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隐却似不愿解释,只是道:“渐离兄,你只要记住一点,文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办事能力!所以我要的人不需要会写诗作文,他即使是大字不识一个,可只要能办事、会办事,我照样用他,让他当官。”
这下花渐离彻底傻了,不识字的官算什么官?小七在打什么主意?
“关于科考的具体做法我稍后会逐一写好给你送过来,你到时只要按我所说去执行就行了,现在说了你也不懂。”说道这里叶隐沉默了下来,手指无意识的在桌上划着圈,良久又道,“关于那些朝中的旧臣……我也有了主意,不过,我现在倒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你说!”既然不明白叶隐打算干什么,花渐离也不在科考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听到叶隐有问题要问于是朗声道。
叶隐抬头,一双莹亮的眸子中含着一种令花渐离不解的光芒,只见他盯着花渐离一字一顿的道:“你确定现在朝中的那些旧臣都是小族出身吗?”
叶隐眸中的神色复杂到令花渐离有些发怵,定了定神花渐离点头道:“是,从越城回来后我就详细的调查过他们,除了我已除掉的那人之外,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来自于大族,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听完花渐离的话,叶隐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奇怪,仿佛在压抑着什么般,叶隐盯着面前正自怒放的菊花好半天才道:“渐离兄,我可能又要杀人了!”
“杀,杀人?你要把那些旧臣全杀了?”花渐离吃惊地道,“为什么?他们,他们……”
叶隐不答,反而倒:“我曾告诉过你基本上每位西沚新帝登位后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诛杀前任皇帝在位时任命过的那些臣子,对吧?”
“不错,你还说过这也是西沚那些大族不愿出仕为官的原因,他们怕自己的族人为官将来会因换皇帝而牵扯到全族。小七,我们也要这么做吗?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他们……”
叶隐还是没有理会花渐离,继续道:“既然这是定式,那么这些人为什么不在风声不对之时就逃走或者辞官归隐呢?”
花渐离愣住,叶隐又道:“是他们对自己面临的命运看的不通透还是他们没时间逃走?若说没时间,你登位都已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应该给了他们足够的逃脱时间,可他们中为什么还是没有一个人辞官的?甚至他们还与你针锋相对,你想过这是什么原因吗?”
“这……”花渐离苦笑道,“说实话这个问题我也的确困惑过,我一直都不能理解他们,对他们来说那个官位真的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连自己的身家性命及家人的安危都不顾及。”
“当然重要,因为他们若是留下,他们最重要的亲人就会受到保护,而他们若逃走或辞官则会遭到两方面的追杀。”
“两方面?”花渐离一头雾水的道,“什么两方面?”
叶隐起身,走前几步在小亭外站定,这才缓缓道:“一个自然来自于新帝,新帝即位之初便有人立即辞官或直接逃走就很容易引起新帝的猜忌,新帝会认为他们是做贼心虚,他们定是掌握了什么秘密,所以他们就会遭到新帝无情的追杀,甚至会被灭族,这样的话原本可能只死一个人的就会变成死很多人。”深吸一口气,叶隐又道,“至于另一个……”
叶隐突然顿住,转身望向花渐离道:“你真的认为朝中的这些人只是小族出身吗?你真的认为西沚的那些大族会与这些朝廷官员没有任何牵扯吗?你觉得那些大族会放弃为官可以带给他们家族的便利吗?”
“你不是说……”花渐离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叶隐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太过虚假。
叶隐转头望向远处将落未落的夕阳,幽幽道:“你知道么,新朝中的那些旧臣中除了齐藤的亲戚外其余人的家族都很小,真正的体现了小族出身,其实着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好怀疑的,然而所有留在朝中的那些旧臣都没有九族,这正常吗?”
“我想不出这中间有什么地方不对的,一些小族,家族中本来就人丁单薄,没有九族很正常啊。”花渐离皱眉道。
“那么你再看看这个。”叶隐回身将一张写满字的纸放到桌上道,“这是我这几天调查到的东西,你看看,或许会受到启发。”
花渐离伸手去过,带着一丝困惑看向那张写满字的纸,只听他喃喃念道:“……五月初四,王大人之子坠马而亡,六月十八,木大人幼子不幸溺水,七月初一,李大人爱妾上香时遇劫匪坠崖……”
“这,这是……”花渐离眸中的困惑更甚,扬扬手中的纸,拧眉道:“这上面……”
“看不懂?那上面列出的都是近一段时间内西沚那些旧臣家中发生过的一些事。短短几个月,几乎每位大臣家中都死了人,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叶隐靠着一个柱子抱胸而立,似笑非笑的道,“还不明白吗?对于那些不畏死的朝臣而言,他们的后顾之忧已经解决了,所以他们要面临的死亡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花渐离脸色一变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家中的那些死了的人其实都还活着,他们是诈死,他们其实是被秘密的送到安全的地方了?这也太可怕了,这些人的行动竟然会那么早,那个时候我们才刚来西沚没多久。”
叶隐摇头,冷笑道:“不是这些旧臣可怕,而是他们背后的那些大族可怕。一个小族出身又没有什么背景的人怎么可能会将这些事安排的如此周密,又做的如此不露痕迹?其实这些旧臣家中死去的那些人是被他们所效忠的大族派人偷偷的安置到了安全的地方的。西沚的这些大族可谓是人才济济,他们不仅目光长远,而且还善于算计,他们人脉也极广,稍有不对就开始着手准备,等新帝登位后一切早已办妥,所以也就不会有什么漏洞留下。这次若不是我觉得那些旧臣可疑从而去调查他们,也就不会知道这其中竟然是这么一回事。所谓的西沚的大族不愿出仕为官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他们只是在演戏给那些他们想骗的人看罢了。”
“小七,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隐眸中一片嘲讽,他冷笑道:“人常说官商勾结,西沚又怎么可能会免俗,那些大族既不愿放开当朝廷命官会为自己的家族带来的莫大的好处,又不想因族中有人为官而在皇帝更换时为自己的家族带来不幸,所以他们便想了一个变通的法子,既不会失了自己所能得到的利益,又不会在将来因更换帝王而惹上麻烦。”
“西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商家?因为这些大族全都转向了经商。在西沚经商不仅能赚到钱,而且西沚的每任帝王都对商家很客气。所以他们明面上以经商为主,而暗中却将自己族中最弱势的一支用或威逼或利诱的手段推到台面上让他们去为官,经商与为官两不误,而且还能官商勾结获得最大的利益,所以他们才会是奸商!”
“可是即使是族中最弱势的一支也还是他们的族人,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啊!”
“笨蛋!”叶隐白了他一眼道:“他们当然会给他们推出的将要为官的那一支一个新的身份,一个与他们完全划清界限的小族的身份,甚至有时他们还会让这些人与他们成为敌对关系,这样就没有人会想到他们才是幕后之人,他们才能躲到暗处牟取利益。”
“他们真的很有远识灼见,所以每一次他们都会及时的安排为他们卖命的那些人的家人的离开,而因此为他们卖命的那些人就不会有怨言,他们也就永远不会捊到水面上来。”
花渐离站起身,手撑着桌面,摇头道:“我不信,那些人就这么甘愿的为他们卖命?要知道有时候死的可不止是在朝为官的那一个人,而是……”
“不信?但这是事实,每一个人都有弱点,每个人都有最想要保护的人,所以只要自己最想要保护的人安全了,那么其他人就不怎么重要了。这些人既然答应出仕为官也早就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叶隐轻叹,见花渐离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于是缓缓又道,“我查过先前更换帝王时他们下令诛杀的那些旧臣的一些记录,几乎与这纸上的如出一辙,而且有些臣子家里人死去原因还令人哭笑不得,但不管怎样有一点没有变,那就是在皇帝更换之前所有的大臣家中均有人死去,而且还是在短短的几月之中,有时甚至是在数日之中。”
“小七,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怎么做?”
叶隐的表情有些冷,他淡淡道:“我想找到这些大臣被送走的那些已诈死的家人,然后杀了他们,嫁祸于他们身后的那些大族,我要逼西沚的那些大族浮出水面,走到台前来。我已找到木大人幼子的藏身之处,我想就从这个孩子开始吧!”
“你要我下令杀了那个孩子?他,他……”
“下不了手?西沚的这些大族现在是西沚最大的隐患,要削弱他们的势力,就要想办法逼他们乱了阵脚,从他们的内部瓦解他们。我曾想过很多方法,可他们内部的防守太严密,我找不到缝隙,现如今也就只能从这些分离出来的小族的身上找到缺口了,所以……杀了这个孩子然后制造假象让木大人误以为是他所效忠的家族动的手,让他改投向我们。一个人在失去希望后是很好攻破的,所以木大人身后的家族就会现形,而其他大族也会因此而心生不安,而我要的就是他们自乱阵脚,好从中找到突破口。”
花渐离颓然的坐回椅上,茫然道:“小七,你要怎么做尽管去做就是了,不用告诉我,这些事我不知道也罢,我,我实在不是一个能想明白这其中利害关系的聪明人,我也宁愿自己简单一些。”
叶隐明白西沚那些大族对自己的亲人也无情的利用和算计让花渐离有些适应不了,而自己这样冷酷的决定一个人甚至是一个孩子的死亡更让花渐离接受不了,他一直都是一个耿直的汉子,他从来都不愿意算计杀人,也从不会对一个孩子出手,但……
叶隐也不想对一个孩子动手,可是如果这个孩子能让西沚的局面有所改变的话,那他也能狠下心来,深吸一口气,叶隐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也不给花渐离退缩的机会,有些事是他和花渐离必须要面对的,心慈手软成就不了什么大事,而且他和花渐离今后还会面对更多这样残酷的事,所以他和花渐离必须要开始适应下来。
“怎么,觉得难以接受?”叶隐的神情有些冷,他用睥睨一切的目光看着花渐离缓缓道:“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要接受你所面对的一切,你以为复国之路与你的潇洒江湖,快意恩仇是一样的吗?花渐离,你怕了?你后悔了吗?”
花渐离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喘了口气道:“我后悔什么!我怕什么!我只是不喜欢这样,你知道的,小七,我不喜欢这种杀人方式,尤其还是……如果是什么奸恶之徒,就是成千上万个我也不会手软,可是一个孩子……”
花渐离摇摇头,痛苦的道:“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我不曾退缩过,在江湖上与高手约战我也从未失约过,我不怕死更不怕杀人,可是我只是希望能与人光明正大的对决,而不是……我更无法去下令杀一个孩子。”
“你现在是驰骋疆场的将军吗?你现在是笑傲江湖的剑客吗?”叶隐冷笑着道,“你不是,你现在是西沚的帝王,你想看到沚国的一统,你想要沚国有灿烂的明天,所以在南王未正式成为沚国唯一的皇帝之前,所有的阴谋诡计你都得接受,你也必须得学会从背后给人捅刀子,学会杀人不见血,这是你在走上这条复国之路时就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不要用这种方式逼我,小七!”花渐离闭眼又睁开,眸中滑过一丝忧伤,他低低道,“小七,你变了!”
“我变了吗?”叶隐灿然而笑,只是那笑容中没有任何暖意,只听他一字一顿的道,“别忘了,是你让我走向这条路的。”
“既然你下不了手,那便由我来吧!所有的罪责我都来背负好了,反正我为了沚国设计杀死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多一个不算多,即使是孩子也没有什么了。”
夜风起,叶隐转身,单薄的背影透着一丝决然和孤独。
第五十二章 四年
四年。
四年可以改变很多人。
四年可以让一个儒雅温和的青年变得更加沉稳莫测,四年可以让一个美丽如妖的男子变得更加风华绝代,而四年同样可以让一个瘦弱单薄的清俊少年变得成熟,变得更加飘然出尘,清雅难言。
四年可以发生很多事。
四年的时间东陵名相任风遥将东陵地下暗中反对东陵皇帝东方焯的势力一一拔除,四年的时间西离的太子之争已基本落幕,四年的时间南荣女帝已彻底坐稳帝位,而她的表兄南宫飘然也渐渐显于人前,他以闲王之名四处游走,同时又尽心尽力的为女帝出谋划策,同样的四年时间东沚的粮食已堆积如山,西沚的军事更让邻国心中暗惊。
四年来局势在微妙的变化着,四年来东、西沚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
四年前叶隐的一系列举措震惊了周围的各国,四年后叶隐与其妻谢兰芝被称为天地间最恩爱的一对夫妻。
四年可以改变许多人对许多事的看法。
四年的时间让花渐离可以面不改色、面无表情的面对一切的阴谋诡计,而四年的时间同样让叶隐对南宫飘然不再设心防。
宽敞而布置雅致的书房中,一身便衣的俊雅少年凝眉提笔,良久后他仿似难以决断般放下笔,轻叹一声。
四年过去,少年的容貌并没有多少变化,还是那张颠倒众生,雌雄莫辩的清俊面孔,但眉宇间却更显成熟,四年的磨练让少年隐隐散发出一种如寒冬白梅般的傲然风骨来。
伸手抓过搭在椅背上的披风,少年缓步出门,这些年来他已养成一种习惯,若有事决断不下的时候就会到街上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是有助于他寻到解决问题的法子的。
身后悄无声息的跟上了两个人,叶隐没有回头也没有做声,这是四年前杜落留给他的两个人,因为四年前的那次中毒事件杜落特意通过朋友在江湖上找了两个武功高强的人做了他的暗卫。
记南云和许夜松是他们的名字,他们对他的态度很恭敬,恭敬到令叶隐生疑。他们对他的命令是言听计从,然而他若让他们外出去办事那么必定会有一个人留下来,留在他的身边,仿佛有人对他们下了死令,一切要以他的安危为第一考虑一般。
其实叶隐在第一次听到记南云说话时就知道这两个人并不是杜落后来才找来的,而是叶隐在西沚的醉梦搂见到杜落时他们就已在杜落身边。记南云就是当日竞拍胭脂的初夜时为杜落叫价的那个人。
四年可以让叶隐想明白很多事,而四年也能让叶隐更加的困惑于某些事,但对于有些事叶隐已不想去深究,包括这两人的真正身份以及卓然走时留下的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缓缓沿街而行,街上的一切一如既往的井然有序,这是他四年来努力换来的结果。
四年对与叶隐来说是漫长的,而过去的这四年也是叶隐人生中最为辛苦的四年,四年来他走过了许多地方,四年来他亲自拜访过许多人。四年的心酸,个中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令叶隐欣慰的是四年来他的付出终是收到了相应的回报。
四年前的西沚是一盘散沙,四年后的西沚却让人不容小觑,四年的努力让西沚的一切都步入正轨,他不再愁没有可用的人,也不再愁民心不归。
四年过去叶隐成为寒族子弟心中最伟大的人,而同样的四年的时间让西沚的那些大族对叶隐恨之入骨却又毫无办法。
四年的时间让他们认清了叶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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