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妥贴,王兴自然就清闲下来,每天带着孙秀英,不是转大明湖,就是去趵突泉看金鱼,要不就去千佛山看看佛像,听听老和尚讲经。
孙秀英自从认了王兴这个干哥,终于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每天吃得饱,睡得香,脸色很快就红润了,身体也逐渐丰腴起来。
此时再看,这孩子长得很不错,虽算不得十足美人,却也不是寻常颜色,尤其一双大眼睛,配上肉嘟嘟的圆脸蛋,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这天,王兴跟孙秀英围着大明湖转了一圈,回来后就琢磨晚上吃什么。鲁菜早就吃腻了,他想吃苏菜,奈何大师傅不会做,勉强做出来,也不是正宗味道。忽然想起前世跟家人野炊的情形,馋虫立即上来了,再也遏制不住。
“英子,晚上咱们吃烤羊肉串啊?”
“哥哥,什么是羊肉串?俺可没吃过。”
英子始终保持着家乡口音和说话习惯,什么时候都是“哥哥”“哥哥”地叫,而不是叫“哥”。
“没吃过?那太好了,咱们晚上就吃烤羊肉串。”王兴兴致起来,到书房拿了两张纸,把烤箱、烤架大体的样子画下来,又把所需要的羊肉、木炭及孜然、花椒面、辣椒面、盐等佐料写下来,把李忠叫来,让他派人去采买。
李忠这阵子非常舒坦,抄家时不知道密了多少银子,不过,光给王兴就一箱子字画,一箱子珠宝,还有十万两银票,估计这小子也没少捞。
“大人,你哪来这么多怪招?你会烤吗?再说,辣椒有,辣椒面可没听说过。”李忠看了王兴给的单子,说道。
“你哪那么多废话?叫你去你就去,好吃不好吃的,晚上不就知道了?没有辣椒面就买辣椒,让厨房把辣椒烤糊了,碾成面就得了。”
“好好好,这就安排人去买。”
李忠见王兴吹胡子瞪眼,连忙走了。
还别说,王兴要的东西市面上还真有,不到一个时辰,李忠就都采买齐了。
王兴指挥着厨房两位大师傅把羊肉切成块状,然后用油、盐腌了一刻钟,让蒋华他们削了一些竹签子,把一块块羊肉串起来。
见一切准备停当,王兴把烤箱放到烤架上,生了火,开始烤起来,一时间钦差行辕里油烟弥漫。
烤得了第一把,王兴先递给孙秀英一串:“英子,尝尝,好吃不?”
孙秀英接过来,就用嘴去撸,一不小心,嘴被烫了一下。
“慢点,吹吹再吃!”王兴连忙说道。
孙秀英这才吹吹气,试着将一块羊肉撸下来,吃到嘴里。
“怎么样?好吃不?”
“好吃,太好吃了,哥哥,你真厉害,什么都会。”孙秀英钦佩地看着王兴说道。
“好吃就行,我尝尝。”王兴说着,自己也尝了一块。
嗯,还不错,就是这羊肉膻味有点大。这才是真羊肉,后世那烤羊肉串的,有几个是真的羊肉?
“来,你俩来尝尝。”王兴第一把全给了孙秀英,烤了第二把,就见李忠跟蒋华馋的嘴角边都流下口水来了,连忙把第二把给了李忠。
李忠抹一下嘴角边的口水,连忙接过来,分给蒋华两串,然后拿起一串就撸。
“好吃,真是太好吃了。”李忠和蒋华吃完第一口,夸了两句,再也顾不上别的,大撸特撸起来。
“任之,钦差行辕如此雅致之所在,却让你弄得乌烟瘴气,真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话音一落,王兴就见钱士完从园门处走了进来。
“快来,钱大人,你真是有口福啊,这是本钦差第一次动手烤羊肉串,就让你赶上了。”王兴连忙打了声招呼。
第248章 赈饥平乱(十六)()
见钱士完到来,蒋华连忙放下手里的肉串,对王兴说道:“大人,我来烤,您跟钱大人去说话吧。”
“好,勤翻着点,别烤糊了。”王兴嘱咐一声道。
反正也没多大技术含量,蒋华看了一会儿了,也应该会烤了。
“是,大人。”蒋华答应道。
王兴擦了下手,顺手擦去英子嘴边的黑灰,说道:“英子,慢着点吃,你看你腮帮子上全是黑灰,不怕钱大人笑话吗?”
“钱大人好。”英子给钱士升问了声好,然后嘿嘿笑着对王兴说:“哥哥,钱大人又不是外人,他不会笑话妹妹。”
“都是我惯的你,也不知道行礼。”王兴见英子左手拿着一把肉串,右手拿着一支,边撸串边给钱士升问好,也不福礼,不由地责怪了她一句。
孙秀英冲他做了一个鬼脸,根本不听他那一套。
“行了,任之,我一天来八趟,哪那么多礼?就你事多。”王兴刚想熊英子两句,被钱士升拦住了。
“去去去,那边去吃!我跟钱大人说话。”王兴挥了挥手,撵英子往旁边去吃。
“哼,谁稀罕听你们说话?”英子撅着嘴搬起自己的马扎走到远处。
“这孩子,让我惯坏了。钱大人,别笑话啊。”王兴不好意思地冲钱士完笑了笑,说道。
“你们兄妹俩感情真好,令人羡慕。英子这孩子摊上你这么个哥哥,算她福气不浅。”钱士完说道。
“不说她了。钱大人,济南的形势我看基本稳定下来了,下一步我想去泰安州看看,那里毕竟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之一,不看看不放心,也不好跟皇上交待。等从那里回来,我差不多也该回京复命了。”王兴说道。
“去看看也好。唉,山东的形势这么快稳定下来,皆任之之功也。我钱某平生不大服人,但对任之佩服得那是五体投地啊。”钱士完说道。
“没有你的支持,我什么都干不成。这么大面积的赈济,事务繁多,如无全省诸官员的齐心协力,靠哪一个人也办不到啊。”王兴谦逊地说道。
“任之,你就别谦虚了,你有无功劳,功劳多大,全省官员有数,百姓也有数,‘青天’之名你以为老百姓是随便叫的?”
“得,咱不说这个了行么?钱大人,你一夸奖,我浑身都不得劲。”
“好,不说了。任之,这回去泰安,可不能微服了,鱼龙混杂,难保万全啊。”
“当然,我这回就不微服了,走得快一点,也就一天的路程。不过,我也不想摆钦差仪仗,只带锦衣卫和我的家丁,杨指挥使派来的这一百多护卫全是步兵,根本就跟不上,我就不带了。你也不用知会沿途官员,迎来送往的很麻烦,只让省里几位大人知道就行了。”
“行,就依你,不过,到泰安看看,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就赶快回来。每天的行止都要派个人回来跟我说一声,也免得我挂心。”
“钱大人,你真是婆婆妈妈的,能有什么事?还有人敢袭击钦差?”
“不答应?不答应就不让你走!”
“行,不说了,每天传递消息,这总行了吧?”
“什么时候走?”
“后天一早就走。全是马队,不到二百里地,中途打个尖,一天也就到了。”
“那好,我后天一早再来给你送行。”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蒋华,把你烤的羊肉串拿上来,让钱大人开开眼。”
王兴去泰安,当然不是纯粹为了巡视赈饥情况,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跟王好贤见面。
王好贤自打跟王兴分手以后,一直在蒙山一带活动,这是王兴安在山东的一颗钉子,将来是有大用的。关于他的生活状况,以及他秘密训练的队伍是什么成色,王兴都想了解一下。
当然,有薛义这个总机在,什么情况王兴都知道,当然那是理性认识,没有感性认识。再者,人家王好贤一直餐风饮露,吃尽了苦头,自己既然来了山东,不见上一面,怎么也说不过去。
蒙山距离泰安二百多里,跟济南到泰安的距离差不多。王好贤本是要来济南拜见王兴的,但王兴觉得不好,不如去泰安汇合,公私兼顾,岂不更好?
王兴去泰安,孙秀英死活在跟着,任王兴说破嘴皮子,她就是不听。
“哥是去办公事,最多十天就回来了,你跟着去干什么?”
“俺就跟着!俺看不见你,俺心里就害怕。”
“你怕什么?不是说了让你去钱大人府里吗?他夫人可喜欢你了。”
“哥哥,人家再好,也不如跟在你身边让俺踏实!”
王兴知道这孩子缺乏安全感,对自己依恋是可以理解的。可这是去办公事,带着她耽误行程不说,万一遇到什么事,也让自己分心。
王兴想了想,要说服这个倔强的孩子,恐怕还得从她的同情心入手。
孙秀英自打进了钦差行辕,每逢出门,总要带上一些干粮,遇到要饭的,她就分一块,直到分完为止,有时,看人家可怜,还把自己的零花钱掏出来分给人家。把干粮分光了,零花钱发光了,她眼里总是露出幸福的光芒。
王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孩子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曾经要过饭的苦,总想给穷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心善,富有同情心。”
想到这里,王兴蹲下身子,说道:“英子,哥知道你不愿意跟哥分开。可是,哥的队伍是马队,一天就能到泰安。如果你跟着,就得坐马车或者做轿子,两天也到不了。晚一天倒是没啥,你想一想,这么多人,晚一天得浪费多少银子和粮食?当然还有喂马的草料。五十两银子不多吧?这五十两银子能买多少粮食?能救活多少人的性命啊?哥虽然是钦差,吃的用的都是官府拿钱,但咱也不能浪费呀?是不是?”
听王兴说完,孙秀英不说话了,她一听因为自己得浪费五十两银子,立马就想到了自己要饭的情景。
“哥哥,俺听你的话,不去了,俺也不去钱大人家,就在这里住。不过,俺有个请求,你得答应俺。”
“行,反正有都司衙门的一百多兵保护你呢,不去他家就不去他家。你还有什么请求?”
“把省下来那五十两银子给俺,俺要救济穷人!”
。
第249章 赈饥平乱(十七)()
“行,五十两就五十两。你这孩子,就知道做善事,给自己存点嫁妆不好吗?你把银子都散出去,将来怎么嫁人?白身而嫁啊?”王兴见五十两银子就把她打发了,心里自是高兴,而且这孩子拿钱做善事,自己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嘿嘿,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人家还小,嫁什么人啊?再说,不是还有哥哥你呢吗?你能让妹妹白身而嫁啊?”
“就你鬼心眼子多!”
“哥哥,行了,这回俺有事做了。但是,你一定要早回来啊。”
“公事完了,马上就回来。”
她不肯去钱士完家,王兴只好把潘七留下照看,否则,自己还真不放心。
第二天,提刑按察使沈演得到巡抚钱士完通报王兴将赴泰安巡察的消息以后,急匆匆回了家,对迎上来的管家说:“去请李师爷到书房见我。”
管家答应一声去了。
沈演也不换官服,径自来到书房坐等李师爷。
李师爷不是别人,是他的同年韩爌的心腹之人。
早年间,沈演受过韩爌大恩,两人同是万历二十年进士,入仕二十多年来,两人互通款曲,互相照应,交情莫逆。
一个月前,李师爷携韩爌的书信前来,信中没有说别的,只说与赈饥钦差王兴有隙,请他设法将王兴陷在山东。沈演不知韩爌说与王兴有隙是什么意思,自己脑补以为,怕是王兴在担任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期间,表现出色,对皇孙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韩爌这个詹事府主官,这让韩爌感觉到了威胁,否则也不会让自己想办法将王兴滞留山东。
让潜在的威胁远离权力利益中心,久而久之,就会边缘化,这种手段在官场上是很常见的。
除此之外,沈演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来解释,旁敲侧击问李师爷,李师爷非常精明,每次都能用太极手法避了开去。
无奈,沈演只好按自己的推测行事。
如果自己的推测是真,这个忙必须得帮。韩爌现在是詹事府詹事,将来太子朱常洛登基,肯定会用詹事府旧人,他入阁是肯定的,而从目前皇上的身体状况来看,这个时间也不会太长。
他入阁对自己的仕途大有裨益,这是勿庸置疑的。
对好友有利,对自己有利,何乐而不为呢?所以,他痛快地答应了李师爷的要求。
要将王兴滞留山东,当然最直接的办法是赈饥事务没有起色,不断恶化最好,那样王兴是不可能尽快回京的。沈演知道山东的形势,也清楚官府的财力,自己再借机挑动事端,短期内扭转局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成想,王兴没来几天,就侦查到了胡升跟粮商刁一民相互勾结的事,而且根本不顾官场规则,以铁血手段,迅速扭转了局面。
官场中人人自危,再不敷衍塞责;豪绅噤若寒蝉,慷慨大出血,眼看赈饥事务迅速走向正规——想让王兴陷于赈饥事务不能自拔的打算也泡汤了。
胡升在临死前的威胁,他清楚那是针对他的。
胡升跟汇仁粮行互相勾结,大发国难财,他是清楚的,因为,裕仁粮行就是自己开设的,皮子生不过是自己推在前台的代理人罢了,而且趁山东大饥,裕仁粮行可没少发了昧心财,只不过,他不如胡升胆子大,也没有胡升的职务便利,所以也没有胡升赚得多——这些事瞒了别人,可瞒不了刁一民,更瞒不了胡升。
胡升临死前想要攀咬,被王兴卸了下巴,让自已暂时逃过一劫,但他不认为王兴会就此罢休。
每当想起王兴冷冷地扫向自己的一眼,再想想他的手段,沈演就不寒而栗!
他知道,有锦衣卫的暗中查访,他的事早晚都会露馅。
终日惶恐不安之下,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所以,原来是想方设法将王兴滞留山东,现在是想办法让王兴彻底闭嘴,既是帮韩爌,也是帮自己。
所以,当李师爷希望他将王兴的行踪随时通报给他时,他痛快地答应了。
想方设法打探王兴的行踪,不用多想,肯定是想要行刺。他不知道李师爷的计划,也不想知道。行刺钦差可是死罪,万一事情败露,自己还可以以不知情遮掩,但如果过多地参与其中,那事情可就变味了——那样的蠢事自己才不干呢。
“沈大人,李彬拜见!”沈演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来到书房,冲他作揖打躬。
李彬就是李师爷,如果杜老八在此,一准能认出,这个李师爷,就是跟他联系的“林师爷”。
李彬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就是一双三角眼有点破相。他本是韩爌老家山西蒲州的一名秀才,多次冲击桂榜而不得,也就心灰意冷了。因跟韩爌沾点亲带点故,就托关系进韩府作了幕僚。他虽然文章不行,但做事还是非常精明的,进府以后,接连做了几件事,深得韩爌欣赏,慢慢就成了韩爌心腹。
前者,他被韩爌派出京城,假称姓林,联系上了景州斧头帮帮主杜老八,给了他一万两银票,让他行刺微服私访的王兴。
他心眼很多,根本没说王兴是钦差,而是编造了另一番说辞,杜老八是个地痞流氓,本就是个不辨轻重的主,待见到一万两重金,哪里还会想别的?也立即答应下来。
原来的打算是让魏三暗中跟踪,斧头帮帮众等在半路,趁无人之际一涌而上,以多击少,还不是手拿把攥?不成想魏三见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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