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汉把徐成身上的东西,什么汗巾、碎银子都搜了出来,最后在他衣兜里掏出一个纸条,通通交给了苗义。
徐成看到那张纸条,辩道:“苗公公,这纸条哪来的?我身上没这东西啊?”
苗义展开那张纸条,发现上面有一行字:“香皂、肥皂、洗发水、香水配方”,这行字的左边有撕痕,显然是把配方的主要内容全撕去了,只留下一个标题而已。
第73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到半天的功夫,徐成就已经明白,王兴那日问到顾松时好似漫不经心的一句“哦,他倒是聪明”是什么意思。
他太后悔过深地参与到这件事上来了,王兴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任意欺负的,顾松必然是看到了其中的危险,所以才告病请假。
他已经明白,那天自己说的那些狠话,嘴倒是痛快了,但让王兴起了杀心。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把配方换成白纸,然后把那张要命的纸条装到自己衣兜里,王兴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太监本来已经身体残缺,心态跟正常人大不一样,别的没学会,东厂十八般酷刑却是学了个十足十。苗义对待徐成还算客气,只是用了两种不很惨忍的刑罚,就已经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了。一种是夹棍,把他手指夹烂了,还有一种是给他戴了二百斤的大枷,让他站不起、蹲不下,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徐成要是知道事情真相,肯定招了,可他根本不知道倒底是怎么回事,招也无从招啊。一开始还喊冤,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开始胡说八道,发挥想像力,编了一份自己偷配方的口供。一开始漏洞百出,后来自己把漏洞一点点补齐,到最后,他自己都快相信是自己把配方偷了。
按说,徐成要是真偷了配方,还敢来南京?看他的样子,分明是想领赏的。
再说,他要真偷了配方,还能把那留着台头的字纸放到身上?
这些漏洞苗义已然看了出来,不过,他觉得即使不是徐成偷的,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第一,他料牛奋不敢欺骗,不会做手脚;
第二,徐成肯定是在半路被人偷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徐成防备不周是肯定的,凭这一点,让他吃点苦头也不冤。再说,谁敢保证他不是跟人合伙作案,然后再到南京来充清白?
不得不说,太监的思维,跟正常人就是不一样。就是这个不一样的思维,让徐成整条命去了半条。
徐成的口供苗义一个字都不信,但,这不妨碍他利用这份口供弥补丢失配方带来的经济损失。
他让亲信太监孙五带队,押着徐成和他的两个随从回苏州,一定要把徐成的家财罚没,并让牛奋想办法再从王兴手里弄一份配方。
孙五找了一辆大车,把徐成往车上一扔,往苏州而去。
一路上徐成可受尽了罪了,车一颠簸,伤口钻心的疼,一高声叫喊,孙五就让人掌嘴。
由于带着徐成,速度就慢了,等到苏州,已经是四天以后了。
此时的徐成已经奄奄一息了。
此时,邹义派来接替苗义的镇守太监宋晋和新任苏州织造太监马鉴已经到了南京。
申忠再一次来到税监见牛奋,一改先前的态度,明确提出希望放回王兴。
牛奋不见苗义的回信哪敢放了王兴,对申忠说道:“大管家,王家要是答应了周家的婚事,我立即放人。这是美事啊,是不是请大管家劝劝王兴?”
他不说这话还好,没想到这个在他眼里的美事,正是申府的痛点。
申忠道:“牛公公,强行逼婚,闻所未闻。你就不怕我家老爷参你一本吗?”
牛奋说道:“大管家,我可不敢惹申阁老不高兴。只是,我也有难言的苦衷啊。能不能再给我两天时间?”
“牛公公,我好话已经说尽,何去何从,你自己掂量掂量吧。”申忠说完就走了。
牛奋既怕得罪申府,又怕得罪苗义,在焦灼不安中度过了一个下午。
却不想到了当天晚上,事情出现了转机。原来是周全悄悄地来到牛奋住处,对牛奋说道:“年公公,快点放了王兴吧,与小女婚事的事再也休提。”
牛奋惊奇地问道:“周里长,这是何意啊?我可是为了你,连申府都得罪了!”
周全掏出一叠银票,推到牛奋面前,说道:“下午,有县学的三名学生,竟然找到我家,跟我讲开了大道理。他们还说,要是再不放王兴,明天县学的全体学生都要来税监请愿。公公,再不放王兴,小女的名声就毁了!”
牛奋一听,乐了,这下好了,不用担心没法跟苗公公交待了。
他装模作样地说道:“抓也是你,放也是你。算了,看苗公公面子上,就放了王兴吧。”
牛奋还是高兴得太早了,王兴岂是他说抓就抓,说放就放的?况且,王兴已经知道京里的变动,这牛奋和苗义不日就要去凤阳守坟去了,此时不敲他一笔,更待何时?
牛奋派去放王兴的税丁回来报告说,王兴不走,牛奋心说这个王兴怎么回事?难道真在这里住得上瘾了?
无奈,他亲自到西跨院来见王兴,对王兴道:“王公子,放你回家,你怎么还不走?”
王兴看着牛奋道:“牛公公,我为什么被抓?是因为抗税吗?你又为什么放我?”
牛奋登时语塞。是啊,为什么抓王兴?说他抗税?打人的不是他,开酒楼的掌柜是王家,怎么也扯不上王兴啊?
“王公子,你想要怎样?”
“我不想怎样。在这里住着挺好的,牛公公请回吧。不给我个说法,我还不走了。”
牛奋这回真是作难了,怎么办?这个主还耍上赖了?行,你爱呆就呆在这里吧。
无奈,他回了后宅,把王兴的事跟孙氏一说,孙氏笑了:“老爷,王兴这是要银子啊。”
“要银子?”
“是啊。现在是咱们急,他不急。得赶快把这个祖宗请走,要不然,事情闹大了,对老爷可不利啊。”
“对我不利,对周家更不利!哼,事儿都是周家惹起的,让他家去平吧。”
牛奋把王兴不肯走的事情对周全一说,周全是真急了,这王兴要是再呆一晚上,明天指不定有多大风波呢。他连夜拿了两千两银票,找到王东福,好话说尽。
王东福因为王家被打,侄子被关,既疼爱儿子和侄子,也气周家做事太龌龊。但想了想,毕竟是一个村的人,还同是里长,也不愿把事情搞僵,况且还关碍一个女子的名声,甚至于生死,心软之下,找来弟弟,让他去接王兴回来。
王东禄听了哥哥的话,觉得也该见好就收了。
第74章 探伤()
王东禄来接王兴回家,悄悄告诉王兴,周家给了两千两银子,王兴暗暗吐糟:“你老人家真没见过钱,两千两就放过他了?再等等,五千两他周家也得出。”
不过,王东禄告诉他,大伯一是顾虑跟周家千年乡万年邻的,事情不好做太绝;二是顾虑周家小姐的名声,一旦把事情闹大了,周家小姐只有死一条路可走了。王兴一想,也是,稍示惩戒也就行了,没必要逼出人命来,但愿从今以后,周家不要再出什么妖蛾子了。
王兴终于回到家了,安抚了母亲郭氏一番,他连忙回了自己的院子,先洗个澡再说吧,再不洗身上都溲了!
李青已经烧好了水,盛到洗澡用的大木桶里,见王兴进了屋,连忙帮他除了鞋子、脱了衣服,王兴进了木桶,热水微烫,烫得他呲牙咧嘴,感觉非常舒服,好像全身的汗毛孔都张开了。
李青另置了一盆热水,先给他洗头,抹上洗发水,连洗了三遍才算洗干净。然后又给他搓背、搓胸,看着搓出的一条条泥柱,李青笑道:“公子,你身上的泥能脱个坯了!我看那监房很干净啊,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泥?”
“李青,你不知道,男人都是泥作的骨肉,女人是水作的骨肉,所以男人身上泥多。”王兴道。
“真的?”
“真的。”
“怪不得呢。你又没去地里干活,哪来这么多泥?原来是自带的啊。”
洗完澡,李青给他擦干身子,王兴上床就睡了,等李青收拾完,王兴已经酣然入梦了。
第二天,王兴醒来,照例去山上晨练,远远就见申绍仪和屏儿站在山脚下,显然是在等自己。申绍仪仍作书生打扮,一袭白衣,手拿折扇,被初升的太阳一照,秋风一吹,像飘飘仙子,美艳绝伦!
王兴跑过去,笑道:“仪妹,你在等我啊?”
“当然是在等你。”申绍仪美目盯着王兴打量了一会儿,说道:“兴哥,我觉得你有点变了。”
“变了?是变白了还是变黑了?”王兴和她并肩往山上走,屏儿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
“不是你的容貌变了,我觉得你的气质变了,好像眼光更加锐利,神情也坚毅了些。”申绍仪说道。
“仪妹,可能是心思变了,脸上带出来一些东西。”王兴低沉地说道。
“兴哥,你是怪我吧?你出事以后,我就要去看你,可爷爷不让,他说要搓磨搓磨你,还说不管即是管,管即是不管。让两个婆子日夜看着我,我实在出不去门啊。”申绍仪一听王兴说心思变了,吓了一跳,连忙停下脚步,急急地解释道。
王兴看她一脸的急色,微微一笑道:“仪妹,我怎么会怪你呢?太老师一直对我不思进取、一心只想逃避现实的想法不满意,他肯定会借这个机会搓磨我,让我明白在当下立足是多么地不易。他的良苦用心我能不懂?又岂能怪你?”
申绍仪还不十分确定地问了一句:“真的?”
“真的。”
“这回可放心了。这些天我老是担心,怕你生气。”申绍仪见王兴神色真诚,不似作伪,拍拍胸脯长吁了一口气。
王兴心下感动,去握她的手,申绍仪环顾四周,见除了他们三人,山道上静悄悄的,也就放下心来,任由他握住了自己的手。
王兴道:“仪妹,我一定不辜负你。从今以后,我要收起玩心,一心读书,一心自强,怎么也得给你挣个诰命。”
“诰命不诰命的我不希罕,只盼着咱俩的婚事能顺顺当当,跟你相守一辈子,也就知足了。”申绍仪深情地说道。
“放心吧,这个目标很快就会实现。”王兴信心十足地说道。
他的自信也感染了申绍仪,她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兴哥,我信你。”
跟绍仪主仆分手后,王兴回到家,洗漱完,到爹娘房里吃了早饭,带上李青去了大伯家。
大伯不在家,王兴进了王家的房间,见他正赤裸着背趴在床上,陈树正在给他换药,大伯娘在一旁照看、打下手。
王兴连忙给大伯娘见礼,大伯娘说道:“兴儿,你刚出狱,不在家休息,这么早就过来了?”
“大伯娘,我来看看我哥的伤势,不看看心里不踏实。”王兴道。
“那些王八蛋,下手真狠啊,你看你家哥的背!”大伯娘提起自己儿子的伤,心疼得直骂。
“兴弟,别听我娘的,这点伤算什么呀?一点都不疼,过两天就好了。”王家怕王兴心里难受,连忙说道。
陈树给王兴见过礼,往旁边闪了闪,王兴看去,就见王家背上横七竖八一道道血棱子,上面涂了黑乎乎的药,非常刺目。
他用寻问的目光看向陈树,陈树连忙答道:“公子,不碍事,伤得不重,只是有点热毒。这个伤药是我自己配的,效果很好,再喝三副汤药,有五天就可以痊愈了,只是背上得落疤痕,再过两个夏天,疤痕也就淡了。”
“嗯。”王兴点了点头,问道:“我表哥的伤呢?”
“他要重一点,不过,多将养几天也就好了。公子不用担心。”陈树答道。
王兴对大伯娘说:“大伯娘,这次是我哥受了我的牵累。”
“兴儿,不是你的事,是周家太下作了。”大伯娘答道。
“兴弟,你不要想多了,咱王家能否兴旺,还要靠你。别人发孬使坏,说明他们嫉妒,他们羡慕。哥挨几鞭子不碍事,只要你好好的,咱王家就有希望。”王家扭回头安慰王兴道。
大伯娘和王家的一番通情达理的话,既有安慰,也有劝勉,让王兴心里一热。他说道:“大伯娘,家哥,放心吧,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了,瞧我的!”
也没再多说,告辞离开,带着李青又去探望表哥周忠兴。
姑父周大奎、姑母王喜哥、表妹周海棠都在家,王兴先给姑父、姑母见了礼,两人见王兴到来,非常高兴,连忙叫起。
周海棠给他见了礼,领着李青去了自己的闺房说话去了。
来到周忠兴房间,他也和王家一样,裸着背趴在床上,见到王兴到来,周忠兴不好意思地说道:“兴弟,那天我的叫声太大了,让你笑话了。”
第75章 蜕变()
一听周忠兴这话,王兴笑道:“这有什么丢人的?谁疼谁知道。都是肉体凡胎,谁也不是铜筋铁骨,鞭子抽到身上,还能不疼?”
“可是,我听到你急得砸门大叫,心里总是不安。”周忠兴道。
“你我至亲,听到你的痛呼,我能无动于衷吗?”王兴道。
兄弟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王兴叮嘱他好好养伤,准备起身告辞。
王喜哥把王兴拽到一边,问道:“兴儿,听说那周家小姐长得很美,再说他家富得流油,怎么也能给一份体面的嫁妆,你怎么也看不上人家?”
“姑母,人长得再好,家庭再富裕,心术不正也是祸害。周家想跟咱家结亲,这不丢人,找媒婆就是了,何必用这种手段?你侄儿宁可打光棍,也不会要他家闺女。”王兴傲气地说道。
王喜哥看了一眼女儿的闺房,暗暗叹了口气,道:“兴儿心气高,也不知道你以后找个什么样的媳妇?”
“姑母,不是我心气高。这次的事你也看到了,咱势力还是太小,一个小小里长就能欺负咱。我要好好读书,光耀门庭,娶亲的事暂不考虑。”
“对,兴儿,有志气。好好读书,等你做了大官,别人就再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咱了。”王喜哥赞道。
王兴从周家出来,带着李青去了申府。见到申时行,连忙见礼。
申时行上下打量王兴几眼,见他短短几日,似乎深沉了许多,心里暗暗点头,赞道:“此子果然不俗,看来已经悟到了一些什么。”
“兴儿,此番牢狱之灾,有何感想啊?”
“太老师,世上没有世外桃园,我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嗯,不错,不错。以后当如何?”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好!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兴儿,世事艰难,恰如一块磨刀石,能把你这把剑磨得更加锋利,太老师于愿足矣。给我大明又添一英才,我虽死无憾。”申时行激动地说道。
“太老师,我定不负您的厚望。”王兴坚毅地说道。
几天后,孙五带着苗义的命令来到苏州。
牛奋听说配方变成了白纸,还从徐成身上搜出了配方的台头,而且徐成也承认与他人合谋盗取了配方,他大为惊讶。
徐成什么人性,他太了解了,贪财好货不假,但要说他有这么大胆子,牛奋却是不信,况且他的口供也经不起推敲。
他把自己的疑惑跟孙五一说,孙五根本不在案情上与牛奋探讨,而是直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