上来了,每一筷子都使劲大大地抄一下,放到面前的骨碟里,然后慢慢吃。
朱由校和朱由检也发现了这个窍门,连忙如法炮制。
这一切王兴自是看在眼里,心里却很是感到好笑:“再好的政策都有漏洞啊,朱由楫这小子真是聪明,大大发挥了中国人爱钻政策空子的优点。”
因食无语,师生四人只是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嚼,不到两刻钟,四人终于吃饱,桌上的菜也基本上吃干净了。
王兴其实早就吃饱了,只是为了照顾三个小子,才礼貌性地慢慢陪着吃。因为他一放筷子,那三个也得放下筷子,就不能吃了。
见小胖子吃得直用手抚肚子,知道他们也已吃饱,王兴连忙放下了筷子,侯国盛递给他手巾,让他净手。
那三个小子见状,也连忙放下筷子。
“真好吃!”
“太好吃了!”
“老师,这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饭!”
三个小子净了手,忙不迭地大赞一通。
“感觉好吃的话,以后有机会可以再来吃,老师管你们吃饭,还是管得起的。”王兴笑道。
“你们也下去用饭吧,我们说说话。”待把菜盘子撤下去,收拾干净,又沏上茶来,朱由校对客印月和那三个嬷嬷说道。
客印月和那三个嬷嬷答应一声去了,侯国盛自然也退了出去,客厅内只留了师生四人。
“老师,几时能够回京?”朱由校问道。
“真不好说,我估摸着,快的话也得过了年了。”王兴答道。
“这么久?赈饥很难吗?把粮食分给百姓不就行了?”朱由楫问道。
“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朝庭发放的赈米只有六万石,还有六万石是平粜米,那是稳定米价用的。这六万石即使都发到灾民手里,能有多少?更何况还不一定能全部发放到位。退一步讲,就算粮食问道暂时解决了,也得想个长远之策。今年秋粮歉收是一定的了,等到明年夏粮下来,还有一年的时间。所以,这段时间百姓的温饱问题最为关键。”王兴解释道。
“老师这么聪明,就想不出解决之道吗?”朱由检问道。
一听此问,王兴想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一说,希望自己的一些施政理念能够影响他们。
“好吧,我就详细跟你们说说我的想法。”
王兴啜了一口茶,理了理思路。
“为政第一要务是重民生,这一点,我在给你们授课时就已经反复讲过。民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解决百姓吃饭问题,老百姓只要吃饱肚子,就一定会安份守已,天下就会安稳。解决吃饭问题看似简单,其实里面学问很多,以前咱们也讨论过,也不多说了。”
“制定政策一定要因地制宜,不能概而论之,也要充分想到各种可能性。比如,刚才我说了,抄菜不准超过三筷子,楫儿就想出了对策,好,不是不超过三筷子吗?我就每筷子多抄一点,既不违背政策,又能满足我的私欲。”
朱由楫一听这个,脸上一红,站起来听训。
“就你小子聪明!坐下,不是说你,我是以此事为例,讲制定政策时需注意的事项。”王兴笑道。
“中国人就善于钻政策的空子,所以,制定政策者,必须先想到各种可能性。”
“再说因地制宜。咱就以山东为例吧。究竟有多少人在挨饿?挨饿的原因是什么?有没有官员贪虐?有没有不法商人从中渔利?有没有心怀叵测者从中煽风点火?这些都要老师到山东实地观察以后,才能制定出相对合理的对策。哪能在京里一拍脑袋,就做了决定,那样制定出来的政策,针对性肯定不强,有失偏颇是肯定的。”
“事关百姓生存,事关江山社稷,不能不小心啊!”
说到最后,王兴叹了一句。
从这一番话里,朱由校明显感到了老师对百姓、对他朱家江山的那种责任感,不由得肃然起敬。
“老师,要是能跟你一块去山东历练一番就好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朱由校说道。
“你们好好读书,好好锻炼身体,等你们长大了,再跟我出去历练吧。”
王兴知道,说这些都是白说,只图安他们的心罢了。
明朝的皇子都是跟猪一样养着,根本不许他们在政事上历练,出京?门都没有。
他更欣赏清朝皇家对皇子的培养制度。
第221章 山东道上(一)()
万历四十四年八月十五,酉时中。
河间府景州吴桥县。
通贯全城的一条南北向大街,是县城的主街,也是官道,大街两旁店铺林立。
此时,太阳西斜,之前躲在家里、树荫下避暑的人们,也都纷纷走上街头,到铺子里置买过节的东西、食物,不过,在这些穿的花花绿绿的人们中间,也间杂着一些穿着破烂、手拿破碗沿街乞讨的逃难者。
卖肉的、卖菜的、卖油的、卖粮的、卖各种吃食的、卖各种花布衣衫的、卖首饰的,这些铺子里都人来人往,颇为热闹,只在街南边路西有一家“安顺客栈”,却是十分冷清。
“瞎了眼的老天爷哟!”
店门口有两张方桌,每张桌子配了四把杌子,一位中年妇女瘦瘦的,中等个,浑身上下收拾得非常利索,就见她坐在其中一个杌子上,手挥一把大蒲扇,边扇风,边望着街上的情景骂道。
“唉!”
客栈里柜台后面有一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却是那妇人的丈夫,正手拿一本四书集注看得入迷,听到妇人的咒骂,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并没有出声,眼睛重又回到书上去了。
从街心沿街乞讨过来一对男女,老的五十多岁,左手里拿着一个破碗,碗里有半块高粱窝头和一些菜叶子,右手里柱着一根细木棍,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牵着他的衣襟,眼睛很大。
两人脸上身上满是污泥。
来到“安顺客栈”前,看到那个女人,刚想开口乞讨,见到那妇人,又看了一眼碗里的高粱米窝头,有气无力地对那妇人说道:“大嫂,俺爷俩转了整个一条街,就要了这块窝头跟这些菜叶子,你这一个多月没开张了,俺实在是跟你张不开嘴,能不能给碗热水?”
“老孙头,你爷俩可真会坑人!但也不能可着一家坑啊?怎么不去吴有德吴大老爷家要饭去?他家的狗都比你肥!”那女人见到这爷孙俩气就不打一处来,左手掐腰,右手蒲扇指着那老头斥道。
“大嫂,可别说了,俺去了,可哪凑得近啊?好几条大狼狗栓在门外,跟牛犊子似的,要不是俺爷俩跑得快,差点就被咬了。你看,俺妮的裤腿脚都被咬破了,腿肚子都红了一块。”说着,那姓孙的老头俯下身子,拽起女孩的裤子让那女人看。
那妇人看了一眼女孩的裤子和红了的小腿肚,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真是可怜啊。罢了,算是俺欠你们的,先坐下吧。”
说着站起身来,蹬蹬蹬走回店里,不一会儿,拿出一把茶壶,四个茶碗,放到方桌上。
小女孩连忙从桌上拿起抹布擦了擦桌子,让她爷爷坐下,然后提起茶壶,将三个茶碗倒满水,一碗放到妇人面前,一碗放到爷爷面前。
“爷爷,你先喝。”女孩说道。
老孙头坐下,拿过那块高粱米窝头,用手掰开,选了一片较为新鲜的菜叶,夹在窝头中间,递给女孩,说道:“英子,吃吧。”
“爷爷,你先吃。”英子不接,反用手将窝头推给爷爷。
“爷爷年纪大了,身子已经不长了,用不着吃粮食,把剩下的菜叶吃了就行了。你还要长身子,缺不得粮食。”老孙头哄骗着孙女。
“爷爷,你别骗我,我不小了,什么都懂,你不吃我就不吃!”英子倔强地把窝头推向爷爷。
看着爷孙来回推挡那半块窝头,妇人的眼中闪出泪花,叹一句道:“作弊啊!”
回转身往店里走,到了柜台前,见丈夫正注视着她,她稍一停顿,终是一躲脚,往后去了,不一会儿,手里拿了一块高粱饼子,还有一小碗咸菜,回到店门口。
“俺算是倒了血霉了,上辈子欠你们咋的?给,别让来让去的了,一人一块,就着咸菜吃。”妇人边嘟哝着,边把手里饼子和咸菜放到桌上。
“谢谢大娘!”英子很乖巧地道了声谢。
“大嫂,你真是善人,可是,可是你们也不宽裕啊?”
“吃吧,吃吧,别说没用的了。再不宽裕总比你们好点吧。”那妇人说道。
这一幕,恰被正从北边走过来的六个牵着马的人看到眼里。
打头一位是个青年,看了看客栈的牌子,回头吩咐道:“今晚就歇在这里吧。”
“是,东家。”青年身边一位管家模样的人答道。
那女人早就注意上了这些人,听他们说要住在自家客栈,简直是喜出望外,连忙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各位客官,要住店啊?你们可算是找对地方了,我可告诉你们说,合吴桥县,就没有比俺家店再干净的了。”
那青年笑道:“请问,你是老板娘吗?”
“嗨,什么老板娘不老板娘的,俺这店就俺两口子,俺是既当伙计,又当厨师,只有算账是俺男人的事。”妇人笑着说道。
“怎么不雇个伙计?”那青年又问道。
“客官,这年月能吃上饭就不错了,哪有闲钱雇伙计?这个店是俺老爹老娘留下的祖产,要不是这,俺两口子就得喝西北风去。”
“好吧,看你说话挺爽快,就住你这了。一间房多少钱?”
“不瞒客官说,俺这客房非常干净,被褥都是新的,有热水,还能洗澡,俺还能做一手好菜,所以,这房钱就贵了点,一间房一两银子。”那妇人看这六人的打扮,又听了那青年的口音,判断应该是客商身份,所以起了宰客的心。
“老板娘,看你也是个实在人,怎么办起事来这么不实在?”那青年不大乐意地说道。
“客官,不瞒你说,是贵了点。但你不知道,现在的米多少银子一斤?猪肉又是多少银子一斤?贵得离谱!俺一个月没开张了,几位客官多赏点,俺两口子也能挣口吃食。”那妇人说道。
一听她这话,管家上前还想跟她理论,那青年一抬手挡住他,说道:“人有一善,必可通天。不要争论了,就这样吧。”
“客官真爽快,您一定财源茂盛达三江,福如东海长流水!”那妇人赶紧给那青年戴高帽,好敲定这桩大生意。
“哈哈哈大嫂,真会说话!”
第222章 山东道上(二)()
跟那妇人说话的,正是钦命抚鲁赈饥大使、詹事府左谕德、监察御史王兴,随行的五人分别是洪林、陈树、潘九、锦衣卫小旗蒋华、杜阳。
王兴的钦差仪仗出京后,就跟大舅哥申绍芳会合,去通州码头,接了母亲郭氏、岳父申用懋一行,待了不到半日,两下里人就又分手,各奔东西。
王兴的钦差仪仗太过招摇,每过一处,大小官员都闻讯来访,送银子送东西还有的送女人,王兴虽暂时是个小官,但大家都看到了这是一颗政治新星,日后肯定青云直上,此时不借机结个善缘更待何时?
王兴绝不会收礼,这是一条原则,但狗还不咬送礼人呢,官场风气如此,凭他一已之力,要想改变那根本就是妄想。
为此王兴烦不胜烦。
等好不容易过了天津码头,王兴跟李忠商量,自己便服先行南下,让他跟随仪仗,约好在临清相会。
李忠其实内心是盼望如此的,不为别的,他可没有什么高风亮节,出京一趟,不就图捞点银子吗?可偏生王兴愚腐得很,就是不收礼,连带着自己也耍不出威风,更别说收礼了。
今见王兴主动提出分道而行,自是非常欢喜,但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
“大人,这一路上饥民遍地,盗贼横生,可不太平。”
“没事,这一路虽不太平,也没有什么大贼。我扮作商人,有洪林、陈树、小九,你再派几个锦衣卫跟着,随时通报行藏,料也万无一失。”
“那好吧,我派一小旗锦衣卫跟着,每天打发一个人回来通报消息。”
“明面上只用两个人就行,你弄十几个人跟着我,那成什么了?至于其他人如何行动,你看着办就行。”
“好吧,就依大人。”李忠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两人商量好了,王兴一行人在一个早上,悄悄上岸了。
却说王兴跟妇人说好了,洪林跟着妇人指挥着人牵马进店、安排食宿,小九到了店里打来一盆水,王兴用香皂洗了脸,然后坐到另一张桌子前。
孙老头和英子此时已经各把一块饼子、一块窝头吃下去了,见店里来了客人,孙老头去店里帮着照看马匹,而英子也非常乖巧地拿了抹布擦桌子、提壶倒水。
王兴见了,点了点头,心想这孩子很懂事。
就在这时,那妇人又风风火火地过来,对王兴说道:“客官,你看,今天是八月十五,你们常年在外,怎么也得过过节吧?咱们吴桥没有什么好东西,北边张家卤的肉不错,俺再炒几样菜,打壶酒,这样凑合着过个节行不?”
“大嫂安排得很好。”王兴答了一句。
“客官,不瞒你说,俺这店里好长时间没见着现钱了,什么都缺,这人吃马嚼的,你看?”那妇人并不就去,而是不好意思地说道。
“洪林,再给她三两银子。”王兴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没钱了啊。
洪林应声而出,拿出三两碎银子交给妇人。
“不不不,客官,俺不是那个意思,俺是想让你先支一点,我好去置办这些东西。”那妇人虽然精明,但也不是个贪婪之人。
王兴笑道:“大嫂,别说了,快去置办吧。”
那妇人见此情景也不矫情了,痛快地说道:“好,俺就不客气了。”
“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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