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义看去,只有残汤剩菜,哪有苍蝇在内?
周二狗一见,脸就白了,为了栽赃陷害,自己和周二癞子特意找了一大个的绿头苍蝇,刚才还在盘子里,现在怎么没有了?飞了?不可能,早就打死了放到兜里带来的。自己一直用手捂着盘子,王家和那几个小伙计并没有可能把苍蝇偷走,那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周二狗和周二癞子知道事办砸了,两人都精明得很,对视一眼就想开溜。
“慢着!二位,平白污人清白,就这样走了吗?咱们都是乡邻,你们也有家有业,能跑到哪里去?不说别的,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两位捕头也不会轻易让你们离开。是不是,马捕头?”王兴一伸手,拦住二周的去路,王家和周十七也反应过来,堵住了门口。
马义见此情景,知道这出戏是不好收场了。他眼珠一转,大步上前,给二周每人一反一正两记耳光,骂道:“你们两个泼皮无赖!分明是想白吃白喝,才使出这等下作手段,把饭钱结了再走!”
二周被马义一提醒,连忙从怀里掏出钱,两人一共凑了约有四五分银的样子,已经足够这顿饭钱了,周二狗点头哈腰地递给王家,说道:“掌柜的,怪我俩贪财忘义,有眼无珠,乡里乡亲的,请饶过我俩这一回。”
王家没有主意,收了钱然后看向王兴。
王兴可没有那么好说话,心说,你们既然当别人的狗想咬人,就得有被捉住挨揍的觉悟,没咬到人就想开溜,哪有那样的好事?
他冲马义一拱手,说道:“马捕头,按大明律,诬告者反坐。既然刚才你说我们酒楼如果欺诈平民,则杖十,罚五两银子,那么他二人是不是得照此办理呢?要不,咱去县衙到县尊大人面前说道说道?”
马义一听这话,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了,他对二周说道;“走,跟我们回县衙,接受杖刑!”
转过身对王兴道:“王公子,此事就不要惊动县太爷了,请公子放心,我们一定秉公办理。”
“那就劳烦马捕头了。”王兴一拱手,马义和另外一个捕头押着二周走了。
马义回到县衙,立即找到周至,把事情经过一说,问道:“主簿大人,如今不惩治二周怕是不行了,那王兴如果得知,必然会找县尊说理,那样可就不好了。您说怎么办?”
周至一听,说道:“那就按律办理!这两个废物,这点子事都办不好,死苍蝇还能活过来飞了不成?”
周二狗和周二癞子每人挨了十棍,虽然周至早就吩咐内班皂隶手下留情,但也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挨打还好说,但两人哪里能凑出五两银子?说不得,还是去求了里正周全,让周全出了这笔银子方才了事。
这一回,周家算人不成反被人算,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周全和周至对王兴自是怀恨在心,想着再找机会打击“泰来酒楼”,不提。
王兴知道周家吃了暗亏,定不会就此收手,心下暗暗提防,如有机会,一定要先下手为强,最好让“太湖酒楼”倒闭,周全周至父子倒台,才能永绝后患。
“主人,如果咱在县衙有人,这回一定可以揪出周家父子。官场中没人,是一大缺陷啊。”薛义不失时机地进言。
“是,官场无人,想把生意做好,无疑于痴人说梦,这在后世就已经得到了足够证明。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懂。”王兴答道。
“主人,看来,你要实现避世的理想,并不容易啊。”薛义说道。
“老薛,你不必劝我。你想啊,现在朝庭党争如此厉害,要是进入官场,就得选边站边,陷入党争,这是我最厌恶的事情。如果想独善其身,就得防备同僚倾压,弄不好还得直面战争,这比对付小官僚危险多了。”王兴说道。
“主人,你说的这些都是在自己不够强大的前提下才能发生的,如果你足够强大,还惧怕这些吗?”
“怎么足够强大?”
“主人,长江以北地区大灾大疫不断,要找尸体借尸还魂简直太容易了。我可以给你提供军事人才、治政能才、物理和化学专家,这么说吧,你想要什么人才就有什么人才,这样就可以让你迅速强大。前期可以忍辱负重,只须拥有一块地盘,就能迅速站稳脚跟,然后可以按自己的意思行政,当大乱到来之时,就可以凭借你的超前见识和这些别人不具备的优势,打出一片天地。等到功成名就,再悠游山林,那才是最安全、最适意的,而且还能名垂青史,何乐而不为呢?”
薛义进一步劝道。
第34章 提学王以宁()
薛义的话有道理,处身于乱世者,要么彻底远离战火,要么就要在战火中重生,随波逐流最不可取。
王兴心里一动,但同时又想到,在接下来的乱世当中,战争主要集中在关中、湖广、河南、安徽、山西等地区,记忆中苏州偏安一隅,并没有受到战争波及,自己完全可以置身于改朝换代的腥风血雨之外,等过了乡试,娶到申绍仪这样的如花美眷,有青儿、屏儿这样的美妾,有财富有土地,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何必去劳心费力与危险作伴?
且等等看吧,先完成自己的短期目标再说。王兴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只是坚固的心防有了一丝缝隙而已。
“老薛,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还是想完成短期的人生目标,至于以后,再情况再说。”王兴说道。
薛义闻言大喜,他可没指望一次就能劝说成功,只要王兴稍有松动,加上申时行祖孙的鼓励,不怕他不转变观念,反正离真正的乱世到来还有几年,主人,俺老薛跟你耗上了,你不转变观念,俺誓不罢休。
“主人,周家如此欺人,难道就这样算了?”薛义问道。
“谁说算了?妈的,有仇不报不是老子性格,我是想避世不假,但让我甘心受欺当缩头乌龟,那不是白瞎了自己的穿越身份?况且还有你们这些鬼才相助呢。”王兴说道。
薛义一听,大喜,行,主人,只要你不是稀泥软蛋就行,现实的残酷早晚会激起你的雄心壮志!
王兴打定主意要报复周家,不过现在事情刚刚发生,此时报复必然会引火烧身,不是最佳时机,稍等等,过一段时间,等事情凉一凉,就让他周家好看。
却说屏儿拿了王兴的三篇文章,提着一竹篮的冰糕和冷冻瓜果,兴冲冲回到府中,见到申绍仪,把文章交给她,并把见王兴的情形细细地说了一遍,她知道小姐爱听这个。
果然,申绍仪冷傲的脸色在听了王兴的消息后,慢慢绽开了笑意。她问道:“兴哥去山上晨练了?”
“是啊。我去的时候,公子正在洗漱,胳膊上的肉很健壮。”屏儿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见小姐发问,不得不重复一遍,在记忆中搜寻没有说过的细节补充着。
“谁稀罕他身上的肉了?说这个干吗?”瞪了一眼屏儿,终于还是问道:“怎么个健壮法?”
“我也说不出来,反正看着好像很有劲的样子。”
“笨蛋,连个话都不会说。”
申绍仪熊了屏儿一句,屏儿嘟着嘴不说话,心里却想,嘴上说不爱听,偏偏又爱打听,真搞不懂小姐的心思。
“兴哥说天天派人来送冰块?”
“是啊。还让我跟门房说一声呢。”屏儿不得不再次重复道。
申绍仪听完屏儿的话,心中暗喜,觉得情郎会做人,于是冲门外喊道:“画儿!”
“哎,小姐,我来了。”话音一落,进来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丫环,长得高挑瘦削,眼睛很大,正是申绍仪的另一个丫环,叫画儿。
“画儿,去门房说一声,以后天天有人来送冰块,让门房把冰块送到老太爷和我的房间,另外,秋韵姐姐房里也送一些。”申绍仪吩咐道。
秋韵是老太爷的大丫环,这些年多亏她细心照料,虽说这是丫环的职责所在,但作为孙女,申绍仪还是心存感激。
“是,小姐。”画儿答应一声,去门房了。
“走,提上竹篮,去看看爷爷在干什么?”申绍仪说完,拿上王兴的文章,带着屏儿往“赐闲堂”走去。
来到“赐闲堂”,爷爷却不在,秋韵带着两个小丫环迎了出来,笑道:“六小姐,老太爷去园中听戏了。”
秋韵二十岁出头,长得眉清目秀,行动举止娴静大方,让人一见就有好感。
“秋韵姐姐,这是一些冰糕和冷冻瓜果,让屏儿帮你整治一些送到园里去,剩下的你留下吃。”
“是。奴婢们有此口福,倒谢谢六小姐了。”秋韵闻听,虽从没有听说过,也知必是解暑之物,答应一声并道了谢。申绍仪摆摆手,只身往园中去了。
申时行致仕以后,除了著书立说,就是爱上了苏州弹词,府中专门蓄养了二名弹词艺人,与后世不同的是,这两个艺人都是男人,非后世一男一女模式。
申府的后花园中专门建了一座低矮的戏台,戏台上摆了一张桌子,左右各有一把椅子。
申绍仪到来之时,申时行正和一身着青衫的男子分坐一张小桌两边,边品茗边听台上艺人唱弹词。
申绍仪见爷爷边听边在腿上打着拍子,正是入迷的时候,也不打扰,悄悄站到爷爷身后。那男子却是见到了申绍仪,见她打扮,应是府中女眷,连忙站起身来打躬作揖。
申时行听到动静,一扭头见是孙女,慈爱地笑道:“你这丫头,悄悄地进来,也不打个招呼。快快见过王世叔。”
然后转头对那男子说道:“这是我孙女。”
台上两名艺人见此情景,连忙停止演唱,上首之人手拿三弦,下首之人怀抱琵琶,躬身站立,是接着演唱,还是走人,须等主人发话。
申绍仪连忙冲那男子一福,说道:“王世叔安好。”
那姓王的连忙答礼,说道:“贤侄女请免礼。”
“仪儿,有事吗?”
“爷爷,王兴的文章我让屏儿拿来了,您现在看还是等一会儿再看?”
“现在看吧,正好你王世叔在此,也让他品评一番。”说着接过文章,并冲台上挥了挥手,两名艺人行礼退了出去。
申时行拿起最上面的一篇文章看,把下面的两篇文章递给那王姓男子。
王姓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南直隶提学王以宁。
王以宁在广东道御史任上被任命为南直隶学政,督学范围包括苏州、松江、常州、镇江、扬州,淮安及徐州另有学政负责。
他的驻节地设在常熟的江阴县,因是申时行的学生,巡学到苏州,特意着常服来看望老师。
第35章 此子绝非池中物()
申时行和王以宁在看文章,秋韵带着小丫头把冷冻瓜果切好,插上竹签送了上来。
申时行和王以宁各吃了一块,王以宁觉得入口冰凉,奇道:“老师,盛夏日久,您府中还存有冰块?”
申时行望了一眼申绍仪,后者冲他点了下头。申时行会意,对王以宁说道:“哪里?这三篇文章的作者叫王兴,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他会一种祖传制冰之法,这些瓜果是他送来的,而且他还制作出了一种解暑佳品,叫冰糕,为师年纪大了,怕伤了脾胃,所以不能食用。秋韵,去拿一块来,让皓平尝尝。”——皓平是王以宁的字。
王以宁早就看完了文章,对作者水平极是看好,只是身为提学,不可贸然点评,否则,传将出去,假如作者正好参加自己主持的院试,就有了作弊之嫌。他着常服悄悄来见老师,也正是为了避嫌考虑。
听老师说这个作者王兴还有如此之能,不由兴趣大增。
“老师,这个王兴是何人?与老师有何关系?”
“非亲非故,只是平常乡党关系。说起来,跟他的认识还有一番奇遇呢。”
申时行说完,介绍了跟王兴认识的前后经过。
“皓平啊,王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为师的评价是善理阴阳,政尚宽大,保证了后张居正时代的朝局稳定,当皇上和文官集团在立储问题上产生矛盾之时,充当了良好的缓冲角色。说实话,他对为师的评价,为师感到汗颜。不是说他的评价过高,为师当不起,而是在此之前,为师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作用会有如此之大,一直为许国的背叛耿耿于怀,为没有耀眼的政绩感到羞愧。让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一眼看穿,岂不让为师感到汗颜?”
王以宁听完申时行的叙述,心里也感到非常震惊!王兴对申时行的评价他以前也没有这样想过,虽恪于弟子身份,不好明说老师的不是,但内心是认同官场对于老师的评语的。今听老师转述王兴的评语,细细一想,再对照万历十五年以后的政治局势,越发觉得王兴的评语是那么地精准!
不等他完全消化掉这些信息,申时行又说道:“不仅如此,王兴此子还对未来的局势有独到的见解。”
“哦?老师,他怎样说?”
“他说天下将要大乱,不出三十五年必将改朝换代!”申时行一脸郑重地盯着王以宁一字一句地说道。
王以宁闻听此言脸色大变,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他呆呆地看着老师郑重的脸色,仿佛他的话宣判了自己效力的朝庭的死刑!
天气的炎热,加上心里的紧张,王以宁脸上顿时汗水直流。
可巧,秋韵正好取来了冰糕,用碟子盛了,躬身递给王以宁。
“皓平,尝尝,保你吃了暑热尽消!”申时行非常满意王以宁的表现。别说这个话是他刚刚与闻,就是自己这么多天了,一想到王兴的断语,也是冷汗直流。
“谢谢老师。”王以宁拿起冰糕上的竹签,把冰糕放入口中,甜丝丝非常好吃,而且一股凉意立即进入腹中,感觉周身凉快了许多,他等不及吮吸,小口吃了起来,不多时一块冰糕入肚,周身哪里还有一丝热意。
“老师,此子竟有鬼神之能,绝非池中之物!”王以宁吃完冰糕,接过丫环递上的巾帕擦嘴净手,然后对王兴下了断语。
一旁的申绍仪闻听此言,心中大喜,对王以宁好感倍增。
“老师,不知王兴为何出此惊世骇俗之语?”王以宁问道。
“皓平,走,咱回书房说话。”申时行示意秋韵搀起自己,伸手一让,率先往“赐闲堂”走去。申绍仪知道爷爷跟王以宁有要事要谈,就告辞回了自己房间。
申时行和王以宁进了“赐闲堂”,秋韵上了茶,把冷冻水果摆上。申时行吩咐道:“我和皓平有要事要谈,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老爷。”秋韵福了一福,退出门外,把小丫环全部赶开,自己亲自在门外把守。
“皓平啊,王兴的理由是这样的。于内,一是财政吃紧,国库空虚;二是横征暴敛,竭泽而渔;三是士风颓靡;四是内阁人才凋零。于外,则把建奴视为大敌。他认为建奴正在蓬勃兴起,就像一个孔武有力的青年;而我朝积重难返,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遇大疫大灾之年,乱民一起,必将被建奴所趁。”
说到这里,申时行自失地一笑,说道:“说起来好笑,我当时化名徐汝默,出言讥讽我自己,当然是申时行,把他激怒,‘行将就木的老者’一语,就是在骂我。这个臭小子!”
“噗嗤”一声,王以宁也笑了:“他为了维护老师而骂老师,听着有点逻辑混乱,确实可笑。”
“老师,此子分析问题非常精当,当是大才!刚才我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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