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抹惊讶缓缓压下来,盛宣怀重新调整叶开在他心目中的印象,这个人的心思,可真算得上细密如丝,而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也堪称步步为营,当然,如果盛宣怀知道在罢免袁世凯的过程中,后者同样出了不少力的话,不知道还会吃惊到什么地步。
“怎么样?盛翁,这次该相信良某了吧?”放下茶杯,叶开再次问道。
结果摆在这里,盛宣怀心知肚明,还有什么好说的。
“良大人,这两样东西加起来,陈璧不被弹劾下来也难,果然是后辈压前辈,老朽佩服。”
“盛翁过谦了”叶开笑着说道,不管是夸奖还是诋毁,叶开对此基本上已经免疫,这些外在的东西缚不了他的心,他的最终目标永远放在第一位。
“虽说有了这两份东西,但究竟如何实施,良弼还需要与盛翁详细的谋划一番。”稍微停顿了片刻,叶开忽然说道。
“有什么需要老朽帮忙的,良大人但说无妨。”盛宣怀直截了当地回复,谋划什么的就不必了,具体怎么做,对方怕早已想好了。
叶开会心一笑,果然,和聪明人说起话来一点也不费口舌,多说无益,他直接报上了自己的计划。
“那本账目我已经交给了御史谢远涵,他这个人刚正不阿,相信这几天,弹劾陈璧的折子就会送到摄政王那儿。”
在叶开的计划里,这位御史大人充当排头兵的角色,而他当然也不会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当成了枪使。
“下一步就要看盛翁的了,这份电文要当面汇报给摄政王。”
叶开这步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充分把握时机,不同的时机会发挥不同的作用,叶开当然是要效果最好的那种。
“何时进宫,我会派人通知,盛翁可要记得我的传信。”叶开最后说道。
叶开的计划很详尽,盛宣怀没有什么可多想的,终于点了点头。
“就依良大人所言”
。。。。。
自从离开了盛府,叶开哪也没去,直接返回了家中,此后的几天时间里,他几乎足不出户,所有有关他的消息,半点也没有流露出来。
虽然没有离开家门半步,但他的两只眼睛,韩春儿和蒋志清,却一直在外面替叶开盯着大清政坛的一举一动,有了他们实时反馈的信息,叶开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耐心等待。。。
借着这段短暂的空闲时间,叶开好好享受一把天伦之乐,舒舒服服荣辱到丈夫和父亲的角色中,虽说如此,他的心思仍旧一刻没有放松。
几天后,韩春儿的到来,让这种生活又一次匆匆结束,不复存在。
“爷,今天德公公那儿传来了消息,那谢远涵的折子今晨递到了摄政王。”
“嗯”
叶开点了点头,稍早些时间,蒋志清就传来了信儿,谢远涵乘车出了都察院,两者一结合,看来这位御史大人终于要行动了。
“春儿,我在家的消息没人知道吧?”
“爷,您放心,准没人知道。”韩春儿拍着胸脯保证。
“府里的丫鬟,厨妈,伙夫我都特地叮嘱过来,不能把老爷在家的消息透露出去,谁要是敢乱嚼舌头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恐怕现在外面的人,还真以为大人在京外没回来的呢!”韩春儿说完,嘿嘿笑个不停。
叶开白了韩春儿一眼,后者立马打住,不管怎么说,为了营造一种叶开不在京的假象,这些也算是非常手段吧,不过,到了今天,这些措施就没必要了。
因为前奏过后,就是重头戏,自然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春儿,备车,今天我要进宫述职。”
第六十七章 钦差大臣
(大家觉得叫良弼还是叶开好,我觉得叶开读着挺顺溜的啊~)
马车停在了午门外,叶开就不得不下来徒步前行,从午门到乾清宫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他不仅一点也不着急,反而刻意将这段路程走的又慢又缓。
叶开其实心里一直在盘算着,这个时间点,谢远涵的折子怕是已经到了载沣那里,稍晚点到有起码两个好处,一是能确保载沣看完了这道弹劾折子,第二嘛,就是让载沣尽可能的把注意力多停留一会儿,最好是他一个人,这种有气撒不出来的感觉相信会让每一个人发疯。
一路走来,叶开的脚步缓缓停在了乾清门前,目光望门西侧的那些普通建筑,那排低矮的不起眼的班房,却拥有一个极富含金量的名字。
军机处!
作为清廷实际上的政治中枢,能够进入那里办公的人,无一不是朝廷重臣,而他们所接触都是国家最重大的机密,因此在始建之处这里就有规定,军机处门前不允许有人驻足,所以但凡是经过这里的人,脚步都是急匆匆的。
然而,叶开非但没有立马离开,而是饶有兴致的盯着那里看,嘴角更是戏谑的一笑。
一边是只有皇帝才能在那办公的乾清宫,一边是代表最高政权机构的军机处,在这个象征帝国心脏的紫禁城中,竟然有两股争锋相对的势力,这是不是莫大的讽刺?
中央尚且如此,整个中国又何尝不是这样?
大臣勾心斗角,百姓离心离德,国力日渐衰驰,堂堂中央之国,沦为板上鱼肉。
叶开想要的不仅是版图上的统一,更重要的思想上的团结,只有四万万中国人团结一致,才能让一个兴盛过千年的国家重新崛起。
不管有多难,只要做,总会有结果,哪怕一星半点,也聊胜于无。
叶开最鄙视的就是那些酸腐文人,个个嘴炮功夫胜过千军万马,等到国已不国,等到民族危难,就把失败都归因于中国人的劣根性上,碰上这样的人,叶开只可能给他一大耳光子,然后再恶狠狠地质问一句,早干嘛去了?
理想不是空气,人们更需要的是面包,而乱世,最需要的是实干家,一如枭雄曹孟德,一如留侯张子房。
甩甩头,终于叶开不在流连,大步向前走去。
。。。。
乾清宫,崇德殿,载沣的神色有些暗淡,手中拿着一份奏折,走来走去。
能让他如此心烦意乱的自然是手中的这份奏折,都察院的一个不知名的御史,一上来就要弹劾府部大员,并且后者在奏折中言之凿凿的称,有邮传部尚书陈璧私吞公款的确凿赃证,这让他有些为难。
“启禀摄政王,良弼良大人到了。”
听到太监的话,载沣的脸上终于舒展了一些,他停住了杂乱的脚步,转身说道。
“让他进来”
太监赶忙通报,载沣总算是没那么焦虑,不过宁静的大殿中,还是可以听见他那难以放松的吸气声。
“给摄政王请安。。。”
“免了”
叶开的话还没说完,载沣一摆手,直接冲周围的人喊道,“来人,看座。”
“谢摄政王”
叶开坐在椅子,没有提别的,中规中矩的汇报着,“臣今天照例回京,特来向摄政王陈述禁卫军训练事宜,连日来,禁卫军众军上下,日夜操练,一切都在。。。”
载沣虽然没有插话,但叶开却用余光不停地打量着,前者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至于原因,不用猜也能想到。
“臣要说的就是这些,不知摄政王有何批示。”叶开说完后接着问道。
“都好”载沣回答的很简短,甚至是随意,他转过身来,突然说道。
“良弼,练兵的事先放在一边,正好今天你来了,看看这封奏折吧。”载沣把弹劾陈璧折子递给了叶开。
上面的内容,叶开闭着眼都能猜到,不过,在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遍后,他还是很配合的大呼道:“竟有这样的事?”
载沣冷笑了一声,示意他仔细看下去。
叶开再次扫了一遍后,合上了奏折,当着载沣的面,面带惊骇的说道:“数额之巨,实在有些触目惊心,怎么会这样?”
“你想不到,本王也想不到!”载沣一脸鄙夷的说道:“可是偏偏就是有人喜欢干这种旁人想不到的事,这个陈璧真是胆大包天!”
说到这,载沣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直接大骂道:“不说一品大员每年有万余两的养廉银,就说每月的俸禄官费就已经是优厚之极,那里饿的着他们了!”
一想起奏折上的天文数字,载沣的火气就越来越大,那些可都是民脂民膏,国家已是积贫积弱,每年光税收就大半抵给了列强的赔款和借款的利息,早就是喘不过气,那想到还有这么多国家的蛀虫。
“这。。。”
看着载沣盛怒至极的样子,叶开嘴上哆嗦着,却是在心里稍稍笑了笑。
“这陈璧堂堂邮传部尚书,不会糊涂至此吧,这账目还不知是真是假,摄政王暂且不必大动肝火。”
“账目如此详细,那还能有假!”载沣冷冷说道,话虽如此,不过倒是能看出来,他的气稍微消了消。
“摄政王不如这样,派个忠实可靠的大臣去查一查,若是假的,也不会冤枉他陈璧,若是真的,到时候再处置也不迟。”
听了叶开的建议,载沣点了点头,这倒是个两全的办法。
“臣倒是有个适合人选,正当此任。”
“说出来听听”载沣抬了抬眼皮。
“邮传部右侍郎,盛宣怀。”
“盛宣怀?”前段日子,载沣可是召见过他,所以还有些印象。
“盛宣怀久在邮传部当任,自然对陈璧所做之事最为熟悉,而且他既非袁党,亦非清流,也不隶属朝中各门各派,左右没有掣肘,他查起来定然公正无私。”
叶开的提议很合载沣的心思,一次简单的**案件,一旦和政治派系挂上钩,马上就会变味,进而沦为政治斗争的工具,所以这样的人的确很合适,载沣想了想,终于下令道:“好,着盛宣怀为钦差大臣,全权彻查此案。”
载沣的这个人事安排,在一个时辰后,化为一纸谕令,盛宣怀的钦差身份就此落定。
载沣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个决定马上就会卷起一场风暴,而叶开在料定了载沣这边后,接下来也该把这个消息,告诉隆裕奕劻了,相信会让他们头痛不已。
第六十八章 好戏得这样唱
(第一更)
任命盛宣怀为办案钦差大臣的谕令公布之后,沉寂了几十天的大清官场,再次掀起一场不小的波澜,一时间议论纷纷,只要是明眼人,都能从谕旨中分析出来,这次的命令矛头直指邮传部尚书陈璧。
就当他们还在议论陈璧为什么会突然遭到调查时,紧接着的第二条谕令,就让他们的疑惑瞬间冰消水解,谕旨中写明,府库亏空,身为尚书罪责难逃,陈璧暂且停职,居家静候。
虽然仅仅是停职等待调查结果,但这样的冷处理基本上属于罢官的前奏了。
一时间朝中百官,不管身处其外还是正当其中,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了钦差大臣盛宣怀的身份,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间接决定了一位朝廷大员的政治生命。
当然,在所有人中,最着急的就是奕…劻和隆裕了,那位正处在风口浪尖的心腹大臣,身居邮传部尚书一职,而作为大清帝国油水最足的部门,重要性不言而喻,可万般不能丢啊。。。。
所以,这几天他们发动了不少人马,四处打探消息,想要探查到有关这次调查案的前因后果,哪怕是一星半点地消息,也比现在这种被动局面强的多。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叶开主动投入了他们的怀抱,当然他可不是抱着送温暖的目的,一把阴冷的匕首随时攥在手中,他的目的十分明确,让这次的事件发酵的再厉害些。
。。。。。
广和楼的戏园子里,人潮依旧,台上的戏演得好,台下自然是掌声雷动,不过在叶开的包厢里,却是出奇的安静,锁死的窗户,紧闭的房门,无不昭示了这间包厢的主人此番前来根本不是为了看戏。
叶开坐在座位上,手指间夹着一块茶糕慢慢搁进嘴里,虽是等人,但他却一点也不着急,因为他等的这位可一向有迟到的习惯。
“吱”的一声,门开了,一个个子不高的人走了进来,圆墨镜,瓜皮帽,这套装饰自然是小德张独有的。
“诶呦,德公公,你可总算来了。”看见小德张到了,叶开站起身来招呼道。
“良大人今天怎么有空请我看戏?”小德张把帽子摘下来,顺势坐在叶开的旁边。
“来人,给德公公看茶。”叶开不急着回答,他冲身旁的人吩咐道,待一切落定后,才在一旁笑着解释。
“德公公前段时间请过良弼看戏,良弼自然懂得投桃报李,所以今天刚从军营回来,就特地来请德公公来。”
“客气了,良大人军务繁忙,倒是让咱脸上增光的很。”小德回答道,看他的样子也有些心不在焉的,片刻后,他突然说道:“良大人刚刚回京,不知道听没听说最近朝里发生的大事。”
“什么大事,愿闻其详。”叶开装作一愣神的样子,反问道。
“邮传部尚书陈璧被停了职,载沣叫盛宣怀去查案,说是亏空库银。”小德张叹了一口气,喝了口茶,脸上有些无奈的说道:“太后和老庆王正被这件事恼着呢,这陈璧和庆王关系匪浅,满朝人尽皆知,你说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被停了职分,事儿来的蹊跷啊。”
听着小德张满是抱怨的语气,叶开心中冷笑一声,低头沉声道:“良弼今天特地把公公叫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哦?”小德张咦了一声,转头看向了叶开,“莫非良大人也听说了?”
叶开煞有其事的抬头看了看,招招手把周围的人都遣下去后,才凑了过去小声说道。
“德公公,实不相瞒,摄政王下这谕旨的时候,良弼就在旁边。”
这话一出口,小德张顿时眼珠子一瞪,脸上涌出些不可思议的神情,隔了片刻后,才皱着眉头低声说道:“良老弟,那你可知道事情的经过,为何这陈璧突然被查了呢?”
“德公公莫急,听我细说,今天良弼到宫中述职,看见摄政王正冲着一道折子发火,我在旁边听了半天才知道,就是那个叫谢远涵的御史背后参了陈大人一本。”叶开缓缓说着。
听了叶开的叙述,小德张的脸色沉了下来,恍然说道:“我说怎么这事出的这么突然,连老庆王都不知道,原来是有人从中作梗!”
“这个不开眼的御史!”紧接着,小德张恶狠狠地啐了一句,不过很快就抬起头来,眼珠子一转,冲着叶开笑道:“多谢良老弟告知,老弟真是及时雨啊。”
“这还没完啊,德公公。”叶开暗自一笑,接着沉声说道:“你可知道摄政王叫谁去查这件案子?”
“是那个邮传部的右侍郎,好像叫盛宣怀吧?”小德张依稀记着谕旨上的内容,不过这个人他并不太熟悉。
“正是此人,我听说他和陈璧是多年的对头,相互倾轧已有多年,似乎他和老庆王之间也有不少的嫌隙。”叶开这话倒是一点也不掺假,当年,袁世凯伙同奕…劻一起把盛宣怀的苦心经营的电报总局、轮船招商局打劫了过来,这笔账盛宣怀可是深记在心。
听到叶开这话,小德张脸色也缓缓沉了下来,如果前者所言不错的话,那把调查的重任交给这样的人,陈璧一定凶多吉少,到这个时候,小德张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德公公,您回去应该告知太后和老庆王早做准备,我看啊,这件事不好办咯。。。”叶开愁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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