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这份内阁名单,总理协理及各部正副大臣共二十三人,满族占到了十五人,其中皇族十二人,汉族仅仅只有八人,而且多半还是副职,满族亲贵不仅在人数上占到了压倒性的优势,权力上更是网罗了各大重要部门,并且,因为载振的缘故,这个刚刚出台的内阁名单又被人讥讽为“父子内阁”。
奕…劻无形中打破了满汉共治的惯例,而这,却是致命伤。
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立宪派了,他们原本有两个要求,一个是速开国会,一个是责任内阁,前者因为和谈而中途夭折,而后者的出现就更是让他们失望透顶了,在这个极为敏感的问题上,奕…劻在不经意间犯下的巨大错误,间接证明了革命党人反清排满和实行种族革命主张的正确性,这等于是在给革命党人加分助力的愚蠢之举。
虽然这些皇族阁员大都是响当当的政治改革派,并非全是顽固保守、庸碌无能之辈,奕…劻虽然贪婪成性,却是公认的改革者,公开主张三权分立,载泽、溥伦、善耆、绍昌都是出洋五大臣,本身是热心的宪政实践者,同时也是满族权贵当中最有学识的成员,政治倾向相当开明,甚至暗中与梁启超等“逆党”往来不绝。
严格意义上讲,皇族内阁算不上是一个“反动”内阁,但与畸形的内阁人事搭配相比,阁员们身上的优点已变得无足轻重,且毫无意义。
既然奕…劻仍旧是把自家人看的比谁都重要,那广大的普通百姓就有理由相信,大清朝廷仍将国家权力视为一家一姓之私产,他们不仅不信任汉人,甚至也不信任无血缘关系的满人,除了自家那一小撮宗室亲贵,他们谁也不在乎。
一旦让立宪派不满意,那这个致命伤几乎没有愈合的可能性,别忘了,他们可刚刚闹出了一场波及全国的大请愿运动,甚至让当朝摄政王让步。
与朝野立宪派的普遍失望相比,地方汉族大员对新内阁的反感同样是致命的,“皇族内阁”剥夺了地方督抚直接向皇帝上奏入对的权利,改将各省交由内阁统辖,而这是早已坐大了的地方实力派完全不可接受的,由此人们就不难理解了,当革命匆匆来临,以往曾维护皇室、反对革命的立宪人士和地方官僚为何竟大都抱着无关其事的态度,在一旁或幸灾乐祸,或干脆倒戈相向。
“皇族内阁”堪称大清王朝的掘墓铲。
它铲出第一抔土的次日,波澜渐起。
《京民晚报》率先发难,斥责奕…劻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内阁之名,行专…制之实,文章在最后甚至这样辛辣的讽刺道,干脆让皇帝把龙椅分一半,让奕…劻拿来坐算了,反正都是一姓之人。
杨度的文风一如往昔般犀利,此话一出,各大报纸纷纷转载,天津《大公报》紧接着就跟风,戏称奕…劻应该把内阁搬到庆王府去,把太监丫鬟都弄到内阁去,这样叫真正的“庆记公司”。
前几天报纸还歌功颂德,没想到风头一掉,纷纷开始署名文章,对奕…劻大肆炮轰,剧情之狗血,堪称清末史上一次神逆转。
。。。。。。
“阿玛,这报纸也太不像话了!”
看到报纸上的挞伐,载振气的直跺脚,“世铎不是新民政部大臣,叫他把这些报纸都封了,让他们在胡言乱语!”
载振说得越多,奕…劻心里就越气,他倒不是气这帮没原则的报纸,纯粹是为自己的愚蠢行为感到后悔,“各家的王爷,贝勒都争着当大臣,一共就那么几个位置,谁分少了也不愿意,这下好了,都丢人现眼了吧!”
奕…劻恶狠狠的咒骂,脸近乎铁青色,舆论的大风刮得他耳膜疼,有几天没睡好觉了。
“禀报王爷,小恭王来了。”下人突然来报,奕…劻瞪了瞪眼,没好气地说道:“他来干什么?”
“会王爷的话,小恭王叫嚷要见王爷,说新内阁成立他立下汗马功劳,怎么说都应该封个大臣当当。”
“啧!”
奕…劻居然乐了,“溥伟还敢伸手要官了,他以为鬼子六还在世啊。”
“告诉他,本王身体不适,今天谁也不见。”奕…劻摆摆手,打发道。
“王爷,这恐怕。。。。你也知道那恭王的脾气,连西太后都敢顶撞。。。。。”下人面露为难之色。
奕…劻却哼了一声,满脸不以为意。
“西太后?现在哪还有西太后,就这样跟他说,他要不走,就叫王府侍卫赶他走,若是连他也使不动,本王还叫什么内阁总理大臣,哼!”
下人走后,载振凑了上来。
“阿玛,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总不能叫那帮报馆没完没了的闹下去把?”
“要闹就让他们闹吧,他们不关键,只要资政院不闹就行了。”奕…劻转了个身说道:“载振,你去资政院探探风声,看看他们什么意思?”
“是!儿子下去就办。”
载振恭顺着点了点头,片刻后左右顾了顾,小心谨慎的凑上来,压低声音说道:“阿玛,儿子都和礼亲王,克勤郡王说好了,他们愿意拥戴儿子当皇帝,只要阿玛一声令下,咱们就闯进宫里,把小皇帝。。。。。”
“皇帝,皇帝,你想疯了,不知道这皇位就是个火坑!”
载振还没说完,奕…劻勃然大怒。
“现在都什么时候啦!你还想着当皇帝!”
奕…劻一拍桌子,拂袖而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从丧家犬到座上宾
(第二更)
京师,前门火车站。
伴随着一道尖锐的汽笛声,从津门发来的火车缓缓停在站台边,舱门打开,来来往往的旅客鱼贯而出,淡淡的车头蒸汽在车站里徜徉,属于这里特有的味道。
旅客刚从火车上下来,就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几十位帝国议员在这里静静等候,大批媒体记者也在这里围了好几圈,每当这时,他们的脚步总会不由得放慢,然后不经意地回头看看,身后的那辆火车上,应该载着什么了不得大人物。
很快谜底就揭晓了,一个男人的出现,让人群骚动了起来,他个子不高,一身长衫,典型的学者气质,此刻,正从车门口缓步下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正拖着个大皮箱,
“梁任公到了!”
不知谁高喊了一声,“咔咔咔。。。”,照相机的曝光声,比人眼更早到达。
一帮人拱手作揖,然后依次围了上去,杨度走在最前面,见了面就寒暄道:“卓如,可把你盼来了。”
杨度刚刚说完,后面就一帮人齐声喊道:“戊戌之后,足足有十二年了,任公重回故土,真是不胜唏嘘啊!”
梁启超停在了原地,望着众人,心头一热,是啊,十二年了,如今又回来了,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让他说不出话来。
杨度偏过身来,伸手为梁启超挨个介绍:“这些都是资政院的议员,特地来欢迎卓如归国的。”
梁启超拱手道:“多谢各位议员大驾光临,启超不胜荣幸,在海外时,启超就听说了,诸位议员奉公为国,请愿运动一而再再而三,誓死力争,方才成功,有此义举,真是民族有幸,国家有幸。”
梁启超说完深深的鞠了一躬,众人大怮。
“任公当年敢为天下先,如此,才有我等后来人啊。”众人还礼。
“我们已经为你准备好了酒宴,接风洗尘,卓如请吧。”时间不早了,杨度插话道,“请诸位议员移驾粤仙楼,怕良公已经等候多时了。”
刚说完,一辆轿车已经开到了梁启超面前。
“良公?是那个辞官归隐的良赉臣么?”没记着走路,梁启超好奇地问道。
“正是!”杨度激动的答道:“实不相瞒,这次欢迎晚宴也是良公一手操办的,他盼你已经盘了好久了。”
“好,我也想见见此人,听说启超被朝廷****,也是拜他所赐。”
一行人上了车,向粤仙楼飞驰而去。
。。。。。。
远远望去,粤仙楼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除了名城名流的车马随驾,还有不少普通人慕名而来,想一睹梁启超的风采,大街口已经堵了不少人了,汽车在里面艰难的开道。
“梁启超当年是丧家犬,如今却是座上宾,想想真是令人唏嘘啊。”
坐在车里,心里却是不停翻动,满大街人围拥而来,梁启超颇为感慨的说道。
“时移世易,卓如,你当年没干成的事,现在可以放心大胆的干了。”杨度在一旁说道。
“只恐怕仍就是前途漫漫。”
梁启超叹了一口气,纯粹是有感而发,他虽然身在海外,但国内的动向却是时时关注,此番归国,他心中有个重要的理想,不过,现在看来,却是道阻且长。
杨度从这叹息中听出了点什么,“卓如,是在为皇族内阁的事叹气吗?”
“嗯”梁启超实事求是的回答,“奕…劻老朽昏聩,大好局面都被他葬送了,他这么做,恐怕会把人心引向革命党那边。”
梁启超接着叹气,心怀恨恨的叹气,“归国之前,我在日本和孙文论战,虽然不输,但也没赢,多半是英雄惜英雄吧,他叫我投身革命,说以我的才识何必为满洲异族说话,还说此为保皇假立宪,皇族怎可能放弃自身权力,现在看来,孙文又胜了一筹。”
“巧合而已,卓如不用放在心上。”杨度道。
“你我看出来是巧合,但天下人却不这么看,他们只会觉着这就是假立宪,我在海外已经发觉了,不少立宪派已经倒戈,转而支持革命党了。”梁启超摇头道。
“卓如不用太灰心丧气,现在总比十二年前强多了吧?”杨度道,“我一直在想,如果换个人当总理大臣,必然不是现在这般局面。”
“皙子说的是良赉臣吧?”片刻后,梁启超笑道,”在信中,你可时常把他挂在嘴边。“
“正是,卓如,我在宪政编查馆和良公共过事,此人真是宪政一大家也,分析问题,鞭辟入里,杨度在他面前只能算得上一个学生。”
“哦?皙子这么推崇,我更要看看此人了。”梁启超接着笑道。
“可惜啊,良公现在辞官归隐,也不知他何时才能出山?”杨度摇了摇头,轻轻叹道。
梁启超只是在嘴边笑道,心里却越发的好奇。
“对了,卓如,你在信中说的那个理想,良公或许可以帮上忙。”
忽然提到了自己的心头事,梁启超立马有了浓厚的兴趣。
“良赉臣对组党也有兴趣?”
“这我到不清楚,不过良公为人慷慨,人脉也极广,在资政院里有口皆碑,或许可以帮上大忙。”
杨度这个消息来得太及时了,梁启超心里满满地都是希望,他这次回国,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重建新党,将立宪进行到底,虽然他的名气很大,但久居海外,缺少必要的本土交往圈,而且他的财力物力也远远不够,没有这些,他心中筹划已久的“政党救国”就无从谈起。
“太好了!”梁启超一脸兴奋地拍了拍大腿,“良公真是我需要的人啊。”
“我保证绝对不会让卓如失望。”
车子终于艰难的到达了粤仙楼下,临下车的时候,杨度忽然回过头来,对着身后的梁启超,充满神秘的说道。
“卓如,今天还有一件大事要发生!”
“大事?”
梁启超一头雾水,脚却不停步的跟了上去,不管接下来的大事是什么,他这一路上,收获的已经够多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未来之党魁
(第二更)
叶开为梁启超准备的欢迎宴会是盛大的,邀请了京城各界名流,来人多半是有立宪主张的,早对这次接风宴会期待十足,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为了造势。
维新派可谓是立宪派的鼻祖,如今帝国上下,立宪已然大行其道,所以但凡跟立宪派沾点边儿的,无不把梁启超等奉之为师,所以他的到来,自然引起了场内一阵阵欢腾。
当年的头号通缉犯,亡命天涯,如今所到之处,夹道欢迎,这才十来年的光景,却是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多谢各位的好意,启超不胜感激!”
梁启超冲场内人拱手作揖,大声致谢,他感受到的一股浓厚的崇敬之情,说实话,这种受欢迎程度,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皙子,那位良赉臣。。。。”梁启超小声问道,却又怕杨度听不见。
“今天的人实在太多,哈哈,卓如,这边儿请,良公已经等候多时了。”杨度笑道,走前面为他开路,叶开已经在主桌上恭候多时了。
“久仰任公大名,如今方见,真是三生有幸!”
眼前的人与他印象中的相差无几,叶开站起身来,拱手说道,这话真真确确发自肺腑,多少历史人物,叶开大多只是在历史书上瞧个脸谱,说句实话,感触不深,但他对梁启超却是崇敬有加,一门三院士,九子皆龙凤,能把子女教育好,足以说明他的高材。
“卓如,这位就是你急着要见的良弼良赉臣。”杨度笑着解释道,叶开微笑以对。
“哈哈,在良公面前,启超可不敢自称为公,良公如果不介意,叫愚下卓如的字号即可。”梁启超笑着还礼道。
“好,好。”叶开也不推辞,伸手说道:“卓如是客人,请坐主席。”
“良公也请!”
叶开和梁启超等坐下后,全场人也跟着坐下,这张桌子上可有不少老面孔,除了孙洪伊外,还有不少声名赫赫的立宪派人,汤化龙,未来的民国众议院议长,教育总长,内务总长,后来与梁启超合建进步党,角逐民初国会大选。林长民,林觉民之兄,林徽因之父,后来任民国参议院秘书长,也是民初共和党党魁,和梁启超私交甚密。谭延辏В献梢榫忠槌ぃ蠢吹拿窆骄辖骄笤В裾姓涸撼ぃ谀戏搅⑾芘芍猩螅奘魃!!!!
总之,能出席这次宴会,无一例外都是立宪派的大亨,而且不少人和梁启超早就来往,彼此之间属于政治同盟的关系。
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除了你来我往的祝贺,讨论最多的自然就是国事,而“皇族内阁”首当其中。
“奕…劻倒行逆施,他弄出来的皇族内阁,完全把国家当成自己的私产了,真没想到此人竟然是这幅面孔。”酒席上,孙洪伊哀声怨道,抬头看了看桌子上的人,大多也抱有相同的看法。
“伯兰说的是啊,立宪的招牌都被奕…劻搞臭了,如今大失所望,人心向背,这不是明摆着把人心赶到孙文那里去吗?”汤化龙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接着道:“经此一遭,我真不敢在父老乡亲面前,再谈立宪之事了。”
“卓如什么看法?”叶开忽然问。
这件事梁启超当然有所耳闻,而且也是他多日来的心结。
“奕…劻是****,错在他一人,而不在立宪本身,如果能罢去奕…劻,另择一开明之人组阁,我想立宪大业多半能成功。”梁启超道。
“开明之人?恐怕难找啊,现在朝政都被皇族亲贵把控,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手中的权力,我看此事难成,就算奕…劻到来,后来人也未见得能得偿所愿。”林长民说道。
“实不相瞒,在海外启超也是苦思良久,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方法,这次启超回来,就是为了践行这件事。”
“什么法子?”
“组党!”
梁启超早就想好了,口若悬河说道:“我观摩总结西洋宪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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