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氏连忙还了一礼,说道:“申大人好。”
王兴随后也上前一揖,说道:“嫂夫人好。”
邹氏很有官太太样的还了一礼,没想到一说话,却是露了原形。
就听她咯咯笑道:“大兄弟你好,怪不得俺家有良老是夸你呢,啧啧,这么俊的书生,竟敢在土匪跟前说话救人,没想到你的胆子真够大的啊。”
她这话一出,众人目瞪口呆,这哪里是官太太?这不是村里隔壁老娘们吗?
申绍芳心里说道:“粗鄙!”
王兴则想:“我怎么觉得回到后世了?这是豪爽还是二百五加三八加二?”
就听田有良叱道:“熊娘们,瞎咧咧啥?稳当点!”
没想到邹氏根本不怵他,反嘴说道:“咋了?俺看大兄弟就是俊,就是胆子大,不对吗?又不是外人,用得着文皱皱地说话吗?俺觉得那样忒不实在。”
田有良无奈地冲申绍芳和王兴道:“两位可别笑话,她就是狗肉上不了大席。”
王兴笑道:“济民,你可说错了。嫂子这是豪爽、实在,文皱皱地说话,我也觉得能把人牙酸掉。”
邹氏一听,高兴地脸像绽开了菊花:“看看,还是俺兄弟实在,这话可说到嫂子心里去了。”
田有良摸了摸脑袋,说道:“这是真没治了。”
申绍芳、王兴见他们夫妻如此,不禁莞尔一笑。
第83章 进京(三)()
待到申绍仪跟邹氏见礼,邹氏毫不客气地上前拉着绍仪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赞道:“妹子真俊,跟画上的人物一样。你跟俺大兄弟真般配。俺可跟你说妹子,来嫂子家,千万别拿自己当外人哈。”
申绍仪见她行事说话泼辣粗疏,跟自己平时接触的人大不一样,但赞自己和丈夫的话却是语出真诚,而且明显没把自己当外人,知道这个看似粗鄙的女人心里是非常知道感恩的。这样一想,心里反而喜欢上了这个豪爽的女人。
“田家嫂嫂,你放心,到你家我就跟到自己家一样。”
“对对对,还是实实在在的好,嫂子就喜欢实在人。走,嫂子领你看看你住的地方,咱女人们说说话,让他们大老爷们们去喝茶,咱不管他们。”邹氏大大咧咧地说道。
“行,嫂子。”绍仪答应一声,跟邹氏带着一大帮丫环婆子去了客院。
见邹氏风风火火地带着林氏和绍仪走了,田有良让了两人,边往府里走,边红着脸说道:“申大人,公子,见笑了。我就是军户出身,娶了个老婆也是乡下女人,没有什么见识。我刚升千户那会儿,我老婆也想给我长长脸来着,学着人家官太太的样子捏着嗓子说话,你说这乌鸡它能变成金凤凰?她学的难受,别人看着也难受,后来索性让她恢复了原样。最起码看着还正常一点。”
听他这样一说,申绍芳自是不好说什么,王兴就随意一些,毕竟两人的关系在那儿,说道:“济民,我看这样挺好。嫂子看似大大咧咧,但心里很有数。我觉得你的福气弄不好就是嫂子给你带来的。”
“公子,你还别说,自打我娶了她,日子可不是一天比一天好?莫非命里真是沾了她的光?”
“我觉得应该是。”王兴认真地说道。
申绍芳听王兴连宿命论都搬出来了,心说:“说的跟真事似的,我这妹夫真能忽悠啊。”
中午,田府自是热情招待,田有良和王兴、申绍芳三人在正房,邹氏则和申绍仪、林氏、李青等在西花厅,下人仆妇们在前院,一共摆了三桌酒宴。
按礼制申绍芳虽已出服,但还算在孝中,自是不敢饮酒,王兴也非瘾君子,喝了几杯也就停杯不饮,只是按着菜猛吃。
不得不说,临清名吃真不是浪得虚名,什么八大碗、八宝布袋鸡、扒猪脸、酱肘子、粉蒸肉,确实很有味道。吃惯了苏菜,乍一换鲁菜,很有新鲜感。王兴和申绍芳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
吃罢酒饭,田有良说道:“公子,临清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只有一个鏊头矶可以一看。前朝书法家方元焕为鏊头矶题了独占二字,意思是独占鳌头。公子进京赶考,怎么也得去看一看,图个口彩也是好的。”
“行啊,咱去看看,图个好口彩。”王兴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三人连同家眷,一行人往鳌头矶而去。
鳌头矶座落在京杭大运河畔,始建于永乐十五年,是一处著名的名胜古迹。
此处原为元代运河与明代运河交汇处的一座石坝,其形状如鳌头,两支运河上的四处河闸象鳌的两对足,广济桥在鳌头矶后面象其尾,后因此地风水极佳,有乡绅在此建了一个楼阁。前朝大学士李东阳有诗过鳌头矶曰:“十里人家两岸分,层楼高栋入青云,官船贾舶纷纷过,击鼓鸣锣处处闻。”这首诗绘声绘色的描绘出当年临清繁盛的运河风情。
王兴和申绍芳在田有良陪同下登上楼阁,申绍芳口里吟着李东阳的诗,望着运河上稀稀落的过往船只,不远处还有乞儿乞讨,说道:“想当年,高官士贾、文人骚客乘船途径临清,登楼临阁,眺望运河,寄情抒怀,赋诗唱和,是何等的惬意。如今繁华不再,四处一望,凄凉一片,令人惆怅啊。”
“百姓不能安居乐业,既是天灾也是人祸,人祸尤甚啊。”王兴道。
申绍芳点了点头。
王兴转头问田有良道:“济民,你的千户所缺额多吗?”
田有良说道:“公子,我的千户所按定制应是一千一百二十人,我上任时只有七百三十五人,缺额三百多人。我这还算好的,有的千户所甚至连五百人都不到。”
“哦?缺额如此严重?”申绍芳在一旁问道。
“是啊,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是军官喝兵血,侵吞军户土地,有的军户已经没有一分土地了,税赋还在其名下,无奈之下,只能逃命。”田有良说道。
“济民,你侵吞军户土地吗?”王兴问道。
“公子,我是从普通士兵升起来的,知道军户的苦处,别人怎样,我管不了,也不敢管。但我不侵吞他们的土地,怎么也得让他们吃饭。”田有良说道。
“那你?”申绍芳问道。他没好意思直白地问,但其中意思已经明了。
他的意思是,你不侵吞土地,哪来的这些家业?一大家子吃啥喝啥?
田有良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回答道:“申大人,我不侵吞士兵土地,不压榨士兵,但我可以吃空额啊。要不,我这一大家子还要吃喝,还要给上司送礼,还有同僚之间的人情往来,光靠那些俸禄,哪里能够啊。”
王兴明白,也就是跟自己的关系近,他才说出吃空额的话,要是有旁人在,他断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王兴道:“济民,你的做法是正确的。听我的,做好自己,好好练兵,我想,这是你立足之本,总有用上的一日。”
田有良答道:“是,我听公子的。”
看着邹氏、林氏、绍仪还有李青她们,兴奋地在阁上往远处指指点点,申绍芳说道:“任之,今日你登上鏊头矶,明日会试定然能独占鳌头!”
“凭公子才学,这次肯定能得状元!”田有良恭维道。
“哈哈哈。好,那就借你们二位吉言了!”
第84章 施恩为图收人心()
在临清盘桓了一日,王兴、申绍芳等人就告别了田有良一家。
十天后,抵达通州码头,李瑞、申诚带人在码头迎接,当日下午进了京城,王兴、申绍芳分别回家。
早在三年前,王兴就在京城买了一个三进的四合院,置办了铺子,跟绍仪成亲时,申家又陪送了一个院子,一处庄子,一个铺子。庄子在京郊,院子则与王兴买的这个院子紧邻,在其东边,铺子则是王兴原来租的申家的那个杂货铺。
这几处产业,一直由李瑞在打理,而且打理得很好。他雇了一些人,按照洪家兄弟提供的生产工艺,生产出了洗化用品,在京城大卖,这三年来很是赚了不少钱。
王兴和申绍仪安置在二进院子。王兴稍作休息,和申绍仪一起,由李瑞和惠娘陪着,到各处看了看。
一进院子是下人们住的地方,西跨院有两间屋子,李瑞和惠娘住在这里,其它屋子,除了门房外,还有五六间,下人不多,足够住的了。
后边的三进院子虽然不大,但房间却是不少,李瑞是花匠出身,在这个院子里还弄了一个小花园,梅兰竹菊,争奇斗艳,各种时令花贲,竞相开放。
二进院子里,在甬道两边,各植了一颗榕树、一颗槐树,郁郁苍苍,给院子添了勃勃生机。
又到了东边院子看了看,跟主院格局一样,也是三进。
回到主院,王兴说道:“李瑞,安排得不错,我很满意。”
李瑞回到:“老爷,庄子上知道主人今天到京,庄头潘寿早早地拉了三大车东西进了城,现在府外等候,是不是见一见?”
“哦?那就见见。”王兴答道。
“是,我这就去把他喊进来。”李瑞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王兴对绍仪说道:“咱们庄子上该收的租子照样收,但他们生活不易,还是要减轻他们的负担,反正咱也不指望他们那点租子生活,你说呢?”
绍仪说道:“你看着办就行,还用跟我商量?”
“那是你的陪嫁庄子,当然你说了算。”
“德性!跟我分那么清啊?”
“这是尊重好不好?”
“不用你这么尊重!咱俩夫妻一体,什么你的我的?都是我的好不好?”
“对对对,连我都是你的,还不都是你的?”
“嗯,还是俺大兄弟会说话!”
“熊娘们,少胡咧咧!”
绍仪学着邹氏的腔调说了一句,王兴则学着田有良的腔调回了一句,夫妻相对大笑。
屏儿也笑了起来,说道:“小姐,姑爷,那两口子真逗,我就没见过那样的官老爷、官太太。”
“你懂什么?那两口子是真性情,不比那些虚头巴脑的人强多了?我倒喜欢邹嫂子那样的人。”绍仪翻了一个白眼叱道。
“嘻嘻,我看小姐要跟那个邹娘子呆时间长了,也得成那样!”屏儿笑道。
“皮子紧了是不是?竟敢笑话我?”绍仪一瞪眼,屏儿一缩脖子,一伸舌头,道:“屏儿错了,屏儿再不敢了。”
三人正在说话,王兴见李瑞领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进了院子,连忙咳了一声,绍仪收起笑意,露出端容。
老汉进了门就跪下了,磕了三个头,恭声道:“老奴潘寿给老爷、太太请安。”
让一个上年纪的人给自己磕头,王兴作为现代人,还真不大适应,不过,当下社会就这样,他不适应也得慢慢适应。
“老管家请起,不必多礼。”王兴道。
李瑞上前搀起潘寿,潘寿顺势起身,也不敢抬头。
“老管家,庄子收成怎样?”王兴问道。
“回老爷话,今年风调雨顺,收成比往年倒好。”潘寿答道。
“地里打没打井?”
“没有。主要是靠天吃饭。”
一听这话,王兴想,以后会有几年大旱,自己的庄子可不能饿死人啊。
“老管家,不能靠天吃饭,要是赶上大旱年份,庄稼就得减收甚至绝收。所以,等秋后收了庄稼,你就组织人打井,安上水车,要各个地块都能浇上水。打井所需银两,府里出。”
潘寿一听这话,立即重新跪倒,激动地说道:“谢谢老爷、太太恩典!潘庄五百多男女老少一定记住老爷、太太大恩大德。”
王兴说道:“老管家,请起。潘庄既是太太的庄子,绝对不能饿死一人,你代太太管理庄子,这一条务必牢记。哪家有困难,要想办法解决,解决不了的,可以来府里找李管家,府里帮助解决。另外,太太恩典,往后地租按往年的一半收。”
潘寿这下大喜过望,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说道:“老爷、太太如此心善,必然公侯万代。”
此时,李瑞插话道:“老爷、太太,潘管家拉来了一车嫩棒子,一车瓜果,一车蔬菜。”
嫩棒子就是嫩玉米,煮了吃香甜可口。
王兴闻言道:“老管家,代我谢谢庄里的父老乡亲,嫩棒子弄一点尝尝鲜就行,切不可如此浪费。时令瓜果和蔬菜倒是可以经常往府里送点,够用就行,不可浪费。”
“是,老爷。”潘寿躬身答应一声。
王兴看了一眼绍仪,后者清了清嗓子,说道:“老管家,既然来了,就在府里用了饭再走。另外,府里也没什么稀罕物件,李瑞,拿十两银子、十匹棉布给老管家。银子呢,就分给掰棒子、种菜和瓜果的人家,棉布呢,给村里每人做身棉袄、棉裤,眼看快要入冬了,不要让庄里人挨冻。”
“是,太太。”李瑞答应一声。
潘寿一听,再也控制不住老泪纵横,“扑通”跪在地上,抽泣着说:“谢谢太太恩典,您这心田,真是菩萨心肠。”
申绍仪示意李瑞搀起潘寿,说道:“老管家不用多礼。只是这感恩不感恩的,不是说在嘴上,还要看行动。你要尽心管好庄子,要是出了纰漏,我可不依!”
潘寿立即答道:“太太请放心,老奴遇上老爷、太太如此心善的主人,敢不尽心?要是出一点差错,您剥了老奴的皮。”
“嗯,下去吧。”申绍仪淡淡地说了一句。
潘寿闻言,立即跪倒磕了三个头,倒退着出了房门。
王兴见李、潘去了,闪眼一看绍仪,道:“行啊,懂得恩威并用了?”
“那是!也不看看俺是谁的媳妇?!”
第85章 后宅心术()
接下来,夫妻二人说起了如何安排后宅的事。
王兴道:“我的书房安在后院吧,那里安静,正适合读书。”
“行。那东边耳屋就让给屏儿和画儿住?”绍仪问道。
按一般住法,一进院子是执事、下人们住的地方,除了门房外,客厅也设在这个院子里的前迎堂。
前迎堂后有一道垂花门,男仆到此止步。
二进为正院,正院正房中间一间叫堂屋,东西各一间不对外开门,只对着堂屋开门。东边一间为主卧,为主人、主妇的卧房,西边一间为次卧,是侧室的卧房。东西各有一间耳屋,可以对外开门,也可以对两个卧房开门,一般为主人的书房。
院子的东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也和堂屋一样,中间一间对外开门,两侧房间只对中间一间开门,一般是子女的卧房。
第三进院子有后迎堂,有后罩房。后迎堂中间屋子是年节祭祀或者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并不住人,东西侧房可以住人。
王兴要把自己的书房安在后罩房,耳屋就闲起来了,所以绍仪才打算让屏儿和画儿这两个通房丫环住。
“这么多房子,你看着安排就行。后宅的事你负责,不用问我。”王兴道。
“行,那我就看着安排了。”绍仪道。
见王兴点了点头,她接着说:“我想让秋韵姐姐帮着我管家,你看怎样?”
王兴心里一动,心说,这小妮子不简单。
按通常做法,李瑞既是大管家,他媳妇惠娘自然是管事婆子。
但因为有李青这个姨娘在,诸事托付给惠娘,绍仪是怕他们一家勾结起来,把她这个当家娘子架空。在惠娘上面再压上一个秋韵,后患就解决了,毕竟秋韵是申府过来的人。
王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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