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朱翊钧望向王兴:“王兴,你觉得将来,你会不会是第二个张居正呢?”
听到这里,王兴感到自己的心就像一块热炭掉进了冰窟,一阵爆寒!
是啊,自己以前想得太过简单了!假设一切都按自己的意志在走,自己成功地当上了首辅,有皇帝信任,有客印月、王安、李忠之流相助,再加上自己先知先觉的优势,一定能革除大明官场所有弊端。
可是,可是,少年皇帝,成年权臣,与内宫勾结,自己不正是第二个张居正吗?
看王兴目瞪口呆的样子,朱翊钧接着道:“王兴,只有朕在,你才有可能实现心中的梦想。因为朕比你年长,能够信任你,关键是能够驾驭你。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
是啊,是这个理啊,王兴连连点头。可是,您老人家在时日不多的情况下,在我立了这么大功的情况下,对我说这些,究竟是何意?是劝我隐退?是劝我打消原来的想法?还是有别的?
“皇上,要不,臣献出地雷以及制造技艺,从此退隐山林?”王兴道。
“王兴,你别胡思乱想,朕非常信任你,大明的将来还是要依靠你,这一点朕是十分清楚的。”朱翊钧见到王兴的模样,就好像读懂了王兴心中所想一样。
胡思乱想?能不胡思乱想吗?进又进不得,退又不让退,皇帝你是什么意思?
“王兴啊,你别急,听朕慢慢给你解说。”朱翊钧说道:“大明的弊病朕比谁都清楚,只有一个办法,而这个办法的实施,也只有你能办到。”
听到只有一个办法,王兴脑子里瞬间闪出“推倒重建”这四个字来,莫非皇帝是这个意思?
想什么呢?
这个念头一出,王兴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皇帝再是昏庸,再不喜欢朱常洛,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也不可能自己把江山败坏掉,还推倒重建?天下人谁都可以这样想,唯独姓朱的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
“这个方法就是,推倒重建!”朱翊钧盯着王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来这个答案。
王兴被这个答案惊呆了,就好像睛天打了个霹雳一样,瞬间被雷得外焦里嫩!
最不可能产生这样想法的人,竟然有这种想法?我是不是听错了?
王兴惊得嘴巴都差点掉下来!
忽然想到他说的“这个办法的实施者,只有你”这句话,王兴反应过来,玛德,这是怀疑我有另起炉灶的想法?这可是冤枉死人了,俺真没有好不好?
“扑通”一声,王兴吓得跪倒地上,捣头如蒜:“皇上,臣冤枉,臣冤枉啊!”
“你瞧你那点胆子!朕可没说你有不臣之心,你怕什么?”朱翊钧道。
俺胆子可不小,不过,你老人家这种说法,可是谋逆大罪,俺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起来,起来。朕不是那个意思,你不用害怕。”朱翊钧抬抬手,让王兴起来。
“皇上,可吓死臣了。”王兴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说道。心说:“今天可倒了血霉了,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皇上这不是揉搓人吗?”
“朕这一生就没有顺心的时候,这皇帝当得非常憋屈。先有太后和张居正,像两座大山压在朕身上,整天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好不容易等到太后和张居正故去,这回朕可以按自己的意愿为帝了吧?可是在立太子一事上,却又遭到众臣子的反对,这一斗就是二十几年,最终还是屈服了。哼,朕虽然表面上屈服了,可心里从来没有屈服!”
说到这里,王兴注意到,朱翊钧眼里闪着倔强的神色!
“怠政二十多年,任由党争之祸泛滥,任由贪官污吏横行,甚至任由建奴一步步壮大,你以为朕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吗?错了,朕就是要坏掉大明的根子,朕就是要推倒重建!朕一定要自己心爱的儿子当上皇帝,而不是把这花花江山留给那只猪!”
朱翊钧说道,语气里深藏的怨毒之意,让王兴打了一个寒战!
朱翊钧的这种说法,完全超乎了王兴的想像,不,应该说完全超乎了所有正常人的想像。
这特么不是神经病吗?自己亲手把江山根基挖断,然后建立一个新的社稷,就为了给自己喜爱的小儿子?这也太偏心了吗?这是江山社稷,不是玩具。
敢拿江山社稷当玩具的,恐怕也只有朱翊钧一人能做到。
神经病!老朱家的人就很少有正常的。
话说这也太不正常了吧?王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410章 演戏讲价()
皇上啊,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的脑洞能开得再大一些吗?
“王兴啊,你别用这种不信的眼光看朕,朕就是这么想的,否则,朕会迫不及待地把你从辽东召回?”朱翊钧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这样做有什么不妥,而是兀自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郑贵妃是朕这一生唯一爱的女人,却是不得立为皇后;常洵是朕唯一的爱子,却是不得被立为太子,王兴,朕这皇帝当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你能理解其中的苦衷吗?”
“嗯,臣能理解。”王兴茫然地点了点头。
他见朱翊钧确实是认真的,这才从震惊中慢慢醒过来。
是啊,自从与皇上打交道以来,王兴能感觉出,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在一些政事上可以说非常睿智,浑无历史说的昏庸无道的样子。王兴有时候就想,这样一个睿智的人物,怎么会看不透怠政的后果呢?原来以为,他是跟文官集团置气,现在看,他不是置气,而是在下一盘大棋,而这盘大棋,大概在万历二十年就开始了。
给朱常洛留下个烂摊子,让朱常洛以及他的子孙去慢慢收拾去吧,这大概是朱翊钧最初的想法。直到自己出现以后,尤其知道自己掌握了较为先进的武器之后,他又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想让自己扮演那个重建的角色,而推倒者无非就是建奴和饥寒交迫的老百姓了。
王兴继而想到,这个事自己还真得答应,不光要答应,还要表现得诚挚一些,否则,自己就不可能走出启祥宫!
想到这里,王兴身上又冒出一层冷汗!
步步惊心啊。
打定主意,王兴开始演戏。
“皇上,臣想知道,吴山的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你的日用品出来之后,朕就怀疑了,派无影去长洲秘密调查了一年多,才在运河上发现了端倪。”
“无影?”王兴问道。心里庆幸:还好,还好,不是自己内部出了问题就好。
“无影是朕四大护卫之首,武功深不可测,寻常人根本就不可能发现他的影踪。所以这事你不用担心,世上知道此事的,除了你之外,也只有无影和朕两人。”朱翊钧道。
“王兴,你这次在辽东立了大功,光建奴就杀了一万五千人,可以说是当今大明天下武功第一人。原来朕想让你主政一方,还担心会引起朝中非议,现在你立下大功,朕再次越级提拔你,就不怕别人说什么了。你想一想,能不能答应朕的要求?”朱翊钧又道。
“皇上,臣之一切,皆来自皇上所赐,臣自然不敢抗旨。不过,臣必须知道皇上所有打算,才能考虑是否答应。”王兴道。
朱翊钧满意地点了点头,嗯,这样才对,要是什么都不问,上来就答应,那才让人担心呢。
“好,朕就说一说想法,你且听听,可不可行。朕打算借你这次大胜回朝之机,提拔你担任川陕总督,那边民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穷是穷了点,但正是重起炉灶的好地方,你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施政,建立一套有利于国计民生的制度。”朱翊钧说道。
什么,川陕总督?那里可太穷了,怎么不是江南啊?王兴从心里不乐意:“皇上,臣不愿意。臣明白你的意思,民乱不断,原有的秩序和制度遭到了破坏,更容易建立新的秩序,就像一张白纸,臣可以任意挥洒笔墨,可是,那里太穷了,臣若是不能保证人民安居乐业,怎么有精力按自己的意愿建立新秩序?”
“无妨,朕这些年内库银达到了二千万两,朕可以全给你,有这些银子,你还不能办成大事?”朱翊钧道。
“皇上,不可,都给臣,那您呢?”王兴一惊,我靠,这些年他给自己积攒了这么多银子了?战争、救灾,国家那么多大事,他都不肯出内库银,原来以为他是贪财,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啊。
“朕行将就木,难道把这笔银子留给那只猪?”朱翊钧想到朱常洛,眼里的厌恶之色根本毫不掩饰。
王兴真想问问他,老说自己的儿子是猪,他是猪,您是什么?这个逻辑您怎么还理不清?
“皇上,若是臣被朝廷调回来呢?”王兴又问道:“这可不是不可能的事。”
“无妨,朕自有安排,你就安心地大展手脚就是了。”朱翊钧道。
“皇上,臣心里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王兴又苦着脸说道。
“你是说校哥儿和检哥儿?王兴,你大可不必。朕告诉你,楫哥儿就是被检哥儿的太监王承恩,联合李进忠、王体乾给害死的,你以为,当校哥儿即位以后,会是兄弟相亲相爱?错了,那肯定是骨肉相残的局面!”朱翊钧道。
啊?王兴又被这一消息雷了一把!楫哥儿的死果真是有内幕啊。可是,皇上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惩治那三个太监呢?
明白了,他乐得看他们兄弟相残呢,不推波助澜就不错了,怎么会帮朱常洛消除这种隐患?你这当爷爷的也太狠心了吧?
“王兴,你不要怪朕狠心,生在皇家,注定是要经历这些争斗的,如果没有自保手段或者心机稍差者,早晚都是被人杀死的下场。”
“那,皇上,臣还有个小私心。”王兴迟疑着说道。
“你说。”
“是,皇上,臣若是不辱使命,能否得一永世相传的爵位?”王兴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
“哈哈哈,你以军功觅封侯的想法,朕已知之。放心吧,朕会让你如愿的,别说侯爵,就封你个异姓王又如何?”朱翊钧笑道。心说,你只要野心不大就好,只要你不谋朝篡位,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你。
“不不不,臣不想异姓王,只想求个像英国公、成国公那样的公爵就好。”王兴道。
“好,朕答应你,不过,这个意思,朕会给洵儿说清楚,现在却是不能给你勋爵,如果给了你勋爵,就限制了你的权力,反而不美。”
“是是是,臣明白。”
第411章 如此偏心亘古未见()
“王兴,朕会把洪承畴派过去,给你打下手,腾骧左卫不能给你,这是祖制,京营得保护京城,若是给你派去,恐遭物议。刘招孙和田有良你都带过去。另外,朕还要给你派个人,贴身保护你。无影!”
朱翊钧轻声喊了一句,王兴根本没有看清,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衣服的人,立马出现在王兴的身边,跪倒在地。
“王兴,这就是朕的第一护卫,无影,以后,他就贴身保护你。你看不见他,但是你一旦遇到危险,他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的面前。”朱翊钧说道。
“是,谢皇上厚爱!”王兴无奈地躬身答道。
切,屁的保护!分明是监视罢了,如果我有不臣之心,估计这个无影会第一时间杀了我。
“无影,以后你的主人就一个,那就是王兴,听明白没有?”朱翊钧对跪在地上的无影说道。
“奴才明白。”无影的声音有点嗡声嗡气,大概是嘴巴被布遮住的缘故。
“退下吧。”
“是。”
话音一落,无影就不见了。王兴心里惊疑不定,怎么这货看着比洪林的功夫高多了?这以后老子是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了?这是朱翊钧给自己上了一道紧箍咒啊。
“王兴,还有别的要求吗?”朱翊钧问道。
王兴想了想,倒是真提了两个要求。
“皇上,臣之同年魏浣初就在湖北任职,臣肯请皇上,将他调至西安府任职。”
“嗯,准了。还有吗?”
“皇上,臣父在长洲老家,说什么也不来京城,臣意让妻子奉母还乡,未知可否?”
按朝廷的规矩,大臣出京,嫡妻必须留在京中侍候双亲,说是侍候双亲,其实就是当朝廷的人质。王兴可不想让妻子和老母身处险地。
“此事不可,坏了规矩,会被那些台臣弹劾的,以后再说吧。”
朱翊钧没有答应。
这也在王兴意料之中,他之所以提这个要求,其实是想探一探皇上的底线在哪里?看来,皇上可以让你放手施为,却是绝对不允许你有异样的心思。
“王兴,朕在世之日无多,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朕能答应的,一定答应。好了,你去郑贵妃宫里去吧,早上郑贵妃就已经派人来给朕说了,给你准备了午宴,说要给你接风洗尘。”朱翊钧下了逐客令。
“臣遵旨!”王兴跪下磕了个头,退出宫去。
李恩见到王兴出来,连忙迎上去。
“王大人,这里有一块腰牌,是皇上下旨给你的,有了它,你可以随时进宫,不必通报。”李恩从怀里掏出一块黑黝黝的牌子,递到王兴手里。
王兴接过来,放入怀中,跟李恩道个别,往郑贵妃宫中走去。
从启祥宫出来,王兴这才感觉压抑的心情得到缓解,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伴君如伴虎啊,在皇帝身边,这小命可说没就没啊!不过,也说明咱优秀哈,要不,皇上能让咱承担这么大的事?”
王兴还没从惊惧的情绪中出来,就用精神胜利法安慰了自己一番,不过,这种自我心理暗示还真管用,不一会儿,就觉得自信心又回来了。
关于郑贵妃要见自己,王兴判断肯定是要加恩于已啊,她跟朱翊钧两口子一个打,一个哄,目的还不是为了让自己给她儿子当牛做马?
这两口子肯定是商量好了的!
不过,我这会儿就想回家,你要留吃午饭,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有很多人都是这样,甭管别人心里舒服不舒服,总是非常热情地表达自己的热情,其实有时候你的热情是很让人讨厌的好不?
果然,郑贵妃见了王兴,那是超乎寻常的热情,就好像见到久未归家的儿子一般,嘘寒问暖不说,一会儿看看是胖了还是瘦了,是白了还是黑了,在辽东打仗有没有危险,等等,王兴觉得自己的亲娘都未必这么细致,一时间,让王兴也搞不懂她的热情倒底是真是假。
“兴啊,你去辽东之后,本宫经常宣你娘和仪儿进宫来说话,相处地很好,本宫最爱囤儿,那小子跟个小猴子一样,皮得很,而且小嘴很甜,可招人疼了。”郑贵妃笑吟吟地说道,为表示亲近,连姓都省了,直接称呼为“兴”了。
“娘娘,那小子没惹你生气吧?”王兴凑趣地问道。
“哪能生气?疼还来不及呢?三天不见就想他。唉,本宫真是羡慕你娘,能守着自己的儿子、孙子生活,哪还有比这个福气大的?”郑贵妃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的爱子朱常洵,不由地脸色黯淡下来。
王兴明白她是在点化自己,同时,他也理解她的心情。不过,作为皇室,有些事还真不自由,一顶祖制的大帽子,就足以让她和儿子在余生不得相见,心里那份苦,王兴自是能想像得到。
王兴看了看她,斟酌着词句安慰她道:“娘娘,臣能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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